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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王子殿下

距离进入军校只余半年。

堡垒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而一开始漫无头绪的实地训练也成功办得来了。

基础、实地、搏击训练,再加上高超的军医亲自指导急救医疗。

到了这个地步,剩下的就只有野营训练了,不过要在堡垒外广阔的森林里进行三天三夜的训练,就连大人也会叫苦连天,加上偶尔还会和东西两国的军队发生冲突,所以鲁杰叔叔千般叮嘱,说绝对不会让既没有实力又没有经验的我参加。

这个就留待军校再来吧,然后我躺在草地上伸展身体。因为即将要使用仿制武器进行模拟比赛,为免受伤而需要放松肌肉。

一边旁观着里克发出信号、在圆圈中的交战,一边做柔软体操。

因为我没有伙伴,要和比试过后还有多余体力的手对战,所以等待时间非常久。

因此,我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当作是复习上次的内容,我一边闭上眼睛想像,一边活动身体。

(昨天惯用手一下子被抓住摔到地上,没能立刻拨开就是落败的原因吧。而且短剑掉了也是要因。)

自己越想越是不成熟的部分,我都受不住而感到混身乏力了……。

「呐,你在睡吗?」

「应该钻入怀中瞄准脖子才……对……?」

听到天真无邪的声音而反应过来,心声从嘴巴漏出来。

「嗯,好像醒了。」

心想这幼子般可爱的声音是谁,我抬起眼皮一看,天使俯瞰似的盯着我的脸。

不是比喻,真的是天使……。

摸起来很舒服的金色头发顺滑地从肩头垂下,绿色的大眼睛宛如纯净的宝石,就像绘本里的天使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天使皱起眉头后,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兄长,她起来了。」

「我觉得应该没有睡着就是了。」

「睡着了。这样,嗯……」

难道我我做着柔软体操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吗?

「你看,又要睡觉了。」

「瑟雷丝?」

「……诶!?」

原来只是一场梦吗,正当我感到沮丧的时候,再次听到天使和熟人的声音,我慌忙跳了起来。

「路德……?」

「好久不见。瑟雷丝还是老样子呢。」

一边扫掉我衣服和头上的草,一边笑说我还是老样子的路德,个子长高了,体格也变强壮了。是回到王都后也有继续训练吧。

「好久不见,已经到了这个时节了吗……这里的时间过得真快。」

「正式活动你好像全部都不参加嘛。其他的还罢了,没想到连音乐节也会缺席啊。」

「我身体……」

「看起来非常健康就是了?」

「实不相瞒,我老病又犯了。」

我按着胸口瞧了瞧路德,「真是没办法的家伙」他苦笑着说。

能和身为王太子殿下的路德这样子随便交谈,也只有今年了。

路德要上学园,我去军校。大家的路不同,他也忙到没时间来这里。即使顺利毕业,我们也几乎不可能离开该待的地方。

几十年后,一定会很怀念,说是一段珍贵的体验吧。

「对了,那边的……是?」

差点就说出「天使」了……。

快点给我介绍一下站在路德旁边那个可爱孩子是谁。

「啊,是我弟弟雷纳德。」

「初次见面,我从兄长那边听说过,一直好想来见你一下。」

被路德轻轻推着肩膀打招呼的原来不是天使,而是第二王子殿下。

他没有说我甚么不好的话吧?我用狐疑的眼神一看路德,瞧那张脸,肯定没说甚么好话。

「初次见面。我是瑟雷丝蒂亚-洛迪修。」

「兄长说有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少女在堡垒接受训练,原来是真的啊。」

「本来这堡垒不是让小孩子随便来的地方。瑟雷丝是元帅的孙女,我就用了王族的特权,所以是特别待遇。」

「那么,我也和兄长一样特别呢!」

「是啊。」

被路德摸摸头高兴起来的雷纳德大人太可爱了。

「抱歉打扰你训练了。我是想着至少得先打个招呼。」

「还不成问题。因为我的实地训练等大家结束才开始。」

可能是注意到了已经开始的模拟比赛吧,我对垂着眉头一脸抱歉的路德微笑道。

「第二王子殿下也来训练吗?」

「不……因为这里比王城安全,所以才带过来的。」

一边为着路德压低声音说着可怕的事而惊讶,一边把身体靠近到与雷纳德大人的对面。

「你知道父亲的侧室诞下麟儿了吗?」

「是的。已经正式发表了,而且爷爷和鲁杰叔叔好像也谈过好几次。」

「连元帅都谈到了吗……。本来拥有王位继承权的孩子只有我、雷纳德和第一公主露莉安娜三人,现在再加上侧室生的第三王子。虽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问题在于侧室背后的伯爵家。」

「王位之争已经在水下展开了吗?」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在来到这里之前,雷纳德曾经被人下毒。幸好侍从注意到了才得以避过一劫,但恐怕还陆续有来的吧。」

「那路德呢?」

「因为我已经被父亲指定为王太子,所以和雷纳德不同,保护森严。露莉安娜的继承顺序下降了,所以倒不用担心,但雷纳德不同。在无法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王城。」

「可这里也算不上安全就是了。」

「如果有人能潜入这堡垒,那就算躲在皇城里也没用。」

那倒没错呢,我点了点头。

「而且,雷纳德也最好学习一下实战剑术。」

「不是已经有老师了吗?」

「有是有,但那都是太过套路的花俏剑术,要是那样子跑上战场的话,会让人很不安。我也知道不能和跟常在战场的军人相比,但雷纳德总有一天会担任骑士团长一职。因为有可能会上战场,所以最好是向元帅请教。这也是他本人所希望。」

「兄长由我来保护。」

我国的团长一职,世世代代由王族来继承,按照顺序的话,应该是路德是国王,第二王子殿下是骑士团长。剩下的王子虽然也要看能力和自身选择,不过大多选择辅佐国王陛下。

然而,假如第三王子殿下那边的人甚至会下毒的话,那一定不会满足于此吧。

「保护国民的骑士团之长,不会交给无法信赖的人当。」

明明早阵子还因为未婚妻和亲信候补而疲惫,接着又不得不提防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他的亲戚,这可能正因为是王太子,所以需要比同龄的孩子更快长大,一定是很不容易的事吧。

「还有时间。」

「对呢。」

距离第三王子殿下长大成人还早,路德和第二王子殿下只要在那之前稳住地盘就行了。

尽管如此……我盯着路德和第二王子殿下。

他们应该从小就有教授剑术的教师才对,可每年都长途跋涉从王都来到北方之地接受训练,骑士和军人在技术上,或许就有这么大的差距。

因为战斗的地点和要保护的事物都不同,自然不可能一样了,但这种差异还是让我非常在意。

每月一次,骑士团的训练会不问身分向公众开放。我因为没有兴趣,所以没想过要去,不过要是回到王都的话,或许可以参观一下。

「呐。」

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眼光一边追着被里克大人叫走的路德的背影,右边一道可怕而冰冷的声音呼喊我,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听错了。

因为,我不愿相信居然是那个可爱天使发出的声音。

「瑟雷丝蒂亚-洛迪修。」

「……是的。」

哭哭啼啼地转过头,第二王子殿下一脸像失去了表情的人偶的样子,眼神锐利,天使的脸孔完全消失不见了。

「你是伯爵家的独生女?」

居高临下观察了我之后,听到我低声的回答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笑容。

因为礼仪讲师教过我,遇到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时,要静静地站住微笑。

不过,那仅限于长辈或地位高的人就是了。

「一身寒酸的打扮……脚……」

看着眉头紧锁的殿下,我无言以对,只能「哈哈」地挤出干笑。

一件不带装饰的衬衫,再加上旧裤子。别说是在男性,这身打扮根本不是能在王族面前出现的,更重要的是,由于重视活动方便,所以裤子很短,露出了脚踝。

在重视贞节的贵族社会,女性必须穿着遮住脚踝的礼服或裙子。因为需要严密藏好,所以能看出腿型的裤子和短裙都是禁忌。虽然作为伯爵千金会有很大问题,但现在的我更像是个见习军人,所以希望能够默认。

「皮肤都晒黑了,头发也受损了。」

明明依旧面无表情,但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变得有点往上瞧的殿下稍稍变和气了,说出了我家侍女平时对我说的话,害我不禁笑了出来。

「听说和参加母亲茶会的千金小姐不一样,这比我想像的还要糟。」

「哈哈,哈哈哈……」

看着殿下伸出的手,抓起黏在我肩膀上的叶子扔掉时,我也只能笑着打虎眼了。

如果要我找个借口,那直到去年为止,我在某种意义上是完美的伯爵千金。

被其他家的大人们称为优秀淑女、值得学习的千金的我,离家出走,不顾麻烦地跑到堡垒里,还提出了胡来的要求。以前的我,认为身边的世界就是全部,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的傲慢孩子。

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那份傲慢都被磨掉了,但假如走错一步,说不定就会像米拉贝儿说的那样,在学园里摆出女王的样子。

「因为一训练,都会脏掉、破掉。重要的不是好看,而是有多能吸汗,再加上便于活动、易于清洗。而重视这些因素后,结果就是这身打扮了。」

「容易于清洗?」

「是的。因为训练后洗衣服是最吃力的。」

「洗衣服……」

原来只是一介贵族的我,却认真努力,朝着更美好的未来而努力。

「如果在意肌肤和头发,那就无法训练了。不过,我多少也会留心保养就是了。」

「那当然了。」

每天绷紧神经、注意外表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众侍女就是了。

「除了早上,基础体力训练时都是在室内的,所以倒是没甚么,但现在的实地训练,因为都是在外面居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已经算好了喔?因为夏天就更惨了。」

「……」

我抬头挺胸地说道,原本面无表情的殿下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是哪里不好?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吗……?

