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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诅咒与初次赠与的戒指

◆◆◆吉诺利乌斯视角◆◆◆

公爵交代我去调阅资料,于是我前往「图书馆」。毕竟难得来一趟,公爵同时也允许我可以看看书休息一会儿。

所谓的「图书馆」是赛文森瓦兹家建地内的另一栋建筑物,里头收藏了大量的书籍。赛文森瓦兹家的宅邸内除了有教会和剧场之外,甚至连图书馆都有。巴尔巴利耶家虽然也有完善的图书室,藏书量却远远不及,无法将整栋三层楼高的巨大建筑物当成书库。

一走进图书馆,就看见安娜坐在入口附近的窗边座位。最近已经有些凉意,她才选可以照到日光的温暖地方吧。

这个世界的书是兽皮纸制。这种纸碰到湿气就会蜷曲,为了防止这个现象,主流做法是以木板装订,通常还会在四角装上金属包角保护。虽然比前世的书要重得多,安娜将沉重的书放在桌上阅读。

她在信上说过阅读是她的兴趣之一。看到她在气温微凉且静谧的图书馆阳光中专注阅读,我发现她真的很喜欢看书。安娜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下挺直背脊静静地低头看着书,看起来比平常成熟许多。

又发现安娜过去不知道的一面,让我很开心。

因为我乐在其中,所以没有出声呼唤她,安娜身旁的仆人却告诉她了。安娜抬起头看见我后,便露出灿烂的笑容阖上书本。

「抱歉,我无意打扰。」

「没关系。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见到你,我好高兴。」

我听从安娜的邀请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后,仆人就为我沏茶。

「你在看什么?」

「前王朝的刺绣技法。」

居然在看这么专门的书。

「啊啊,这么说来,你在信上说过刺绣也是兴趣之一嘛。」

信中曾经提到她的兴趣是阅读、刺绣,还有绘图。她好像也喜欢弹奏二弦琴这种类似小提琴的乐器。

「是呀,只是技术还不到家而已,但我很喜欢刺绣。」

「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吗?」

「那个……这不是谦逊之词,我的技术真的没有好到能供人欣赏的程度……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安娜露出为难的笑容,却还是答应让我看看她的刺绣作品。

当天的继承人教育结束后,我在仆人的带领下前往安娜的刺绣室。

虽然刺绣是贵族千金的嗜好,安东鲁尼家的母亲和姊姊都在房间或客厅刺绣,两人都没有刺绣专用的房间。因为这里是赛文森瓦兹家,才会有这种房间。

一走进房间,就看到安娜坐在沙发上品茶,欣赏窗外的枫叶。

我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同赏枫。这个房间能欣赏到的庭院景色也很美。赛文森瓦兹家宅邸的庭院只要换个房间,窗外的景象就会截然不同,似乎是为了能百看不厌才会这样设计。

和她一起喝了一会儿茶后,她便带我参观刺绣室。

虽说是刺绣室,其实不只一个房间,而是好几间房连通在一块。刚才喝茶的地方则是休息用的房间。

一走进摆放刺绣工具的房间,我就被齐全的品项吓了一跳。这里简直是刺绣用品的百货公司。相当于前世体育馆那么大的房间摆放着好几个柜子,上头是琳琅满目的手工艺用品,品项可能比街上的手工艺用品店多了十倍。而且这里仅供安娜使用,岳母还有另一间专属的刺绣室,真不愧是赛文森瓦兹家。

正式订婚后没多久,公爵夫人就要求我喊她岳母,我便乖乖照做。另一方面,公爵则严格命令我在结婚前都不能喊他岳父。

接着她带我参观用来展示作品的房间,规模也十分惊人。在宽敞空间中装饰着许多镶框的刺绣作品,堪比美术馆。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看着挂在展示架上的镶框作品,我忍不住惊叹。

还说「技术没有好到能供人欣赏」,谦虚也该有个限度。

刺绣在前世的艺术价值并不高,通常被定义为工艺品而非艺术品,然而这个世界的刺绣确实是一门艺术,可以和雕刻及绘画相提并论。

贵族喜爱艺术。在这个贵族社会的国家经商,我也常常经手艺术品,所以一看就能猜到大略的价格。昂贵的布料和丝线,让人看了舒服协调的构图与配色,以及用正确技术用心创作的细腻工法,都是无可挑剔的一级品。

「真是优秀的作品,灵感来自白紫双星花吧。」

「没错,就是在吉诺先生家看见的回忆之花。后来我就喜欢上这种花了。」

她居然如此珍惜和我相处的回忆,还创作了作品!我开心到快飞起来了!

而且,原来安娜喜欢白紫双星花啊……我得记起来才行。知道安娜喜欢哪种花,感觉又离她更近一步了。

虽然也有几幅学生程度的作品穿插其中,绝大部分都远远超越学生程度。听我不停盛赞,安娜似乎害羞起来,脸颊浮现红晕。

好可爱,我不禁会心一笑。

「如果吉诺先生不介意……我想绣一条手帕送给你……」

「真的吗!我要!我真的很想要!」

彷佛在用接二连三的赞美催促她似的,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如果是安娜刺绣的作品,就算图案是昏死的蚯蚓我也想要。

「你、你这么想要呀,我好开心。」

我的态度似乎让安娜有些不知所措。

「你想要什么图案呢?」

「如果可以用我们订婚的教会来设计就好了。我想留点订婚的回忆。」

「真的吗!我好开心!」

安娜绽放出花一般的笑靥。

后来我们也继续鉴赏作品。

「不过作品数量真的很惊人呢。这些全都是安娜绣的吗?」

「毕竟我外表如此,所以从小就很少踏出家门,经常待在家里,因此刺绣或阅读的时间比别人长一些。」

「抱歉,我失言了。」

「别放在心上,我一点也不在意。」

看到那张和蔼的笑容,我发现她真的不在乎,真是宽容大度。

鉴赏完所有作品后,我和安娜在刺绣专用室的休息室喝茶。

「一直聊我的事不会腻吗?」

我果然不太会跟女性聊天。发现安娜新的一面后,我就兴奋到不停提问,结果被她这么说。

「怎么会腻呢?不管是你爱喝的饮品、觉得不错的帽子、喜欢的鞋款,还有你的想法、会为哪些事开心难过、讨厌什么东西。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知道更多只有我才了解你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我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我遵照姊姊的建议,时常提醒自己尽量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可是我现在发现光是这样还不够。我不能只以自己的心情为优先,还应该重视安娜的心情,找一些会让她开心的话题。

「抱歉,一直丢问题给你,因为我控制不住想更靠近你的冲动。」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想了解她,但我觉得没什么原因,就只是心中有股强烈的求知渴望。

毕竟累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我对控制情感很有自信,但只要遇上安娜就会失控。难道碰上跟女性相关的事,情绪就会如此冲动且难以控制吗?

我瞥了安娜一眼,她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怎么了?你的脸很红喔?发烧了吗?」

「那、那个……因为你对我这么感兴趣,让我很开心,而且……心脏也跳得好快。」

啊啊!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拼命忍住想紧紧抱住她的冲动。

◆◆◆安娜史塔西亚视角◆◆◆

我又发烧了,这是吉诺先生来我们家后第一次发烧。我每天早上都会在玄关大厅迎接吉诺先生,期待和他一起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今天却被仆人们制止了。

没办法,我只能好好睡觉,只求能早点康复。明天我还想去迎接吉诺先生。

感觉到有人帮我换了盖在额头上的湿毛巾,于是我睁开眼。

「安娜!」

我看到出声喊我的吉诺先生。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吉诺先生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吉诺先生怎么在这里?我一时没察觉这是现实,盯着吉诺先生的脸好一会儿,但随着意识慢慢清晰,我才发现这不是梦。

「不用这么担心,这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为了让他安心,我这么说并露出微笑。

「你口渴了吧?要不要喝点冰凉的果实水?」

吉诺先生这么说完,就将手臂绕到我背后,将我扶起来。

「吉、吉、吉诺先生!」

呀啊啊啊啊啊!我果然还在作梦吧!

