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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深夜的皆方村一片混乱。

我们在一旁看着忙碌地来回走动的警方人员,在尚未冷却下来的亢奋情绪中接受了案情问话。我们被好几名警官轮换着问了同样的问题,所以每次都得从头说起,但也不能不认真地回答询问。

另外,在说到穿着工作服四处徘徊的男人以及屹立在遗体旁的黑衣女子时,没有任何一个警察相信我们的话。当然,我也明白要让他们相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那那木。

“那个求救的男子被某人杀死,身旁站着一个模样异常的女子。那个女子在我移开视线的一瞬间就逃跑了。”

他对警察只提供了最低限度的证言。他既然是来搜集怪谈的,那他应该不会单纯地以梦境或幻觉来理解那幅异常的光景才对。从他看到穿工作服的男人和黑衣女子时的反应和表情就很明显了。因为那时候那那木肯定感到庆幸,为终于找到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而暗自欢喜。

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不想多费唇舌。或者他从最初就没有过想要依靠警方的想法。

还有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是,在警方人员暂时离开的空档,那那木似乎在用手机和谁通话。虽然他有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在他旁边的我还是依稀听到大概的内容。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当地警察早就开始现场取证了哦。”

从语气来推测大概是他的朋友吧。也许那个人原先预定会和他一起来调查的,但因为某些理由而来迟了。不管怎样那那木没有对此作任何说明。

天色渐亮之时,我们才被暂时释放,可以回家里去了。不过毕竟是杀人事件的第一发现者,我们被负责的刑警严令在得到许可之前绝不能离开村子。虽然不拘束我们的行动,但也没打算放我们自由吧。

宫本回去了自己家,其余的人回到九条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疲劳,没多说几句话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我躺在凌乱的被褥里。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唯独意识清醒,根本就睡不着。尽管如此,三十分钟之后,我还是迷糊地打起盹来了。

在梦与现实界限模糊的意识中,某个记忆与思考连接了起来。那个女子身着的那件比黑暗更要深沉的漆黑衣物。我对此有印象。我为了找出答案,挖掘起埋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

脑内浮现出的光景是离开村子那天,在三门神社的境内看到的雾绘身影。当察觉到我打算就这么不辞而别时,露出寂寞表情的雾绘。只有她当时的表情深刻地留在记忆里,不过现在我猛然地想起了她那时的穿着。

那时,雾绘穿着一身漆黑的和服。小袖、袴裙,以及祭祀时身披的千早 1 ,全身都像被涂黑了一般漆黑。

我猛然睁眼撑起身体。没错。那身黑衣和十二年前雾绘所穿的衣服一样,是三门神社的巫女装束。

就算想到了这点,我还是为更深的疑问所苦。这个事实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名黑衣女子和雾绘之间到底有何关系?

我在好一段时间内都反复地做着这种放弃得不到结果的思考、然后又重新思索起来的无谓行为。回过神来时已经能从窗外听到鸟声,照射进来的阳光让人感到炫目。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再也不可能睡着了。没办法了,就在我这么想着打算起来洗漱时,枕边的手机响了。

“今天几点回来?”

是妻子发来的信息。看了这段简短的文字之后,我感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忧郁,叹了口气。本来的话我预定是在今天下午动身踏上归途的。然而情况有变,暂时无法离开村子了。虽然我不觉得警方会把自己当作犯人,但最好还是做好在事件解决之前都要被困在村里的心理准备为好。

问题是,要如何对她解释。为了尽可能不刺激到她,我反复地输人又删除文字好一会儿,终于回了个短信。

“抱歉。发生了很多事情,要在这边多留几天。详细情况等回去再告诉你吧。”

就算把昨晚发生的事如实相告她也不可能理解,而且我也不想让她有多余的担心。要是在怀孕初期情绪不安的话,可能会给肚子里的婴儿造成影响。

想到这里,我吓了一跳。我还没有真心地为妻子怀孕而高兴。明明这样,我却还是将这件事放在第一位来考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的腹中有我们的孩子,是即将出生的、我们必须抚养的孩子。不是一个人活下去,而是和家人一起生活下去。至少我只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期,就明白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同时,我也认为没有这种觉悟的人根本没资格成为父母。

从社会上看,有很多的父母会虐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会把孩子丢在烈日之下的车子内闷死。每当看到这种报道,我都会思考成为父母的觉悟是多么地重要,而且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虽然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做出这样的觉悟,不过一旦直面这种状况时,我却发现自己可笑到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觉悟。

我被妻子看透了这一点,来到这个村子也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或者说是逃避现实罢了,理所当然没资格埋怨。

就在正要合上手机时,信息音又响了。

“是吗,我知道了。不过,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也想跟爸妈他们商量一下。姐姐也肯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视线在这段文字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跟我不一样,在她的心中并没有“不生孩子”的选择。明明她很想要开诚公布地说出来的,但还是要等到和家里人一起商量时再说,是因为顾虑到我的心情吧。

结婚到现在还只是半年,以怀孕这件事为界,妻子就开始情绪变得不稳定起来。我已经不知多久没看到她那开朗温柔的笑颜了。正因如此我才完全忘了,正如我十分重视她一样,她也对我十分重视。她的家人也肯定会为这个新生命的诞生而高兴的。

我明明是清楚的。我明明是很清楚的才对……

“回去之后,好好谈谈吧。”

如此回信之后,我为了背离这个无法抗拒的事实而离开了房间。

闷在房间里总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要稍微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走下楼梯后发现客厅有人的气息,从厨房那边飘来了迟来的早餐香气,还能听到细微的谈话声。

昨晚一起共进晚餐的只有忠宣而已,与纱季的父亲修还有父亲的后妻薰都还没好好说过话。从小时候起我就没和他们有多少来往,总觉得碰上面会有点尴尬,所以我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屋子。

我漫无目的地随意在街上走着。也许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村里人的情绪有点不稳定,每个人都是一副忧郁的表情。在超市门口闲话家常的主妇们、在公园晒太阳的老人、牵着狗散步的女人。这些人是否有目击到昨晚那群身上发着诡异光芒的男性们呢?他们是否认识那个全身骨头被粉碎杀死的男人呢?

我无法判断出来。虽说如此我也没打算要向他们打探搜集情报,只是同样怀着忧郁的心情在这个小村子里随意漫步。

尽管我并没有这个意识,不过回过神来就发现已经走到发现男性尸体的小巷。警察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过现场还拉着封带,禁止人内。我看到有个站在封带前面正在窥视着现场的背影。在我打招呼之前,那个人便先回过头来,

“哎呀,记得你是——井邑君,对吧。怎么了吗?”

“那那木先生才是,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尽管太阳逐渐升起,气温直线上升,那那木却还是一身整齐的黑色西装。体感温度应该相当高才对,但那张脸上却一副爽朗的表情。

“我有点在意昨晚发生的事,想着来看看情况,不过似乎遗体什么的都被收拾干净了。”

那那木便“哈哈哈”爽朗地笑着,扬了扬下巴指示小巷的深处。那种恐怖的东西怎么可能一直放着不管呢,我在内心如此吐槽。

“在意的事情是指?”

