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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密室

社先生很达观,为了勉强下山而在森林里徘徊的两天时间里,他多余的感情已经全部抛诸脑后了。所有的问题都——连活下去的执念都是。他以前是个欺诈师,受到很多人的怨恨。所以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天的到来。

朦胧的意识中,看见了上方的人。社仰面倒在地板上,胸口被刀刺中。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情非常平静。就连疼痛和让人窒息的痛苦,也认为是对自己的惩罚而接受。

只是,我有件事无论如何也要问他。所以问自己亲手刺伤的人:自己为什么会被杀呢?我只想知道这个理由。自己伤害过的谁,又以怎样的方式,因果报应到自己身上呢。

但是他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有怨恨——只是,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要激发强烈的动机的话——

“我想要制造密室。”

那是什么啊——社想。无法理解的话,把即将到达彼岸的他暂时拉住了。仿佛一下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消失的欲望和执念,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真讨厌——社想。反正都要死的话,我想找个更像样的理由。不,我不想死,说起来,我还没有……

这时,社的意识中断了。

房间里活着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刺杀了社的人自言自语道。

“那么——来做密室吧。”

* * *

梨梨亚被关在东楼,迷路坂先生带去的一个房间。门内侧没有锁孔,开门和关门都只能用专用的钥匙从外面进行。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用来关人的房间。房间里没有窗户,房门也很坚固,无法破门而出。东楼没有万能钥匙,开锁的钥匙也只有一把。

“请进。”

“好~的。”

在蜜村的催促下,梨梨亚做完简单的身体检查后走进了房间。确认她进去后,迷路坂小姐锁上了门,接着把钥匙给了蜜村。

“请你来保管吧。”

“我吗。”

“对,你是这个馆里最值得信赖的人。”

看来迷路坂小姐并不知道蜜村过去被警察逮捕过的事情。不过,因为没有实名报道,一般人也确实不知道。

蜜村很爽快接过钥匙,放在口袋里。

* * *

刚睡着,就被刺耳的铃声吵醒。是闹钟的铃声,但却不是我房间的闹钟。我看了看手机屏幕,时间是深夜两点。我打开门走出房间。

来到走廊,铃声更大了。比一般闹钟的声音要大很多。好像是从楼上——西楼三层传过来的。

快步走上三楼。这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夜月和蜜村,芬里尔和石川,还有迷路坂。除了社和梨梨亚,所有人都聚集在面向走廊的门口。加上我一共六个人。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住在西楼,所以才会聚集的如此之快。被关起来的梨梨亚先不说,社难道因为太过疲劳而睡得太熟吗?

我再次环视三楼走廊。

虽然知道西楼是三层建筑,但爬上三楼还是第一次。走廊的长度和一楼二楼一样,但门的数量却不同。一楼和二楼走廊有五扇门,三楼只有一扇,房间数不一样。一楼和二楼有五个房间,三楼只有一个。这个房间恐怕有五个房间加起来那么大,不是一般的客房。

“这个房间是?”我指着响着铃声的房间问。

“图书室。”迷路坂小姐说:“主要放着雪城白夜的著作和他爱读的书,藏书其实并不多。”

我嗯了一声,那么为什么闹钟会在图书室里面响起呢?但稍微一想就知道想也没用。那么——

“总之先进去吧”我说:“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蜜村马上摇了摇头:“进不去啊。”

“为什么?”

“因为门锁着。”

“锁住了?”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问迷路坂小姐:“那么,万能钥匙呢?西楼的所有房间都可以用万能钥匙打开的对吧?还是说图书室是例外?”

“不,图书室的门也可以用万能钥匙打开,”迷路坂小姐支吾道。为了掩饰失态,她把视线移到了一旁:“我找不到万能钥匙了。”

“诶,这是怎么回事呀?”

“钥匙应该是挂在大厅前台里面房间的钥匙圈上的,有一个五位数的转盘锁。但不知道是谁把锁破坏了,拿走了万能钥匙。这是我的错。到昨天为止我都是随身携带的,因为事件解决了,所以我才放了回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总觉得空气里充满了焦虑。我看向闹钟响个不停的大门。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仅仅是闹钟响了而已。

“就算没有万能钥匙。”夜月说:“用图书室本来的钥匙打开不就行了吗?”

“不,那也不行。”迷路坂小姐摇头说:“图书室就没有专门的钥匙。不是钥匙丢了或者坏了,真的一开始就不存在,大家住的房间,都是雪城白夜当时馆里的客房,所以有必要给住宿的客人准备专用的钥匙,可是图书室开门和上锁只要用万能钥匙一把就足够了。没有必要专门制作一把钥匙。”

我们都明白了。也就是说,图书室的门无论是开锁还是上锁都只能用万能钥匙。万能钥匙现在被人偷了,就没有办法打开这扇门了。

那么,要想进入房间,要么把门打破,要么——

“那边有窗。”迷路坂小姐指着走廊尽头说。走廊尽头左手边是图书室的窗户。我们走到窗边,通过毛玻璃窗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只知道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我去拿拖把。”迷路坂小姐说着下楼去了。过了几分钟,她拿着拖把回来了。

蜜村接过拖把:“你们让开。”我们离开窗户后,她用拖把柄戳破玻璃,捅出来一个能让人通过的大洞。然后翻窗进入房间。我也紧跟在后。闹钟就放在窗户边上,我把它关掉以后,环顾室内。

这房间仅仅是把五个房间的空间连起来的宽敞房间。书柜全都在走廊对面的墙边,房间里空出来的地方只放着几张单人椅。是个没有死角,视野开阔的优质木地板房间。所以立刻就发现房间中央有一个人倒在那里。是社。大家都有所动摇,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明显已经死了。

“这是——”跑到社身边的蜜村,拾起了旁边放着的瓶子。是那种大尺寸的果酱瓶。盖子是关上的。瓶子里面有一把钥匙。

“这是西楼的万能钥匙。”迷路坂小姐说:“绝对不会错的。”