我现在被吉诺先生搂着肩膀,他搂着我肩膀的手臂还传来他的体温。

吉诺先生的脸就近在眼前,但现在这么近距离看见他的脸,我可能会直接昏倒,所以我完全不敢抬头。

我还躺在床上,衣服也还没换……

咦!对呀!我现在躺在床上!结婚前的男女怎么可以在床上碰触彼此呢!

怎、怎、怎、怎么办!

「有办法喝吗?」

吉诺先生将杯子递给我,但我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情。

「来,小姐,我帮您加枕头,您直接靠在上面吧。」

布丽琪为我准备了靠垫,于是我连忙推开吉诺先生。心跳快到胸口都要破裂了。

刚才我脑海中浮现出淑女不该有的无耻想法,但吉诺先生有发现吗?脑袋虽然明白他不可能看透人心,我却怀疑自己的心情会从和吉诺先生碰触的部位流泄而出,担心得不得了。如果被吉诺先生发现……身为淑女,我只能服毒自尽了。

布丽琪为我擦脸时,我为了平复心情喝了点果实水。

我不断想起吉诺先生那双充满男性力量与温暖的手臂,但我拼命阻止自己回想这一切,害羞到不敢直视吉诺先生的脸。血液冲进脑袋使我头昏脑胀,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昏倒。

「……那个……你饿了吗?听说你早上都没吃。」

吉诺先生开口提问,我才终于不再回想刚才的事情。

「有一点……」

要是太紧张发不出声音怎么办?虽然有点担心,我还是努力回答。

做了几次深呼吸、喝了点果实水后,我才总算稍微平静下来。尽管如此,我的内心依旧小鹿乱撞。

「吉诺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概三小时前吧。」

「三小时!那你一定很无聊吧?」

我大惊失色。他又不是仆人,居然在我身边待了三个小时。他似乎也没带书过来,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一点也不无聊。因为可以欣赏安娜的睡脸,而且我担心又紧张,根本没时间感到无聊。」

「睡脸……」

什么……吉诺先生居然整整三个小时都看着我的睡脸吗?我没化妆,甚至没有好好打理,他居然一直……

啊啊,早知道吉诺先生会来,我至少应该化完妆再睡才对。我有没有流口水呢?虽然心中充满担忧,我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跟方才截然不同的羞耻感急速涌上心头……

后来吉诺先生跟我聊起今天发生的事。起初我还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也开始享受与吉诺先生聊天的时光,感到十分愉悦。

「来,张嘴。」

从布丽琪手中接过盘子后,吉诺先生用汤匙舀起一匙谷米汤这么说。

「张嘴?」

我没听懂这句不熟悉的话,便开口询问吉诺先生。

「是啊,我要喂你吃,所以把嘴张开。」

吉诺先生把汤匙凑到我嘴边。

「那、那个?」

吉诺先生竟然要亲自把食物喂到我嘴里吗?连仆人都不会照顾到这种程度。我从吉诺先生的行为感受到他的用心,脸颊发烫起来。

因为不能让吉诺先生等太久,我便下定决心将他凑过来的汤匙含进嘴里。我有吃得很优雅吗?在吉诺先生的注视下用餐,实在太害羞了。

我偷偷瞥了吉诺先生一眼,发现他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靥。难道是我的吃法有问题吗?嘴巴是不是不要张太大比较好呢?不过他的笑容优美如画,让我心跳加速。

「吉诺先生?」

吉诺先生一直对我露出这种不知所以然的笑容,我实在受不了,便开口询问。

「嗯?啊啊,没有,我觉得你很可爱,不小心看出神了。」

「可、可爱!你、你说我吗!」

他在说什么,我这种丑女哪里可爱了?至今从来没有一个男性用「可爱」形容过我,连场面话也没有。唯一称赞我可爱的男性只有父亲,但那只是父爱使然,所以不能算在内。

我是不是会错意了?

「……抱歉,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吉诺先生将脸别开,满脸通红地说。

我没有会错意,他真的在说我,我也忍不住害羞起来。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形容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情。好难为情,心痒难耐,又雀跃无比。

「……别这么说。我确实吓了一跳,但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那个,虽然我之前都没说过,我一直觉得安娜很可爱。」

「……真的吗?」

我实在不敢相信,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真的。笑容满面的安娜很可爱,一脸惊讶的安娜很可爱,穿上华美礼服的安娜很可爱,像这样把头发放下来自然素雅的安娜也很可爱。我还想看到安娜更多不同的样貌。」

吉诺先生如此说话时,紫色眼眸中满是诚恳,让我觉得他不是在说谎或开玩笑。因为他一直重复「可爱」这个词,让我更加害羞,脸颊和耳朵都热得不得了。

「啊啊,好可爱!好想把你紧紧抱在怀里!」

咦咦咦咦──!他在说什么?我现在可是躺在床上啊?想像自己在床上被吉诺先生紧拥的画面,我就羞到想要失声尖叫。

不可以!不能有这种妄想!太不知羞耻了!

布丽琪用力咳了几声,吉诺先生才终于冷静下来,可是我一时之间无法平复心情,只能拼命装镇定。只要一不留神,吉诺先生刚才那些热情如火的情话就会重回脑海,让我慌张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觉得我「很可爱」啊……从喜欢的人口中听到「可爱」两个字,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长相丑陋的我只要受到他人目光,就会让见者心生不悦,所以我总是提醒自己在服装和发型上不要太过招摇。

吉诺先生却称赞我可爱,还说想看到我不同的样貌……既然如此,我就拿出勇气,试着多打扮自己吧。

这或许只是吉诺先生无心的一句话,对我来说却是赋予我极大勇气的宝贵话语。

◆◆◆吉诺利乌斯视角◆◆◆

某天我像往常一样前往公爵家,安娜却没有出来迎接我,原来是发烧正在卧床休息。安娜似乎很常发烧,我猜或许跟诅咒有关,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安东鲁尼家的姊姊平常就很健康,就算她感冒发烧,我也不会这么担心,但安娜中了诅咒。

我不理解诅咒的原理,也没有任何线索让我判断安娜是否能退烧,症状是否攸关性命。因为完全不懂,所以才更加恐惧。一想到安娜可能遭遇不测,我连工作都做不好了。

来到办公室的岳母看我慌成这样,就免除我当天的工作,于是我立刻奔向安娜的寝室。

我一走进寝室,就看见拉起豪华厚实窗帘的房间一片昏暗,昏暗的房内放着一张豪华床铺,还加装带有细致雕刻的床幔。我坐在床边摆放的椅子上,与仆人交接照顾安娜的工作。

为了照顾安娜并观察病况,延伸至床边的精美刺绣床幔被拉了开来,使得安娜的睡脸一览无遗。安娜躺在松软的白色大枕头上,头部以下都用棉被盖得相当紧实,满脸通红的她此刻正安静地沉睡。看着这样的安娜,不安的情绪又涌上心头,让我心乱如麻。

平常她总是神采奕奕,让我完全感受不到她被诅咒,只觉得她的长相跟常人不太一样。然而像这样看到安娜发烧卧床的模样,我才再次领会到她中了诅咒的事实。

我不停帮她更换额头上的毛巾,约莫三小时后,安娜终于醒了。

「不用这么担心,这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或许是我将忐忑之情全写在脸上,安娜这么说,为了安抚我而露出微笑。

「你口渴了吧?要不要喝点冰凉的果实水?」

由于安娜点了点头,我便轻轻翻起棉被,将右手臂伸到仰躺的安娜肩膀下方,将她的上半身扶起来。

「吉、吉、吉诺先生!」

虽然安娜大惊失色,她现在正缺乏水分,我必须先让她摄取。脱水症状有时伴随着死亡的风险,是相当恐怖的病症。

我将拿在左手的杯子递给安娜,安娜却低着头不肯接过杯子。没绑的头发垂落而下,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仆人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在安娜背后放上靠枕让她得以倚靠。安娜将杯子一把抢去,用飞快的动作摆脱我的手臂躺在靠枕上。

后来我们开始闲聊,期间也会帮安娜量体温。看她慢慢退烧,聊起天来也很有精神,我才暂时放下心中大石。

仆人拿了病理餐过来。这道名为「谷米汤」的料理,是将好几种谷物炖煮到松绵软烂,有助于消化。

「来,张嘴。」

我从仆人手中接过盛装谷米汤的盘子和汤匙,用银色汤匙舀一匙谷米汤递给安娜并这么说。

「张嘴?」

「是啊,我要喂你吃,所以把嘴张开。」

这么说着,我把汤匙更加往前伸。安娜虽然一脸困惑,还是在犹豫几秒后面红耳赤地吃下谷米汤。看着连脖子都通红一片的安娜慢慢咀嚼的模样,我不禁笑逐颜开。

「吉诺先生?」

「嗯?啊啊,没有,我觉得你很可爱,不小心看出神了。」

「可、可爱!你、你说我吗!」

安娜惊讶地瞪大双眼,我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对女性说出「可爱」一词,所以也愣住了。

如果前世的我说出「可爱」一词,女性应该会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反应,所以过去我都会有意识地避开称赞女性魅力的那些话。因为好几十年来都是这样,早已养成习惯,所以这一世我也没说过这种话。

这样的我竟然对女性说出「可爱」这两个字。

见到安娜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好可爱,这股心情日益强烈,最后终于满溢而出化成言语。

「……抱歉,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她可能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我立刻道歉。虽说如此,原来开口称赞心仪的女性是这么害羞的一件事吗?