“只是在想,昨晚那群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那木轻轻地抬起视线,环视着周围。“好啦听我说。”见我为这句话感到困惑的样子,那那木以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表情推进话题。那副表情十分生动而且声音响亮,似乎是为有了说话的对象而感到高兴的样子。

“昨晚出现在我们面前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们。他们不是这个村子的住户,说到底根本就不是活着的人类。”

“是幽灵的意思吗?”

“这个嘛。都是彷徨的灵魂,这层意义上是相同的。用这种表达方式是最好理解的吧。不过严格来说我认为他们并不是幽灵,而是亡者啊。”

“亡者……”

对复述了这个词的我轻轻点头后,那那木继续说明下去。

“在人世留下强烈怨念而死去的人类灵魂。若是把这种残渣视作幽灵的话,那么他们并不符合。因为他们是正常来说并不会回到人世、却也无法踏上往生之旅的可怜牺牲者。”

那那木特别强调“牺牲者”这几个字,撩了撩那头很有个人特色的黑发。

“他们是参与那个隧道工程的作业员。有些是忍耐不住严酷的劳动而丧命,有些则是因为崩塌事故而丧生。死后也无法从那条冰冷的隧道逃出来,进退不得的灵魂们,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

此时我无法掩饰自己脸上那充满怀疑的表情。虽然我能理解那些男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但听到说他们是幽灵和亡者什么的,我的接受能力还没有强到能马上接受这种事。

“请等一下。再怎么说这也……”

“不可能吗?可是实际不就是在那条隧道发现大量白骨了嘛。”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事到如今那些人的幽灵——不,亡灵还是亡者什么的会这样子出现呢?”

“觉得奇怪是吗?

被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么反问,我也困惑起来了。

“肯定很奇怪吧。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这个村子出生的。一直到中学时都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至少在那个时期,还从没发生过像昨晚那样的事。假如真的如您所言,昨晚那个是死者的灵魂,那么目前为止应该还有许多机会在村子里出现才对。”

“呜唔,会有这种疑问很正常。”

那那木一副感慨的样子点了点头,有些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不过即便至今为止从没出现过的东西在昨晚突然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那本来就跟气候异常一样,所谓的怪物都是某天突然产生的。而且这也并非毫无缘由的。只是你和那些村民都不知道罢了,怪物的起源在很早以前便已存在。在谁都没察觉到的状况下事态逐渐恶化,终于在超过临界值的阶段爆发出灾难。就算在水坝的对面定目凝望,也看不出那里面储积了多少水对吧?”

那那木好整以暇地重新系了系领带,加上这么一句:“这就是同样的一回事啊。”

从他的举止和语气上感觉不到丝毫的迷惑,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蒙骗我而胡言乱语的样子。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带有奇妙的说服力,不由分说地颠覆我的常识,让我将其作为事实接受下来。

“当然,我也不清楚如今这个村里正发生着什么。那些亡者真的是从那条隧道来的吗,为何那个男人会那样离奇死亡,在这之中是否有何因果关系?还有那名黑衣女子。”

那那木的声音带有些许兴奋感。

“那是与其他亡者显然相异的存在。从那副生死不定的暖昧姿态中,能感受到一股彷如能将人四分五裂的强烈怨念。假如那不是活着的人类,那必然是不可直视的强大怪物。”

我没打算要否定那那木的主张。从状况来判断确实是那名黑衣女子杀害了村民,而从一瞬间便消失身影这一点来看,认为她并非常人的想法更为自然。不过比起这种事更让我在意的是,诉说着这些话的那那木的样子。尽管绝不算是表露出感情的说话方式,然而他还是抑制不住汹涌的感情露出了笑容。他一边思考着在我们身边发生的怪异现象,以及用残忍的手法杀人的女人,一边露出不逊的笑容。

有什么值得愉快的吗?为什么他还能这样子笑出来?我把这个质问咽回肚子,暗自怀着对那那木的轻蔑之情继续和他交谈下去。

“那么,有什么发现吗?”

“很可惜没任何能成为线索的东西。果然还是应该先去看看岸田先生被杀的现场才行。”

看着自言自语般说着的那那木,我不禁马上起了反应。

“又说这个吗?难道昨晚的事情和岸田先生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啊。至少昨晚被杀的男人——好像名字是叫山际先生来着,他们之间不是有毫无疑问的共通点吗?”

“是指两人都是同样的死法对吧。就算手法相同也未必肯定是同一犯人所为吧。”

“这么说当然没错。不过也无法证明不是?就是这样才让人感到在意不是吗?”

那那木再次扬起嘴角,像是个得到玩具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那个杀死山际先生的巫女也是杀害岸田先生的犯人。那那木先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在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那木便以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的目光凝视着我,接着大力地抓住我的肩膀。

“——你说什么?”

“诶?诶?等、等下那那木先生,太、太用力了!”

那那木抓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带有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道,我很担心会不会就这么被捏到骨折,扭动身体甩开了他的手。

“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刚才你说了什么?”

“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反问道,那那木一副奇妙的表情。

“巫女。确实你是这么说的吧。你觉得那名黑衣女子像是巫女吗?”

这时我才终于理解那那木所说的意思。

“看到那身黑衣会联想到巫女,不管怎么想都很不自然吧。说到巫女的话,白衣和红裤才是常规打扮。”

“不,那是因为……”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名黑衣女子是巫女,能否详细告诉我呢?”

想要掩饰过去已经来不及了。这个男人可不是用些随便的理由就能打发的对手,这是再显然不过的事了。那那木的瞳孔让人不禁联想到猛禽类。受压于那异样的目光,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请求。

“据说三门神社举行“神明附身奇迹'时,除了神主之外还需要担任巫女的女性。我不清楚详细情况,本来我也没看过仪式……”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的声音渐渐没有底气。

“嗯,神社在祭祀上由神主念祝词、巫女表演舞蹈可谓惯例。三门神社有巫女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那那木打断了我的话,没人拜托他就擅自解说起来。

“说来在现代的神道中所谓的巫女大多都是指身为女性的祭祀辅助人员。以邪马台国的卑弥呼为代表的最早期巫女在古代神道中担当重要的职责,然而在男权社会确立起来的同时,立场就变弱了。同时古代巫女需要具备的巫师要素被排除,被强调起作为神之妻的处女性,进而逐渐变成只被要求身为‘神圣的存在’。因此担任巫女的只有年轻的女性,基本上随着结婚之后便会引退。只是,根据地区不同也有无关乎年龄长年担任巫女的历史资料留存着,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就是了。”

