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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 狂乱。NOWHERE(承前)②

18

「要不要试着走捷径?」

凯蒂突然在回廊上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块金色怀表。

他打开了怀表的盖子。同时,遍布凯蒂全身的运算带着磷光浮现出来,简直就像是纹身一样。

滴答滴答…随着时钟装置发出的声音,怀表发出微弱的电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充盈于凯蒂的全身,雪莉不由得叫出了声。

「这是…」

凯蒂微微一笑。

「你已经知道神之血了——这是一种被称为“电力(E l e c t r i c)”的古代力量,神所有的脏腑都会与这一力量相呼应,从而开辟出道路。」

随着凯蒂的话,两人眼前的墙壁开始裂开。随着轻微的地鸣,那里突然开了一个洞。

「好了,我们走吧!不能再这么悠闲了。」

凯蒂咔嚓一声合上了表盖。

顿时,他全身的运算就像渗入体内一样消失了。

他再次快步走了起来。雪莉跟在他娇小的背后跟着,突然吐露出担忧。

「贝尔…不要紧吧…」

「请放心——虽然我想对你这么说,但是她确实很危险。但是,掌握这场战斗的关键其实是你,雪莉殿下。」

「我…?」

「你看,马上就到出口了。无论在前方看到如何的景象,都请你一定要保持心灵的坚强。」

跟随着凯蒂的引导,两人迅速走出回廊。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雪莉马上就明白这里是“安慰之湖”。

两人沿着广阔的湖的边缘走着。对岸聚集着很多人。在模糊的光亮中,雪莉得以明白他们似乎正在严峻地对峙着。

「嗯,已经能看到那座祠堂了。我们还真是来到了很远的地方啊。看来那座回廊的路线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凯蒂隔空望向了湖的对面,说道。

雪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在模糊的光线下,凯蒂也知道她脸色铁青,背脊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了,雪莉?」

凯蒂温和地问道。

「我能感受到……神的战栗,以及难以忍受的、对毁灭的恐惧——和欲望……」

雪莉发出哀切的声音。

「为什么……神对自己的死如饥似渴?」

凯蒂指向湖的对岸。

「请看、那里一方是加普殿下。另一方是基尼斯和贝涅的阵营。请看清这两者之间的对立吧。他们围绕着彼此的生命存在方式而对立。我相信,只有这场对立的胜者,才能指明今后的人民的存在方式。以他们的对立为阶梯,贝尔拿着那把剑,为了和那个狼青年做个了结而在神的核心战斗着。而你——该怎么办呢?」

「我——」

「作为触摸过神的心跳的人,你必须前往那个地方。」

「嗯…」

「那么在那里,神会向你降下怎样的试炼呢…雪莉殿下,是让那里正在展开的另一场对决变得更加激烈,还是从根本上推翻它——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嗯,我明白。」

同时,巨大的恐惧袭来。雪莉剧烈地颤抖着身体。

「这……是我的职责……但是,我只能唱歌,我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个了。」

「对,就像贝尔一个劲地挥舞那把剑一样。」

因为这句话,雪莉猛地抬起了头。她呆呆地回头看着凯蒂。

「所以,贝尔才要我唱歌……」

赤红的眼瞳诉说着理智。

雪莉如同浑身发冷一般抱住了肩膀。她抬头望着天花板,似乎想要甩开什么。

「我要——动身了。」

过了一会儿,雪莉站在黑暗的地底,抬头仰望天空,这么说道。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毅然的表情。

「我将以中立者的身份站在那里,做出如此宣告——宣告这一切都是试炼。」

「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的决心,会导致的结果吧?」

凯蒂说道。

「那是以死亡做出挑战之人的…」

「没错。」

雪莉静静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我感到了一种调和。它介于我的意志和神的意志之间…」

雪莉缓缓地将手伸向湖的对岸,伸向了严阵以待地对峙着的两个阵营的夹缝之中。

「请现在马上带我去那个地方吧,旅行中的贤者大人。如今的我尚保留着着自己的意志,而神的心跳依然与我共存。这不正是我要投身于那个试炼,并战胜它的证据吗?」

「…明白了。」

凯蒂以罕见的沉痛表情点点头。

演算包住了两人的身体,突然刮起的风带着两人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迅速跳跃。

「我相信着…」

相信着什么——?

这个问题和答案都随风而去。两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我们绝对不会遗弃自己的剑。我们不会向别人,而只会向自己寻求正当的地位。这就是我的结论,首席剑士大人。」

基尼斯说道。他在甲槛花(G o b l e t)的笼子中盘腿而坐,一边在笼子中发表演说,一边与加普的严厉眼光对视。

指挥剑的剑尖以危险的动作飘浮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号令乐队一齐行动。

加普也不甘示弱。

「违背了城的规范的你们,要怎么作为剑士活着!太鲁莽了,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基尼斯。你不仅是我的话,就连神言都要违背吗!」