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殿下先一步动起来。

「实地训练,指的就是那个吗?」

殿下指的是在圆圈里激战的人,还有倒在地上叫骂的人。

对我来说是日常风景了,但对第一次看到的殿下来说,刺激似乎太强烈了,连脸色都苍白了。

「没错。」

「是那个,吗。」

我一边重重点头,一边眯起眼睛,望向从圈外观看着模拟比赛的路德。明明王都的骑士团训练都可以随意看个够,路德为甚么丢下我们,站在圈外欢呼呢……。

尽管试着给他送上「给我快点回来」的念咒,可他就是不肯转过头来。

「这个,也要用吗?」

心想这个是指哪个,我顺着殿下的视线看去,原来我爱用的仿制武器掉了在地上。

「是的。要不要挥一下让您看了?」

虽说是仿制品,但毕竟有危险,所以我走远了一点,双腿打开站得稳稳地,同时挥着手中熟悉的剑。

「呼……」

按照里克教的那样连续挥了好几次,把握好轻重缓急之后,又换上另一只手持剑,用空着的那只手移到腰边,迅速握住短剑。昨天这个动作太慢了,剑尖先一步指到我的脖子上。

重复同样的动作,做得好的话就进到下一个动作。

军校虽然会教授基本的姿势,不过只要上过几次战场,大家好像都会转化成自己的流派。听说这个人各有异,对此很感兴趣的我,曾经以示范的名义,请爷爷挥剑给我看。

不过,不愧是元帅。剑法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范围,完全无法参考。

也憧憬鲁杰叔叔那样双手持剑,就在我于是放下短剑,剑从右向到左的瞬间。

「……?」

映入眼帘的,是第二王子殿下……。

原本只是想轻轻挥几下给殿下看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殿下抛在了一边。

「嗯,差不多就这样子吧?」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干咳,我才没有忘记您哦?只是有点太紧张了哦?这样地掩饰过去,但结果还是受不了殿下冰冷的视线,悄悄移开了视线。

「借我。」

「请……?」

说把剑给他,我就照办了,可是殿下接过剑后,手臂一垂,身体踉跄了一下。

「这个,和真剑一样重吗?」

「是的。不过一开始我用的是更轻的就是了。」

不过那太轻……我把这句咽回肚子里。不能再破坏我的形象了。

「兄长和我在城里用的木剑都比这个轻。」

「因为说要练到一定程度才能拿仿制武器,所以我才锻炼了。路德在这里使用的仿制武器,重量和木剑一样,说不定今年会换成重一点的呢。」

虽然可能还是比仿制武器轻,但木剑还是有一定的重量。要是能够轻松挥动木剑的话,那么重量与真剑无异的仿制武器也说使得来了。像鲁杰叔叔那样两手拿着剑的人,似乎还会进一步提高重量。

把仿制武器往地面笔直挥下两三下,重复几次之后,殿下说了句「好重」。

那当然了吧。这把武器是爷爷专门为我订制的,尺寸虽然是小孩用的,但重量却是连大人的手都会麻痹的特制品。

「听到年轻跟我或兄长差不多的贵族少女在兰辛堡接受严格训练,我还以为那太夸张了。」

不仅是第二王子殿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夸大了吧。

「最近,假装对兄长不感兴趣,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的人越来越多,害我很厌烦。所以,我本来以为瑟雷丝蒂亚也是这样……不过,并不是呢。」

殿下似乎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那破坏力实在太强了,我踉跄着跪在地上。

「瑟雷丝蒂亚!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心悸和晕眩……」

「躺下?水……对了,我去叫阿尔托列特。」

「不,已经治好了。」

刚才还是面无表情、态度冷漠的殿下,突然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必然会让人心跳加速发出尖叫,然后瘫倒在地吧。

但是,我的怪行似乎让殿下非常惊慌,蹲下来盯着我的脸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心想不妙,急忙站了起来。

「真的没事吗?」

「是的。」

垂着眉头,一脸不安,一动也不动的样子,犹如小狗一样。

恐怕这才是第二王子殿下本来的模样吧。

因为被亲人下毒,可信赖的人很少,所以警惕和猜疑心强也是没办法的事。

确认到满意为止是很重要的,为了保护自己,那也是必要的。

只是,殿下本身的色彩会让人感到冰冷,所以要是抹去了表情,那就会非常吓人了。

因为笑容如此惹人怜爱,要是不会让人误会就好了。

「瑟雷丝蒂亚?」

「……啊。」

都无意识抚起殿下的头了。因为我和殿下的身高相差十公分以上,所以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动了起来。

再怎么说这一定会生气了吧,我咽了一口口水,手从殿下的头上慢慢举起来,但当事人却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着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手就完全放开的那一瞬间,听到背后传来了喷笑的声音。

「路德……」

「不,不好意思。因为听你们两人的对话很有趣……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就变得这么要好了呢。」

「谁叫某人沉迷模拟比赛,把我们放着不管。」

「那是我的乐趣之一,你就不要见怪了。还有,听说差不多该轮到瑟雷丝了,所以我才来叫你的哦?」

「今天倒是真早啊。」

「因为我们来了,里克才顾虑到我们的吧。」

「如果是这个时间,看来可以打两场呢。」

为了接受他的好意,我走到放置私人物品的地方,把跟毛巾和饮料一起放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拉了上来。

「那是?」

「铠甲喔?」

是第一次看到吗?

摊开给凝视我手边的第二王子殿下看,然后就把用小铁环连接而成的铠甲穿在衬衫之上,轻轻跳了一下。薄衬衫下面穿着无袖的厚内衣,不会刮到皮肤。

扭动身体,弯曲手肘,仔细确认动作后,我抓起了仿制武器。

「已经会穿上盔甲训练的吗?」

「我想趁还在堡垒的时间先习惯一下。」

「重量呢?」

「就照样。不过仿制武器正在慢慢增重就是了。」

「……呜。」

一手抄起备用武器,轻轻拍了拍呻吟的路德的肩膀,走向正在进行模拟比赛的广场中央。

「不用担心,即使出了甚么差池,我也不会变成那副样子的。」

那副样子……指的是圆圈外连战连败,滚在地叫骂的那些军人。

不过到昨天为止,我同样夹杂在当中滚来滚去,这点就忘掉好了。

好不容易消除了误会,放下了戒心,要是这个时候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又会露出那难得一见的可爱笑容。

我就不该打着这种主意的。

明明第一场都平手了,第二场与丹的比赛却惨败。瞪着笑着再怎么说也不会再输的丹,因为懊恼和不中用,我几乎要摔倒在地……当我知道快要把我盯出洞来的炽热视线是来自第二王子殿下时,我急忙挺直了弯曲的脊背,总算只是当场顿足而已。

「瑟雷丝蒂亚!太棒了,太帅了!」

殿下眼睛放光,兴奋地谈论和提问比赛的内容,我一边苦笑,一边仔细地回答。

站在稍远的地方的路德,开心地望着天真无邪地雀跃的殿下,看到那副样子,那自然不可能回去训练了。

「瑟雷丝蒂亚,你有在听吗?」

「有的。」

「那把短剑的用法是……」

面对连绵不绝的问题,我脱下铠甲,打算一直陪到他腻烦为止。

「衬衫要挑薄的,还有无袖的厚衣物,颜色要选不显脏的。因为根据训练内容,布料可能三天就破了,所以请常备替换。还有就是看是否透气、吸汗等诸多问题,这方面还是和路德或阿尔托列特商量后再决定比较好。虽然和王都的相比品质多少会有所下降,但因为是军人的城镇,所以有很多便宜又结实的东西。」

「嗯,结实的东西……很多……」

「这不用笔记也可以。」

我正汗流浃背地空挥剑,一边为着拼命写笔记的雷纳德而心里温暖。当然了,路德也在旁边,他一边郁闷地拨起湿漉漉地贴在额上的头发,一边集中精力,挥动增加了重量的仿制武器。

「路德,你有甚么建议吗?」

「……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兄长好像很忙,我先问问阿尔托列特。」

「看来是啊,路德。」

「让你费心了,对不起……」

「休息时间结束了,我要回去了。您们两人也要加油!」

雷纳德微微一笑,把便条放在行李上,跑到站在较远位置的阿尔特里德大人那里。雷纳德积极地和同行的阿尔托列特大人搭话,看起来很开心。瞧他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接受过那个洗礼吧。

「似乎好像习惯多了。」

「好像是呢。一星期前还说身体痛,连起床都很辛苦。」

因为一整天都在进行基础训练,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如说,仅仅七天的时间,每次休息时间都从训练场跑到我们这里,反而叫人难以置信的。

训练第一天,参加晨跑的雷纳德在一个小时左右就意识模糊,在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状态下,咬紧牙关跑了几十分钟,之后就像断了线一样倒下了。我们慌忙把雷纳德送到了治疗室。

丹看着他,说了甚么「比瑟雷丝更有毅力……」的多余话,汤姆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说到底,雷纳德本来没预算参加清晨训练,而是和路德一样悄悄地炼剑……好像是。阿尔特里德一脸抱歉地跟我说。

那为甚么会改变计划呢?是因为在输给丹的那场模拟比赛之后,雷纳德就开始一直跟在我后面走。

说想像和我路德一样互喊昵称,强调自己也想接受同样的训练,我便望向作为护卫兼监护人的阿尔托列特。

「不可能。」

路德和雷纳德不能在堡垒内随意走动,只有在训练时才会和我见上面。听到吃饭的时间也不一样时,雷纳德眼眶湿润,无言地向阿尔托列特大人抗议,却被他一口回绝了:「这是规定。」