“是吗。”

也就是说,能把这个图书室锁上,唯一的钥匙留在了室内。

蜜村“嗯~”了一声,拿起瓶子,走向房间大门。然后很罕见的发出了“不会吧”的惊呼,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近一看才明白。门内侧的钥匙孔旋转着,很明显是上锁状态。以防万一,我试着转动门把手,果然门还是锁着的,所以犯人无法从门离开。而且这个房间的窗户,包括我们进入时打破的那扇,都是嵌死的类型。所以犯人也不可能从窗户出入。

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是完美的密室——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在破窗之前,一定程度一定想到了现场可能会是个密室。

所以问题是在别的地方。从内侧上使用的钥匙孔——上面套着一个圆形的透明塑料套子。

“这是?”我说。

“扭蛋的盖子。”蜜村说。

也就是所谓的胶囊玩具——就是把商品放在球形胶囊中,放在自动贩卖机里售卖的玩具——的盖子。它被盖在锁孔上,由于盖子的阻挡,手无法触摸到锁孔。

蜜村用指甲敲着扭蛋盖。然后说出了奇怪的话:“要不要舔呢?也许这样能摧毁密室诡计之一?”

我点点头,告诉她:“的确,这样的话,就不能转动钥匙上锁了。”

密室诡计王道模式之一,是使用机械装置从房间内侧旋转钥匙来上锁。但这次却行不通。扭蛋的盖子很明显是被人用透明胶牢牢贴上去的,用机械装置锁上门后,再用别的机械装置把扭蛋盖子贴上去,怎么想都不可能。不,如果用机械装置的话,那么在现场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为了回收痕迹,更王道的办法是——

“不可能的。”蜜村对看着门下的我说:“门下面没有缝隙,所以,什么都回收不了。”

门和我们在西楼客房的门一样。巧克力色的单扇门。就和我的房间一样,下面确实没有缝隙,这样就无法从门下面回收机械装置,本来,因为那个扭蛋盖,也不可能用机械装置来锁门,更别说回收装置了。

“而且房间里没有死角。”蜜村拿着装钥匙的瓶子说:“这样犯人躲在房间里的模式也不成立了。”

听她这么说,我看向室内。书架全靠着墙,其他家具也只有单人椅,椅子的制作也很简单,只有木板和椅架,背后不可能藏人。这样的话,「犯人装作逃出密室,实际还藏在房间里」这样的诡计也无法使用了。而且,现在这个图书室里,除了被监禁起来的梨梨亚外的六个人已经全到齐了,所以,有人藏在这个房间里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么,接下来是?”蜜村摇了摇手中的瓶子。瓶子里面的钥匙和玻璃瓶碰撞,发出了金属声:“这个万能钥匙是假的可能性。”

蜜村拧开瓶盖,但是盖子关得很紧,打不开。她撅着嘴把瓶子递给我。我接过瓶子拧瓶盖,确实很紧。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它打开了。

蜜村看到后,揭开了扭蛋的盖子,透明胶带被撕下。但是透明胶带的一侧,大约五毫米的碎片留在了门上。蜜村想把它剥下来,但即使指甲咯吱作响也不成功,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转动门把手,打开门,来到走廊上。

“葛白君,万能钥匙。”

我把瓶子里拿出来的万能钥匙递给蜜村。蜜村把它插进钥匙孔,转了个圈,门发出上锁的声音。我拧了拧把手,门给锁了。

“果然,钥匙是真的,也就是说,唯一能把图书室上锁的钥匙,就在这图书室里。”

此时已经完全确定犯罪现场就是完美的密室。

蜜村再次用万能钥匙打开门,走进房间,问正在验尸的石川和芬里尔。

“死亡推定时间是几点?”

“大概是两个小时前。”石川说:“现在已经两点多了,那么死亡时间应该是在0点前后。”

“死因呢?”

“刺杀。胸口被刺了好几下,但大半是死后刺的,没有活体反应。还有,从出血量看,是在别的地方被杀以后,搬到这个房间来的。还有凶器也没找到。”

“也就是说,至少不是自杀。”

“因为他死后还被刺了,还有,芬里尔小姐,那个——”

石川看向芬里尔,芬里尔点点头,把那个东西给蜜村看。

“尸体的口袋里有这个。”

那是张扑克牌。红桃9——明显和扑克牌连续杀人事件里所使用的是同样类型的牌。

“数字9的扑克牌也就是——”夜月走过来说:“套用摩西十戒的话。就是「不能给邻居作伪证」?”

“这么说,社先生以前是个欺诈师。”我说:“完美符合啊。”

“嗯,但是犯人把扑克牌留在现场应该别有原因。”

听到蜜村这话,我有些纳闷,但在我开口询问这话什么意思之前,石川先生先开口了。

“比起这个,为什么还会发生杀人事件?事件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是啊,解决了。”蜜村说:“所以是在解决之后,又发生了另一起事件。也就是说,继梨梨亚之后,出现了第二个犯人。”

“真的吗?”石川叹道。然后挠着头苦笑起来:“这次杀人是不是梨梨亚干的呢?比起新的犯人登场,考虑梨梨亚小姐又杀了一个人,这样心情会轻松一些。”

蜜村摇了摇头。

“梨梨亚小姐不可能是犯人。她被关在东楼的房间里,那个房间的钥匙在我这,所以她不可能杀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确认一下吧。”

* * *

我们朝关着梨梨亚的东楼房间走去。蜜村开了门,打开房间里的电灯。“……干嘛?”梨梨亚揉着眼睛说。

“……,她在。”蜜村看向石川。

“是啊,她在。”石川点头。

“……,怎么回事?”梨梨亚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蜜村说:“明天再说。”就关上了梨梨亚的房门。

“也就是说。”关上门以后,我们继续开始了交谈:“果然梨梨亚不是犯人。”芬里尔说着,蜜村点点头。

“我一开始就认为梨梨亚小姐不是犯人。”

“为什么呢?”