那那木像是在提醒听众注意一样竖起食指,继续自己的讲义。

“顺带一说,这种巫女成为神之妻的祭祀被称作‘圣婚仪式’,描述圣婚的神话在世界各地为数众多,而在日本也有记述蛇神与人类女性结合的‘三轮山传说’ 2 这样的圣婚神话。还有,在古事记中登场的天宇受卖命也曾脱下衣物,半裸着在天岩户前跳舞 3 ,呈现出非常带有性暗示的一面。像这样的传承最终随着佛教的传来而被逐渐排除,巫女的神圣而清洁的处女性变得最为受到重视。”

“哈,原来如此……”

虽然本来是为了解释给我听的,但那那木却还是继续以自己的步调意气风发地继续说下去。要是放任他说下去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

“然后,若要更详细地说的话——”

“那个,那那木先生,虽然是您一番好意,不过也该回到正题了吧。”

我强行打断他那没完没了的解说,那那木才终于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干咳了一声。

“失礼了。偏离了主题呢,是我的坏习惯啊。”

那那木边自嘲地这么说着,边慢慢地取出烟盒在我面前举起。

“我可以抽根烟吗?”

“嗯,请随意。”

我答应之后,那那木便抽出一根香烟叼了起来。伴随一声清脆的声音,他弹起打火机的盖子想要点火,然而不管尝试了多少次还是只能点起些许的火花。

“汽油用完了吗?”

“啊啊,毕竟是个老古董了,所以很难点着。这是我叔父的遗物。虽然很不好使,但就是放不下手。对我来说是个像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啊。”

那那木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给我看了看那个打火机。似乎使用了很长的年月,到处都是细小的刮痕。表面刻着满月和狼的图案,背面也有由几个图形或是暗号一样的东西组合而成的标志。

“我叔父也和我一样是作家。话虽如此,他一生就只发表了一部作品,以实绩而言是我比他要出色许多呢。”

“就像是那那木先生的师父那样吗?”

听到他这番夹杂着自夸的话,我如此问道,那那木有些不满似的皱起眉头。

“师父吗?虽然离这个称呼还很远,不过我确实是受了他很大的影响。我像这样搜集怪谈,也是为了完成与叔父的约定。”

他边害羞地这么说着边露出稍有点寂寞的表情。试了许多次之后终于点着,那那木一脸享受地吐出了紫烟。凝望着升起的烟雾被微风吹散,那那木再次戴回无感情的面具。

“回归正题。现在能向我说明一下巫女与你所知的三门神社巫女有何不同吗?”

“被问到有什么不同的话,我倒是没什么自信能说明就是了……”

那那木对我这番模棱两可的话点了点头,催促我说下去。

“三门神社的巫女是穿着黑色的巫女装束。我以前曾经见过一次。”

我这么说着,脑内浮现出昔日看到过的雾绘的样子。雾绘全身包裹着黑色巫女装束迎接参拜者。

“看到山际先生遗体旁的女子时,我没能马上想起来。不过后来回想了一下,才注意到那是三门神社的巫女装束。所以我才会以为那个女子是巫女……”

“喔,”那那木像是理解了的样子轻呼道。

“黑色的巫女装束吗?实在是非常有意义的情报。对你们而言,穿着黑衣的巫女也并非一般的常识吧?”

“是啊。虽然我不太清楚其他神社的情况,不过说起巫女的话一般都会想到白衣和红裤。不过那只是衣服颜色罢了。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那木挽起胳膊,以手指轻轻地擦了擦鼻尖。

“嗯,确实就一般人的认知来说巫女装束就是白与红的组合,不过其实并没有这种正式的规定。巫女服装是由所属的神社自行决定的,只是一般来说就是这样的组合罢了。而证据就是,香川县金刀比罗宫 4 所属的巫女就是穿着深紫色的裙裤。另一方面具备资格的神职人士则有正式的服装规定,其中也有禁止使用的颜色——禁色和忌色。另外在大祭上需要身穿名为‘衣冠单’的正装,不过上面披着的袍色是根据身份而定的,只有最上级的神职人员才被允许身穿黑袍。基于这个事实来考虑的话,应该明白漆黑的巫女装束是多么异常吧?”

一番长长的演说后,那那木再次把视线投向我。

“就算确实没有正式的规定,但只要没有特别理由是不会有穿黑色装束的巫女的,是这么回事对吧。”

“没错。至于到底出于什么理由,我就不是太清楚了。”这时那那木摆出沉思的样子,以猜测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恐怕三门神社的巫女与一般的‘神社巫女’有所不同吧。”

“什么意思,那个‘神社巫女’是指?”

尽管内心觉得最好还是别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误以为我想要跟他讨论的那那木如鱼得水一样双眼放光。

“那位民俗学者——柳田国男 5 在著作中将巫女分为两个大类侍奉神社的‘神社巫女’,以及通过凭依进行招魂的‘凭依巫女’。我认为三门神社的巫女与‘凭依巫女’比较接近。”

凭依、招魂,这些陌生的词语被列举出来,我的理解速度跟不上了。更何况我就连柳田国男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不过感觉又会是一通长篇大论,所以就作罢了。

“除了神社以外还有其他巫女吗?”

“当然。毕竟巫女可不是神社的专利啊。打个比方,我说恐山 6 的通灵巫女的话应该比较好理解吧。通灵是指呼唤灵魂让其附在身体上进行招魂的灵能力者,基本上都是女性,作为附身其上的灵魂代言人与商谈对象交谈,以此完成联系死者与生者的职责。”

说到这里,那那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加上这么一句。

“顺带一说,本来恐山并没有通灵巫女。一般为人所知的恐山是指‘恐山菩提寺’,曹洞宗 7 的寺院。某些自称为通灵者的灵能人士聚集在那里,而找她们商谈的参拜客便将恐山视作通灵巫女们聚集的地方。通灵巫女并不隶属任何宗教团体,要说的话就只是民间宗教人士,与曹洞宗并无任何关系。话虽如此,由于一般大众的认识,对于假借通灵巫女之名的欺诈师的投诉电话都会打到恐山去。总而言之就是恐山(寺)和通灵巫女(民间宗教人士)被混淆起来成为了“恐山通灵巫女'。”

“哈……学到知识了……”

“呵呵呵,对吧对吧。”

那那木满足地笑了起来,在向我炫耀了一番自己的知识之后才惊觉到自己又离题了,于是故意地干咳了几声。

“总之这里的重点是‘通灵巫女呼唤死者,让其与死者联系’这种性质。她们让商谈对象希望见到的死者之魂附在身上,帮助他们传达生前的思念和离别的话语。这也被称作‘神明附身’……你不觉得这个词语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吗?”