不死心的雷纳德,直接和里克大人谈判,说自己想接受清晨训练,而一旁听着的路德也帮腔,阿尔特里德大人只好举手投降。

里克大人看着他,寻思该怎么办时,听到雷纳德「我想成为元帅和瑟雷丝那样的人」这句话,登时双眼发光……。

当我看到里克亮出爷爷说的「不要手下留情」时的罗娜一样的目光,心里就为充满干劲的路德和雷纳德祈祷冥福。

「虽然还是很吃力,但已经不会倒下了。」

「不,还是挺吃力的,因为一直在做那个。」

「能坚持下来真是了不起。」

「因为一整个崇拜着瑟雷丝嘛。嘛,他的心情我能理解就是了。」

「与其说是崇拜我,不如说是被搏击术和仿制武器打动了吧?毕竟他的眼睛一直闪闪发光,而且我一开始也是那样子。」

「也有这个原因吧。」

因为在眼前输得那么惨,崇拜的不该是我,而是丹吧。

──而且。

「那么,我去一下训练场。」

「嗯……有甚么事吗?」

「要说有倒是有。」

听说雷纳德的基础训练内容,用的是爷爷为我度身定做的那个。

一个会在晨训中晕倒的人,在短短七天的时间里,不可能在休息时间往返于训练场和广场后还残留体力来训练。

监督雷纳德的不是罗娜和里克,而是侍奉王族的阿尔托列特。

「路德说过,将来想让雷纳德担任骑士团长对吧?」

「是这样没错……瑟雷丝?」

「那么,我去一下。」

「不,等等,你想干甚么!」

不管我多么崇拜,多么憧憬,接下来对他做的事,一定会让他讨厌我。

背后传来路德焦急的声音,但我没有理会,向训练场走去。

每星期,我会安排几次在阳光晒不着、通风好的训练场进行基础训练。

「嘿、哟……」

拆放在角落里的两个桶都装满水,双手拿着,快步走到雷纳德正在趴着的训练场中央。从即使察觉到也没有加以阻止的阿尔特里德大人身边走过,站在了雷纳德面前。

「快给我站起来。」

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头朝雷纳德泼了一盆水。

「……咳咳!」

「好啦,快点。」

「呜哇、呜……咳咳。」

毫不留情把第二桶水浇到正在呛咳的雷纳德身上,瞪着微笑旁观的阿尔托列特。

「宠他对他没有益处的喔。」

「我是觉得由你来效果会比我好。」

若无其事地把训练计划递给我的阿尔托列特真是可恨,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目瞪口呆站起身来的雷纳德说:「很好。」

兰辛堡,地狱的基础训练,接下来才是来真的。

「下一个,马上行动。」

为了不让他无谓地休息,我接连地发出指示。

虽然感到困惑,但雷纳德还是按照我指示行动,想当然耳,在途中就体力耗尽,然后又从正上方泼水。重复了几次之后,到达极限的雷纳德,「这样才不是训练……」说起了泄气话。

没有动用王族的地位来非难,我对雷纳德的评价提高了,不过挑剔元帅和大佐从反覆试验中为小孩子制定的训练内容就要扣分了,这么想着,我抓住雷纳德的下巴,硬生生把他扯起来说道。

「那么,怎样的才是训练呢?」

「……你说怎样的。」

「我不是军人,所以并非负责新兵安全和训练的军曹。可是雷纳德的话,由于重视您本人强烈的愿望,所以在阿尔托列特先生负责,我来负责观察进展之下,同意您参加训练。武器的使用、训练的态度,如果有错就得指出并纠正。」

「瑟雷丝……?」

「听您说也要尝试一年前我咬紧牙关做过的事情,所以我才观察情况,看来连我也太宠您了。」

「你怎么了……好痛!」

手从下巴上移开,然后双手拉了拉雷纳德柔软的脸颊。好柔软好弹……。

「这里不是小孩子的游乐场。是保家卫国而拼死战斗的人每天磨炼自己的地方。一旦开战时就是战场的最前线。与其要当包袱给军人添麻烦。不如回王都,或者在堡垒里老老实实地待着。」

手指离开脸颊,咚……对按着额头摇摇晃晃的雷纳德冷笑道。

「连普通贵族千金也成的事情都做不来,还要哭诉的家伙,将来不可能成为骑士团长。要保护日后要当国王的路德?梦话等睡着的时候再说。」

或许有些严厉,但比起将成为国王的路德、或是作为军事贵族在后方支援的我,以统率骑士跑上战场的骑士团长为目标的雷纳德,路途会更加艰险。

没有任何功绩的第二王子即使当上了骑士团长,也有可能在第三王子长大后就被夺去地位。

爷爷即使退出军队,依然能够在兰辛堡为所欲为,这是因为他拥有无数的功绩、名声和人脉。

国家的英雄,国家的至要。

眼看得见的功绩和因此得到的恩惠越大,人民就越是呼喊「非他不可」,贵族则抱着各式各样的想法试图利用他。

而爷爷利用这一切,不再让国家分裂、家破人亡,他这么笑着说。

所以,要想打好地盘,这里的基础训练就得游刃有余达成才成。

「阿尔托列特先生,这里的军人都很弱吗?」

「不,军曹级的话,在王都的骑士团里也有,但大佐的话……能平分秋色的,顶多就是各队的团长和副团长了。」

「兰辛堡有十五名大佐,大概四十名的军曹。顺便说一下,洛迪修家的私兵,几乎都是军曹级的。」

「……太厉害了。」

「这些人都是爷爷长年锻炼出来的。他们的儿子也是从小看着父亲和堡垒的军人,立志成为我们家的私兵。」

国境线上的堡垒不止这里,但与两个敌国对峙的这个兰辛堡,分配的战力比其他堡垒为多,能力也更为优秀。

「雷纳德,你打算当一个连平民和贵族的千金都不如的骑士团长吗?」

「……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一的骑士团长,保护兄长。」

向握紧拳头,射来锋利眼神的雷纳德微微点头,把训练内容推到他眼前。

「我可不愿意服从比我弱的男人。」

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啊……内心流着泪水就秘而不宣好了。

连日来,训练场充满了怒吼声和笑声。

怒吼声来自路德和雷纳德,笑声来自以丹为首的一众军人。

雷纳德行云流水地,一个接一个完成了训练内容,而路德不知为何也加入了,我和阿尔托列特大人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拼命地打水,然后把木剑放在肩上矗立不动的丹旁边。

「呜……哈。」

「雷纳德,不行,快起来……」

「好,雷纳德不合格!」

丹木剑轻轻一挥,以此为信号,手持木桶的军人把水浇到雷纳德的头上。

「噗哈……呜,可恶……」

「啊哈哈哈哈,不甘心的话就多锻炼锻炼吧!接下来就是冬天了,会变得更严苛哦!好,路德也不合格。」

「诶,咳……」

「对不起,这也是工作。」

在做着伏地挺身的过程中失去意识的雷纳德,浑身湿透地瞪着丹的时候,莎莎一眼发现旁边的路德正和地板做朋友,抱歉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一桶水泼下去。虽然姑且有道歉了,但丝毫没有犹豫。

「退一百步,雷纳德还罢了,为甚么路德也要来基础训练了?」

「难道是不想输给弟弟的兄弟之心吗?话又说回来……这光景太厉害了。」

「是这里无一例外,大家都走过的路。」

「如果在骑士团做同样的事,可能会被诉说太过严厉。」

「这还算轻松了吧?因为还没有溺水。」

「……溺水?」

「如果连续泼水的话,会呼吸不来而溺水。」

「呼吸……」

「不用担心,我用的是小一圈的桶,不要紧的。」

大家都很温柔的──我说着,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阿尔托列特的肩膀。

「训练内容明明和骑士团的没太大区别,但这里的更严苛呢。」

「因为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战场。不管下雨还是下雪,走过泥水中与敌人交战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如此,锻炼心理和体力才显得尤为重要。」

「平时在王都那种安全的地方训练的骑士,平常都不曾爬到泥上,也不会一边被水泼一边逼迫训练嘛。」

正因为如此,一旦上了战场,骑士们连一个月的野营都忍不了,以前带过兵的爷爷,评价他们是「自以为了不起,只会发出错误指示的无能集团」。

不过,如果未来的骑士团长能够和军人一起训练,并且完成训练的话,即使雷纳德有上战场的那一天,军队也不会瞧不起他,会成为他的助力。

「雷纳德没计划上军校吧?」

「我想应该是王都的学园吧。」

「果然啊。」

会想着「考虑到将来,军校不是也不错吧?」,是因为我朝着奇怪的方向猛冲了吗……。

心想差不多该休息了吧,我一手拿着水壶,走近泡在水里的两人,先注意到的雷纳德梨花带雨想诉说甚么,但我笑着忽视了。

「毛巾和水分补充。路德,脸上沾上泥了。」

「啊……怎么样,不觉得我都习惯了嘛?」

「对呢,那把水桶换回平常的那个吧。」

「不,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

把毛巾贴在惊慌失措的路德脸上,站在绷紧了表情的雷纳德面前,屈膝跟他对上视线。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嗯,我不会成为软弱的骑士团长。」

「你还记得呢。」

把毛巾包住他小小的头后擦干水分,本来开心地享受着的雷纳德突然一脸惊讶,从我手上挣脱,噘起嘴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很快就会追上,成为比瑟雷丝更强的男人。所以,瑟雷丝回去自己的训练!不准看!」

拿着毛巾想帮他擦脸的手落空了,还没来得及喊话,雷纳德已经跑远了。

「不看我是要怎么指导了……?」

「已经不需要指导了吧?因为不光是雷纳德大人,路德大人也加入了,所以会有几个军人轮流担任护卫兼指导。」

「……」

「而且,男人都不想让女人看到自己的成长过程喔。」

虽然不太明白,但听了阿尔特里德大人的话,我点了点头。看着和丹、莎莎嬉戏的雷纳德,感到有些悲伤。

一边听着堡垒里鸣响的重低音,一边啜饮红茶。

听到三种警报声中重要度最低的警报声,我没有紧张摆好架势,温柔地摸了摸坐在旁边的雷纳德的头。

「今年西边两次,东边这便是第四次。因为全都是针对侦察的威慑,所以不要那么害怕。」

我对大概是心神不定,目光游移不定、频频把脸转向窗户的雷纳德解释道。

「和春天到来的时候的袭击相比,堡垒里很安静。所以,雷纳德。把放在膝盖上的剑交给我吧。」

「看来不是会有死伤的战斗。雷纳德大人,如果有甚么事,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来,趁热喝吧。」