“因为密室的强度。”蜜村回答芬里尔的问题:“虽然还没有完整调查,但这次事件的密室强度,远非之前的四次事件可比。钥匙孔上被扭蛋盖盖上,无法使用,唯一能上锁的万能钥匙在牢牢拧上的瓶中。而且和神崎先生被杀的第一次命案现场不同,门下面没有缝隙。”

“简直就是「完全密室」啊。”

“嗯,这次是加强版——「超*完全密室」吧?如果梨梨亚会用制造出这种密室状况的诡计的话,那么我解开她之前四个密室的时候,也会稍微辛苦一些。”

听她的语气,好像解决之前四个事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不,也许事实也是如此,毕竟是光速小丑侦探啊。

蜜村对我说:“比起这个,现在我们去社先生的房间调查一下吗?他是在别的地方被杀以后。移动到图书室的。所以真正的杀人现场,可能就是社先生的房间。

* * *

来到社的房间,果然和蜜村预测的一样,地板上有一滩血。很明显这里就是真正的犯罪现场。

石川打了个哈欠:“我累了,就先去休息了。但是,我有些担心。不会再有一个人被杀吧。”

石川抱怨道。夜月好像也有同感,不断点头附和。

之后,我们回到图书室,把社的尸体搬到食堂大楼的酒窖里。酒窖里已经有了五具尸体,已经成了停尸房。

在那里,和大家道别后,我和蜜村再次回到图书室,开始调查密室。进入房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蜜村说。

“会不会是把合页上的螺丝拆掉,把门卸下来?”

这也是定式诡计之一。犯人到走廊以后把门拆下来,然后用钥匙上锁,使锁舌伸出来,然后在安装回去,用螺丝固定。就是这种类型的诡计。

看我滔滔不绝,蜜村一副无奈的表情:“葛白君是黄金时代的人吗?”这真是骂人不带脏字,所谓的黄金时代,指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和艾勒里奎因大活跃,本格推理最流行的时代。

那先不说——

“我说,葛白君。”蜜村一副辩论的口吻:“这年头这种诡计已经无法使用了。一看门就知道了啊。我说,葛白君,你看看这扇门的螺丝在哪?”

呃……我按照她的指示找了找,螺丝就在门和门框的侧面。

“在侧面。”我报告道。

“好,那你关上门。”

我按照她说的,把门关上。然后我啊的叫了出来。在门被关上的状态下,合页的螺丝也完全被挡住了。螺丝在门的侧面和门框的侧面,门一边上,两边就重合了,必然会被夹在中间。

“这种状态怎么把螺丝重新拧紧?”

正如她所说,确实如此。不过还是很奇怪:“「取下门后,重新拧紧螺丝」这种诡计我看到过好几十次了。实际上无法实现,这到底……”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以前的门和现在构造不同吧。”蜜村说:“并不是门一关上螺丝就看不到的这种,而是固定用的螺丝露出在走廊一侧?往外开的门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构造吧?”

原来如此,我想。这样的话确实在关着门的状态下,有可能拧下螺丝的。

但是冷静想想,这相当危险。如果螺丝在房间外面,那么只要把螺丝拧开,就可以轻松把门拆下来。这么一开,小偷就可以随意进出了。

“实际上,这是以前小偷惯用的手段之一。”蜜村说:“葛白君所说的诡计本身,也是从小偷的手法里获得的灵感。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手法如今是用不了的。”

我嗯了一声,再次打开门看着合页。

“但是,我总觉得螺丝松了。”

“是心理作用吧。”

蜜村说着走进了房间,走近墙壁,开始触摸那面墙。我问:“你干什么呢?”她回答道:“我在调查犯人有没有在墙壁上开洞”。如果犯人偷偷在墙壁上开了洞,然后利用那个洞实施了什么诡计的话,这次密室的强度会明显下降。她考虑这种可能性,正在调查墙壁。

我和蜜村一起寻找天花板和墙壁上有没有洞和缝隙。找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看来是没有。”蜜村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下了结论。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今天就休息吧,明天继续。”

蜜村说着就准备离开,我也想跟上,但突然想起件事,赶紧把她叫住了。

“什么事?”蜜村不高兴地说,好像是想睡觉。我无视她的睡意,问道。

“刚才你不是说了吗,留在现场的扑克牌另有别的原因。”

社被杀的现场留下的扑克牌的数字是9——指的是摩西十戒里的「不能给邻居作伪证」。社原是欺诈师,所以毫无疑问是符合的,但刚才蜜村却说犯人有其他用意。

蜜村打了个哈欠:“大概犯人想比拟的,不是摩西十戒律,而是诺克斯十戒吧。”

“诺克斯十戒?”

“嗯。”

“诺克斯十戒的第九条吗。”

诺克斯十戒的第九条是「华生必须将自己的判断毫无保留告诉读者」。我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和社哪里符合了?

“社先生是华生角色吗?”我小心地问道。蜜村耸耸肩说:“是啊,可能以前是在哪个侦探事务所当过助手。”

我不满地看向她,她说道:“葛白君,你是怎么解释诺克斯十戒里的第九条的?也就是说这第九条,对推理小说的作者有何要求?”

我想了想说。

“这是公平游戏的精神吧。”

“这是当然的,但我也可以这样理解。”

蜜村挠了挠黑发说。

“说白了,这条是对叙述性诡计的否定。”

突如其来的话让我皱起眉。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本来诺克斯十戒的第九条的内容是「扮演华生的角色,不能刻意隐瞒读者推理锁必要的情报」。至少我从未听说过这代表着对叙述性诡计的否定。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道。

她说:“之前并没有说明过,本来,叙述性诡计就是在文章里设置障碍,故意让读者的认知出现错误的技巧。也就是说,故意让你想错。代表性的来说,让人把男人和女人的性别搞错这样。”

“这就是所谓的性别误认诡计。”

“那么提问。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认知上的错误呢?”