「……别这么说。我确实吓了一跳,但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安娜面红耳赤地露出腼腆的笑容,口气愉悦地这么说。

原来她很开心!兴奋不已的我忍不住对安娜表明我一直觉得她很可爱,以后还想看到她更多可爱之处的心情。可能是不习惯被人称赞吧,安娜的脸马上红得像苹果一样。

啊啊,好可爱!好想把你紧紧抱在怀里!

我本来只想在心中如此暗自呢喃,没想到竟把真心话脱口而出。后来听到仆人用力咳了几声,我才冷静下来。好险,就算她是我的未婚妻,在床上抱紧她也会引发大问题。

(插图007)

这位仆人为了不影响我们,通常都会站在我们看不到的死角,唯独今天刻意站在我的正前方,还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我。

我忍受这位女仆的锐利眼神,继续喂安娜吃谷米汤。看到安娜害羞却乖乖吃饭的样子,我的身心也获得疗愈,和她开心地闲聊,真是让人不禁会心一笑的幸福时光。

「嗯?」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我不小心发出惊呼。将吃完的餐具交给仆人时,右手戒指正好映入眼帘,嵌在上头的淡紫色石头竟然黑化了。

我随口敷衍过去。背后的隐情太过复杂,我还没打算说出口。

昨天安娜一发烧就请主治医生过来了,但我当时正在工作没能见到她。主治医生今天也会来诊察病情,为了向她打听诅咒的细节,我特地请了假。

前世的诅咒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产物,只有遭人怨恨者才会面临诅咒,这个世界的诅咒却是真实存在,而且还屡见不鲜,被诅咒的人大概跟前世有偏头痛的人一样多。因为种类繁多,诅咒会以症状分门别类,也有各自的专属名称。

知道有诅咒存在时,我只觉得真不愧是异世界,仅此而已,没有进一步深究。因为周遭没有人被诅咒,我只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就算遇见安娜,我也没想太多,只觉得她的外貌有些异于常人,不是需要在意的大问题。

然而,既然诅咒会造成安娜身体不适,我就想更进一步了解诅咒。未知让我感到恐慌,可能会失去安娜的恐惧也让我心惊胆战。

「所以你想问什么?」

在名为「透辉」的第十五会客室中,一位坐在我对面的微胖中年女性这么说。这位是安娜的主治医生苏珊娜-维尔加子爵夫人。维尔加家代代都是赛文森瓦兹家的主治医生,赛文森瓦兹家晋升上级贵族后,就把这个医学世家纳为家臣,聘请他们担任主治医生。

「我想问安娜的诅咒。」

「很遗憾,我也一无所知,目前确定的只有先天性的问题、外貌忽然变成那样,以及几个月会发烧一次而已。依现代的医学水准还无法厘清。」

「一无所知吗!」

「是的,因为是史无前例的诅咒,所以也没办法命名。」

这答案让我大受打击。虽然知道是相当少见的诅咒,没想到连名字都没有。

「那么解咒方法呢……」

「这当然也不清楚。即使被诅咒的人很多,已经发现解咒方法的诅咒也没几种。况且没有人和安娜史塔西亚小姐遭受同样的诅咒,所以就更困难了。」

「……往后有可能会影响到安娜的性命吗?」

「以往就算发烧,也都会在几天内退烧。若以这样的前例来思考,我认为日后继续维持的机率比较高,只是我也不能笃定。说不定……未来会有所不同。」

我抱着一丝可能性抛出这个问题,果然得到了预想中最糟糕的答案。

既然现代医学无能为力,就只能用我的方式思考如何对付诅咒了。尽管之后我得翻阅大量书籍,难得专家就在眼前,还是跟她请教大致的状况吧。

「说穿了,诅咒究竟是什么呢?教会的主张是『神降给人类的试炼』。」

「站在医师的立场,我不同意教会的见解。从医学角度来看,诅咒是一种能判明病症却找不出发病原因,所以无法自然治愈的一种疾病。」

跟我原先的想像有很大的出入。这种现象在前世不叫诅咒,若要以前世的语言来表现──应该是原因不明的慢性疾病吧。

「找不到解咒方法,是因为不明白下咒的原理吗?」

「是的。过去也有原因不明却偶然找到解咒方法的案例,但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诅咒都无法解除。因为无法靠人类的力量解决,教会才会解释为神降下的试炼。身为一名医师,我虽然无法肯定教会的说法,现代医学与现代魔法学确实对诅咒束手无策。」

「过去有找到解咒方法的案例吗?」

「有,比如少年诅咒就是这样,发现的契机是某位被诅咒的女性结婚约一年后成功解咒。后续研究才发现,她在夫家常喝的奥尔提斯药草茶有解咒效果。现代的解咒方法就是熬煮奥尔提斯草长期服用。」

这也跟前世治疗慢性疾病的方法相当类似。前世也有人会以长期服用中药等天然草药的方式治疗慢性疾病,或许诅咒就是原因不明的「疾病」吗?

「这么说来,似乎没听说过跟魔力有关的疾病。」

「真是打破常识框架的有趣思维,就像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维尔加医师如此笑着说。虽然没表现在脸上,被她一语道破,其实我内心相当惶恐。

「不论是魔法世家、医学世家或药学世家,每个家族都会将许多技术藏着不放上台面,所以必须加上『就我所知』这个条件。不过……世上不存在魔力引起的疾病。」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吧。

「对了,之前帮安娜史塔西亚小姐管理饰品的仆人曾找我商量过,只要是魔力式的饰品就会马上损坏。」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镶嵌在戒指上的石头曾经变色,第一次是和安娜相亲的时候,第二次是昨天安娜发烧的时候。

……对了!说不定是这样!

这个世界的医学无法解释安娜的「诅咒」,但如果是我!如果是具有前世知识的我,或许办得到!

我心急到坐立难安,立刻赶回巴尔巴利耶家的房间里。

急忙赶回巴尔巴利耶家后,我从金库取出戒指,戴在手上再次确认。镶嵌石原本是淡紫色,如今变得漆黑一片。

平常我都会带着这枚戒指,今天却放在房里没带出来,因为镶嵌石黑化后无法正常运作。

这枚戒指是具有时间加速效果的魔道具,只要从戒指内侧注入混元魔力,佩戴者自身的时间就会加速,最大能到二十倍。最大加速度的效果时间,大约是施术者时间的五秒左右。而且无法连续使用,必须等待冷却时间结束才能再次使用。假如使用超过五秒或连续使用,紫色的魔结晶晶圆就会超出负荷白化龟裂,如此一来便不能继续使用了。

由于每个魔法世家都会藏匿绝大部分的技术,我不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魔法技术水平到什么程度。不过从马车作为主要交通手段大放异彩的现状看来,显然还没到可以控制时空间的水准。这枚可以操控时间的戒指,是用远超于这个世界魔法文明的技术制作而成。

若要说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魔道具,因为这个魔道具是我做的。前世我是日本的小小上班族,利用在日本靠魔像工程师维生时学到的技术,做出这枚护身用的戒指。前世我所在的日本这个国家,具有这个世界望尘莫及的超强魔法技术。

将房门上锁拉紧窗帘后,我对放在桌上的戒指施展检查魔法。这是工学系的基本魔法,前世只要是理科大学毕业的人都会使用。我原本打算找空闲时间来调查,才把戒指放在金库里,但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来实施这道检查。

「果然没错!」

维尔加医师说,这个世上不存在魔力相关的疾病。

不对!确实存在!这个世界的确有魔力性疾病!