「……嗯。」

雷纳德看着我、路德和阿尔托列特,点了点头,喝着还暖的红茶。

双手捧着杯子的样子很可爱,我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的面颊放松下来,坐在对面的路德却按捺不住垂了眼角,一副松弛的表情。

「毫无预兆响起这声音的话,当然会感到不安吧。我以前也多次向阿尔托列特确认是否真的没问题。」

「兄长吗?」

「因为事先听到了说明,本以为应该会有办法的,但真到了那个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颤抖。但是,瑟雷丝不一样。」

雷纳德眼睛里闪着光,抬头看着我,我逃也似的移开了脸。

路德说我不一样,但其实不然的。我第一次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也毫无意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肯离开侍女身边。

到了第二年,再怎么说各方面都习惯了,但即使如此,现在听到警报声还是会吓到,而要是有人受伤,心脏更会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既可以冷静地了解情况,还能帮忙治疗。」

「东西两国的局势都烂熟于心,逃脱手段和之后的安排都很完美啊。」

「好厉害……」

因为路德和阿尔托列特把我夸了上天,雷纳德会变得更耀眼,所以请不要这样。

「我只是为了在学校时不至于落后而学习罢了。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还是有些不安就是了。」

「是吗,马上就是了呢。已经准备好了吗?」

「还可以,只是文件方面还没有。」

「入学文件吗?伯爵家还没有寄来吗?」

「没送来是当然的,不如说,本来就没有得到批准……」

向军校提交的文件,包括了父母的同意书。这我在上个月连家书一起寄过去了,但寄回的不是文件,而是写了一句「我去你那里」的信。

就算把信封翻过来,里面也就只有那么张纸。

「等等,原本没得到伯爵的许可吗!?」

「毕竟就像离家出走一样嘛。」

「发生甚么事了……?」

思考着该如何告诉声线夹杂着些许紧张的路德。和以前不一样,只说离家出走是搪塞不过去的,而且路德好像也不愿被我搪塞。

「我告诉过你我有未婚夫吧?」

「是因为未婚夫吗?」

对着还没开口就生气的路德,苦笑着继续说。

「虽然不能说没有关系,但契机是我的义妹。」

「你有义妹吗?」

「是的。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父亲大人把过世了的好友的妻女接到家里。」

「没听父王和元帅提过,我都不知道呢。」

「在正式活动和茶会等场合,她们都会以后妻和养女的身份自称就是了。」

「那个义妹对瑟雷丝做了甚么?被欺负了吗?」

「不,不是这个。」

「明明我和雷纳德都相信瑟雷丝,甚么都告诉你说了,不过瑟雷丝好像不一样呢。」

「路德……」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狡猾了,我用眼神责备道,但还是无济于事。他把候在一边的我家侍女叫过去,命令她把来龙去脉一一说出来。

「我知道了,我会说的了!」

她们都是我离家之前就指责过米拉贝儿的人,不知道她会说些甚么。

没办法了,只好把包括预言在内,离开家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并告诉他我并不后悔。

「跟我说是预言,我当然不能完全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所以我也不能自欺欺人说是谎言。」

「兄长,那孩子可能没甚么常识。那可是义姊(姊姊)大人的未婚夫哦?」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实现预言而行动的,但那名少女的行为,就算被说没常识也不怪得人。」

然后路德会被那个古怪少女吸引,和佛洛伊德大人争夺,这我实在说不出口。

至于他们两人,由于我不上学园,所以预言不会实现,变得只是个幼小女孩的愿望而已。

「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

「这也很厉害就是了。」

「所以,社交季节结束的时候,父亲大人应该会带上文件来堡垒。」

「明明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学了。军校不是有入学考试那样的东西吗?我本来是想问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入学考试吗?虽然会提前去学校,但顶多就是身体检查和体能测试而已喔。」

「是这样吗?丹说过要跟数百人比试,胜出的人才能进去。」

「请不要轻易上当。」

为甚么会毫不怀疑相信丹说的话呢……。

「如果伯爵甚么都不知道,那么入宿需要的东西应该还没有准备好吧?」

「爷爷说只要有日用品和剑,其他的总有办法的。」

「才不可能吧……不行,头好痛。」

给空杯子里的雷纳德倒上热红茶的阿尔托列特跟我这样问道。我一边挠着脸颊一边回答后,路德登时伏倒在桌子上。

「不过我也只认识学园的生活,所以不好说甚么。没记错,入学前要安排好制服和房间装修排,选择选修的科目选准备相关的教材。骑士科要用到的剑和马,如果家里有惯用的可以事前申请了。还有就是申报侍从的人数,如果是路德大人,还要加上护卫的人数,不过这些都是家里人安排好的就是了。」

「可以负责安排事的人却甚么都不知道哦?而且本人又是这个样子。」

对一脸没好气指着我的路德,我歪头疑惑。

会进军校的几乎都是平民。虽然不是没有贵族,但不可能准备到剑和马。

说到底,这是国家运营的学校,我觉得必要的东西都会一定程度上分配给学生才是。

「在镇上我也见过军校的学生,他们也会自己买东西呢?你们有货币吗?」

「再怎么说多少也有一点吧。不过,我和瑟雷丝连荷包都没有吧?」

「真没礼貌。我也有荷包啊。」

「你有实际买过东西吗?」

买东西……?。

鲁杰叔叔给了我荷包,好让我买必要的东西,但我从来没用过。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训练很辛苦,我根本没有余力上街,必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由侍女备齐,所以没有甚么困扰。虽然每个月都有一次被莎莎邀请去逛街,可是我又没有要买甚么,好像连荷包都没掏出过?

「因为要训练。」

「别说谎了。」

哈哈哈……我挠了挠脸颊,想要转移话题,于是转过头来看向意外地老实的雷纳德,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被那张漂亮的脸这么看着,有点可怕。

「雷纳德?」

「军……」

「军?」

「军、军……军校是……」

我对路德和阿尔托列特大人说过要进军校的事。爷爷和鲁杰叔叔,以及这个堡垒的人都知道,不过这么说来,我从来没有对雷纳德说过。

「瑟雷丝为甚么要上军校?不是要和兄长一起进学园吗?你说的甚么宿舍啦、文件啦,都是指军校的吗?」

「详情请问路德。」

「不要全盘扔给我!」

预言也是,初次见面时我对路德说的话,又不是谎话。

那么,我该如何说服这位心情不好的天使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喝了口变暖了的红茶-

早上训练结束后,我一边用毛巾擦拭颈上的汗水,一边敲了敲爷爷所在的办公室的门。如果是平时,门的另一边会传来「进来」的低沉答话声,今天却没有应门。

心想是不是不在了,但叫我这个时间来的可是爷爷。想着总之先进去确认一下,就大声喊了声:「打扰了!」然后打开了门。

除了身处军队高层的大佐他们房间所在的区域,堡垒首长的执务室也是比任何地方都森严的。

我一进门,就看到摆放在房间左右的个人用桌子。中间是纵向的长桌,再里面是矮几和沙发。最里面便是背对大窗、爷爷坐的办公桌。

个人用的桌子上杂乱地堆放了文件,右侧贴满一整面墙的地图上,到处都是手写的文字,左侧的书架上则放满了专业书籍和分门别类的册子。长桌上放着一个类似棋盘的东西,因为是在判断战局时用来构思作战的,所以花纹和形状都很独特,格外引人注目。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房间里的东西的价值,但我知道有一大堆不能外传出去的情报。

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任何东西,走向摆着茶具的架子。

爷爷察觉到我进来了,抬起头来,轻轻挥一挥手,又把头转回文件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会因为擅自进去而被骂,但似乎这么做才对的。爷爷不时用笔尖敲打办公桌,在纸上写了点甚么,我小心不打扰他,跑去备茶了。

虽然本来是个让人感觉不到岁数的人,但脸上的皱纹和疲惫地捂住眼睛的样子,还是让人感到他已经上了年纪。

「不好意思,积压的文件比预想的还要多。」

「不如改日吧?」

「不,已经弄好了。」

他丢下笔,站起来扭动脖子,一边坐在沙发上,喝了口准备好的红茶,「上了年纪了……」听到爷爷的呢喃,我不由得笑了。

「鲁杰叔叔这么说的时候,你不是否认吗?」

「那时比现在年轻吧?」

爷爷眯着眼睛笑道,我耸了耸肩,催促他进入正题。

「巴尔多两星期后来。」

「比想像的还要早呢。现在不是在本邸举行狩猎会的时候吗?」

社交季节会在每年三月王妃主持的春宴后正式展开。接下来的一个月是贵族妇女举办的茶会,而五月是王室主办的戏剧和舞会,六月是在王国音乐剧场举办的音乐节。

社交季节结束的八月,王城会举行大规模的舞会,这一年的初出道的千金小姐将之将为披露会,是中流和下级贵族寻找未婚对象的场所。

为期两天的舞会结束后,社交季节便会落下帷幕,贵族从王都的别宅回到位于领地的本邸,接下来,他们会以狩猎会或餐宴的形式,招待关系亲密或工作上有来往的人,展开小小的社交。

「要说这个时候忙倒是忙,不过爱女不在,狩猎会和餐宴也没有甚么意义吧?我猜自从瑟雷丝蒂亚离家出走后,他应该就没举行甚么社交活动了。」

「是吗…………」

即使我不在,父亲大人身边还有义母和米拉贝儿。

父亲大人应该会和我以外的家人、佛洛伊德大人和米拉贝儿一起开心度过吧。

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起来,心想这样真的好吗而不安。

「你要跟巴尔多要军校的入学许可吧?」

听说父亲要来而动摇的心被看穿了。明明没有表现在脸上,爷爷都已经明白了吧。

「爷爷也反对我进军校吗?」

提交给军校的家长同意书的签名栏,我本来是打算让爷爷填上名字,而不是父亲大人。明明都说过入学之前会保密,但爷爷却说「这应该让父母写」,把文件退回给我,没办法下,我才把同意书容回家里。