他拿着王国之剑(E M O C L E W),压下在和贝尔剑斗时受到的冲击,面对着基尼斯。神官团也站在他身后,准备在他的命令下一齐拔剑。

他们位于通往湖中祠堂的桥的入口处。基尼斯的阵营回到这里,过完桥之后,与阻挡的加普一行对峙,反复进行着这样危险的问答,双方都想占据有利的位置,结果就是这样。

「不是违背,而是放弃。我们真正应该抛弃的,是想要将神据为己有的那种心情。」

基尼斯说道。

「现在,与城堡中高声颂扬神的行为完全相反,神的声音离人民越来越远……但是,这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神,就是从遥远的圣星(E a r t h)时代流传下来的原初的刻印(S p e l l)。在世界之初,我们在机械装置的齿轮中发现了神。也是在那一刻,神被关进了齿轮中…只因为我们的人格之存在还不成熟!」

「齿轮是什么说法!神不是那样的东西!神决定了我们的角色,调和了万人的生命,从混乱中拯救了我们,又通过我们,得到了支配我们的角色,这不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吗!否定这些的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绝不是否定神。正因为没有否定神,我才要放弃神。我要将神推崇为真正命运的主宰,让神的存在回归升上天空的圣星(E a r t h)!」

「这样做只会给国家带来无尽的无序!这样的行径,和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秩序。这才是我们真正成为有着人格之存在的契机。为此,我们要奉上通往旅行的“钥匙”,并将之作为唯一的象征!这个象征绝对不是神之树!你们就继续在城堡里抱着神之树,就那样依偎在乐园之梦中就好了!」

「你还在寻求旅行的“钥匙”吗!我能强烈地听到神的声音:你们越是寻求它,我就越应该破坏它!」

「神的声音现在被撕裂成了好几块。正是因为人民的存在,它才变得如此复杂。试图破坏通往旅行的“钥匙”的声音,是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对自己的存在意义被剥夺一事的抵抗。是我们让神这么做的。是我们把神变成了这样的存在!」

「你不知道这样的思想会引起可怕的混乱吗?」

「这才是试炼!只有跨越这个试炼,我们才能拥有人格之存在!否则,我们就只能永远以机械装置的玩具的身份生存下去!阿德尼斯究竟是对什么感到绝望,从而渴望绝对的毁灭的?你根本不知道!对于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由缘,你就什么都不想了解吗!」

「学习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破坏“钥匙”才会迎来缓慢的毁灭。这愚蠢的做法不仅会否定人民的崭新存在方式,更是会将神和人民一起推向了灭亡。若是失去了“钥匙”,人民就失去了跨越神之障壁的办法,只能在狭窄的境界中被永远封闭,等待着神之箱庭的乐园世界变成牢囚的地狱。神终究会对我们展开复仇,对将神关进机械装置的齿轮中的我们展开复仇!」

「所谓的秩序,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正是我们几多星霜的努力,决定了我们现在的存在方式。我不会让你们的恣意妄为而推翻这一切。“钥匙”一旦被发现,就由身为王的我来亲自破坏!」

「那是不可能的,首席剑士大人。你现在还不是王,而我也绝对不是王。虽然我不能用自己的手让“钥匙”显现,但我知道它的所在。」

「胡言乱语!区区一个中级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怎敢触及城中秘仪!就算这是事实,那又如何?你要篡夺王的地位吗!你要毁灭这座城堡吗!」

「是卡塔库姆!我们将在那里奉上“钥匙”,将其作为中立的象征!」

「原来如此,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基尼斯,我明白你打的算盘了。」

基尼斯的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加普严厉地瞪着他,怒吼道。

「你们打算当卡塔库姆的从者!怪不得你们不惜舍弃剑士的身份。你们想要在那个地方,委身于与剑乐相距甚远的战斗之中吗。你们为了躲避被囚禁的命运,结果就是这样吗!」

「卡塔库姆才是指明人民崭新存在方式的希望之地。在那里,没有“正义(T o p D o g)”,没有“恶(U n d e r D o g)”,总有一天连内和外也会消失!乐之意志将被每个人心中的“剑与天平(J u s t i c e)”所衡量。我们将通过自己的乐之意志,与被解放于天空之上的神交谈。」

「你是说,不是城中主族的人要与神交谈吗!」

「当卡塔库姆中的剑乐之意志得到承认之时,城堡中主族的特权的意义也不得不发生改变吧。首席剑士殿下。关于这一点,雪莉公主比你更清楚。」

刹那间,加普的脸上又染上了另一种愤怒。

「你还好意思提雪莉吗!你们没能把她从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中解救出来,还被敌人的奸计所迷惑,打碎了卡塔库姆的宝剑!你们居然还有俩说出这种话!算了,还省去了我自己打碎它的工夫!你就抱着这把毫无意义的破剑,好好体会一下让事态变得如此混乱的罪过吧!」

「你说…」

基尼斯敏锐地盯着加普。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深邃的理智之光。

「嗯,这话听起来也太过随意了。原来如此,你心底里还是很害怕的。」

「你说什么…」

「而且,这种害怕的来源不是“不理解”,而正是因为你在朦胧中不断理解。雪莉公主回来的时候,到底会带来什么呢?你对此害怕得不行。」

「胡言乱语……」

加普强忍着怒气说道。

「你竟敢这么说!看来我只能用这把利刃,斩断你的这些话语了!」

逐渐高涨的紧张感在乐队中回荡。剑士们高涨的情绪推动着各自的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就在战争的火种即将爆发的这个时候——