发动魔法或使用魔道具时,撇除施术者刻意放出体外的状况,通常魔力不会漏出体外。若魔力漏出体外,会导致体内循环不顺畅,对人体造成影响,这就是魔力性疾病。

魔力性疾病在前世屡见不鲜,在这个世界却从未耳闻。因为有「这里是异世界」的强力论证,我才没发现这是不自然的现象。

其实跟前世的世界一样,这个世界也存在魔力性疾病。尽管如此,之所以对此一无所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魔法技术尚未发达,诊断不出魔力性疾病。毕竟是医学也找不出问题的现象,才会把「疾病」视为「诅咒」。

根据检查魔法显示,魔结晶晶圆的黑化原因是接触了超高密度魔力体。

这个世界的魔法文明落后,应该还没有魔力原子炉,几乎不可能出现超高密度魔力体,可是之前戒指的魔结晶晶圆竟黑化了两次。

第一次是和安娜相亲当天,第二次则是昨天。第一次我情不自禁地将安娜拥进怀中,第二次是昨天要让安娜喝水时,用戴着戒指的右手搂着安娜的肩膀。平常我会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因为手指扭伤,昨天才戴在右手。在这两个戒指变色的日子,我都碰触了安娜手掌以外的部分。

如果安娜身怀超高密度魔力,因为魔力性疾病导致魔力无意识地渗出体外,戒指变色和安娜诅咒的原因就说得通了。

这同时也引发了另一个惊人的可能性,就是安娜具有超高密度魔力。换句话说,就是可能成为「魔导王」或与之相当的存在。

如果安娜是「准魔导王」,我就能猜到安娜中了什么「诅咒」。

──极度魔力过剩症──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病名。若身上的魔力大到足以成为「魔导王」,就有可能罹患这种魔力性疾病。我曾看过以成为「魔导王」的女性为题材的纪实性连续剧。

剧中的女性全身上下都变成绿色,也长满岩石般的凸瘤,头上还长了两根犄角。

魔力脉与气脉失常,就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在前世的远古时期,头上有犄角,或是长出尖长尾巴、蝙蝠翅膀的人,就会被称为鬼或恶魔,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直到近代才发现这些人体变异都是源自于脉象失常。

魔力性疾病也是因为魔力脉失常,导致人体受到影响。虽然症状因人而异,「极度魔力过剩症」的外表变异应该就像剧中那位女性。安娜身上的岩石凸瘤和绿色皮肤,都跟剧中的女性非常相似。

如果是「极度魔力过剩症」,就能理解为什么是史无前例、极为稀少的诅咒了。因为是魔力量相当于「魔导王」的人才会罹患的疾病,「极度魔力过剩症」在前世也是罕病中的罕病。具有如此庞大魔力的人比例只有十亿分之一,即使是如此稀有的人种,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患病。

我想更进一步验证这个假设。对了,试着调查安娜的魔力保有量吧。

这个世界还不清楚测量个人魔力保有量的方法。不知道是技术被隐匿导致世人未知,还是还没被发明出来。

不过没问题,我自有办法测量。如果是测量魔力保有量和魔法属性的利特马尔魔力试纸,我在前世的高中实验课曾经做过。

制作所需的材料在前世都是轻易就能取得的东西,所以才是高中实验课必有的环节。这个世界跟前世世界有太多相似之处,应该能马上收集到材料。

「可以把这张纸含在嘴里吗?」

安娜以笔挺优美的姿势坐在会客室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利特马尔试纸。我打算趁着跟安娜喝茶的时候,以测试新商品的名义偷偷测量安娜的魔力保有量。

「哎呀?变成全黑了。」

「哦哦!果然没错!天哪!安娜太厉害了!」

我的声音响彻了占地宽敞,名为「玉髓」的第二十五会客室,甚至还兴奋到站起来大吼。安娜不知道我为何兴奋,吓得愣在原地。

只要魔力保有量越多,利特马尔魔力试纸呈现的颜色就越深,颜色也代表测试者的魔力属性。可是有极少部分人无法用这种试纸测量,那就是「魔导王」和「准魔导王」。由于魔力过于庞大,呈现的颜色深到看不出属性色,就会变成全黑。

这样就能确定安娜是十亿人中才会诞生一人的「准魔导王」。具备的魔力不是接近「魔导王」,而是相当于「魔导王」的水准。只有「魔导王」和「准魔导王」才会让试纸变成全黑。

如果放在前世,那群新闻记者就会冲到安娜身边,明天的报纸头条都会是安娜的版面吧。电视新闻也会播放快讯跑马灯,应该还会做特别报导。

「魔导王」是一人就足以让全大陆陷入火海的超越级存在,只要确认有这号人物,就会引来全世界的注目。

我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哪些超高密度魔力体,所以戒指一定是因为安娜才会变色。而安娜会无意识地将魔力漏出体外,就代表她罹患了魔力性疾病。

诅咒是「极度魔力过剩症」的可能性提高,让我暂时松了口气。虽然只是从纪实性连续剧看到的微薄知识,应该不是马上就会死亡的病症。

总之我还想得到更多情报。我将戒指的镶嵌石换新,仔细地触摸安娜的手,石头却没有变色。看来手掌附近并不是魔力漏出的部位,那么就是背后或肩膀一带吗?

我忽然感受到强烈的杀气,回头一看,发现杀气来源是安娜的专属女仆,她一脸凶狠地瞪着我。或许我不该执拗地抚摸安娜的手,还是先打消继续调查的念头吧。

不过,真没想到安娜是「准魔导王」。

这个世界的魔法技术非常落后,若我将前世的魔法技术教给安娜,她就会变成立于世界顶点的魔法师吧。不过我还不打算教安娜魔法。

「魔导王」是前世最强的兵器。如果是这个文明落后的世界,单靠「魔导王」一人就能将大陆全土纳入版图,建立空前绝后的大帝国。

倘若安娜成为魔法师,那些掌权者不可能对这个压倒性的战力置之不理,安娜这一生会被强制变成兵器。心地善良的安娜若是被迫走上战略级兵器之路,最后一定会以悲剧收场。

安娜不可能对自己杀了成千上百的敌兵而骄傲,也不会吹嘘自己把整座都市连同人类一起蒸发,这样一定会让安娜伤得粉身碎骨。

所以我还不能教安娜使用魔法,要教也得做好绝对不会被外人发现的万全准备,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我也得调整自己的心态。如果要教安娜魔法,就必须说明并非出身魔法世家的我为何会使用魔法。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对安娜坦白。

没有年轻女性想选老人当伴侣。知道我的灵魂是个老人后,安娜会有什么反应呢……安娜温顺又体贴,一定不会说出伤人的话,所以只要她脸上出现一丝阴影,就会对我造成致命伤。

总之,我要先思考当前的对策。以后我必须替所有魔道具加上抗魔涂层。我对抗魔涂层非常熟悉,毕竟我第一次被交付设计的魔像,就是专门在魔力原子炉内工作的魔像。

尽管如此,前世也不存在能耐受「魔导王」放出攻击性魔力的抗魔涂层,不过如果只是自然释出脉象不规律的魔力,我所知的材质应该就撑得住。

而且,往后的研究方针也确定了。那就是以「极度魔力过剩症」为主轴。

虽然知道安娜是「准魔导王」,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仅如此,就算确定是「极度魔力过剩症」,我也没办法马上拿出解决方案。

在魔法科技高度发达的前世世界,包含「极度魔力过剩症」在内,几乎所有魔力性疾病都有确切的治疗方法。然而前世的我不是治愈魔法师,而是魔像工程师,医疗并非我的专业领域。