可是回信没有附上文件,而鲁杰叔叔到现在还反对我上军校。

「我又没有反对吧?」

从正面伸出的手「咚」的一声放在我头上,粗暴地摸着我的头。

「可是您不肯帮我签名。」

「这是因为我不是瑟雷丝蒂亚的父母。」

「我是打算入学后再告诉父亲大人的。」

「用信件告诉吗?不管怎么样,你们始终该好好谈一次。」

「跟他拿批准吗?肯定会反对的。」

「如果遭到反对,你会放弃,回到原来的生活吗?嘛,这也是一种选择就是了。」

「爷爷……」

「我给你一个建议。伸出的手就要好好抓住,不过,走哪一条路要自己决定,不要把只有一次的人生托付给别人,把责任推给别人。虽然听起来有些严厉,但我可没长命到还能负起孙女人生的责任啦!」

「好痛!?」

我一边揉着被拍的额头,一边向笑着的爷爷投以抗议的目光。

「不要隐瞒,把离家出走上军校的理由,统统告诉巴尔多。」

「统统,吗……?」

「如果觉得说甚么都没用而放弃的话,那谈完再放弃也不迟吧?」

「……所以才拒绝签名吗。」

「我希望让巴尔多和瑟雷丝蒂亚,都能选择不会后悔的道路。」

母亲去世的悲伤还没抚平,义母和义妹就来了,而未婚夫比起我更着重义妹。为了不给忙碌的父亲大人造成负担,我明明一直强忍不满,可是,唯一一次向他求助,却有如水过鸭背,甚么都没有解决。

对父亲大人失望,对未婚夫失望,每天都在害怕失去一切而毁灭。

事到如今,还能有甚么改变了?

「我才绝对不会后悔。」

我没移开视线,这么说道报,爷爷叹了口气,悲伤地微笑说:「我啊,一直都在后悔。」被称为自由人的他,口中居然说出「后悔」这个词,令我很是惊讶困惑,反刍了几次之后,我慢慢地看向爷爷。

「你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居然还有事情会后悔吗。」

还有比他更不适合「后悔」这个词的人吗?没有,毫无疑问。

「因为一直觉得你过得自由快乐,所以很意外。」

「最后那句是多余的。如果我看起来是这样,那就是因为我决定了要随心所欲地活过余生吧。」

爷爷一口气喝干凉了的红茶,目光转向装饰在执务室那张国王陛下颁发的奖状。

「在我像瑟雷丝蒂亚那么大的时候,王位继承之争愈演愈烈,派系之争加上官僚贪污,百姓挨饿,得不到国家援助的领主自杀的不在少数。幸好我们领地宽广富沃,总算勉强维持了下来。」

这段历史虽然有学过,但听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出来,总是那么沉重而震撼。

「你知道国家一旦乱了,会发生甚么事吗?」

「……是战争吗?」

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我这么说道。靠在沙发上的爷爷点了点头,说答对了。

「是侵略战争。如果是军事贵族的话,就应该尽早察觉,着手准备战争。可是,在本国一片大乱的情况下,当然做不出甚么像样的行动。就连筹集资金都几经辛劳,而最重要的兵力却被卷入了派系之争,根本凑不足数,步调也不一致。到头来,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国军。身为贵族,这不是很丢脸吗?」

「……」

「领地的人民,家人,亲友,国家。我想要拥有能够保护这些一切的力量。通过进入军校打下基础,成为军人在战场上立下功绩。那个时候,与东西两国之间战争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等回过神来,我已经晋升为大佐了。」

「王位继承之争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继续。在国家内部分裂的状态下,不可能打到甚么仗。要么就这样被外国蹂躏,从地图上消失,要么就结束王位继承之争,只有这两条路可选了。」

「听说爷爷支持现在的国王陛下,一直辅佐他……」

然现在被传为美谈,但我和现任国王派所做的,就只是政变。在台面上行动的是我,而背地里指挥的,可是当时还没成年的当今国王啊。不由分说地让我当上了元帅,狠狠地使唤我后,终于稳稳的坐上了宝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在这种事情上都聪明得可怕啊。」

暗带厌烦地说着的爷爷,看不出有后悔的神色。

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项,这连我也晓得。

「接下来的才是问题所在。除了现任国王派和不属于派系、保持中立的保守派以外,全数都被肃清,没收的领地由国家掌管,填补空虚的国库。为了加强贵族之间的团结,要求各家的未婚子女实行国家规定的政治婚姻,因此很多人废除当初的婚约,与别的人重新订立婚约。」

「国家规定吗?」

「政治婚姻有利益上、经济上支援等各式各样的理由,总的来说都是为了自家。不过,国家规定的政治婚姻却是为了国家。增强战力、筹措资金,支援邻近敌国战场地带的领地。为了顺利进行,作出了周密的准备。」

「难不成,爷爷的婚姻也是国家安排的吗?」

「喂,我爱过的女人只有那家伙一个。因为我已经注册入籍了,所以才得以免役,但妹妹们就要跟不属意的人结婚了。」

「政治婚姻不就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但总会附加一定程度的条件吧?既没有充分了解彼此的订婚期,也不是建立了信赖关系的未婚对象,要你在一个月后和一个连长相都不认识的人结婚,那当然会想反抗吧。」

「可是,也没有甚么办法吧?」

「啊。我作为当家负责通知妹妹们。就算哭喊、恳求,也不会改变决定。就连死心接受的时间,都没有给她们。」

就算是政治婚姻,也有可能在与对方相处的日子中,培育出爱意。

如果是之前在安稳的日子中过活的我,也许会怜悯姑奶奶她们的境遇而愤怒。

虽然现在似乎很幸福…… 爷爷面露笑容说道,我甚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头。

「国家安定下来之后,剩下的就是击退敌国了。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在战场上东奔西走,所以当然回不了家。就连跟妻子往来书信都几经劳苦。领地的工作、养育孩子、作为国王派首领的社交活动,这一切都由妻子包办,长年累月,一句怨言也没有,直到幼小的儿子,用稚拙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告诉我妻子病了。」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一直离不开病床,不能跟我待太久。身体好的时候会和爷爷在庭院里散步,当爷爷想让年幼的我拿起小木剑时,好像还骂了他。

听到一个柔弱得好像少看一眼就会消失的人,竟然代替战场上的爷爷担任领主,比起惊讶,更多的是难怪。

『即使是深爱的丈夫,有时也需要物理上的教育哦?』

脸上浮起淡淡笑容的奶奶明明非常美丽,但我记得当时很害怕。

「结束战争,回到领地是在巴尔多九岁的时候。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巴尔多还只是个婴儿啦……当时的惊讶,根本非笔墨可形容的。巴尔多就像在保护我瘦弱的妻子一样站在她身边,怒吼为甚么我不早点回来,我的心都被剜出来了。」

「他一定一直很不安吧,因为我也一样,没法离不开日渐消瘦的母亲大人。」

要照顾奶奶和母亲两人的父亲大人,当时会有多么悲伤呢。

「明明是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才取得了力量,但因此而牺牲的东西也太多了。瑟雷丝蒂亚,后悔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啊。」

「……」

「无论其他人说甚么,想必都不会影响到现在的瑟雷丝蒂亚吧。因为你已经做好了进军校的准备,而且也对巴尔多死心了。不过,巴尔多或许也有自己的理由,如果听了他的话还是不能接受的话,那到时再死心不迟。毕竟你不是敌前逃亡,而是战略性撤退吧。」

我瞪了一眼似乎还记得刚来这里时说过的话而露出坏心眼笑容的爷爷,低下了头。

一心只想着逃离未婚夫和父亲大人的我,当然敌不过爷爷了。

「我会和父亲大人谈谈。」

虽然心情很沉重……

不仅是父亲大人,早晚也会叫我跟未婚夫谈谈吧?

「瑟雷丝蒂亚。」

「是……甚么?」

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时,猛地抓住向我扔来的东西,朝着那个怎么看都是钱包的东西盯着看。

「这是……?」

皮革做的长钱包。要想我拿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怎么办了?

我困惑地来回看了看钱包和爷爷,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张小纸。

「去上面写的地方买东西吧。」

「买东西吗?」

「嗯,顺便也带上路德维希和雷纳德。阿尔托列特会作为护卫跟过去的了。」

对爷爷来说,王族只是顺便的,而王都赫赫有名的骑士不过是附赠品。

还是别深究比较好,于是我拿起钱包,朝路德他们那里走去-

不宜人居的极寒之地。开拓周围的森林,扩大居住地域,以兰辛堡为中心建造的城镇托拉斯。高耸的城墙,被外墙和内墙双重构造所包围以防突袭,但面向苏莱兰的西侧,城墙上会更花心思,构筑了严密的防御体制。

穿过大门是四周高高的瞭望塔,接着是位于城市深处的兰辛堡映入了眼帘。在能眺望堡垒的大街上,大部分都是摆放武器和防具的商店和铁匠店,而街道中央的广场,左右两侧是饮食店、杂货、衣服、饰品等的商店。小巷前面的住宅区里有农田、畜舍,还有由水车推动的磨坊。

因为镇上住着在堡垒工作的军人和他们家眷,以及退役了的军人,所以虽然是边境地区但欣欣向荣的托拉斯治安非常好,而作为国家的枢纽,这里也免了赋税。

自给自足,加上茂盛森林的产物,即使物流遭到切断,堡垒也不会轻易被攻陷。

虽然单看城里倒是个宜居的好地方,但这里却是最接近敌人阵地的最前线。

为了不让未成年的小孩子随便离城,从小就给他们讲「夜幕降临后,残忍的猛禽从西边飞来」的故事,而平常看着战争的悲惨而长大的孩子都很早熟。

看着和我或路德年纪相仿、甚或更小的孩子在路边摊上打扫商品的样子,雷纳德忙碌地张望,兴奋不已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的脸颊松弛了下来。对于从未离开过王都的雷纳德来说,在兰辛堡生活和上街买东西都是一场大冒险吧。