「唔……?」

「什么?」

两个阵营之间刮起了一阵狂风。就在这时,仿佛是被他们的话语吸引了一般,那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雪莉,以及在她身边的小小的白色人影。在一看就知道是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美丽的脸上,赤红的眼瞳藏着理智的利刃。凯蒂严厉地环视着对立的两个阵营。

无论是神官还是乐队的剑士们,都感叹着这位歌姬的突然生还。雪莉举起了手,平息了他们那近乎欢呼的声音。雪莉的形象,给人一种即将宣告某种秘密的感觉。

(这是何等的威严啊…)

基尼斯喃喃说道。他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雪莉,那双细致的眼睛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与变故。

(她到底得到了什么…那莫大的、超越了神之压迫之物,到底是什么……)

周围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就连基尼斯喃喃自语的声音,在这广阔的空间中也异常响亮。

雪莉脸色青白,却很平静。她伫立在肃然对峙的两大阵营的正中央,缓缓环视着他们。

然后,她说道。

「我作为神之巫觋,在此宣言。」

众人齐刷刷地探出身子,紧张地等待着雪莉的话,注视着她。

在那异样的沉默注视中,雪莉极尽静谧地向他们宣告。

「如今,圣所遭到了践踏,安详的死之寂静被打乱。此时此地,有人想要威胁神安宁的心跳。」

那是——

雪莉所言,究竟是哪个阵营呢?是加普,还是基尼斯?

加普与基尼斯更加严肃地凝视着对方,一心一意地倾听着这位歌姬的话语。

「那个人,会帮助人民离开神吧。因为,他会向人民展示中立的存在方式。」

任谁都看得出来,雪莉一边高声吟唱,心中的确信也一边得到落实。

迄今为止,她一直被神言玩弄,被神言支配,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侵害。而如今的她却获得了无限的威严。那正是与神达成调和之人的姿态。雪莉一个人站在那里,朗声说道。

「那个人的由缘,就是超越一切思维,不分信念。即使是想要毁灭神的人,那个人也会在其道路上给予祝福与坚强的守护…。然后,我将在此宣告这个仇敌的名字——」

两个阵营的人都压低了声音。但是,所有人都带着嘈杂的气息注视着这位歌姬。雪莉集他们的注视与激烈的思念于一身,婀娜多姿的身躯中充满了威严。

雪莉高声宣告。

「那个仇敌的名字,正是城堡中身负盛名的首席歌士梅丽=雪莉!」

然后,她微笑着环视大家。

「是我。」

她补充道。

空气凝固了。任谁都纹丝不动。

「雪…莉?」

加普好不容易才讶异地呼唤雪莉的名字。

雪莉悄悄地转过头来。加普伸出的手如被弹起一般在空中徘徊,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涅呆呆地说道。他单膝跪在甲槛花(G o b l e t)上,想要架起弓。但是,随着“咻”的一声剑刃撕裂天空的声音,他手中的水钢之弦被严厉地制止了。

「默默守望吧。」

基尼斯从他的脚边说道,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雪莉。基尼斯没有看向剑士们,挥动了指挥剑,下达了禁止剑士们做出任何举动的指示。

「我们如今以见证者的身份来到了这里。这正是一场试炼之战。禁止一切行动,守望着它,就是如今的我们能做的一切。」

雪莉和加普面对面着,非常安静地交换着目光。

「遵从神言的人,就请杀了我吧。神言没有规定应该由谁来挥剑。如今在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杀死我。」

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挑衅一样。但是,她的身上并不存在拿着乐于寻死之人的鲁莽。

雪莉身上那无比确信的,压倒一切的气息,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

加普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叫道。

「为什么,雪莉!」

雪莉突然歪了歪头。

「这个嘛……」

她天真的自言自语,让对方完全失去了气势。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显现了吧。」

「没错。」

凯蒂说道。在此之前,他一直在雪莉的身边保持沉默,像个影子一样伫立着。此刻,他突然站到雪莉身前,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你是什么人…」

纵使加普的提问中饱含愤怒,凯蒂仍然亲切地回答道,。

「我名为凯蒂=“贤者(T h e A l l)”,我将成为这位歌女的向导,带领她成为旅行者(N o m a d)。」

「什么…?」

「现在,我正在那边的“安慰之湖”的祠堂中,展开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演算。我长久以来的希望即将实现。」

这位突然出现的诙谐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就是将“神之血”完全封印。我要切断那巨大的存在所残留下来的一切“电力(E l e r t r i c)”,并且永远地毁灭由此衍生的致死之灰。这个演算,将对在此时此刻仍然在神的核心展开死斗的人们的施加同等的支援,同时,它也将成为我们真正地向未来展开质询的前兆吧。与这边的雪莉公主的歌相对,它是一个化为了等号(E q u a l)的演算。当然,根据雪莉的歌的不同,演算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比如说,让这座城堡陷入毁灭。」

面对这一连串谜一般的话语,加普、神官以及乐队的剑士们都大眼瞪小眼。但是他,们深切地体会到了那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凯蒂以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继续说道。