可是如果我以「极度魔力过剩症」为主轴持续研究,或许总有一天能找出治疗方法,安娜能健康生活的日子也会到来。

于是我买下一栋平民取向的中古独栋民宅当作研究地点。那里离商会很近,是牢固的石造建筑,窗户也不多,所以是非常适合保持机密的物件。

我也考量到会被各方探问的可能性,所以找了镇上专门出借名义的人士,借名将他登记成研究所的所有人。这个世界有人在做名义出借的生意,举凡不动产等各种名义都能出借。我不用和名义出借人直接碰面,我的名字也不会曝光。我还曾经重金收买商会员工的家人,请他们借名给我。每次处理魔法相关的事情,我都会慎重再慎重。

◆◆◆

「哎呀,这个化妆水要送我吗?」

「是啊,希望您用得开心。」

我和岳母一起在温室喝茶时,我将自制的化妆水送给她。

为了解除安娜的诅咒,就得由我亲自找出治疗方法。可是我是医学外行,想必得经历无数次试错流程,为此需要耗费大量金钱,但我总不能动用商会的资金。就算找出连病名都没有的罕病治疗法,治疗对象也少得可怜,投入的资本根本不可能回收。商会员工也要生活,身为经营者,我投资时得考量商会和员工的利益。

我必须用个人资金来研究诅咒,为了筹措资金,我制作出前世的基础化妆水。前世我是魔像工程师,化妆品本来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但我熟知化妆品的成分与添加魔法。

前世的所有事情都由魔像一手包办。比如设定好时间就能在睡觉时帮忙化好妆的魔像,喝得烂醉回家睡倒在玄关,也会主动帮忙卸妆保养的魔像,当时都是畅销商品。要让这种魔像具备长期维持化妆水品质的机能,魔像工程师就必须了解化妆水的成分与添加魔法。

「我是很开心啦,但没有安娜的份吗?」

岳母坐在镶有金色精工雕花的大理石桌对面,神情十分困惑。因为我没给未婚妻送礼,而是送给未婚妻的母亲吧。安娜也用五味杂陈的表情看着我。

「原因在于这个化妆水的性质。这个化妆水有抗老功效,使用后可以年轻十岁──」

我被椅子翻倒的「喀咚」声吓得中断说明,原来是岳母起身时把椅子撞倒了。岳母是下嫁的公主殿下,又贵为公爵夫人,平常根本不会如此失礼。安娜也吓得瞪大双眼。

「我收下了。」

原本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的岳母,在我和安娜惊吓之际极其快速地绕过桌子,从我手中抢走化妆水。

我只能用呆愣的眼神看着岳母。

岳母绝对不是跑过来的,是自始至终头部都维持在一定高度,在头上放本书也不会掉下来的优雅动作。但她刚才的动作快到彷佛穿着溜冰鞋在冰上滑行,滑顺到不自然的地步。

「……然后,我有几个要求。」

等岳母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端正坐姿后,我重振精神继续说:

「第一,如果社交界注意到您重返青春的现象,我想请您多多宣传这瓶化妆水。但人们一窝蜂冲过来也很伤脑筋,所以请不要说出制造来源。」

「这当然没问题。」

「第二是贩售客群。由于这种化妆水相当稀少,我不打算大量贩售,所以想请岳母决定要卖给谁。」

其实可以量产,但我不想这么做,因为用超高价格少量贩售比较轻松。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负责生产,我可不想做大量生产这种麻烦事。

「哎呀,感谢你这么给我面子,但你现在是巴尔巴利耶家的人,你不应该找我,而是找巴尔巴利耶夫人比较合理吧?」

岳母这一点真的很值得信赖。比起自身的利益,她更在乎我的立场,能够当她的女婿真是何其有幸。

安娜也是清廉公正的高洁女性,这想必是继承了岳母的个性,又升华成更加完美的结果吧。

「我已经跟巴尔巴利耶的义母谈过了,义母也认为这方面交给赛文森瓦兹的岳母处理较为妥当,她只要能拿到自己那一份就够了。」

「那就交给我处理吧。尽量卖给愿意出高价的人比较好吧?」

「不,请您卖给对赛文森瓦兹家有利的人。至于贩售数量,我想把岳母派系的人数考量在内,与您商量后再决定。」

「哎呀,这样好吗?依照吉诺的个性,之所以没送给安娜而是送给我,是不是想用贩售化妆水的资金送礼物给安娜呢?」

真是敏锐,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因为不确定计画能否顺利,我才想对安娜保密。

「我确实有此打算,但我估计资金方面应该不难筹措。要送礼给安娜,我需要的是资金以外的事物。」

听我这么说,安娜吓得杏眼圆睁,随后又低下头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

咕唔唔唔唔唔唔!好可爱!

岳母往身旁的安娜瞥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可是这么做感觉只对我有利,对你有点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也同样想为赛文森瓦兹尽一份力啊。」

于是我成功让岳母接下宣传兼贩售人的任务。

「今天不在那里,而是在『翠玉』。」

隔天早上,安娜一样来玄关迎接我,我本来想像平常那样前往公爵办公室,安娜却把我叫住。于是我和她开心地闲聊,同时前往名为「翠玉」的第四会客室。

「珍妮!是你吗!」

「咦!是母亲吗!」

珍妮是珍妮佛的小名,也就是岳母。

公爵对岳母的变化太过惊讶,甚至从沙发上站起来。安娜也呆呆地张大嘴巴,真是可爱的惊吓反应。

岳母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笑出来,不管怎么看都像二十几岁。

这次聚会是岳母的计画,想让家人看看自己的改变。岳母偶尔会有这种孩子气的一面,是个十分可爱的人。

我送给岳母的是前世也有贩售的魔法化妆水,添加了重返青春的效果。我担心会有副作用,所以直接将前世市售化妆水使用的添加魔法照搬过来。既然是市售商品,就表示有通过检验,相对安全。

因为是把市售化妆水的魔法照搬过来,所以也遵守了前世的法制规范。化妆水的回春效果约在十岁至十五岁,但效果太过显著就会受到法律管制。一旦停用似乎就会在几天内恢复原状,法律规定不得贩售具有永续效果的商品。

「吉诺,这个化妆水太惊人了,尤其是停用后就会恢复原状的这个残忍机制。真的要用对赛文森瓦兹家有利的方式来贩售吗?」

「当然。」

「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巴尔巴利耶夫人确实聪明。既然效果这么好,若不是我来处理,可能会保不住吉诺。幸好你有个疼爱你的义母。」

其实这就是巴尔巴利耶义母的担忧。她只是普通的侯爵夫人,若被阶级较高的公爵夫人或王妃殿下执拗地追问制造来源或方法,她可能怎么躲都躲不掉。

如果是赛文森瓦兹的岳母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她的亲兄国王陛下是个重度妹控,亲母王太后殿下又对排名老么的岳母十分宠溺,所以可以轻易拒绝王妃殿下的请求。不仅如此,王妃殿下和侧妃殿下还对岳母敬畏三分。

交给岳母贩售的化妆水,最后以远超出我预料的金额成交。一瓶化妆水的定价就足以买下一整栋男爵家,让我大惊失色。只要实际体验到回春效果,不管多高价都一定要买下来,女性追求青春的执念真是可怕。

转眼间,每月收到的营业额就逼近国家预算的规模,害我收钱收得手软。由于预算充足,我只分了一半净利,剩下那一半就分给岳母。

此外,我也建议岳母除了金钱以外,也可以用情报来交易。只要提供有用的情报,就能等价购入化妆水。这个提议也让岳母凤心大悦。从岳母温柔奉献的美貌很难想像,她其实是个狠角色,比我更清楚情报具备的威力。

为了得到化妆水,加入岳母派系的人越来越多,规模急速扩大,现在每一个对立派系都是濒临瓦解的状态。

岳母现在在社交界被称为「女帝陛下」。这个国家明明有真正的国王和王妃,这个称号似乎不太妥当。

这么说来,最近我都没送礼给姊姊。以往商会有大额获利,或进货了姊姊可能会喜欢的商品时,我都会送姊姊礼物。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一直没送。

我平常会跟安东鲁尼家人互通书信,但姊姊寄得特别频繁,看来她真的很担心我。要送什么礼物给她呢?现在我有这么多资金,可以送她豪华的礼物。

要不要送她可以买下好几栋安东鲁尼家的昂贵宝石呢……不行。姊姊可能会误以为我侵占了赛文森瓦兹家的财产,特地赶来王都一趟。不能豪华到让她吓破胆的程度,还是送符合她喜好的珍稀物品吧。