「刚刚那家店的剑很轻巧,但那是铁吧?」

「要在维持强度的同时减轻重量是很困难的,但这里似乎可以做到呢。」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城市独有的技术,那个价格我也能接受。」

「不如买一把吧?」

「拜托了。」

弟弟左顾右盼,双眼发光的弟弟不一样,哥哥一直在和阿尔托列特讨论武器的材料和价格。

路德说虽然已经来过堡垒好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去托拉斯,不过或许是作为王太子视察过王都和其他城市的缘故,看起来挺冷静的。

「可是,居然就只有一个护卫。」

这可是王太子殿下和第二王子殿下哦!?接下来的这句话我没说出口,但察觉到我心声的路德,回答说不是一个人。

「堡垒内的护卫只有阿尔托列特,但来这里的时候,我都让其他护卫在托拉斯待命。他们应该已经接到我要上街的消息,所以应该会和混入民众之中才对。而且,这里又不是甚么地方,是托拉斯哦?没有人会愚蠢到在这里袭击王族吧?」

「话虽如此,但我的胃好像要开了个洞。」

「不用那么紧张,护卫马上就会在周围待命。」

正因为不知道护卫在哪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所以才紧张。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心想没有紧张感的路德和阿尔托列特可不行,于是用力握住雷纳德的手。

「……是这里吗?」

从纸上的手绘地图看不出是甚么店,不过目的地似乎是位于中央广场的服饰店。

「所以我不是说,单是日用品和剑是不够的嘛。」

「……是的。」

站在比周围的商店都要大的建筑物前,透过玻璃观看着展示的商品时被路德这么指责而垂下了头。因为爷爷就是这么说……无视抱怨的我,三人迅速向店内走去。

被雷纳德拉着手走进店里的我,看到店里挂着的军队队服、臂章,还有装饰肩膀和胸口的饰物后,登时大为兴奋。

爷爷和鲁杰叔叔平时穿的队服就固然了,还有罗娜常穿的黑色上衣和纯白长裤。

除此之外,还有上下黑底白边的、淡蓝色的,有边的军帽等等在仪式上穿着的服装,全都很棒很帅。

我左边逛、右边晃,就像被队服吸引了一样,走到了在店外时看到的那套队服。

朴素之至的队服,从肩膀扣到前部,叫作饰绪的装饰绳用上了金线,而胸前挂着大大的银徽章。放在脚边的军帽、把手上施加了装饰的细剑,令队服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要晋升到哪个阶级才能穿上这个呢……。

大佐……不,是元帅吧……?

「瑟雷丝?」

「哇!?」

试着伸手往队服一掂的我,慌忙回头一看,只见一脸没好气的路德和一个莞尔地笑着的妇人。

「对不起,我太投入了。」

「呵呵,没关系喔。是军校的孩子吗?是来买甚么缺的东西的吗?」

「虽然还没进军校,但爷爷叫我来这里。」

纸上除了地图就甚么也没写。

虽然说让我去买东西,但我不知道要买甚么。

「爷爷……莫非是菲尔德-洛迪修元帅吗?」

「是的!你认识他吗?」

「他的第一件队服就是我做的啊。反正除了叫你这里就甚么也没说了吧?」

「是的。」

「哎呀,还是老样子呢。你是他孙子吗?跟他长得很像。」

「我是他孙女瑟雷丝蒂亚-洛迪修。」

我轻轻低头打了个招呼,但不知为何,女人看着我和路德,用手捂着嘴,一脸惊讶的样子。

「原来是女孩子啊……瞧我的,还一整个以为!」

白衬衫和窄裤子。虽然长发扎成一束,但应该还不至于让人分不出性别……。

「是身高吗?」

「是身高吧。」

我和路德对视颔首,感叹这两年间急遽增加的身高。

「对不起啰,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我分不出是哪一边。」

「没有的事。」

「元帅大人发来了定单,说要为乖孙量尺寸喔。是啊,女孩子的话,就得在入学前先量好制服的尺寸嘛。好了,请到这边来。」

「啊,好的。」

「其他的孩子都已经量好了哦。只剩下你和另一个吧?来,在这里把衣服脱了。」

在妇人的催促下,我走向店内深处,在用布隔开的穿衣镜处脱下衬衫。

镜子里映出的自己身体,跟来到堡垒前简直另一个人,原来纤细的手脚和单薄的肚子上长出了肌肉,胸部……我觉得还算过得去。

量尺寸的时候她摸了摸我的肌肉,称赞我说:「果然是元帅大人的孙女啊。」但再怎么说,我也不打算以那个为目标。

「因为手脚修长,所以不用改短裤脚了吧。」

「但我觉得好像有点长。」

「你还在成长期吧?那样的话马上就合身了喔。」

「成长期……」

还要再成长吗?我想像着未来的自己,一边打了个颤一边回到店里,走到站在台台的阿尔特里德身边,若无其事地轻轻抬头看他。

「您怎么了?」

再长高的话,会不会超越阿尔托列特呢……。

「阿尔托列特先生,你个子算高吗?」

「对呢,在骑士中算高的吧。」

「是啊……」

个子高、容易长肌肉也是没办法的事。驻守堡垒的军人中,有很多人长宽都比我高,所以至少身材苗条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一边对自己说个子高应该总比矮来得方便,一边在柜台上的订单上填写必要项目。不光是制服,连衬衫、手套、皮包都要备齐吗?我阅读项目,手在写着识别牌的那里停下来了。

「这个识别牌是指甚么?」

「军人都挂在脖子上的,在哪里呢……有了,这里刻上名字和生日,如果是贵族的话还会印上家徽。一旦死在战场,就会作为遗物带回家人身边。还有,也可以用来确认俘虏的身份就是了。」

「学生也需要吗?」

「不是说见习军人就安全,因为实战和演习训练也需要出城,运气不好也有可能被敌军抓住啊。」

基于名誉,俘虏虽然不会受到拷问或处刑,但想要获得释放,就需要巨额的赎金。如果是元帅、骑士团长等这些国家必要的人物,国家会代为支付,但平民和下级贵族的话,不付赎金就回不了本国。

我在名字旁边画了家徽,确认没有漏填的地方后,把订单递过去。

「大概需要几天?」

「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吧。如果急的话,我可以赶工哦?」

「不,也不是那么急……因为离开堡垒的时候,需要许可和陪伴。」

「我是想和堡垒的其他订单一块儿送过去,不过做好后,还需要再试穿一次喔。」

到时找每逢假日都会上街的丹他们陪着不就好了吗,我这么想着点点头,又把脸转向订单。

「替换的衬衫这个数量够了吗?」

「是啊……总体上还是再追加两三件比较好。」

「行李好像变多了。」

「你在说甚么呢?这样的还算少的吧?尤其你是女孩子,很多东西都不够用。你看,这个还需要两件,这个再要三件。」

我按照她说的填写好数量,最后口头确认,顺利完成订单后,路德的手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肩膀。

「必要的东西都买好了吧?」

「是啊。」

「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自由时间了!」

声音激动的路德前所未有地兴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店里,我慌忙追了上去。

「兄长,那个是甚么?」

「是肉干和毛皮吧?」

「那里摆放了食物。」

「对面也放了些珍奇的东西。」

因为是傍晚前的拥挤时间,路上的人很多,路德和雷纳特偶尔会撞上其他行人。眼看两人边说边分向左右走,我和阿尔特里德急忙抓住他们的手臂,盯紧不让他们走失。

「那里的少爷!要吃新鲜烤好的肉吗?」

看到路德和雷纳德在摊位林立的大街上,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样子,店主会心微笑跟他们打招呼,又把肉串递给他们。

「……这、这是?」

「拿去!」

「兄、兄长。」

「那边的小弟弟也是!」

看着添了独特调味的肉块不知所措的两人,老板微微一笑:「趁热吃会更美味哦!」把肉串塞给他们。

来回看了看肉和店主后,路德慌忙掏出钱包要付钱,但店主没有收下,第一次的买东西以失败告终。

「这样真的好吗?」

「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没关系吧。再说,不知为甚么也给我了。」

「这东西要怎么吃的?」

走到离小吃摊稍远的地方,相对于没付钱就收下肉串而歉疚的路德,雷纳德紧紧地盯实了肉。他说不知道怎么吃,于是我一把抓住他拿肉串的手臂拉过来,轻轻侧头咬下肉块。

「嗯,很好吃哦……雷纳德?」

「……呜哇!?」

雷纳德的肩膀颤抖,当我松开他的手臂后,他踉跄着躲进了路德的背后。

「怎么了?」

路德这么问雷纳特,但他只是左右摇头。

因为用眼神问我发生了甚么事,我直直地盯着路德的眼,照办煮碗再来了一遍,却被一脸傻眼的路德斥责「不要再这么做了」。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阿尔托列特,他却背对着我们,笑得双肩发抖,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这个叫肉串的东西真好吃啊。」

「非常的美味!」

明明来堡垒之前,应该吃过比这更美味的东西才对,但不知为何,站在外面吃的肉串却比甚么都好吃,真是不可思议。

我继续打量其他摊档,瞧还有没有甚么,可是每次店主都白白送我们些甚么,所以荷包一直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眼看天快黑了,怎么办呢……我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一个可爱的小摊档。