其实在被他问到之前,我的头脑里就一直缠绕着某种东西。我慢了一拍才感觉头盖骨之中窜过一道闪光,点与点被连接了起来。

“三门神社的‘神明附身奇迹’……”

“对。确实与三门神社为参拜者举行的仪式很相似吧。让呼唤而来的魂凭依其身的‘凭依巫女’除了恐山之外,还有青森县的大神、冲绳的祝女 8 和灵媒、韩国的巫堂 9 等等,在国内外都是常见的习俗。而共通点则都为女性占大多数,以及降灵之时会陷入一种恍惚状态,与神灵进行沟通。假如三门神社的黑衣巫女也有与之相同的性质,那么“神灵附身奇迹'能够让参拜者与死者重逢也是合理的——”

那那木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虽然只是种模糊的感觉,我觉得三门神社的仪式与单纯的凭依巫女降灵仪式应该有某种显然相异的要素。并且,那才是岸田先生和山际先生为何会被杀的理由。”

“某种要素是指?您有什么头绪吗?”

那那木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完全不知道。解开谜题的必需情报实在太少了。”

那那木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题,把手上的香烟按熄,合上携带烟灰缸叹了口气。

那那木所说的话,我并没有全部理解。不过我对他深感佩服,毕竟他能这样将自己丰富的知识以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理解的方式讲述了出来。而且他还能以我提供的细微信息考察到目前这个程度,就我这个外行人来看也是相当了不起了。那是他身为作家的能力,还是说受某些难以言喻的力量所驱使呢?

“虽然想要收集很多情报,但三门神社早就已经灭亡。一族都已断绝,建筑物也烧掉了。这样子想找线索可就难于登天了。”

那那木以讽刺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在那条隧道发现白骨的十六年前,以及三门神社烧毁的十二年前,以此为发端的亡者和黑衣巫女如今会出现在这个村子的理由,应该就隐藏在那里面。既然怪物存在,那必然会有起源。只要不查明这一点,今后恐怕还会发生昨晚同样的事吧。”

“是指还会有人被杀的吗?”

我惊恐地问道,那那木以凌厉的目光盯着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在这瞬间,昨晚的光景在我的脑中复苏,一股恐惧感在全身游走。这正意味着我自身已经承认理应要从头脑中否定的怪物存在。

只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以及那那木的一通话,就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价值观。而证据就是我正感受到一股必须查明出现在这个村子里的怪物身份,类似于使命感的强烈想法。

2

“——嗯?”

在回去九条家的路上,那那木轻呼了一声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那那木以视线指了指街道的前方。几间房屋紧挨着的街道转角处,有几名村民的身影。虽然乍看之下就只是在聊天罢了,但感觉他们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都是四十来岁左右的男人,这三人组在交谈的时候视线一直盯在我们身上。从那险恶的目光我马上就理解到他们对我们所抱持的敌意。

“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们吗?”

“谁知道是不是呢?”

看这个气氛,与其说是有事,不如说是想要找事。

“那正好了,我去找他们聊一下。”

“呃,等下,那那木先生?”

把还在苦恼该如何应对的我留下,那那木意气风发地往男人们那边迈步走去。也许是被迈着毫不犹豫的步伐逐渐迫近的那那木那股气势所镇压,男人们一下子乱了方寸,慌忙离去了。男人们行动迅速,连开口打招呼都来不及就消失了身影,同时也证明了他们正因某种理由而监视着我们。

“走掉了。真可惜。”

我无视发着牢骚的那那木,独自沉思起来。他们监视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想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村子,还是单纯只是不喜欢外地人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呢?

不管如何,村内弥漫着不稳定的气氛这点是确实的。

我抬起视线,环视四周。本来理应熟悉的村子景象,如今却让人感觉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怀着不愉快的心情回到九条家之后,看到朋友们正聚集在客厅吃着作为午饭的素面。

“阳介,你去哪里了?和那那木先生约会吗?”

“嗯,有点事。”对打趣地这么问道的芽衣子,我敷衍地回了一句之后就坐了下来。我环视正欢快地闲谈着的朋友们,发现只有宫本不在这里。

我问了纱季之后她说:

“昨晚被杀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在宫本那里工作的社员。所以他就得准备葬礼,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

看来他暂时脱不开身了。城市的话姑且不论,在皆方村这种人口稀少的地方发生不幸事故时,只靠亲属的话是很难安排葬礼的。因此附近的居民会团结一致,相互帮忙。

有个词语叫做村八分 10 ,总之就是指在村落的十种共同行为中,火灾和葬礼这两种放置不管的话会对其他人造成麻烦,因此村里所有人都会合作共同处理的意思。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在人口极端稀少的村子里便难以生活。而没有殡仪馆和寺庙的皆方村当然也不例外。

“祖父好像也从一大早就忙个不停。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村民们会情绪紧张也是难免的。”

没有人对此发表意见。也许所有人都有意识地想要避免谈论昨晚的话题,就在因彼此窥视对方脸色的尴尬气氛而感到喘不过气来时,隔扇突然被打开,宫本走了进来。

“哎呀,刚好说到你呢。要吃点东西吗?”

“不,我吃了点东西了。”

宫本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放下手上的挂包在我身旁坐下。

“很辛苦吧,准备葬礼。”

我这么问道,宫本眼镜底下的瞳孔中渗透出疲劳之色,点了点头。

“毕竟状况是这样。如果是生病或事故的话倒是另当别论,那样的死法要让家属们接受得花很长时间吧。”

这一点谁都明白。就算不是家属的人,也无法那么简单就接受。客厅里再次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据说确认遗体的是他的儿子。脑袋被完全砸烂了,根本无法从面容判别,多亏了身上一个很有特征的黑痣才能认出是自己的父亲。”

那那木突然说出的这番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家属的悲痛是难以想象的吧。山际先生今年刚满六十岁,马上就要迎来第一个孙子的出生了。没能看到孙子的脸,肯定非常遗憾吧。”

“——等下,那那木先生。”

我打断边吃着素面边以淡然的语气这么说着的那那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也许是一时理解不了这个问题的意思吧,只见他愣住了好一会儿,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是来自可靠渠道的消息。现在只能说这么多。”

对此纱季和松浦都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不过就算在这里追问下去,也不觉得那那木会老实地说出详细情况。也许是为此而感到焦躁吧,松浦恶骂了一句:“可恶,到底怎么搞的啊?”

“本来的话,现在应该坐在归途的电车上了吧。为什么我们非得要被扣留下来呢?”

“已经解释过了吧。因为我们是杀人事件的第一发现者啊。”纱季也以厌烦的语气回答道。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但这样子不就是被当成嫌疑犯吗?我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需要回去处理啊。”

“我也是一样啊。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份好工作,这下要被其他人抢走了。真是倒霉透了。”

纱季也趁着芽衣子的话,哀叹着自己的苦境。她们两个沉默下来之后,客厅便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喂,昨晚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宫本喃喃说道。

“那个是指哪个?”

纱季问道。她问的是指晃荡的男人还是黑衣的女人。

“虽然两个都让人莫名其妙,但我比较在意的是杀害山际先生的犯人。”

“是说那个女人吧?果然她就是犯人吧?”