◆◆◆

辅佐公爵办公时,他吩咐我去图书馆调阅资料,于是我问公爵能否在调阅资料时顺便翻阅书籍。找完资料后会有一段休息时间,所以公爵同意让我翻阅书籍,甚至可以把书借出来。

找完公爵吩咐的资料后,我在图书馆寻找诅咒相关的文献。前往诅咒相关文献摆放的房间途中,我在摆放贵族史的房间里看见安娜的专属仆人。

「请保持安静。」

专属仆人一看到我,就轻声细语这么说。

这个人在照顾安娜时也会安静到不自然的程度,刚刚来到我身边时也没发出一点声响。这个人名叫布丽琪-奥德兰,与安娜总是形影不离,有时也会和我说几句话。

既然她在这里,我猜安娜应该也在,便压低脚步声走进房间。只见安娜趴在房里摆放的桌上睡着了,背上还披着一条毛毯,应该是布丽琪披上的吧。

「小姐最近都整理资料到很晚,所以相当疲惫。麻烦让她休息一会儿。」

她真的睡得很熟,看来真的精疲力尽了。我瞄了一眼,桌上放着几本书和纸张。看见安娜写到一半的纸,我有些吃惊,并拿起几张观看上面的内容。

「这是……」

我现在在巴尔巴利耶家接受上级贵族教育。虽然不用额外学习语学或法律这种平民生活中也必不可少的知识,只有贵族生活才需要的知识就得从头学起。毕竟我本来想当平民,所以没有深入学习。贵族史也是学习不足的其中一项学科。

安娜会陪我一起学习。每个贵族家里至少会有一本贵族史书,如果是历史悠久的家族,甚至会超过十本。安娜会把这些史书的内容整理成笔记送给我,我才能学得这么有效率。

桌上这些纸是前几天收到的笔记后续。布丽琪说安娜会整理资料到很晚,就是为了整理这些笔记才会熬夜吧。除了笔记以外,学习仪态和礼节时,安娜也都会陪着我。

明明为了我这么辛劳,她却从来不在我面前喊苦,没见过她埋怨的神情,总是对我温柔微笑。安娜真的是个好女人,我忍不住眼眶发热。

由于不能吵醒安娜,我便把布丽琪请到房外。

「那些是为我整理的笔记吧?」

来到离房间有段距离的走廊后,我询问布丽琪。

「是的。」

「我想请她别再这么做了,你可以帮我吗?」

「……为什么?」

布丽琪用冰蓝色的眼眸狠狠瞪着我说,嗓音中带着几分怒气。她应该是不准我糟蹋安娜的一番好意吧。

「我不想让安娜吃苦。看到安娜为了我这么辛劳,我实在不能忍受。」

布丽琪的表情逐渐和缓,似乎满意了些。

「那就请您尽快在贵族史考到及格分数。别看小姐那样,她的意志非常坚定。既然知道这么做对吉诺利乌斯先生有益,哪怕周遭反对她也会努力完成。想阻止小姐的话,您只能尽早在贵族史考到及格分数。」

「如果我亲口制止她呢?」

「那也没用,顶多只会把转交笔记的方法从亲手递交改成匿名寄送到巴尔巴利耶家。吉诺利乌斯先生,您应该也明白吧?」

我比你更了解安娜──布丽琪露出带有这种含意的笑容,说话时还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身材较为修长,娇小的布丽琪为了用俯视的眼神看我,所以将上半身往后仰。

这激起了我的竞争意识。我绝对不能输给布丽琪,想更了解安娜的一切──这股情感顿时涌上心头。

然而布丽琪说的没错,安娜一定会这么做。

于是除了诅咒书籍之外,我又借了贵族史书回去。我得更努力学习贵族教育才行。

隔天在等安娜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为了向她赔罪,顺便感谢她平常陪我学习,我邀请安娜到湖畔走走。对外表相当自卑的安娜不太喜欢外出,而且也没搭过小船,过去曾说有机会想搭乘看看。邻近的港口虽然人潮较多,王都外围的湖畔却没什么人,是安娜外出的最佳地点。

「你还记得小船的事呀?我好开心。」

安娜笑着这么说。光是能看到这张宛如春日繁花的笑靥,对我来说就是极度的赞美了。

◆◆◆

安娜容易发烧的原因是体内魔力流,也就是魔力脉不安定。我想让她的魔力脉趋于稳定,但医学知识贫乏的我根本没办法完全根治。不过,我倒是可以做出稳定魔力脉的保健用品,比如前世被称为「磁力圈」的产品。这种产品调整魔力流的原理很单纯,只要有前世小学生程度的知识就能制作。纵使只有暂时性的宽慰效果,总比没有好。

由于长时间戴在身上才能发挥效果,做成能长期配戴的饰品比较适合,所以我决定采用戒指的形状。可是我不知道安娜的戒围,要请安娜的专属仆人布丽琪提供协助。

「所以,您打算在什么情境下把戒指送给她呢?」

布丽琪抛了这个问题给我──就在我来到布丽琪专用的休息室,向她请教安娜戒围的时候。

「情境?应该是完成后第一次见到她就送吧。」

尽管只有些微的效果,依旧是保健用品,还是早点送她比较好。

「唉~~~~」结果布丽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吉诺利乌斯先生!您什么都不懂!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耶!」

布丽琪用力摇摇头这么说,盯着我看的那双冰蓝色眼眸,彷佛在蔑视没用的男人。可能是最近变得比较亲近,她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您听好了,这是小姐第一次收到男性赠送的戒指。既然是自小陪在小姐身边,对她的一切无~~所不知的我说的话,那就绝对不会错!吉诺利乌斯先生,这可是小姐初次体验的珍贵回忆画面,您居然想在这栋宅邸的玄关口随便解决吗?」

唔!一提到安娜就搬出「无~~所不知」这种话,让我燃起了竞争心态。她想表达自己比我更了解安娜吧,摆明就是来跟我炫耀。

考量到跟安娜在一起的时间,布丽琪确实占了上风。可是我!我对安娜的心意并不会输给她!……不对,现在先别管这些,安娜的回忆才是重点。虽然很不甘心,布丽琪说的没错。既然是安娜初次体验的重大事件,我就得竭尽全力营造出让她永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思及此,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难道!是要赠送戒指给女性的意思吗!

先前我满脑子只想减轻安娜的诅咒症状,只想着要送她保健用品而已,但这个魔道具是戒指的形状。

我这种人?要送女性戒指?

前世八十二年,这一世十六年,我活过的岁月合计将近一世纪。即使活了这么久,我也没送过女性戒指。要做从来没做过的事情时,没做的期间越长,难度就会越高。我实在不认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完成这件事。

我发现自己的脸马上热了起来,脑袋就像沸腾一般,思绪澈底停摆。

「吉诺利乌斯先生,难道您怕了吗?」

布丽琪用看着垃圾渣滓的眼神望向我说。

「我、我……」

被她一语中的,我顿时哑口无言。我正好在思考自己是否真能跨过这道难关。

「毕竟吉诺利乌斯先生不常接触女性,能理解您初次送女性戒指时害羞的心情。然而,只要您克服这份羞耻,小姐一定会很开心。吉诺利乌斯先生,您不想看到小姐的笑容吗?」

笑容?我当然想看啊!