「瑟雷丝?」

摆着用布做成的花状头饰,颜色形状林林总总。

「你中意那家店吗?」

「嗯,不,我只是看一眼而已……咦,雷纳德!」

跑出去的雷纳德拉过了我牵着的手,正在看其他摊档的路德和阿尔托列特也跟了过来。摊主是个年轻女性,看到我们走过来,温柔地微笑着说:「慢慢看吧。」

「雷纳德……」

「好可爱。瑟雷丝你喜欢哪个?」

摆在台子上的发饰,都是些朴素而可爱的东西。看着这些最近已经没在戴的饰物,心想真令人怀念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抚摸蕾丝边。

「你想要那个吗?」

「我只是看看哦。」

「明明很适合你。」

「就算适合,也没有地方可以佩带这么可爱的东西。」

把手上的发饰轻轻放回台子上,苦笑着说。在我正要说现在的我不需要这个,还没说出口,雷纳德就把我放下的发饰递给了店主。

「给我这个。」

「哎呀,难道是礼物吗?」

「是的。」

「那么,还是这样比较好吧。」

正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雷纳德熟练地从钱包掏出硬币付钱的样子,拿着刚买的发饰的雷纳德,笑着说:「蹲下来。」

「……嗯,看,果然很适合你。」

雷纳德满足地看着我的发饰,内心一片祥和,胸口也变得温暖起来。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第一次?」

「嗯。」

既不是义务、也不是强制,而是出于好意的礼物。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啊,我轻轻抚摸着发饰… 。

「来。」

眼前出现了一束花。

「嗯……」

「第一次被雷纳德抢先了吗。」

「那个,这是……」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束花,我看着它眼睛眨了又眨,然后把脸转向把花递给我的人。

「这也许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但我无论如何都想送给瑟雷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上街买东西的纪念日吧?」

路德口中真正想要的东西,是那一天未婚夫送的花束吧……。

「谢、谢谢。!」

我将白色和桃红色小花做成的花束抱在胸前,用沙哑的声音道谢。发饰和花束,都是为我挑选的礼物。

「要不要一边回堡垒,一边继续在路边摊买东西了?」

「兄长,我还想再吃一次肉串。」

「你们两位,马上就要吃晚餐吧?还是那边的水果比较好吧。」

「可是,我觉得现在发育旺盛,应该吃肉就是了?」

「瑟雷丝也吃吧?」

「真是的……请制止他们两位啊。」

三个人背对着低头不语的我,看到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我很高兴,用指尖擦了擦泪水,抬起了头。

「肉串我来买吧。」

我对哇的一声高兴起来的路德和雷纳德,以及耸了耸肩守望的阿尔托列特微笑,拿着钱包回到了肉串摊-

「这样的饭也差不久要说再见了……」

瞥了一眼一边用叉子刺着厚厚的肉一边小声说着的丹,把自己碟中的肉分到了在旁边点头的莎莎的碟子里。

「再也看不到大块大块的肉、蔬菜和水果,冬天太可恨了!让人家回想起这些的丹,就埋在雪里好了。」

「别说这种不祥的话!马上就要远征了哦!?瑟雷丝,可以分我一块吗?」

「我拒绝。」

我拍开丹伸出想要抢夺肉的手,指向正默默吃着肉的汤姆。要抢的话,抢那边会比较实在。

「呜哇,慢着,这最后一块……」

「嗯、嗯、嗯。」

「给我从嘴里拿出来!」

「就是从嘴里拿出来也吃不了啊。」

「话是这么说,这叫人很生气吧?」

一边看着三个人开心地嬉戏,一边把面包浸在汤里嚼。

沙沙作响的硬面包、生蔬菜、用盐和胡椒简单调味的肉块,便是堡垒里平常不过的晚餐。

以肉类为主这一点,伯爵家和堡垒都没分别,但贵族的话会准备多种酱汁,跟堡垒只用盐和胡椒的不能相提并论。生蔬菜苦苦的,原以为面包会是又软又微甜的,但堡垒里的面包硬得吃不动,要浸到汤里软化,又或者猛灌水,不然会一直留在嘴里。

把吃饭想成也是训练的一环而拼了命吃,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习惯了。当我得知这是普通平民的饮食时,我不禁愕然了。

「过冬的准备是明天对吧?」

「不用训练固然开心,宰猪也是很好,只是加工时那股臭味不行啊。」

「香肠不是很好吃嘛!」

「丹一辈子只吃香肠就好了。不,我会只给他吃香肠。」

「诶……?」

「汤姆说到做到哦?」

食物被抢的怨恨可是很可怕,丹你该学一下乖了。

「瑟雷丝是宰猪班对吧?」

「宰完之后会加入腌咸肉的班。」

「那个很好吃。」

得在冬天正式来临之前宰杀猪,制作腌肉和香肠等保存食品。因为没有新鲜的蔬菜,所以必须把现有的蔬菜,加工成满是苦味和醋酸味的酸黄瓜。

在这个时节,军人和居民都团结一心,准备好过冬。

在极寒之地体验到冬天的严酷,才明白对于贵族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其他地方却不然,再次为富裕的生活而感恩而对爷爷这么说后,他捧腹大笑,摸了摸我脑袋说:「你长大了啊。」

「……那么,为甚么雷纳德会在食堂里呢?」

坐在我左边,雷纳德无言地往嘴里塞晚餐。

眼角会流眼泪,是因为量太多,还是肉咬不动了?

「这是元帅批准的哦?来,也吃点蔬菜吧。」

「从镇上回来后,他们两人好像和元帅说了点甚么。要吃蒸马铃薯吗?」

「……唔。」

「水果也给你。来,瑟雷丝。」

「这是莎莎给的。」

「……唔!」

把莎莎塞来的水果放在雷纳德的托盘后,一直动过不停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雷纳德?」

「……」

「……呜。」

「啊,瑟雷丝输了。」

被泪眼汪汪的雷纳德抬头仰望,无意识地接过了汤姆的蒸马铃薯……。

第二天,比训练时更有干劲的军人们,聚集在建筑物外加工猪肉时,发现雷纳德和昨晚一样,雷托混在其中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非……!我环顾四周,发现路德和阿尔托列特正从一楼的窗户向外眺望。把手里的锅放下交给别人,对着路德他们敲了敲窗框。

「参观吗?」

「啊,好厉害。宰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明明每年都来,居然是第一次吗?」

「堡垒有人出入的时候,都会叫我不要离开客房。」

「那么,那个和这个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指的雷纳德,而『这个』就是说路德和阿尔托列特。我分别指着他们,歪头要求他们说明。

「元帅那边好像亲自批准了雷纳德直接参加工作。至于我的话,只要不离开建筑物,也不离开阿尔托列特,就准许我在一旁参观。」

「因为路德大人说只有弟弟一个太狡猾嘛。」

「阿尔托列特!?」

明明平时那么冷静,甚么事都不怎么动摇,但看到他鼓起脸颊瞪着阿尔托列特的样子和雷纳德一模一样时,不由得笑了出来。

「瑟雷丝……」

「说起来,从昨天晚上起就常常看到雷纳德呢。」

「是啊。」

一副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地耸着肩的路德,大概是不想说明吧。既然如此,那我问了也没用,反正又和我无关,我就换一个话题。

「甚么时候回王都?」

其实,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三天后。如果不赶在下雪之前离开这里,各方面都来不及了。」

「是吗?」

「今年会是最后一次来堡垒了,下次甚么时候能见面呢……」

「因为以后会很忙嘛。」

「我再忙也会参加正式活动和节庆哦?见不到面,是因为某人撒谎说自己有老毛病而缺席。」

「我想在舞会出道的时候就能再见了。」

请不要用看待垃圾的眼光看我。从这里到王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距离,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好了?至少音乐节一定要参加。」

「我会积极考虑的。」

「我知道了,我跟鲁杰大佐……」

「我会尽量参加的。」

就算负隅顽抗,抬出鲁杰叔叔的名字我也只能投降。

「就算礼服不适合,也请不要笑我。」

「你甚么样的礼服都适合。」

「……」

明明是开玩笑说的,被一本正经地这么回答,真让人为难。

「而且,被人笑话的说不定会是我呢?王太子的正装可是相当花俏的。」

「因为是王族,所以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嘛。即使会被人回头看,毕竟那就是王族。」

「不光是我,阿尔托列特的正装也很厉害,你可以期待一下。」

「不光是回头看,我会努力让大家回三次看的了。」

他俩的口吻与其说是主人和护卫骑士,不如说是兄弟或好友,我不禁笑了。歪着头的路德盯着我说:「啊……」

「因为阿尔托列特就像我的哥哥。但是瑟雷丝不也是我的摰友吗……为甚么,你会摆出这么惊讶的表情了?」

「啊……那个。」

这不是甚么吃惊,而是话语太震撼了。

本来为了不上学园,和未婚夫保持距离,不和王族扯上关系才逃到了兰辛堡。

可是,实际却在这里遇见了路德和雷纳德,一起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我是觉得你没有讨厌我啦,没想到……竟然是摰友。」

「你不喜欢吗?」

「不,可是,摰……是摰友吗?」

嘴角微微松了下来,脸颊也热呼呼的。

「我很高兴。」

「好厉害啊……感觉就像驯服了伸出爪子威胁自己的猫一样。」

「又会惹她生气的哦?」

来到这里不是枉然的……。

为了掩饰冷不下来的脸颊,我转过身,一边用手扇着脸,一边回到加工猪肉的伙伴去-

气温变低,空气也变得干燥,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雪了。

「那么,再会了。」

「是的。请保重。」

为了给回到王都的路德和雷纳德送行,今天的早晨训练缺席了。

握紧的拳头轻轻碰在一起的告别,是在这里学到的。

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虽然会有些感伤,但又安慰自己说,本来他是不可能轻易接触的人。

「雷纳德也要保重。」

看雷纳德很羡慕的样子,于是我也伸出拳头,他脸上的笑容就像开花了一样,战战兢兢地用拳头抵住。

「我明年还会再来这里的。」

「明年吗?但路德和我都不在了。」

「可是……啊,得走了。」

「得趁着天气变坏之前」,在护卫的催促下,路德轻轻举起手,坐上了马车,听雷纳德说「再来一次!」,我慌忙伸出拳头。明明一次就好了,但却要碰好几次拳头,雷纳德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瑟雷丝。」

侧耳倾听着门关上之前说的话。

「我决定要进军校了。」

……唔?