「这是只有对这个以“城堡”的样子经历了漫长岁月而形成的形态(G e s t a l t)的感应最为强烈的雪莉公主才能做到的本领——」

然后,凯蒂突然把那双赤红色的双眸转向了耸立在远方的大厅的墙壁上。更准确地说,是建立在那里的巨大螺旋阶梯之上。

「哎呀哎呀,这么快就来了。」

大家都跟随着凯蒂的视线转过了头,然后愕然了。

青衣的神官们竟然从阶梯上走了下来。不仅如此,就像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影群一样,青衣的神官们以难以置信的数量,从大厅的各个角落中溢了出来。

「好像时间不多了。我先走一步了哦,雪莉公主。你就普普通通地走路过去吧。从现在开始,请你把这看作是跨越彼方和此方,亦即对以死亡做出挑战之人降下的试炼吧。在你完全渡桥的这个期间,所有的演算都应该展开完成了吧。」

突然,凯蒂的周围卷起了风。

「等等…」

当加普将惊讶的视线从青衣神官们的影子中收回来时,凯蒂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孤身一人伫立在那里的,一心无言传达着什么的雪莉那真挚的身姿。

「呜……」

加普发出痛苦的声音,看着雪莉。

悄悄地,又昂然地,雪莉回看加普。

「你要杀了我吗?」

雪莉直截了当地问道。

加普在沉默中颤抖着。他既无法能点头,也无法摇头,只能战栗着。

加普早就明白,站在那里的雪莉,如今甚至是在抵抗可怕的神之压迫。雪莉那惨白的脸,已经可以说是死人的脸了。而那映射出死相的的生者的脸上,突然带上了微笑,击垮了加普的意志。

「我相信…我一定会胜利。即使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行为的缘由,但总有一天,胜利的证据会生根发芽…」

「不对,雪莉,不对…你说的胜利…简直就是,“魔(N í e h - g g r)”的胜利…」

「是的…」

雪莉缓缓点头,看了看四周。青衣的神官们的身影从四面八方逼近而来。他们的身影渐渐清晰,浮现在雪莉眼前。

雪莉仅仅回头看了一眼加普,然后就转过了身去。

她的步伐极其轻盈,却饱含着严厉的信念。她的前方是一座桥,再前方则是一座祠堂。仔细一看,祠堂开始带有微细的磷光,站在祠堂顶部不停走动的,是演算的主人凯蒂=“贤者(T h e A l l)”那即使从远处看也十分可爱的身影。

「雪莉…」

加普唤道。他追着雪莉,慢吞吞地登上了桥。

神官团一动也不动,他们一面牵制着乐队,一面注视着加普,同时又注视着身穿青衣的神官团,十分慌乱。

「啊啊,雪莉…」

这时,加普稍稍感到了神的压迫。而比之强大数百倍的压力,应该正在从雪莉的身体内部威胁着她才对。在那压力之中,加普明确地感觉到了赴死的冲动。杀死雪莉的人还没有得到确定,这就意味着,雪莉也有可能自己抹杀自己。

雪莉一边与想要动辄从桥上一跃而下的冲动作着斗争,一边一步又一步地过着桥。

「夏迪……你说我是“魔”了吧?」

突然,雪莉对紧跟在自己身后、踉跄前进的加普说道。

「是啊…我正是,最后的“魔”——将神的荣光,寄托于“魔”的欢喜,将由我来歌唱。」

那是多么的自豪的话语啊。

加普再次朝着雪莉的背影伸出的手僵住了。

同一瞬间,青衣从乐队身旁穿过。人数是两名。谁都无法出手,青衣就这样从黄色的神官团前走过,完全无视了两个阵营的存在,静静地踩在了桥头。

加普以剑士的敏锐的嗅觉觉察到影子逼近了自己身后。他立刻举起右手握着的剑,伸出的左手则顺势抵在了剑柄之上,剑尖紧紧地抵在了雪莉的肩头。

加普的全身都在为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过而不寒而栗。

冷酷的王者相貌笼罩在了加普的脸上。

19

赤铜色的光辉将两人的影子向四周拉长,飘动乱舞。

在“火晶石之森”的深处——互相交换剑击的阿德尼斯和曦安两人的影子,仿佛被神的心跳所吸引一般不断接近。

「你能感觉到神的颤抖吗?」

曦安挥下剑击,喊道。

「我追求理由、培育理由的由缘就在这里!将她托付给怀疑——也就是你的由缘亦在此处!」

「我要超越你!」

阿德尼斯不甘示弱地放出剑击。两人的剑刃激烈地咬合,激烈地击打在一起。

「要想和贝尔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我只能这么做!我要在这里把你……!」

曦安轻轻地叹了口气,笑了。

「就算杀了我,你也成不了那家伙。」

此时的阿德尼斯一定是在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吧。

「你永远是你,无法成为理由。但是,我们这些乐园的人民,却无时无刻不想要成为理由。现在,就由我在这里解开这个谜(E n i g m a)吧。」

彼此的剑刃都滑向一边,擦出了火花。两人冲了出去。

「我明白了,曦安。我明白贝尔究竟是什么人了!我借助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黑暗才好不容易到达的这个圣域,贝尔却只因为是贝尔就能造访!」

「没错。那么,你所领悟的真理是什么,天赐之子啊,高声回答吧!」

阿德尼斯的目光中带上了热量。他肩膀微颤,屹然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生来就摆脱了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的压迫!而这除了带来诸神的古老真神之外,别无他人!」