我歪了歪头,答道:“因为作者在文章里使用了某些技巧。”

“这是当然,但更本质的问题是,这个技巧是怎么使出来的?”

“这,比如作者努力创作出来的。”

“我不是在谈那种精神论。”她叹口气道:“答案呢,是作者故意隐藏情报产生的。作者故意把登场人物A的性别隐藏不说,所以读者才会搞错A的性别,就是这样。然后作者故意隐藏情报,就是故事的视点形象——也就是当作华生的角色没有把必要的情报告诉读者的意思。”

原来如此,我想。的确,对华生来说,当然知道登场人物的性别,却没有把这点告诉读者,所以读者才会搞错——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那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犯人为什么要在现场留下9这个数字呢?”为什么诺克斯的十戒里的第九条是对叙述性诡计的否定,这个理由我已经理解了。但是犯人又为何要主张这一点呢。

“这个嘛。”蜜村竖起食指:“犯人留下9这个数字,是想说明这个密室没有使用叙述性诡计。”

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也许是自从我认识她以来,所听到最莫名其妙的话。

“不,等等,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密室和叙述性诡计完全无关吧。”

蜜村一愣,脸上一副“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然后认真看着我说。

“所谓没有使用叙述性诡计来进行新的密室诡计,就是喜欢推理小说的人都考虑过的事情。所以葛白君也一定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完全没有想过。”

“那么葛白君就不是真正的推理小说爱好者。”

她否定了我对推理的爱,真是个粗暴的结论。

我咳嗽了一声。

“我觉得叙述诡计是歪门邪道。只有读书少的菜鸟才会吹捧,内行人会更享受机械诡计和逻辑锁定犯人的乐趣。”

“嗯,就是这种类型。事先说明,叙述诡计是很厉害的。和一般小说比较,亲和力更高。无论是爱情,科幻,恐怖,幻想小说都可以使用。但是机械诡计却不同,因为只有推理小说里才能用到啊。”

我打断了她热情的演讲:“我们还是谈刚才的话题吧。就使用叙述诡计来制作密室这点不太明白。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可能啊,比如说。”蜜村沉默了大约十秒钟左右:“我考虑一下合适的例子。”

“嗯。”

“这样的感觉——某个房间发生了杀人事件。现场虽然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户,但都上锁了,那么凶手是怎么从房间里逃出来的呢?”

这提示也太少了,我纠结了一分钟左右,说。

“答案呢?”

“答案是,房间的玻璃窗是打碎的。也就是说窗虽然上了锁,但却有个洞。犯人是从那个洞逃出来的。”

这个答案也太过分了,我理所当然提出了抗议。

“不,这完全不是密室吧。”

“当然啦。本来我就没说过现场是密室啊,葛白君自己误会了。”

我想起蜜村出的问题,确实没说过。只说了门和窗都上锁,但却没说是密室。

“这就是利用叙述诡计制造密室。”蜜村说:“把必要的情报藏起来,引导读者出现误会。不过现在的例子是诡计里最低端的。实际上这么写,读者非骂娘不可。其他也有利用叙述诡计,让房间里的犯人呈现「看不见」的状态,这样的模式。”

房间里的犯人「看不见」?

“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逃出密室,但读者看不见凶手,所以误以为凶手已经从密室里消失了?”

“正是如此。房间里有只猫,但那只猫其实是个人——这样的感觉。也就是人猫误认诡计。不过,这也不适合拿来用就是了,总之你理解了吧?用叙述诡计来制作密室就是这么回事。然后犯人留下数字9,否定了这一可能性,宣告这次密室杀人并非叙述诡计,而是物理诡计或者心理诡计所造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这是在表决心。这个密室完全公平——没有任何不公平的手段。犯人一定是想传达这件事。”

我感到非常困惑。

“犯人到底在和谁战斗啊?”

“谁知道呢?大概是看不见的某个人吧。”

蜜村打着哈欠。

“我累了,去睡了,晚安。”

我也回了一句晚安。她咧嘴一笑,离开了图书室。

* * *

第二天早上,我和蜜村来到东楼关梨梨亚的房间。告诉她发生了新的杀人事件。梨梨亚瞪大了眼睛,用不高兴的语气说。

“梨梨亚被关着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我们可是搞的天翻地覆啊。”蜜村说。

“那么,怎么了,你是来找梨梨亚帮忙推理的吗?”

“不,案子我自己会解决,比起这个……”

蜜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扑克牌。是留在社被杀害现场的红桃9。蜜村把扑克牌给梨梨亚看。

“这牌是梨梨亚的吗?”

梨梨亚接过牌,认真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嗯,是我的,这牌留在现场吗?”

“是的,那么我请问一下,你把这副牌保管在哪里?我想知道凶手是从哪里得到扑克牌的。”

听了这句话,梨梨亚的视线左右摇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她马上觉得很麻烦似的耸耸肩说。

“想要我说这个的话,首先需要梨梨亚的手机。”

“梨梨亚的手机?”

“嗯,放在大厅靠窗的沙发上。你拿过来,我们再详谈。”

我和蜜村对望了一眼,决定按照她的话做。

她的手机正如她所说在大厅的沙发上。我回到房间把手机交给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要放在那种地方?”她却说:“又不是我想放的,在大厅听蜜村开始推理以后就忘记在那里了。”

梨梨亚的的绿色手机套上有一个手表一样的龙头(调整时间用的)那样的突状物。梨梨亚用指尖把龙头摘掉,快速拉了五下。然后又按了五次。然后咔嚓一声,手机壳竖着滑了下来。那里有足够放好几张扑克牌的空间,现在那里只有一张扑克牌。是红桃8。

“少了一张。”梨梨亚说:“昨天这里还有一张红桃9的。”

“也就是说被犯人偷走了吗?”