「军校……?」

目送马车离开大门,我歪着头-

──咔嚓!

「狩猎会和餐宴都没了……?」

杯子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巨响,从桌上滚到地上。杯子的饮料打湿了礼服的下摆,米拉贝儿微微咂了咂嘴。

昨天刚做好的粉色礼服上,绣着精致的碎花图案,原本预定在要领地本邸举行的茶会和狩猎会上亮相。

在开满了鲜花的庭院里开心地喝茶,被之后到来的母亲那句话变得情绪低落。

「为甚么?其他的还罢了,领地的狩猎会和餐宴至少也……」

「既然是老爷的决定,那也没办法。」

「怎么这样,明明人家这么期待的。」

「是啊……明明我也有想要的裙子和宝石,真遗憾。」

瑟雷丝蒂亚消失了两年。反派千金杳无音讯这种异状令我有些混乱,但在刚开始的第一年,我还只觉得走运了。

在社交季节中突然消失的瑟雷丝蒂亚,就当作成因为身体不适回到了领地,剩下的茶会、戏剧、音乐节等主要社交活动,母亲和我都出席了,成功地让众人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因为不用当未婚妻的护花使者,变得只能在社交场合见上佛洛伊德一面,但他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王都的别邸,也多次造访领地的本邸,所以能够稳步地进行攻略……明明应该才对的。

从被瑟雷丝蒂亚拒绝那天起,佛洛伊德就一直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以为他是以拜访未婚妻的名义来见我的,可是他对见不到的瑟雷丝蒂亚频频在意。即使装哭说不能待在义姊(姊姊)大人身边很寂寞、很担心,反应却不怎么理想,看到一天比一定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佛洛伊德,我心里越来越焦躁。

不过,我本来就不把佛洛伊德放在眼里。

因为我的目标,是王太子路德维希。

虽然正式攻略是进入学园之后,不过,在那之前,有在王妃主办的茶会和音乐祭上偶然相遇的事件。

茶会的话,是发现独自伫立在角落的女主角而无法移开视线这种旁敲侧击的事件。重心剧情是音乐节上,从会场走向湖边的王太子,看到女主角在湖水光反射闪闪生辉而一见钟情,站定了一动不动,与回头看的女主角视线交错,继而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路德维希的初恋。

心情激动得连话都没说,眼睛一直追着离开了的女主角不放。

然后偶尔会想起那天的事,在社交场合寻找女主角的身影。

在不明白那份感情下,岁月流逝,在学园发现女主角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第一次恋爱了,就是这样的设定。

由于王太子的身份,无法帮助受到瑟雷丝蒂亚欺负的女主角,每天只能痛苦地远远看着。

渐渐地,路德维希的笑容变得阴沉,而第二王子雷纳德注意到了哥哥的异变,开始注意起女主角。

在攻略两位王族时,这是最重要的事件。

明明这样,但洛迪修伯爵却以瑟雷丝蒂亚不在为由,拒绝了今年所有的社交活动。既然没有社交,那所以去不了王都,因为只在茶会和音乐节上发生的路德相关事件也泡汤了……。

与日渐提升了好感度的佛洛伊德,因为双方领地相隔甚远,两人一直无法见面,关系也很微妙。心想这样下去不好,于是在招待了母亲的小规模茶会上扮演可爱的孩子,专心一意去抓住了大人的心。

而贵族们被菲尔德-洛迪修这名字所吸引,聚集在一起,希望尽可能多沾一点好处。

因为其中有很多人的儿子年纪与王子他们相仿,当中应该有人被选为太子或第二王子的亲信吧。

在王太子相关事件泡汤了的现在,就需要能够跟他有所交集的人脉。因此,我利用母亲跟那儿子交流,稳打稳扎地有可能成为亲信的公子都攻略下去。

──明明那么吃力了……。

「是只有今年吗?明年呢?等义姊(姊姊)大人上了学园,又会再去社交吗?」

「这难说呢?不过,我想应该只有今年吧。因为我听到老爷和执事说要去见瑟雷丝蒂亚。」

「骗人!?他知道义姊(姊姊)大人在哪里了?」

「天知道……我只是一旁偷听,详情也不知道太多。因为被执事瞪了一眼,我马上就离开了。」

为甚么不听到最后啊。我一边肚里生气,一边丢下漫不经心的母亲,自己跑了出去。

虽然经过的侍女们都一再提醒我,但只要说句「对不起,我想见见义父(父亲)大人」,就都会轻易告诉我伯爵在哪里。

要去的是当家的书房。

我抱着哪怕执事再阻挠都一定要突破重围的决心,跑上了楼梯。

「……哈、哈。」

停在通往书房的门前,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敲门站好。如果是平时,这时候执事就会出来把我赶走。

──叽叽。

门轻轻地打开了,我迅速把手伸进门缝,身体滑了进去。

「义父(父亲)大人!」

第一次走进的书房,有点昏暗,也许是因为一整面墙的书架的关系,有一股纸的味道。

伯爵坐在宽敞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一脸哑然地问道:「米拉贝儿?」

「义父(父亲)大人,我有件事想问您!」

「请稍等。没有当家许可,这里禁止内进的。」

前进的方向被一手挡住,微微抬头后,只见执事明明嘴角上扬,眼睛却没有笑。本打算趁着伯爵发呆的时候走向他,又被那个叫人生气的执事阻止了。

「因为不这样做就见不到义父(父亲)大人了。我一直很寂寞,明明在父亲大人过世后,义父(父亲)大人把我带了过来的。」

「布拉姆,没关系。」

只要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伯爵轻易就能搞定了。

「……我失礼了。」

「没关系,都是我不好。」

「请。」

叫作布拉姆的这个执事,不管我是哭是叫,他都面不改色,甚至连答都不答。

第一次来这个宅邸的时候,他有简单地自我介绍,但也就是这样而已。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即使有事要叫住我,他也大多是用「请稍等」「对不起」「很抱歉」这三个词。

露骨得摆着是故意的,让我很生气,不过区区的执事也没有甚么好怕的。

因为,伯爵非常疼爱我。

「好久不见了,义父(父亲)大人。那个,有件事想问您。」

况且,洛迪修家迟早会归我所有。

「唉,边境的,堡垒…?」

明明是在问瑟雷丝蒂亚在哪里,给出的回答却完全理解不了。

一阵没见憔悴了不少的伯爵,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那个,我是想问义姊(姊姊)大人在哪里。」

「瑟雷丝蒂亚就在父亲大所隐居的兰辛堡那里,这两年一直。」

我没有听错,看来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说谎。

「兰辛堡在哪里?」

「在敌国就在眼前的北方。」

「北方……敌国?」

「是王都或这里也无法比拟的危险之地。」

游戏里好像只有一句「长年守护着与国境的兰辛堡」的叙述。虽然没甚么印象,但名字倒是知道。

女主角的活动范围很小,故事都只在王都和学园中完成。虽然也有假日出远门的事件,但因为住在宿舍,因此当然是即日来回。而其他国家的攻略对象,也是在王都或舞会上相遇。

并不是甚么战争、侵略这种危险的游戏。

因为是以女主角视角的小小世界里,一边解决他们的烦恼,一边交心培养爱情的恋爱游戏,所以单单只有那么一句也是可以理解。

「义姊(姊姊)大人为甚么要去那个堡垒?她去见爷爷了吗?」

「应该……是去见她吧?」

「如果只是去见他,没必要在那里待两年吧?马上就要进入学园了,义父(父亲)大人会去接她吗?」

「我是打算去接她……」

听到伯爵含糊不清的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打算……?义姊(姊姊)大人,会回来吧?」

甚么北方的边境之地,不就只有寂静的城镇和死气沉沉的居民吗?因为会说有危险,恐怕连随意出门都不能,当然也买不到甚么像样的东西。被悉心抚养长大、生活奢侈的瑟雷丝蒂亚不可能忍受得了。

──是啊,明明绝对不可能忍受的。

「那孩子好像打算进那里的军校。」

「……吓?」

「我会试着说服她的。即使是军事贵族,也没有贵族的千金进军校的先例。如果瑟雷丝蒂亚进了军校而不是学园的话,传闻应该会立刻传遍社交界,好一阵子都会成为话题吧。」

话题这个,简而言之就是丑闻吧!

那样的话,我不也会成为笑柄吗?

「义父(父亲)大人 ,请一定要把义姊(姊姊)大人带回来。见不到最喜欢的义姊(姊姊)大人……我无法忍受。」

本来的话,根本没有瑟雷丝蒂亚进入军校的路线。不管攻略甚么人,她一定会以女王的身份君临学园。

明明这样,军校?甚么都做不来的普通千金小姐?

「谢谢你,这么仰慕瑟雷丝蒂亚。」

「这是当然的!」

我并不认为只有我一个人转生了。

正因为如此,在早期阶段就确认了瑟雷丝蒂亚是否是转生者,知道没有问题之后也没有松懈,一直用心攻略。而我也亲眼目睹了她自取灭亡后,狼狈逃跑的样子。

但是,如果只是晚了恢复记忆呢?

「我」

因为一点小事,晚女主角一点点回想起前世的记忆……这样的反派千金转生小说也有不少。

现在回想起来,突然从宅邸消失太不自然了。

在边境生活了两年杳无音信也是,说要去军校也说,别说不自然了,我只能想成是人格变了。

「因为最喜欢的义姊(姊姊)大人不在,我一点都不会幸福。」

虽然不知道瑟雷丝蒂亚想做甚么,但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她甚么也做不了。如果她想一直逃走,然后就那样淡出,那我只要利用瑟雷丝蒂亚的丑闻,好好地演就可以了。

对啊,因为我幸福的未来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