「做得很好…」

曦安伸出了剑尖,仿佛在说“这是奖励”。

「我们这些由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生出的乐园之民,到底能不能超越真正的神的后裔贝尔?……你是唯一的疑点。天赐之子啊,去质询我们的未来吧,在你的身上,有着全部的怀疑!」

话语之后是迅疾的剑击。阿德尼斯漂亮地迎击,将曦安的剑挥开。

「你能杀了我吗,阿德尼斯!一切都将从这里开始!」

「我要杀了你!」

如冻结的火焰一般,阿德尼斯的表情冷酷无比,对剑的疯狂感应也同时冻结在了冰冷的杀意之中。

「我要用你教给我的一切来杀了你,这就是你的愿望。然后,我要杀死贝尔杀死一切!神也好,这个国家也好,我要毁灭一切。我不需要更多的回答了。我要让你们看到世间的一切都被我的怀疑之刃撕裂成八块的样子!」

发出屠尽一切的咆哮——

阿德尼斯奋力向曦安斩去。

(为什么——)

自己的心中一直这么想。自己一直试图从许多行动中找出,如何才能不这么想。

但是,无尽的思绪,最终都汇聚成这么一句话,就好像这句话才是唯一的出口一般,无可奈何地被宣泄出来。

是啊。为什么——

在猛烈挥剑的贝尔头上,真红的羽翼展开。从那里传来了指引者(G u i d a c n e)犹如鼓舞一般的锐利鸣叫。

那完全是鸟的叫声。纵使贝尔有如狂风肆虐,但一想到发出鸟儿的鸣叫声的是大人的自己的脸,她就不由得笑了出来。

就在狰狞的笑容浮现在贝尔脸上的刹那,又有一个影子被她纵向切成两段。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被切开一道口子。填补空隙的影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涌了进来,而后又是被闪耀着白银(L i l y W h i t e)光辉的利刃横扫一空。

剑的咆哮声中充满了甚至让贝尔为之颤抖的感应。贝尔每一次挥剑,心中都会燃起一阵激情。就在这时,贝尔突然明白了心中的冲动的真面目。

(还来得及——)

那是焦灼的思念。

(不要成为我的敌人,阿德尼斯!)

贝尔痛切地叫喊,连她本人都感到意外。她原以为这种想法早已在自己的心中荡然无存。尽管如此,

(为什么——)

这句话让她的内心在一瞬间苏醒过来。简直就像是饥饿一样。贝尔精神的血肉自然而然地希望得到满足,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对阿德尼斯的复杂感情,贯穿了贝尔内心的痛悔和愤怒,至今仍强烈地残留心中。在贝尔意识深处飘荡着的记忆的亡骸,与她对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男人无处可去的思念一起,悲哀地闪烁着。向往自由的意志和——乡愁。贝尔仍然不知道自己每次将这个词道出口时,心中涌起的思绪究竟为何,只有一味的冲动——

胸中回荡着的那份想法,正是贝尔的心跳。

贝尔将这亢奋的心跳注入鲜明的剑击之中——贝尔挥下的剑刃依然迅捷无比。

没有人能正面迎击贝尔的剑击。

扑上来的影子连同手中的凶器在空中被砍成两半,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毙命。相反,那些在地上匍匐迫近贝尔的影子,则是连人带地面都消失了。左右,背后,贝尔没有看向任何一个方向,就用“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巨大的剑刃斩了下去。

剑尖本应被击碎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此时却绽放出更加闪耀的光辉。

叹息之音化作了垂死挣扎的呐喊。贝尔劈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火焰,悠然地穿梭于狭缝之间。她的那份果敢,绝不是挥着剑刃破碎之剑的剑士的动作。她有着连叹息之音都能一刀两段的气势。正因被贝尔斩杀的人影逐渐沉入自己的影子之中,才勉强不至于在此处形成一座累累尸山。贝尔的动作就是这么粗暴。

呼的一声。

就连影子都开始消失于黑暗之中。虽然还有几个影子扑向了贝尔,但也转眼间就被打倒了。如此之舵的的包围贝尔的人影都消失在了周围的黑暗火焰和其阴影之中。

叹息之音残余妖异的余韵,渐渐平息、

贝尔突然停下脚步。

一个披着黑色火焰的蓝色女人,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

膝盖以下一半有融化在黑暗中的样子,更衬托出女人幽鬼般的妖媚之美。

「时间到了……」

冷冷的声音中,不知何处带上了着恍惚。

「去吧,理由之少女。去指引未来吧。将这个世界的全部,引向无何有乡——」

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从贝尔的背上滑落。同时,她汗如雨下。

贝尔严厉地斥责着因女人的话中之意而愕然的自己。

「别小看我!」

她猛地向女人砍去。

女人的身影突然变成了两半。然后,就像阳光一样烟消云散。

随着女人的幻影消失在空中,黑暗的火焰再次缠绕在贝尔身边。贝尔用剑刃用力推开这些火焰,跑了出去。

身后的叹息声急剧远去,周围顿时被染成了赤铜色。

巨大的神之根如柱子一般林立,闪耀着赤色光辉的火晶石(F l a r e)茂密地展现出森林的样子。化为了炎热结晶的叶子,在剧烈鸣响的心跳声中颤抖着四分五裂地,散落火花。浓重的影子在贝尔的脚边舞来舞去,就连贝尔手中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似乎也泛起了红色。