“嗯,应该是这样的。梨梨亚确实把红桃9放在这里,没有藏在别的地方,也没有交给其他人保管。”

蜜村嗯了一声,问了下一个问题。

“这个手机壳是市面上买的吗?”

“不,是定制的。”梨梨亚说:“认识的朋友道具店老板帮我做的,很酷吧,这可是全球唯一的。”

“也就是说,这个手机的机关,只有梨梨亚和那个老板知道?”

“是啊,那个人的口风很紧,不会把顾客的信息告诉他人的。梨梨亚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哟——如果这么做的话,好容易做的机关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你没有在被别人面前打开过这个机关吗?只在没人的时候打开?”

梨梨亚点点头。

“平时只在自己家里打开,剩下的就是在酒店房间里之类的。”

“那来到这个馆之后呢?”

梨梨亚想了想说。

“……是啊,来到这个馆以后,梨梨亚只在自己房间里打开过。比如要杀人之前,拿出需要的扑克牌来。”

蜜村嗯了一声,点点头,看向我说:“差不多该走了吧?”

“诶~这就要走了吗?”梨梨亚发出不满的声音。蜜村嘴里说着“我们现在很忙”,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梨梨亚说。

“话说回来,梨梨亚小姐,我想调查一下你的房间,可以吗?”

“无所谓,不过不要碰我的包就好。给。”

梨梨亚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交给蜜村。只不过,这不是梨梨亚住的西楼房间钥匙。

“这是?”蜜村说。

“在家庭中心买的副锁的钥匙,安装在门把手上的,锁上以后门把手就转不动了,就会进不去房间。要解锁也需要同样的钥匙。”

“嗯,也就是说,没有这把钥匙就进不去梨梨亚小姐的房间。”蜜村看着钥匙:“但是,为什么要准备这样的东西?”

“你看,梨梨亚可是国民女演员啊。”她认真地说:“对梨梨亚来说,就算是酒店服务员也不能相信。梨梨亚的铁粉也可能用万能钥匙随便进入房间。所以,旅行的时候我总是随身携带的。包里也有时候会放着刀,为了以防万一啊。”

“原来如此。”蜜村点点头,稍微思考了会。然后说:“谢谢你”就离开了房间。“诶~真的要走了吗?”梨梨亚发出了无聊的喊声。

* * *

梨梨亚的房间在西楼边上。从西楼一层的北端的走廊延伸出去,穿过带着屋顶墙壁的走廊,就走到了门前。门正如梨梨亚所说,锁着副锁。蜜村用从她那里拿来的钥匙打开锁,再用西楼的万能钥匙打开门上原来的锁。走进室内,蜜村首先走近窗户,那是房间里唯一的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蜜村调查了窗帘,不久就喊道:“这里,有个洞。”

我走过去确认了一下,确实,窗帘上有个指尖大小的洞。蜜村又想了一会,拉开窗帘,窗帘后面是嵌死的窗户。她再次把窗帘拉上。

只会蜜村就在房间里翻找各种东西。大概过了一分钟,她叫了起来:“这是……”,然后拿起了桌子上奇怪的机器,那是一台类似双筒望远镜的机器。

“那是?”我歪着头问。

“大概是发现偷拍机的东西。”

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发现偷拍机?不是发现窃听器的机器吗。”

蜜村耸耸肩。

“完全不是一个东西。这个双筒望远镜一样东西的视野里,如果房间里有隐藏的摄像机的话,会在那个位置闪烁。打开开关的话,这个机器前面会发出LED的光,遇到隐藏摄像机的镜头反射回来的光会让机器捕捉到。有点像声纳的光板?隐藏摄像机性质上是不能在镜头和被偷拍对象之间防止障碍物的,所以照相机能拍到被摄体,就意味着被摄体也一定会看到机器的镜头。这个机器正是逆向利用了这个特点。根据机器不同,也有性能很强的机器,能发现几十米外的针孔摄像机呢。”

蜜村说明后,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问题是,为什么梨梨亚会带着这样的机器。”我听到以后啊了一声。

“这么说来,梨梨亚小姐也拿着发现窃听器的机器。”

来到馆的第一天,我就亲眼见到了她那个样子。跟蜜村一说,她说:“这是很有意思的情报呢。”

挠了挠黑发,她又看向窗户,

“要不要调查一下院子?”我提议道,

我们来到中央大楼,从玄关走出门外,院子里积了几公分的雪。是来到馆的当天下的。之后虽然没有下雪,但因为气温较低,还没有融化。只是被大家踩得乱七八糟的,已经不能算新雪了。但是走到院子北侧,绕到梨梨亚住的偏屋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脚印。我绕着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任何脚印。蜜村拿起手机开始拍照。拍完一圈后,她小声叫了出来。

“这就是刚才那扇窗户啊。”

顺着蜜村的视线看去,确实有一扇窗户,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那扇唯一的窗户。她踩着没有脚印的新雪,走近窗户。但是因为挂着窗帘,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嗯,从这里可以看到哟。”

蜜村用指尖敲着玻璃窗,只有那个方向的窗帘上有个小洞。刚才在室内确认过的那个洞。虽然只有指尖大小,把脸贴过去的话,就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样子。床和家具都可以看到。视野比想象的要宽很多,整个房间几乎尽收眼底。

我离开窗子,换成蜜村来看。她从窗帘的洞口看向室内,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几分钟。我喊了一声,她说:“再等等”。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窗子看向我。

“我们再去一次梨梨亚那边吧。我有事情想要问她。”

“有事?”