芽衣子一副忍不住要提出这个问题的样子。

“拿着凶器站在尸体旁边那肯定就是犯人啊。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呢?”

“不过这个村子里有她那样的女人吗?该怎么说好呢,就是很不寻常,还是说不可接近……”

筱冢以吞吞吐吐的口吻插话道。他的脸和昨晚一样苍白。

“说到底,那究竟是不是人类呢?”宫本说。

“诶……?不是人类的话你想说是什么?”

“幽灵,之类的……”

对于逐渐丧失自信、声音变小的宫本,没有人提出反驳意见。一定是因为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抱持的疑问吧。

“我啊,想起了一件事。”

筱冢边注意着周围人的反应,边轻轻地举起了手。

“那个女人穿着的黑色衣服是三门神社的巫女装束对吧。喏,大家应该都见过的吧。在神社发生火灾当天雾绘穿着的那件……”

筱冢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话题就这么无疾而终。所有人都是一副忧郁的表情紧闭着嘴巴。这阵沉默正好印证了这里所有人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三门神社的黑衣巫女化为怨灵杀害了山际先生。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结论。”

那那木这番快刀斩乱麻的结论,像电流一般在我们之间窜过。

“诶?诶?什么,怨灵?”

“三门神社的巫女,这是不可能的吧,因为那里都已经……”

“讨厌,那难道是妖怪?”

朋友们都陷入了轻微的恐慌状态,纷纷开口说道。

“难道是,雾绘……?”

此时宫本说出的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宫本,你说什么……?”

“就是呀。为什么会是雾绘?雾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呢?”

纱季和芽衣子齐声提出反驳,否定了宫本的意见。

“不过我们实际上不就看到了吗?站在山际先生尸体旁边的黑衣巫女。不是说在神社烧毁前,雾绘准备要举行继承的仪式吗?她说过母亲已经无法履行职责,所以要由自己成为巫女。既然如此那个黑衣巫女不就是雾绘吗?”

“等一下啊宫本,再怎么说这种想法也太跳跃了吧。首先,雾绘——”

“——等下。”

纱季打断了想要阻止话题往错误的方向发展的我。

“——这么说来,我有听雾绘亲口说过。雾绘的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因为神社的工作繁重,所以雾绘必须要接下这个担子。”

“那么说来我们从来没见过雾绘的母亲啊。说是好像有些什么复杂的情况。”

“据我祖父所说,雾绘的母亲从老早以前就体弱多病,不怎么会出门。自从生下雾绘之后身体就进一步恶化,一直过着闭门不出的生活。”

筱冢和纱季都带着沉痛的表情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们之中没任何人见过三门雾绘的母亲对吧?”

芽衣子对那那木的提问点头同意。

“就算我们去神社玩,见到的也只有雾绘的父亲和一位像是保姆一样的老婆婆。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她的祖父,不过就从来没见过她的母亲……”

其实这当中有些复杂的内情。我也只曾从雾绘本人口中听过一次关于这方面的事。据说雾绘的母亲三门雫子从小就体弱多病,不仅没在人前露过面,也甚少出现在家人的面前。生下雾绘之后不仅身体进一步恶化,连精神上都变得不稳定,因此将抚养孩子的责任交给了乳母。所以雾绘完全没有与母亲生活的记忆。就连面对面好好地交谈都没有,当时她一脸寂寞地这么说。

雾绘根本没办法与住在同一个家却无法见面的母亲培养感情。当时我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才好,连鼓励她都做不到。

“不过啊,假设那个黑衣巫女就是雾绘的幽灵,那她为什么要杀山际先生呢?”

“这就……”

受到纱季严厉的追问,宫本沉下了脸。

“——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禁如此嘟哝道,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因为雾绘她……怎么可能会对别人心怀怨恨……”

“并非不可能。三门神社可是一直在举行呼唤死人的“神明附身奇迹'哦。不管是那身黑色巫女装束,还是手上拿着的木槌和钟,只要想成是和仪式相关的东西那就可以理解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不过雾绘——”

宫本猛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阻止我继续反驳下去。

“我也觉得雾绘会杀人是很奇怪的。理由我也非常清楚。不过可不可以考虑,昨天的她真的是我们所认识的雾绘吗?”

“和活着的时候不同的人吗?”纱季问。

“或者是以死亡为界,开始对村子产生强烈的怨恨,因此而性情大变也说不定。”

那那木插口说道。虽然很难判断哪个说法是正确的,不过大家已经开始相信那个黑衣巫女就是雾绘了。他们是打算以此来对那个不可解的现象给出信服的答案。

这个状况下就算我再怎么反驳,也不会有人能听进耳里了。

“可是,三门神社早就消失了,那到底要怎么把雾绘呼唤出来呢?谁能做到这种事啊?”

“是啊。而且呼唤死者的奇迹仪式需要有巫女吧?那个巫女早就死了,根本举行不了仪式不是吗?”

也许是想不出怎么合理解释筱冢和纱季陆续投出的疑问,宫本苦思地沉默下来。此时代替他发言的人果然还是那那木。

“如果不能举行正常的仪式,那就可能以某种违规的方法呼唤出来。造成的结果,就是出现的黑衣巫女杀害了山际先生。这么想的话姑且还算说得通。”

“是说有谁召唤雾绘的灵魂出来杀人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芽衣子边揉着自己的手臂边问道。

“比较稳妥的想法就是,他有被杀害的理由。就算是怨灵,要让其毫无理由地随意杀人也是不可能的。要是没有施加相当强力的咒术,或者被害人本身有什么会被杀死的理由——”

这个道理我可以理解。不过最重要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那那木先生说得对。喏,村长也说过吧。三门神社有‘犯罪之人受死者制裁’这个教义。所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呢?”

宫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拍膝盖。

“那么说来以前我奶奶也这么说过啊。就说做了坏事的话,去世的爷爷会跑出来骂你的。”

“我也被这么说过。说是去世的父母会一直守望着我。要是伤害了别人,爸爸和妈妈会很伤心的。”

“这个只要是村里的人都知道啊。我还以为这是大人们用来管教孩子的训诫……”

筱冢和芽衣子、就连纱季也附和道,同意了宫本的发言。我自己也对这个从小就听到大的教诲至今都感到恐惧。

“原来如此,确实非常有意思。”

大概是难以抑制逐渐涌现的兴奋吧,那那木的声音显然变得亢奋起来。

“制裁罪人自古以来就是死后的世界——也就是冥府世界的职责。佛教中人在死后,会在冥府的王厅接受审判。包含那位有名的阎魔大王在内的七位判官 11 会在七天之间各自审判罪人的生前罪行,然后会让罪人的灵魂转生于符合罪行的世界。为恶则会下地狱,为善则会被送到天界。这正是因果报应、轮回转生的概念。也就是说,犯罪之人是在死后接受裁决,而进行裁决的也并非死者才对。”