不过我真的有办法送戒指给如此完美的女性吗?为了安娜的笑容,我当然想努力看看,可是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人类还是有极限。

「请您作好觉悟。您是男人吧?真是没用!」

「……啊、啊啊。」

迫于布丽琪的压力,我便答应送安娜戒指。这样就没办法了。尽管难度极高,也只能努力看看了。

「对了,吉诺利乌斯先生,您不是跟小姐约好要去湖畔吗?」

「是啊。」

「要不要在风光明媚的湖畔送给她呢?」

「原来如此,湖畔啊……」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与女性相处,与其独自苦恼,听从布丽琪这位女性的意见才是贤明之举吧。好,就在湖畔把戒指送给安娜吧。

既然要让安娜留下珍贵的回忆,就绝对不许失败,在正式上场前得先去场勘至少五次以上。不能让安娜摔倒或被蜜蜂螫咬,必须清除可能会踩到的石头,有蜂窝也得摘除才行。也不能让树枝勾到她的衣服,必须砍去挡路的树枝。我要什么时候去场勘呢?还得避开跟团体游客撞个正着的情况。得先确认王都所有旅馆的预约状况……

「还有,吉诺利乌斯先生,送戒指给小姐的时候,请您将自己的心意好好告诉她。」

「什、什么!」

「看您吓成这样……您真的打算一声不吭地默默送给她吗?」

「这个嘛……」

我根本还没想到要怎么送。不过依照我的个性,的确很有可能一声不吭地默默送给她。

「您听好了,吉诺利乌斯先生。机灵的上级贵族少爷在赠送戒指这种饰品时,还要献上爱的歌曲。」

「歌、歌曲!」

「唉……您真的、什么、什~~么都不懂耶。没错,就是歌曲。要将小姐比喻为太阳或玫瑰,灌注心意即兴创作歌曲当场献唱。当然,不能让小姐觉得这是唱过无数次的歌,要将当时的季节、风景或小姐的礼服等细节编进歌曲中,还要尽可能投入感情热情演唱。毕竟是贵族,送戒指时必须追求优雅,在优雅中添加几分热情后就是歌曲。」

……难……难度太高了吧!

已经极度紧张了,还要即兴创作融合风景和女性礼服的爱之歌?就算成功想出歌曲,还得在压力当中唱得不跑调不走音,根本不可能。

「啊~看您的表情,看来是做不到吧。也是,就算是上级贵族少爷,也要擅长与女性相处的人才会做这种事。吉诺利乌斯先生可能没办法吧。」

那还用说,初学者怎么可能马上就做得跟高手一样好,简直就像把经营国家的重任丢给五岁小孩。

「那就简单表达几句甜言蜜语吧,这您应该做得到吧?」

我试着想像那个画面……不行,我真的觉得自己办不到。

「……难道连这个都不行吗?为什么做不到?您不是在相亲当天就和小姐求婚了吗?」

当时我完全将安娜当成前世的自己,而且前世累积的郁闷与后悔一口气爆发,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做得出那种事。

现在则不一样。我已经可以好好正视安娜这个人,心里已经知道她和我是不同的人,所以再也无法像当时那样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更重要的是,我对安娜的感情越来越深,安娜在我心中已经不是单纯的可爱女性了。

我是将近一世纪都没有和女性发展成亲密关系的没用男子。能与安娜订婚,也是刚好碰上了这场策略婚姻。真要说的话,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能结婚,我从来没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掳获女性的芳心。

安娜会喜欢上这种可悲的男人吗?可能性太低了。

如果我做出爱的告白……安娜一定会……露出为难的笑容吧……

不行!我真的不想面对如此悲惨的现实!我还不想从梦里醒来!不想听到安娜的答案!

「那我反过来问吧。哪一种告白方法是不成材的吉诺利乌斯先生也做得到的?」

不成材……布丽琪最近真的越来越不客气了。

严格来说,布丽琪的态度相当无礼,然而如果是非正式的场合,就算对方不是我,这种态度也在容许范围内。上级贵族的专属仆人有很大的权力,毕竟他们的上级贵族主人会听取他们的意见,若对他们进行责罚,会惹得主人不高兴。

布丽琪的立场尤其特殊。她若受到责罚,安娜就会难过。一旦安娜哭泣,宠爱女儿的公爵和岳母就会心生不悦。公爵是本国宰相,岳母又是陛下的亲妹妹,就算我是上级贵族家的继承人,我也不想和这两人敌对。

对我来说,比起以往毕恭毕敬的态度,现在的布丽琪比较容易相处。我在前世早已习惯平等主义,无视身分差距的相处模式轻松多了。

后来我又继续接受布丽琪的严厉指导。

「您听好了,我根本不想替吉诺利乌斯先生出主意,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小姐。我都这么努力做了不想做的事,请您千万别让小姐失望,绝对不行。」

布丽琪应该不乐见我和安娜越走越近,却依旧为了安娜帮到这种地步,可见她确实对安娜忠心耿耿。

◆◆◆安娜史塔西亚视角◆◆◆

今天是与吉诺先生去湖边的日子。

我和吉诺先生每天都会见面,但除了相亲那天之外,至今我们都在屋里见面。在宅邸内的庭院散步,鉴赏歌剧或舞台剧也是在宅邸内的剧场,连乐团演奏也是在宅邸内的音乐厅欣赏。

这是我第一次和吉诺先生外出,所以我昨天太过兴奋难以入眠,但今天还是一早就醒来了。因为比平常起床的时间还早,我便细心打理仪容。

我们要前往的是王都城墙内唯一的湖泊。因为是野外,所以我选了裙摆没那么宽的礼服。裙摆又大又宽的礼服会看不清脚边,在崎岖难走的路面容易跌倒。我绝对不能犯下在吉诺先生面前摔倒的失态。

考量到路面会凹凸不平,我穿了靴子,还戴上帽子防晒。这次我在帽子和礼服下足了工夫,都选了可爱的款式。

外表丑陋的我光是被看到就会让人嫌恶,所以以往外出时我都尽量选择不起眼的衣物。这是我第一次选择可爱的款式,相当冒险,让我紧张得心跳加速。

「早安,安娜。这件礼服好可爱,很适合你,首饰的搭配很绝妙,帽子也很可爱。」

我开心到快要飞起来了。原来精心打扮后被称赞是这种感觉啊。

今天吉诺先生穿的不是平常的贵族服饰,而是黑色长裤与焦褐色外套。这是贵族男性外出狩猎时会穿的衣服,身材比例极好的吉诺先生也很适合这身狩猎装。

我们搭乘马车抵达湖边后,决定先散散心。我悠然闲适地眺望春日的湖畔,看着初次见识的新鲜景色,将手搭在负责引领的吉诺先生的手臂上,边聊边散步。明明只是边走边聊而已,光是吉诺先生走在我身旁,就让我雀跃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之后虽然时间有点早,我们决定先用餐。如果有地方可以摆放桌椅就使用桌椅,若没有适合的地方就铺野餐垫。

「我觉得那里不错。」

吉诺先生这么说着指向某处。那里不但在树荫底下,可以将湖泊一览无遗,景色优美,还可以放置桌椅,简直是最适合吃午餐的地方。真是幸运。如果是熟知湖畔的人也就罢了,初次造访应该很难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地点,而且还是马上就找到了。

吉诺先生笔直走去,彷佛对这个地方熟门熟路,但这是不可能的。吉诺先生这么忙碌,怎么有时间观光游乐呢?

感受着吹过湖畔的凉爽春风,欣赏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餐点似乎变得格外美味。

景色实在太美了,但沐浴在斑斓树影下的吉诺先生比景色美上好几倍。他看着湖面的俊美侧脸就像耗时打造、设计完美的艺术品。风吹动枝叶时,吉诺先生身上的树影也跟着摇曳,一头乌黑亮发也闪闪发光,让我不禁看得出神。

这时吉诺先生正好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交,但他没有别开视线,而是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使我羞得急忙别开目光。

吃完午餐后,终于要搭乘小船了。

外表丑陋的我从小就极力避免外出,这是我第一次来湖边,也是第一次搭乘小船。在吉诺先生的引领下,我终于搭上小船。

湖水透明清澈,所以连湖底都看得一清二楚。湖底有白沙,可以清楚看见小鱼。我在水面上,鱼儿则在水面下泅泳,感觉真不可思议。

「风有点大,你先披上外套吧。」

吉诺先生如此说着,将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我本来担心吉诺先生会不会着凉,但他说划桨时并不会冷。

外套上传来吉诺先生的体温和气味,我努力压抑不停加速的心跳,并向吉诺先生道谢。

「哎呀!那里有乌龟!」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野生乌龟!而且体型好大!感觉我直接坐上去也没问题!好厉害呀!太惊人了!