贝尔跑了过去。

她的心中萦绕着可怕的预感。那比至今为止的战一切斗都更让她喘不过气来。

突然——唐突地,贝尔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视野变得模糊,奔跑的速度也微微放慢了。

泪水从脸颊滑落,贝尔用手背狠狠地擦去泪水,跑了过去。

然后——贝尔看到了。

束在一起的神之根形成了球根的形状。就像一块巨大的钢之肉块一般,抽动着全身的无数刻印(S p e l l),在朦胧闪烁的光芒中跳动。

火晶石之森的正中心——正是“剑之国(S c h w e r t L a n d)”纹章上的圆。被分成三个部分的圆从三个方向围向中心,而其中心的圆,就是这个。

是不断重复着剧烈心跳的钢之心脏。

借由无数刻印(S p e l l)的闪烁,火晶石似乎得以诞生。越接近中心,越能从化为坚固化石的火晶石中看到微细的磷光。

那是类似于圣灰的微小粒子。

结晶化的致死之灰,从火晶石中产生了。

火焰的化石伸展出无数的枝条,巨大的钢之心脏延续着太古以来的脉动。在这光景中——

两个男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漂亮…」

男人的声音让贝尔的腿一下子僵住了。

男人的背,被一把尖锐而扭曲的剑刃贯穿了。

充满凶暴感应的利刃,发出了带着颤抖的叹息之音。

——NOWHERE。

剑刃上刻着这样的刻印(S p e l l)。

「啊…」

贝尔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突然感到自己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她的膝盖在颤抖。贝尔努力地压下这颤抖,慢慢向前走去。

嗞。随着一个潮湿的声音,剑刃离开了男人的身体。

男人稍稍弯曲膝盖,依然站在地上,吐了一口血。鲜血在男人脚边渗出。

对面,一脸凄惨神情的阿德尼斯从男人身边离开。

阿德尼斯越是远离男人,贝尔就越是接近男人的身后。

咚。男人单膝跪地。男人的剑发出干燥的声音,刺向地面。他以剑为杖,想要站起来。剑刃上出现了严重的龟裂。剑尖已经粉碎。男人浑身无力。剑的碎片噼里啪啦地飞散开来。尽管如此,男人还是紧紧握着剑。

男人的身体一下子仰面倒了过来。

「啊…」

在无比的悲痛中颤抖着的贝尔将手伸向男人的后背。

回过神来,贝尔发现自己紧紧地抱住了男人。

她的右手紧紧握着“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左手抱着男人的背。贝尔那红色(C a m e l l i a)的制服衣装(G l a s s w a r e)的胸前,缓缓渗出了男人的血。

转眼间,所有的表情都从贝尔的脸上消失了。她反射性地看向阿德尼斯。那几乎是无意识的行为。贝尔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阿德尼斯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天空。他既没有看着男人,也没有看向贝尔。

(怎么回事…)

贝尔呆呆地看着阿德尼斯。

就这央,贝尔像个笨蛋一样等待着阿德尼斯将视线投向自己。

「是你吗…贝尔…」

男人突然叫了一声,同时吐出了带着热气的鲜血。他轻咳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气喘吁吁地寻找着贝尔的身影,目光四处游移。

贝尔窥视着男人的脸。

四目相对。

「我现在拿圣灰…」

贝尔茫然说道。

「没用的。」

男人简短地制止了她。他的语气不容分说的语气。简直就像在说“不要妨碍我”一样。

「去吧……超越恩仇,去见证那个久远的愿望吧……我的……希望。」

男人再次吐出鲜血。他的膝下,眼看着变成了鲜血的湖泊。

「在谜题(E n i g m a)的尽头…我看到,“石之卵”…在那里沉眠…年幼的你…这个世界的理由…。我把你…交给城堡中有着因缘的夫妇…等待着…等待着你…被那家伙所制造的剑…所引导的时刻…漫长、漫长的等待…」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啊——)

贝尔是真心这么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突兀。

男人微弱的声音勉强传到贝尔已经麻痹的耳朵里。

「旅行者(N o m a d)……事关我们自身的存在之谜(E n i g m a)的正中央,有着我们并不孤独的证明………真正的、希望……」

男人的声音嘶哑着渐渐消失了。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当那重量传到手臂上的时候,贝尔才回过神来。

「……我,不认识你。」

唐突地——

贝尔事不关己地听着自己的嘴擅自说出的话语。

「你不是,早就在我心中死去了吗?我已经,不再对自己前进的道路感到不自由了…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话了……因为我已经……自由了。」

那是宛如撒娇一般的语气。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呢?