我们半信半疑地倾听着那那木突然开始的演说。

“而另一边,神道之中的“彼世”指的是黄泉之国,名为伊邪那岐的男神前往黄泉之国,想要把因分娩而死的妻子伊邪那美接回来的故事相当有名。另外据说所谓的根之国是放逐须佐之男的地下世界。而且在海的另一边还有个被称作常世之国的世界。人们认为常世之国指的是一种理想乡,与其说是死后的世界不如说是异世界才对。与刚才提及的地狱不同的是,这些世界与我们所居住的世界是以某种形式相连着的。伊邪那岐从黄泉之国逃回来之时,在黄泉平坂上放置了一块大岩石隔绝了两个世界,不过可以看出在此之前是可以自由通行的。”

那那木用麦茶润了润喉咙,轻轻地呼了口气继续说道:

“人在死后便成为这些国度的住民。这种情况下,基本上不会被制裁生前所犯下的罪业,而是着重强调与地面连接的异世界这种特质。这种背景受到古代日本人的生死观,即'死后,灵魂飘浮于这个世界,这种观念很大影响。而且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审判死者的概念。在佛教传来之前,在日本人眼中死是不净的,乃是孕育污秽的忌讳之物。除了有特殊身份的人以外,一般都是进行风葬或者土葬。人们能够前往墓地参拜死者,都是圣德太子的功劳啊。”

那那木说到这里歇了一下,环视了我们所有人的脸之后,像是总结般说道:

“基于以上情况,对照目前有关三门神社的信息,能够看出其与日本自古以来的宗教观有惊人的相异之处。例如呼唤死者之魂的'神明附身奇迹'与其说是神道不如说是萨满教的范畴。神社的工作是向神明祈祷,祈求消灾解难、五谷丰收,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呼唤死者的行为。性质根本就不一样啊。其次就是'死者制裁生者'的概念。这个说来也太荒唐了。死后制裁罪人的是神明,制裁活人则是官员的工作。至少这不是神社应该负责的事情,更别说制裁被视作污秽而避忌的死者更是无法容忍的行为。然后第三点是仪式中必需的巫女装束。通常来说身穿体现神圣的白衣的巫女,为何要作象征其相反意义的黑衣打扮呢?基于刚才所说的两个事实来考虑,可以看出这暗示着三门神社的巫女被要求的是与传统的“神圣'完全相异的另一种特质。三门神社必然有着极其异质而且异端的独特宗教观。对于在这个村子里长大、从小就接触这种习俗的你们来说或许难以理解,不过身为第三者的我可以明确地断言。”

那那木如此总结道,仔细打量我们每个人的脸。纱季、芽衣子、宫本似乎对那那木的话心有所感,都是一副敬佩的表情。至于筱冢,他似乎途中就放弃了理解,只是苦笑着说脑子完全跟不上。从先前开始一直都不发一语的松浦则是毫无兴趣地转过了身去。

“总觉得好难懂,脑子都乱了,那么那那木先生知道了吗?雾绘的灵魂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理由。”

“唔,这就——”

对于纱季这个问题,那那木稍作思考之后答道:

“——完全没有头绪呢。真让人困扰啊。”

他像是事不关已似的“哈哈哈”笑道。紧绷的丝线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结果,话题又回到了开头了?”

“也不算吧。根据那那木先生的见解,假如山际先生确实犯过什么罪的话,按照三门神社的传承,罪人是由死者来制裁的,没错吧?”

就在宫本慎重地确认道的时候——

“你们该适可而止了吧!我受够了!”

毫无前兆的一声怒吼响彻客厅。那是至今一直没有参与谈话、板着脸一语不发的松浦突然情绪爆发喊出的话。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的……”

“怎么了,突然这样子?”

松浦没有回答宫本的问题,肩膀微微地颤抖着,以充血的眼睛凝视着桌面上的一点。

“喂,冷静一点好吗,松浦?”

然而松浦却大力甩开了筱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闭嘴!倒是你为什么还能这样子跟他们待在一起!你不也跟我一样——”

松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像是想要躲避我们的视线一样站起了身。

“可恶,已经够了。要是还想说这些无聊的话就随便你们吧!”“喂,松浦。”

看到口吐恶语之后离开客厅的松浦,筱冢慌忙离开座位追了上去。客厅中顿时笼罩着一股不快的气氛。

“他到底怎么了啊?”

“谁知道,应该没什么吧。”

纱季和芽衣子都苦笑着说道。

横眉怒目地站起来的松浦眼神中渗透着强烈的恐惧之色。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为了消除这份恐惧而发泄怒火。

到底是什么让他慌乱成这样,情绪都失控了呢?

我完全没有头绪。

3

松浦没有出现在晚饭的餐桌上,即使问筱冢发生了什么,也只得到暖昧的回答。毕竟是处于这种状况下,就算精神失常也并不奇怪。因为觉得追根究底只会适得其反,所以现在只能先不管了吧。

不像昨晚那样有喝酒的心情,我吃完晚饭后便早早回到房间,发现收到了妻子的短信。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跟你说说话。”

是很有她风格的直白信息。

我想要打电话过去,点了点手机的屏幕,但是马上又想到,现在交谈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毕竟我们根本就谈不拢,我也没办法对她说谎吧。我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关心她,也不知该如何看待我们的未来。

——抱歉。

我在内心道歉,放下了手机,觉得有点闷热于是打开了窗户,夜空之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虽然没到满天星光的程度,不过周围还是有为数不少的星星闪烁着光芒。我边因夜风感到些微寒意,边思索起怪人袭击村子的事情。

“罪人受死者制裁”。

小时候母亲反复教导我的这句话,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实现。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背负着罪恶。不过现在不一样。当我想到罪恶这个词时,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件事。那在与父亲的记忆之中也是最为沉重的一件事。即使是在父亲去世已经过去两年的如今,我依然被无法消解的罪恶感缠绕不放。记忆就如昨天刚发生的一般鲜明,我想今后的几十年也一定无法忘记。

被染红了一片的狭窄房间。痛苦的表情。触摸父亲那冰冷身体的触感至今仍然残留在手上。

我是罪人。可是我无法向大家坦白这件事。

我绝对不能说就是自己杀掉了父亲。

正想去厕所而离开房间时,纱季从斜对面的房间探出头来。

“阳介,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一看到我,纱季便担忧地问道。

“看来是想到了什么是吧。”

“不,不是这样。只是……”

“只是?”

她往前走近一步,我假装平静,隐藏起自己的困惑。

平时基本不会去探究别人的纱季居然会这样担心我。虽然很感激她的关怀,但我现在还没有把造成折磨自己的罪恶感的原因说出来的勇气。

“难道和老婆吵架了?”

“嗯,差不多吧。”

“她是不是对你说‘居然把我丢在一边,自己去跟小时候的朋友一起玩得忘乎所以’,对不对?还是说跟芽衣子的事情被知道了?”

“不,所以不就说那是误会吗!”