「吉诺先生!乌龟往这里看了!跟我四目相交了!」

吉诺先生露出亲切的微笑。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从小船探出身子兴奋地盯着乌龟,实在有失淑女风范。虽然我急忙挺直背脊且并拢双脚坐回船上,想起刚才的失态,还是羞得无地自容。

我低下头隐藏可能涨得通红的脸庞,当我抬头一瞥,却发现吉诺先生笑容满面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好丢脸呀~

「呵呵呵,真可爱。」

吉诺先生带着甜美笑容这么说,在另一层意义上又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后来吉诺先生又继续抛出话题,我们就在船上又聊了一会儿。与吉诺先生单独相处,边摇桨边听着清凉的水声,在湖面上悠然自得地聊天,真是恬淡又愉快的时光。

忽然刮来一阵强风,将我的帽子吹走了。

不行!那顶帽子是吉诺先生!是被吉诺先生称赞过!是我第一次用心打扮,被吉诺先生称赞的珍贵帽子!绝对不能掉进水里!

「啊。」

「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蛋啦────!

回过神才发现我扔出藏在袖子里的附绳暗器,将帽子勾回手上。

怎么办~~~~扔出暗器勾回帽子,是淑女不该犯的严重失态呀啊啊啊!

「刚、刚刚那是什么……」

我将害羞低垂的脸庞偷偷往上抬,发现吉诺先生瞪大双眼。

「真、真的很抱歉,这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不,这倒无所谓……但那是什么暗器?可以让我看看吗?」

「这叫飞镖,如果你想看……给你。」

我从手臂取下扣环,把飞镖拿给吉诺先生。这个暗器是用金属缆绳将长度约五公分的锐器和扣环绑在一起,只要将扣环扣在手臂上,习惯后就能立刻将扔出去的锐器勾回手边。

吉诺先生端详了好一阵子才将暗器还给我。因为太丢脸了,我马上把暗器扣回手臂,藏在袖子里。

「真是惊人。不论是在帽子飞起尚未落入水面的极短时间内扔出暗器的反应速度,还是将暗器勾过帽子缎带圈的精准程度,都相当了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吉诺先生似乎相当佩服,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太好了,刚刚的行为实在太失礼,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对我失望呢。

「……第一次是小时候看到布丽琪在练习,我就跟着模仿。年长的仆人一看到就会跟母亲告状,所以我只会在跟布丽琪独处的时候偷偷玩。对布丽琪来说,这应该是仆人的技艺,但对我来说是类似打靶的小游戏。」

「仆人的……技艺?」

那就没错了。我偶尔会在休息时间看到仆人在不起眼的地方练习暗器,但每个人都说这是本家仆人该有的技艺。

「飞镖是公爵替你准备的吗?」

「不,这是布丽琪送我的。要是在学园这种她无法跟随的地方遇到坏男人,她要我用这个暗器割断对方的喉咙。」

「……不、不愧是布丽琪。」

我干脆豁出去,把和布丽琪之间的回忆全都告诉吉诺先生。明明是淑女不该有的糟糕往事,吉诺先生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嫌弃,反而还称赞了我,真是具有强大包容力的温柔男子。

吉诺先生接受了我不能公开明讲的一面,感觉跟他瞬间拉近了距离。不小心扔出暗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大失败,但这或许是意想不到的大成功。彷佛比之前更靠近吉诺先生了。

搭完小船后,我们决定骑马。为了找人看守马车,我们向没有要用马的骑士借了一匹马,并装上供两人乘坐的马鞍,后方的女性座位还设计成可以侧坐的样式。因为是贵族用的马鞍,前座的男性与后座的女性还是有点距离,不会直接接触。

尽管如此,我与吉诺先生还是比以往更加靠近,他那宽广的后背让我心跳不已。

「从这里开始用走的吧。」

我听从吉诺先生的建议下马后,在他的引领下走入树林。吉诺先生在骑着马不好进入的地带不断前进。

挡路的树枝都被砍得干干净净,我的衣服完全没有被树枝勾到。看那些粗壮树枝的切口,感觉是最近才被砍断的。此处离观光路线有段距离,没想到道路也整顿得如此周到。

「哇!」

穿过树林后,眼前出现广阔的麝香连理草花田。一整片盛放的麝香连理草宛如紫色绒毯,花田另一头还能看见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穿过树林的春日微风带来甜美花香,连空气都如此清新。

吉诺先生熟门熟路地带我参观这个美丽景点。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呢?是刚刚划桨的时候发现的吗?

「安娜!」

吉诺先生忽然大喊一声,使我吓得转过头去。

吉诺先生似乎非常紧张。

「……这个……给你……」

吉诺先生这么说着,将一个小小木盒交给我。

「……这是给我的吗?」

「……对。」

是、是男性赠送的礼物!

今天不是需要庆祝的日子,但我居然在这种平凡无奇的日子,像这样收到惊喜般的礼物……

──不要放弃自己的幸福──

我将这句话当成心之所向,不断努力让自己变得比昨天更好,幸好我有持续坚持。

「谢、谢谢你。我可以打开吗?」

我向吉诺先生征求许可。收到未婚夫送的礼物后,得到对方许可再当场打开是一种礼貌。

「……可以。」

吉诺先生将脸别向一旁这么说。

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一枚戒指。白金材质的戒指上,镶嵌了以六角星型花朵为概念设计而成的宝石。花朵分成两个颜色,内侧是祖母绿,外侧则是没见过的紫色宝石。

「哎呀,这是白紫双星花吧。」

我绝对不会忘记。虽然配色不同,这就是我和吉诺先生相亲时在庭院见过的回忆之花。

「你说过……很喜欢这种花吧?」

「你、你还记得啊!我好高兴!」

他居然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牢牢记在心上,实在太开心了。

「这……这枚戒指代表……我……我的心意。」

吉诺先生这么说着时,脸还是转向另外一边。

白紫双星花的星形花瓣是每一片都分成两种颜色。因为区分得非常清楚,看起来才像紫色花朵内侧又开了一朵白花。

从花开到花谢,看起来就像外侧的紫花始终厮守在内侧的白花身边,所以这种花的花语是「永恒不朽的爱」……

白紫双星花是内白外紫,但这枚戒指的宝石是内绿外紫。

内侧是跟我眼睛一样的绿,外侧是跟吉诺先生眼睛一样的紫……

「代表我的心意」。

我明白吉诺先生这句话的意思了……

(插图008)

怎、怎、怎、怎么办!

这、这、这种时候,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因为太害羞,忍不住低下头。急速跳动的心脏彷佛要撑破胸口,脸颊也热到快烧起来了。能感受到自己现在有多么动摇,脑袋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偷偷抬起头,发现转向另一边的吉诺先生连耳根子都泛红了。

啊啊,不是只有我觉得害羞啊。

看着吉诺先生,原先混乱的思绪也稍微冷静下来。

「谢、谢、谢谢你。我、我真的、非常高兴!」

我的心情当然还没完全平复,嗓音也颤抖不已,但还是勉强能开口道谢。

「……不客气。」

吉诺先生轻声低语。他的脸还是转向另一边,还是连耳根子都红成一片。我的脸颊和耳朵也热得发烫,看来我也是面红耳赤的状态吧。

风捎来麝香连理草的甜美香气,我俩就在这片花田中各自脸红,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永恒不朽的爱」。

以这种花语的花为概念设计而成的戒指,此刻正戴在我的手上。每次看到这枚戒指,心中都会涌现想疯狂打滚的喜悦,以及让我满脸通红的羞涩之情。

戴上戒指后,我无时无刻都会盯着这枚戒指看,并不断回想起面红耳赤的吉诺先生。拥有冰霜般的美貌,总是不苟言笑,比实际年龄成熟稳重的他,居然会露出那种可爱的表情。

当时我的思绪也很混乱,光是保持冷静就耗尽心力,所以看见吉诺先生的反应也毫无波澜。

可如今回想起来,看到他因为要送我戒指而露出害羞的表情,我真的很开心,对吉诺先生的爱意盈满了我的胸口。

而且这枚戒指居然是吉诺先生亲手打造的!不论是设计的精美度或成品的细腻度,都像是手艺精湛的工匠杰作。忙碌的吉诺先生为这枚戒指投入了不少时间,尽管觉得有些愧疚,温暖的感动在心中蔓延开来。

见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盯着戒指傻笑,布丽琪不知为何露出满意的笑容,彷佛完成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