“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房间的窗帘是拉着的对吧?所以我想知道梨梨亚小姐是不是一直拉着窗帘。还有,第一次拉上窗帘是什么时候。”

“原来如此。”

话虽这么说,但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了解这些。带着疑问,我们再次来到梨梨亚之处。

“什么时候拉上窗帘的?”梨梨亚听到蜜村的问题以后和我一样莫名其妙。然后说:“一开始进房间以后就马上拉起来了,然后就再也没打开。就是说来这第一天起一直关着。”

蜜村点点头:“非常感谢。”

* * *

和梨梨亚谈过以后,我们来到了这次犯罪现场的图书室,当然是为了挑战密室之谜。我在意的是门内侧的把手,虽然被扭蛋的盖子盖住无法使用,但我还是觉得这里有解开密室的线索。

我想了想。

如果犯人要用这个把手锁上门的话,就会有四个大难点。也就是说1、是用怎样的机关旋转门把手。2、如何挥手这个机关或者说消失。3、用什么样的机关把扭蛋盖子贴上去的。4、该机关是怎么回收或者消失的。

“……”

不,这样不行吧,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总之,试一下各种可能性,”我一边自言自语,便从口袋里取出钓鱼线。说到密室,还是线吧。但是门的密闭性很高,门和门缝之间并没有让线通过的缝隙。也就是说利用门缝从屋外操作线是不行的。但是,我一边在门把手上缠上线。然后一边看着门,一遍想着如何使用线的装置。但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啊咧?”喊了出来。

“怎么了?”听力很好的蜜村走了过来。她是个相当敏感的女人。我考虑过隐瞒情报,但最终还是决定共享,指着门说道:“这里。”

“透明胶的碎片不见了。”

昨天蜜村把盖子上的透明胶撕下来的时候,在门上留下了五毫米左右的碎片。但是现在却没有了。“真的呀。”蜜村把脸凑近一看。

“这是犯人撕下来的吗?”

“这个应该是吧。”

很难想象透明胶带会自然脱落。那就是谁撕下来的,有意愿做出这种事情的,只可能是犯人。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呢?对凶手来说,那个透明胶带的碎片上,留有特地毁掉的重要证据吗?

“那,蜜村你怎么想?”

“……是啊。”

她冷淡地回答。然后在门口沉思了一会,终于说:“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说着她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大门。然后看向我。

“我想从这个案子里抽身。”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慌忙说。

“诶?怎么回事?是不想和这个案子再扯上关系吗?”

蜜村点点头,我越发困惑,小心地问道。

“难道说,你是解不开谜题,所以想放弃了?”

“不是的,正好相反。正因为我解开了密室之谜,所以之后不想再有什么牵扯了。”

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因为解开了谜所以不想牵扯?不是只要把答案告诉大家就行了吗?”

“因为那么做我会很困扰啊。”

蜜村冰冷的眼神让现场的温度下降了一个级别。

“一样的哟。”

她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这个事件所用的诡计,和我三年前使用的密室杀人诡计是一样的。”

* * *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高一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我总是在考虑密室的事情。在学校的时候这样,放学路上是这样,回家以后也是这样。一直在考虑蜜村犯下的密室杀人案的诡计。

在脑中反复考虑各种可能性,有时候还会用自己房间的门来尝试验证诡计。每天都泡在密室里,现在想想怎么会这样呢。

只是,那时候的我,毫无疑问是和她的密室在一起。

* * *

硬地板的触感,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犯罪现场图书室的地板上。好像是躺着思考的时候就睡着了。刚要起身,就听见一声不大的惨叫声。转过头,是铁青着脸的夜月。她把手放在心脏上,松了口气的样子。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看起来她把我看成了尸体。躺在犯罪现场,也难怪她会误会。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夜月问道。

“搜查的情况怎么样?”然后环顾着四周:“蜜村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把视线从夜月身上移开。

“我和蜜村闹翻了。”

“诶,为什么?”

“方向性不同吧。”

“方向盘这样的吧,嗯,我懂了。”

“你懂什么?”

“你被甩了。”

夜月好像找到正解似的,不停点头。当然,我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总之”我说:“她从事件里抽身而退了,听说已经不想再管了。”

听了这话,夜月发出了“诶?”的声音,然后为难地说:“那该怎么办啊?香澄君打算一个人解开这个事件之谜吗?”

这句意外的话让我感觉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摇头道。

“不,没这个打算,这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

“嗯,确实。”夜月点点头:“我也觉得对香澄君来说负担太重。”

“而且,我和蜜村的头脑差太多了,”

“嗯,确实。我觉得就是附近一只聪明的猫和东大生之间的差距。”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有点生气了。

“总之,我也不打算再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不去想就好,因为这是在浪费时间。”

我对夜月这么说完后,她说:“这样啊”,然后歪着头。

“但是,这是骗人的吧。”

“诶?”

“香澄君不擅长说谎。”

夜月笑了。

“因为香澄君,你非常心里非常急吧?实际上,你只是解不开这个密室而无能为力,对吧?”

我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角,那里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小心地问她。

“真的能看出来吗?”

“嗯,能看出来。因为香澄君看起来很开心啊。”

我又碰了碰嘴巴。看来是不小心露出了真情实感。我又不是芬里尔,在杀人现场看上去很开心这种事情,是违背伦理观的,但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结果我和她是一样类型的人吗。

我现在非常开心。

开心的不得了。

这个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我可以再次挑战她的密室。

和三年前蜜村所使用的诡计相同的密室。

过去在文艺部教室里说起过,使用了「究极诡计」的密室。

「是我杀了爸爸」——

一年前的夏天,她对我说过的话。被夏天的暗红色染红的小巷里,听她说过的话。然后我从那天开始,执着于她的密室之谜。就像陷入爱河那样,从那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开始以她的密室为中心。

就像青春期的男孩,会迷上中二病的轻小说那样。

就像执着于自己喜欢的偶像组合一样。

又或者是憧憬意气风发的音乐家,而模仿她的打扮和腔调。

对我来说,那就是蜜村漆璃的密室。我带着所有的热情去挑战。仿佛世界上除了她的密室之外,一切都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呢——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单纯想知道答案。她想到的「究极密室诡计」的答案。但更重要的一定是——

我想看她惊讶的表情。

蜜村是天才,什么都会,我总是被她惊到。但是反过来,我几乎没有让她惊讶过。虽然一些愚蠢的行为也会让她目瞪口呆,但因为超出她的预测而惊讶的事情,一次也没有。

所以我想看看。

一想到这场景,就让人开心,嘴角松弛下来,不知为何,还有少许紧张。简直就像下定决心要告白一样。所以那时的我,明明没有和她再见的计划,却一直想着密室的事。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解开,放弃了。

蜜村留下的密室之谜,是一堵太高的墙。高中生的我,不可能只靠网上和杂志上得到的情报来解开这个谜题。

那么——我想。

不是从杂志和网上得到情报,而是实际在现场的话会怎么样?