突然,贝尔的全身都因某种茫茫的感情而猛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

这种颤抖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无声地膨胀。那是一种贝尔至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过于虚无的东西。随着它的膨胀,贝尔的心灵在战栗,身体也在颤抖。

就连即将死去的男人也感受到她的颤抖了吧。男人低着头,他的侧脸浮现出温柔的微笑。这是多么残酷的表情啊。贝尔心中,一种漫无目的的懊悔涌上了心头。她的泪水积蓄在眼眶中。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都会孤独地死去。他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了活着的人。他已经不再需要贝尔的存在了。

(留意吧,现在,你正在真正地拥抱死亡——)

指引者(G u i d a n c e)在贝尔的头上呼喊。

(死亡成为了生命的影子,在你的身上定下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死之所在——)

那是一具亡骸。是一个空洞的、明明与自己无关,却深深切入了自己内心的东西。

男人坚韧的生命仍然勉强维持着微弱的心跳。但是,就连这心跳也已经毫无疑问地停止了。贝尔明白了这一点。确凿无疑。

男人仰面躺在贝尔的胸前,碧色的眼睛逐渐染上朦胧之色。

就这样,男人的身体变得更加瘫软。就在这时。

男人膝盖附近的血被悄无声息地吸进了地面。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片黑暗的阴影。一瞬间,贝尔的视野被蓝色的外衣填满。

「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身体突然离开了贝尔的手臂。

就在僵住的贝尔眼前,一个妖艳的女人满怀爱意地抱住男人的身体。

女人把男人的头抱在肩上,抬头看着贝尔,露出无比妖艳的微笑。那是什么表情?女人现在终于得到了男人。在贝尔失去了一切的瞬间,女人的行为可以说是掠夺。

「我一直在等待…」

女人轻轻说道。与此同时,仿佛被女人拉下去一般,男人的身体慢慢地沉入了影子之中。

「曾经,我们只是一味地对未来感到焦虑,对现在和过去感到绝望……现在,这里已经只有黑暗了。我们将永远漂浮在安详的黑暗中……」

女人的脸变成了鬼面,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情——

贝尔自然而然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稍稍远离了男人。女人的笑容填满了贝尔的视野。贝尔缓缓地举起剑。这简直是无意识的行为——这样做对自己来说才最为自然。

「好啊,给你吧…」

贝尔低声说道。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泪水不断涌出。

「那种东西,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女人眯起了眼睛。

在她的头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超重量以惊人的气势落下。

刹那间,化为力量之团块的贝尔的剑击,在女人的头上停止了。耳边传来了激烈的剑击之声。剑刃与剑刃互相咬合,霎时间火花四散。

扭曲蠕动的漆黑之刃从正面承受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超重量。

——NOWHERE。

在如此刻印(S p e l l)的对面,是猛地睁大眼睛的阿德尼斯的脸。

此刻,他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贝尔。

——带着高亢的杀意。

在阿德尼斯的背后,一切都消失了。男人的血、影子和声音都消失了。贝尔知道这一点。当她挥下剑的同时,两人的身影就完全沉入了阴影之中。男人的影子和女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一切都消失了。

贝尔身处黑暗的地底,一个劲儿地向握剑的手中注入力量。悲痛撕碎了她的心灵。贝尔忍不住痛切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

激烈交锋的两把剑与感应融合在一起。

为了寻求能将自己心中的激情发泄而出的对象,贝尔呼唤着那个名字。

「阿德尼斯!」

20

阿德尼斯的眼中有着堪称疯狂的透彻与澄澈。

他的脸上浮现出孩子哭闹时的表情。同时,他将自己至今为止一切怀疑的根源寄托于贝尔身上,注视着她。

「理由之少女…我…爱上了你…」

咬在一起的两把剑刃慢慢滑开了。

在拮抗的力量之间,彼此的感应越来越高涨,却又在刹那之间中断。

「为了能和你像这样互相对峙…我亲手切碎了你怀抱的那个男人!我也,通过了和你一样的试炼…」

那是恸哭的呼喊。

阿德尼斯的呐喊声中回荡着无可争辩的欢喜,令贝尔汗毛直竖。眼前的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很异常。而更为异常的是,就如同在照镜子一般,贝尔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并不是想要我。」

贝尔说道。她向剑中注入强烈的感应,静静地凝视着阿德尼斯。

「你只是想成为我而已!」

剑刃动了动,两人的剑都现出剑腹。

「这么说来,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啊……」

一瞬间,两人的剑刃上,鲜明地映出了彼此的脸。

染成漆黑的腐烂之刃和闪耀着白银光辉的生成之刃——

贝尔和阿德尼斯。

叮。散落的火花格外激烈,两人彼此的剑刃都滑了出去。两人转过身来,继续挥剑。两人的剑同时弹起。此起彼伏。彼此的距离是如此之近。非同寻常的剑击互相交汇。剑击的声响迟了一瞬间才爆发。

闪耀着赤铜色光芒的光景,在两人剑击的余波中燃烧起来。火晶石崩塌,无数的磷光在两人脚下舞动。

「你能杀了我吗,贝尔…」

阿德尼斯低声说道。

来到这里之后,阿德尼斯第一次叫了贝尔的名字。

「我要杀了你。」

贝尔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顿时,强烈的愤怒和冰冷而通透的悲伤同时涌了出来。

咻!贝尔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损毁愈加严重,裂纹自剑的尖端直到剑腹,不断扩大。很明显,“咆哮剑(R o u n d i n g)”被阿德尼斯挥下的腐败之刃压制了。阿德尼斯嗤笑着,怜悯地看着贝尔。