看着慌忙地辩解起来的我,纱季像是捉弄我似的笑了,摆了摆右手。

“我知道啦。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过,阳介果然是妻管严呀。毕竟你从小时候就是那种优柔寡断、对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的性格呢。”

“倒也不是这样……”

“还不错呀。这样的夫妻感情才好。那么打算生几个小孩?”

被突然问到这种问题,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到我这种反应,纱季像是察觉到一切似的微微笑了笑。

“是吗,恭喜了。阳介也要当爸爸了呢。”

“啊啊,谢谢……”

这种时候女性的直觉都很敏锐。我判断事到如今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便坦率地道谢了。不过纱季似乎对我的态度感到奇怪,只见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为此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不过老实说,一想到自己快要当父亲了,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不是很正常吗?毕竟男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嘛。”

纱季像是看开了似的说道,撩起了刘海。

“嗯,这种事情是特别辛苦呢。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阳介肯定是一副死翘翘一样的表情吧。”

虽然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想得到了,但这样当面被对方说出来,就更是感到自己是多么没出息。

“让我这个过来人说的话,无论是谁最初都会害怕呀。不过,孩子可不会体谅你的心情,只会一天天地长大,结果就只能去习惯了吧。”

是想起留在东京的孩子了吧。纱季的眼神中带有些许的忧愁。就像有点惆怅,忍耐着痛苦一样。

“总之,你就打起精神吧。要是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你的妻子也会觉得不安吧。作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临危不乱。”

被她戳了戳肩膀,我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边对此感到怀念。以前纱季经常都会这样鼓励内向而且容易陷入失落情绪中的我。就算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肯定会感到不快的话语,只要是从纱季口中说出来的话就会不可思议地让人能够坦率接受。虽然她平时的态度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高傲,不过她的这种性格已经拯救过我不知多少次了。

我抬起头来,纱季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受其感染我也笑了,心境莫名地变得轻松。当我沉浸在这种舒适的安心感中时,走廊上的电灯开始闪烁起来。

“诶,怎么……”

纱季的声音猛然颤抖起来,把视线投向四周。

就像想煽动起她的不安一样,头顶上方的电灯不断地闪烁,不久后就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无声黑暗。不安和焦躁无情地折磨着我。

“喂,阳介,那个……”

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纱季的手指指着面向街道的窗户。我悄悄地靠近窗户俯视外面,看到了穿着工作服、身上发出青白色光芒的男人们。

“别这样……怎么又来了……”

纱季快要哭出来似的叫道。我也是同样的心情。让人毛骨悚然的男人们从街道的前方走来,光是视野中的数量就已经有十人以上。

“数量增加了。比昨晚多很多啊。”

成群结队的男人们——借用那那木的话来说就是亡者——将没有焦点的视线投向半空,就像被戴上枷锁一样拖着脚摇摇晃晃地走着。从那几张脸上完全感受不到生气,那是朝着光芒行走的死者集团,这点已经不容怀疑了。

“总之,得先通知大家——”

就在我如此自言自语、鞭策起像扎根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的脚转过身去时,突然传来一声拖着长长余音的铃声。我探索着这阵让人想起前日噩梦光景的声音来源,将视线转向昏暗的走廊上的那一瞬间,一道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撕裂了黑暗。走廊的前方,最深处的房间隔扇伴随着一声巨响被拉开,一个黑影从里面滚了出来。

“噫、噫啊啊啊啊!”

纱季打开手机的灯光照了过去,发现人影的身份是松浦。他边发出惨痛的叫声边把后背贴在墙壁上,即便如此还是想要继续后退,胡乱动着手脚。

“松浦,发生什么事了?”

松浦终于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他边喘息着边向我们爬了过来。而另一边,在他刚才飞奔出来的房间中,还不断地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如临死的惨叫一样、异常刺耳的喊声。

“巫……巫女……巫女……!”

松浦一脸痛苦地喘着粗气,不断地想要诉说些什么的样子。

“松浦,振作点。总之先冷静下来……”

“不只是这样!那是……真……真的……”

他呛住了喉咙,不停地咳嗽,根本听不出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和纱季越发困惑。

“喂,怎么回事?快解释一下呀!”

就在纱季激动地大声追问之时,惨叫声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地板上传来一阵像是重物摔落地面的沉闷声响。

“雾绘……雾绘……突然……把筱冢的身体……”

虽然隐约察觉到他所说的意思,但我一时之间无法马上接受。

“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那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啊!”

松浦大喊着,指着深处的房间。从打开的隔扇后面悄然出现的黑衣女子,其虚无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浮现出来。那是个披着黑色千早,身穿黑色裙裤、黑色小袖的巫女。尽管一点风都没有,那头黑色的长发却在轻轻飘动。

不可能。我在内心如此说服自己,不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那副模样和发型,以及握住滴血的大木槌的纤细手臂,还有那身漆黑的巫女装束。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确实和最后见到的雾绘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雾绘怎么会……”

我只能勉强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黑衣巫女与我们相隔着数米的距离相对着,陷入一种彼此都纹丝不动的胶着状态。从巫女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威压感,让人联想到愤怒和憎恨,以及强烈的怨念,让我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压碎了。虽然被垂在眼前的长发遮挡,看不清面容,但对方肯定正对我们投来充满憎恶的视线吧。

从远处传来跑上楼梯的脚步声。要不是从身后听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恐怕会一直站在原地吧。过了几秒钟之后我终于回过神来,发现那那木正站在我的身旁。

“果然今晚也出现了啊。”

那那木以低沉但却清晰的声音喃喃说道。虽然脸上没有挂着笑容,但眼睛中显然带有期待和兴奋的色彩。

与那那木一起跑上楼梯的芽衣子走到纱季身边,露出不安的表情。稍隔一会儿之后,打开楼梯旁房间隔扇的宫本以及忠宣和修,还有薰也闻声从楼下赶了过来。除了宫本之外的三人一看到黑衣巫女就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发出混杂着惊讶和疑惑的声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黑衣巫女慢慢地迈出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喂松浦,赶快站起来。”

赶到这里的宫本抓起松浦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我也马上出手帮忙,松浦在我们的协助之下慢慢站起来,不过刚要迈出脚步的瞬间,他却发出一声惨叫瘫倒了下来。

“没事吧?振作一点——”

刚要开口的宫本倒抽一口气。紧接着芽衣子也尖叫了起来。

“脚……折……折断了……”

松浦的左脚,小腿的部分朝不可能的方向扭曲着。白森森的骨头扎破皮肤刺出,从周围的皮肤组织中溢出了鲜血。

“怎么可能?只是摔一下就……”

“不,不是这样的。”

那那木否定了宫本的话。

“他刚才应该还能自己走路的吧。只是因为一瞬间发生了异变,他就惨叫着倒了下来。”

“是摔倒折断了脚吧。”纱季说。

“不对。仔细想想吧。如果是摔断的话,当时就会喊出声吧。可是他是在摔倒前就发出惨叫的。也就是说,他的脚是在某种作用力下被折断,所以才摔倒的。”

确实刚才松浦是自己跑出房间来到我们这里的。那时他虽然神色慌乱,但身体看上去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更早之前就已经骨折的话,是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的。那么他的脚到底是何时、如何被折断,又是谁对他造成这种伤害的呢?