会怎样呢?果然还是解不开?不,我觉得应该可以解开。真的吗?那就试试看吧,所幸——

这里是最适合尝试那个假设的密室。

“谢谢,夜月。”

“怎么了?忽然说这话。”

夜月一脸困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感谢我。”

“……啊,嗯。”

确实,我大概太过自我了吧。

但是多亏了夜月,我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又说了声谢谢以后,离开了图书室,前往蜜村的房间。

* * *

我敲了敲房门,门马上打开了。她皱起眉,不高兴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想告诉你密室的答案。”

说完,她就想关上门。我把脚伸进门缝,被夹的有点痛。她用力要把门关上,相当痛。终于,蜜村死心了,打开了门。我对她说。

“很不巧,我并不想让你告诉我答案,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蜜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怎么回事?”

“因为我会自己来解开这个密室之谜。”

蜜村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失笑道。

“这种事情,你觉得真的能做到吗?”

“我点点头:“能啊。因为我是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好几倍的男人。这个事件由我来解决。然后你听了我的解谜过程,会惊掉下巴的。”

听了我的话,蜜村愣住了。然后嘲笑道:“真是不自量力啊,你是不可能解开这个密室之谜的吧。”

“不,能解开。”

“解不开的。”

“我能解开。”

“绝对解不开的。”

她眯起冰冷的眼神,辩论似的说。

“我很明白,你绝对解不开这个谜。嗯,不只是你,世界中任何人都解不开,因为就是这样的密室啊。”

我对着她自信满满的语气耸了耸肩。事到如今,也不用害怕。这个密室的难度之高,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

于是我用从容的态度说:“比起这个,还是有悬念的。”

“悬念?”

“对,悬念。”我点点头,指着蜜村的脸:“你在三年前的事件中被判无罪。这是最高法院的无罪判决,根据日本的法律,今后这个判决不会被推翻。假如谁解开了这个密室之谜,也不会影响你的无罪判决。”

日本的重审只是为了推翻冤案等对报告人不利的判决。即使出现了新的证据,被判无罪的人也不会再次接受审判。

蜜村听了我的说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种事情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呢?”

“因此,就有悬念了。”我说:“就算法律上是无罪的,世人的反应也不会这样的对吧?如果密室之谜被解开了,你就会很麻烦,被媒体追问,在网上被网暴。虽说是因果报应,但我并不想你遭到这种事。”

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我说了自己的提案。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打算把这个密室的诡计公布于世。就算违背社会正义也没办法。把夜月他们都排除在外,解决篇就由你我两人来进行。”

这是我对朋友蜜村的担心,自我夸奖一下的话,我是个会关心人的男人。但是蜜村不知何故,用十分惊讶的眼光看着我。

“我说葛白君,你知道「还没抓到狐狸,就想着狐狸皮的用处」这句话的意思吗?”

译注:原文是『捕らぬ狐の皮算用』,是个惯用语,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知道了。”

“是吗?那是你记错了吧。正确的意思是「这种担心等解开密室之谜之后再说」,所以——”

蜜村深深叹了口气。

“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原来是这样的蠢事。不要说傻话了。如果密室之谜被解开了,堂堂正正公开就是。不过,就算百亿年过去,这样的未来也不会到来的。”

这话让我有点不爽,用不满的眼光瞪着她。

“你可别后悔。”

“怎么可能后悔呢。这样一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我觉得很没意思。啊,对了,我可以给你特别帮一些忙。”

我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连忙说。

“不需要提示,我会自己解开的。”

蜜村耸耸肩:“不是提示。不是密室的提示。我告诉你这个事件的犯人是谁。”

“诶?”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我的大脑一时呆住了,然后慌慌张张地说。

“你知道谁是犯人?”

“当然。”蜜村挺胸:“你以为我是谁?”

“我以为你是光速小丑侦探。”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蜜村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打击,然后咳了一声。

“总之,我告诉你犯人的身份。你也想知道吧?那我就说了哦。”

“等、等等。”

我连忙阻止。稍微思考了一下。我确实很在意谁是犯人。但是由蜜村告诉我这个信息真的好吗?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和我是敌对关系啊。

我这么说以后,蜜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啊?老老实实听着就好。”然后像是在说这个世界的真理一样:“因为谁是犯人,和密室之谜相比一点儿也不重要吧?所以我才会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想解开密室之谜的话,就不要在密室以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把你的一切都献给密室。不然的话是解不开的。

被她强势说了一通,我也只好:是这样吗,结果还是老老实实问她谁是犯人。

“那,我就说了。”

蜜村清了清嗓子。

“犯人的真实身份是——”

我听到她告诉我的名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那个人就是犯人啊,真让人意外。

“……顺便问下,得出这个结论是有理由的吧?”

“当然,为什么说那个人是犯人呢……”

吧啦吧啦吧啦,她把理由告诉了我。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从逻辑上推理出犯人的啊。

“那么,接下来就加油吧。反正我觉得你解不开的。”蜜村说着就结束了我们的对话。再关上门之前,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交给我。

“对了,这个给你。”

那是张红桃8的扑克牌。从梨梨亚的手机盒里拿到的,这次事件中唯一没有用过的扑克牌。符合的诺克斯十戒是——

「不能根据没有告诉过读者的线索来解决事件」

我盯着扑克牌看了一会。她的意思是,打破密室的线索已经出现过了吗?

* * *

我回到图书室,摇着装着万能钥匙的果酱瓶,瓶子的直径和高度都是二十厘米左右。因为标签已经被撕掉了,不能确认一定是果酱瓶。但是比起超市和便利店卖的果酱瓶来大了一号,可能是业务用的。

我一边摇晃着果酱瓶,一边思考着。犯人如果用万能钥匙锁门的话,就会有三个难点。也就是说1、犯人如何把钥匙放回房间。2、放回房间里的钥匙,如何放进果酱瓶,又盖上盖子。3、拧上瓶盖的装置是如何回收或者让它消失的。

“……”

不,这样做不到的吧。我把瓶子放在地板上。就是做到1也不可能,更别提2、3了。这是三重不可能犯罪。所以犯人不是用万能钥匙锁门的吗?”

三年前,蜜村犯下的事件中,房间的钥匙并不是放在果酱瓶里,而是在桌子的抽屉里。这么说,把钥匙放进瓶子里和放进抽屉里所用的是同一个诡计吗?还是说,锁门根本没用钥匙,所以两起事件里发现钥匙的地方都不一样。

而且,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一个是移动犯人尸体的理由。社的尸体被犯人从西楼他自己的房间移动到了图书室。我不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对犯人来说,一定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还有一点就是透明胶的碎片之谜。蜜村看到了图书室内门上的透明胶碎片被撕下,才想到了这次密室诡计的真相,那是用来贴扭蛋盖子的胶带。回收胶带碎片的恐怕是犯人,但是犯人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然后比这更关键的疑问是——

三年前的事件,门的内侧并没有扭蛋的盖子。

这么说的话,犯人回收的透明胶带,也许有别的意义。也就是说,犯人并不是为了把扭蛋盖子贴上去才使用透明胶带的,而是用在了别的诡计上,为了掩盖这个痕迹,才在门上贴了盖子。也就是说,和三年前不同,这次的事件,犯人在犯罪时,无法回收透明胶带,这时候某种原因的。

“呀呼,有进展吗?”

这时夜月进来了,打断了我的思考。推理的碎片就像冲天飞走的鸽群,一去不回。可恶,明明就有点思路了。

我不满地看着夜月,夜月回蹬过来。

“那么,进展呢?”

就像是不良少年那样,我们互相瞪了一分钟之后,夜月开口了。我啊了一声,不情愿道:“就像你想的那样。”

“这个事件陷入了迷宫中了。”

“放弃的话太早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已经想了两个小时,却完全想不出答案:“密室的强度太高了。”

“密室的强度?”

为了转换心情,我开始了说明。

“简单说,就是密室难易度一样。比如这次的密室,门下没有缝隙对吧?这时候,利用门下的缝隙的诡计就不能用了,犯人使用的诡计范围就小了。可以说是追加了限制规则的状态。就像是「把密室之谜解开,但是排除用门下缝隙把钥匙放回去的类型」这样。”

夜月听了我的说明后,皱起眉来。

“我有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样啊。”我很失望。

夜月耸耸肩说:“总之,加油思考吧,还有时间呢。姐姐去大厅里喝红茶了。”

“真让人羡慕。”

“说不定还会吃草莓蛋糕呢。”

“什么?”

夜月离开后,我躺倒在地上。就那样看着天花板思考。正如她虽说,还有时间。被关在这个馆里已经是第五天了,假如一周后有人来救援的话,那么剩下的时间,包括今天在内还有三天。三天后这个案子就会被警察接手。这样我就无法如此近距离思考密室了吧。

还有三天——但是三天能做什么呢。

还有三天的话——

* * *

并没有这样的事情,事件已经有一半进入了迷宫。每天我都在现场,绞尽脑汁思考用了怎样的诡计。当然,完全没有头绪。我处于濒死的状态,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是濒死状态。走廊上和蜜村插肩而过的时候,她鼻子里哼的笑了出来。看来自尊心也被逼到濒死的地步了。

这是来到馆的第七天,恐怕今明两天就会有人来救助了。因此,早上的食堂里,大家都显得很愉快。社被杀的第五天以来,再也没发生过杀人事件也是重要原因。

我揉着熬夜而发干的眼睛,坐在夜月对面的座位上。她正在给吐司抹果酱,是迷路坂小姐做的。桌子上还有煎鸡蛋,色拉和香肠,也是迷路坂小姐做的。虽然没有诗叶井小姐做的美味,但也足够好吃了。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把吐司上涂上柑橘酱,再涂上苹果酱,橘子和苹果的混合体。我把吐司放在盆子上,把柑橘酱和苹果酱的盖子盖上。夜月看到我这样,告诫我说。

“香澄君,盖子盖反了吧?”

“盖反了?”

“所以果酱瓶盖——啊呀,给我。”

夜月把两个瓶子拿了过去,然后把盖子拧开,将两个瓶盖换了过来。盖子上分别画着标签,是橘子和苹果的图片。原来是我把两个瓶盖盖反了。所以,夜月提醒我这件事——

就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直接朝图书室奔去。“等等,你怎么了香澄君?”听到夜月慌慌张张的声音,但我已经顾不上了,从中央大楼的大厅直接跑到西楼。来到三楼的图书室后,我调整了一下呼吸。

环顾室内,然后发出了感叹声。

啊,这个我没注意到。注意到这种东西的,这个世界上一定只有三个人。我,这个事件的犯人,以及蜜村漆璃三个人。

“到底怎么了,香澄君。”

夜月追了过来。我对正在调整呼吸的她说:“夜月,把大家集合到食堂。”

夜月歪着头:“大家已经聚集在一起了,正在吃早饭。”

这样啊——这么说的话也对。我咳嗽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夜月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睡糊涂了?”

我摇摇头,我没有睡糊涂。就算我睡糊涂,现在也已经醒了。

“我解开了。”

对我来说,是让我清醒的结局。

“密室之谜已经冰消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