“总之,得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知道了。来吧。”

就在我被纱季催促着再次抓住松浦的手臂时,从他的身体某处发出啪嚓一声的干涩声音。在那瞬间,松浦就像触电了一样身体痉挛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叫声。他的右手,从肘部位置起像被砸烂般变成平坦一片。

“怎么会……为什么……?”

我反射性地缩回手,愕然地低喃道,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景象。

“啊……呜唔……”

松浦边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边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然而还没有人来得及抓住这只手,五根手指便陆续朝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起来。每根手指都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动了起来,最后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声音爆裂开来。

松浦愕然地看着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的左手,发出惨痛的叫声,已经几近呐喊了。

“……不是……不是有意的……”

就像被什么逼到走投无路一样,松浦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

“我只是想搞点钱才去闯了空门。但原来有人在家。有个老头子在里面。我们被他看到了脸,所以就……”

“你、难道……”宫本说。

“……把他杀了。所以我也会被杀。对吧,是这样吧!?”

对于这番意外的犯罪告白,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白天他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原来是有原因的,我现在才终于理解。

黑衣巫女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屹立在松浦的背后。她嗖地挥动起手上的大木槌。

“救……救救……”

扭头仰望巫女的松浦下颚被击得粉碎。大量的鲜血和破碎的牙齿爆散而出,把墙壁和地板染成一片赤黑。黑衣巫女甩动着长长的黑发,以非常缓慢的动作将木槌举过头顶。

“住——”

我瞬间叫出声来,然而声音却被众人的惊呼声掩盖。巫女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木槌。松浦的头部发出沉闷的声响爆裂开来。

四周化为一片血海。湿濡的肉片和身体组织像被压烂的果实一样粘在地板上。黑衣巫女支起身体,粘稠的液体从木槌的前端滴落下来。

那副在月光之下浮现出的身影,彷如从黑暗之中爬出的“死亡”。

……诶……诶……

传来低念着什么的声音。非常细微的声响。在深沉的黑暗中,巫女的头发像有自我意识般蠕动,鲜血从木槌前端滴落的声音空虚地回响。

哪怕稍微动一下就会粉身碎骨,像松浦一样惨遭杀害。脑海之中缠绕着这种绝望的妄想。在场所有人肯定都感受到同样的恐惧。而证据就是明明身处陷人恐慌也不奇怪的状况,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惨叫,只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到底经过多长时间了呢?面对动也不动屹立在原地的黑衣巫女,快要到达极限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我甚至想要马上放声大叫起来。

不久后月亮被云层遮掩,变得更加浓密的黑暗覆盖着黑衣巫女。

——铃。

响起了拖着余音的钟声。与之相呼应地,走廊上的电灯闪烁了一下,亮了起来。二楼走廊上的一面墙被鲜血染红。已经不见了黑衣巫女的身影。

亲眼目睹松浦化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我们都情绪失控起来。纱季和芽衣子悲痛地大哭。忠宣和修在她们身后叫嚷着什么。

那那木避开松浦的遗体往走廊深处走去,站在走廊尽头右手边的房间门前。我像是受他吸引似的跟了过去,窥视敞开着的隔扇里头的房间。

室内丢置着全身的骨头被砸烂、头部被粉碎的筱冢遗体。

1:泛指日本做神事的女性穿着的衣服,属于巫女服——

2:日本现存最早的典籍《古事记》中流传着一则神与人夜半相会的神话:容姿端正的女子活玉依毗卖未婚而孕,其父母生疑,问缘由,说是每晚有男子与其相会,不知男子姓甚名谁,故而有孕。女子父母欲知男子来历,教女儿在床前撒上赤土,并将麻线穿在针上,待男子夜会时,将针线刺在男子衣物上。女子依父母所教,翌日寻麻线而去,线到山中神社便止住了,始知夜会女子之人是神。因引针的麻线线圈只剩三轮,故该地被称作“三轮山”。这则神话不仅见于日本上古文献,且广布于日本列岛的民间传说之中,又对其后的《源氏物语》《平家物语》《雨月物语》等日本文学经典产生影响,历来备受关注,其神话传说群被日本学者称为“三轮山型”神话传说——

3:传说须佐之男去到高天原后,四处惹是生非,令他的姊姊天照大神愤怒之极,决定把自己关进天岩户里,令整个世界日月无光。高天原的众神于是在天岩户外载歌载舞,又献上八咫镜及八尺琼勾玉,天宇受卖命则露出胸部和阴部跳舞。天照大神对外面发生的事感到很好奇,便将天岩户开了一条缝偷看,天手力男神便借机将天照大神从洞里拖出来,世界遂重新恢复光明——

4:金刀比罗宫位于日本香川县西部海拔521米的象头山山腰上。这里因供奉着被称为“金毗罗”的海上守护神而闻名,它是治疗疾病、消灾避祸、带来好运的神明,因此自古以来一直香火兴旺。在民间信仰高涨的14世纪室町时代,“参拜金毗罗”是很盛行的一项活动,至今仍有许多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参拜——

5:柳田国男(1875年7月31日-1962年8月8日),日本的妖怪民俗学者,被尊称为“日本民俗学之父”——

6:恐山位于日本青森县,在本州最北端,位于下北的日本三大灵场之一,被称为“生死交界”之地——

7:曹洞宗,佛教禅宗南宗五家(五家七宗)之一,由于良价禅师在江西省宜春市宜丰县的洞山创宗,其弟子曹山本寂在宜黄吉水(今江西省抚州市宜黄县曹山(原来叫吉水))的曹山寺传禅,故后世称为曹洞宗,后道场在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云居山的真如禅寺——

8:古代琉球国(今冲绳县及鹿儿岛县奄美群岛)的琉球神道教女祭司——

9:朝鲜族称巫师或萨满为“巫堂”,早期的巫堂多由女性担任,偶尔也有男性巫师,称作“巴克苏”。巫堂具有特殊的能力,是沟通人类与灵魂的中介人——

10:村八分是日本古代村庄中的一种私刑,最早起源于日本江户年间(17-20世纪中期),是对破坏集体生活的家庭处于的惩罚。古代日本人把集体生活中的大事分为十件:成人礼、结婚、生产、照顾病人、房屋改建、水灾时的照顾、每年的祭拜法事、旅行、埋葬尸体和灭火。所谓“八分”的意思是除了埋葬尸体和灭火两件事外,其它八件事情,村人完全不给予帮助,不闻不问——

11:疑指十殿阎王,分别为: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