「失去之后,我才知道……那个男人也想成为你……。」

两人的剑刃依然咬合在一起,孰优孰劣已经很明显。

「追根溯源,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民都是为此而诞生的…为了成为真正的人格之存在的,也为了成为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的存在理由…」

剑刃被弹开。几块白银的碎片跳了起来。处于力量的内压与外压的狭缝之间,“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发出可怕的痛苦咆哮。贝尔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连话都说不出来。

贝尔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力量上输给了对方。剑刃吱吱作响。阿德尼斯突然表露出杀意。

「身为这个世界的理由的少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不爱上你吧。」

碎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剑刃的一侧同时布满了了无数的龟裂,碎裂了。剑所感受到的巨大痛苦向贝尔袭来。贝尔忍耐着,咬紧牙关盯着一瞬的胜机。被打碎的剑刃让两把剑之间产生了些许空隙。感应从四面八方灌了进去。贝尔利用这一点,看准了最后的那一瞬间,举起了剑。阿德尼斯的剑顺着感应的边缘飘过。贝尔以精妙的剑法,接住阿德尼斯的剑,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剑尖被打碎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如今,连一侧的剑刃也被打碎了。

仅剩的一侧剑刃放出白银的光辉,发出咆哮。

在成千上万种的挥剑路径中,贝尔瞬间选择了这一种。她迎着阿德尼斯的剑刃,顺着他的剑的轨迹弯下了腰,做出还击。就如同穿针引线一般,贝尔让自己的剑滑了进去。贝尔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准确地理解了贝尔的感应,挥了下去。

顿时,贝尔的心在颤抖。此时,贝尔才是受到诅咒威胁的人。

(杀不了…)

有愤怒。也有悲伤。为了居合,自己一路狂奔,来到了这里。尽管如此,剑在最后还是失去了锐利。

尽管如此,贝尔还是用力将剑挥了下去。惊人的力量在阿德尼斯眼前爆发。但也仅此而已。贝尔看了看。“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剑刃被完美地接住了。阿德尼斯交叉双手,架起剑柄——挡住“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剑刃的,竟然是他的剑柄。就连贝尔都震惊不已。有力的剑刃咬住了剑柄,完全卡了进去。动不了。

「你还在被剑刃的形骸所束缚吗?」

阿德尼斯小声说道。

「若你仍然害怕自己的剑刃被打碎,那就别想杀死我!我对我所爱上的理由,没有期待任何宽恕!」

「别说傻话了!」

在刺骨的悔恨中,贝尔叫了起来。

「不要那样叫我!你总是在找借口!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真正的你……」

嘎吱。剑刃嘎吱作响。贝尔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对方可是用剑柄挡住了剑腹。尽管如此,自己还是输了。被压缩到一个点上的感应压溃了剑刃。真的存在这样的事情吗?

「你想要我吗?想要这样的我吗?」

阿德尼斯喊道。他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十分悲哀。

「你想要的是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的存在。你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吗?若果真如此,那么我已经亲手让他消失了。不过反正,那家伙都早就在你的心中绝迹了!」

「闭嘴!」

嘎吱。仅剩的完好剑刃上也出现了裂痕。贝尔打了个寒战。剑上的龟裂转眼间向四周延伸开来。无法阻止。贝尔无法从这两把剑紧紧咬住的态势之中脱身。

「那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教导我们,成神之物的死是如何降临的。为什么你不做出回应!」

「我不是为了听你们的摆布才挥剑的!」

贝尔叫道。同时,她将感应集中在一点之上,一瞬之间将所有的力量倾注在龟裂的地方。剑碎了。但是,损坏的程度被控制在了最小的限度。剑与剑之间再次产生了空隙。贝尔微微抽回剑刃,将尚未完全破碎的剑刃轻轻滑进了这仅有的一丝空隙中。同时,她向剑中注入了所有的感应,狠狠砸了下去。

阿德尼斯的剑柄被一刀两断。

阿德尼斯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过身,弯下腰,屈身,将脑袋沉到比贝尔胸口还低的位置。“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剑刃从他的头顶掠过。挥空了。相反,阿德尼斯从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位置挥动利刃。在剑柄被砍飞的情况下,他用单手做出了攻击。

一瞬间,贝尔的大脑一片空白。阿德尼斯的利刃如同被吸过去一般向贝尔的腹部袭去。而贝尔的身体突然消失了。腐败的利刃在贝尔方才所在的位置猛然划过。

贝尔就在阿德尼斯的头顶上。她借助挥剑的惯性,跳向空中。贝尔伸开双腿,灵活地扭动着身体,落地了。阿德尼斯毫无防备的背影就在她的眼前。解决了生死攸关的危机之后,贝尔迎来了绝佳的机会。

「阿德尼斯!」

为什么,自己要在放出剑击的同时呼唤他的名字呢?

直接砍下去不就好了吗。

阿德尼斯迅速做出了反应。他头也不回地将剑刃转到背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超重量被完美地接住,停在了阿德尼斯的肩头附近。阿德尼斯轻轻动了一下的。他的身体极其柔韧,仿佛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把弯剑(R a i p e r),仅用了一个动作,就从背向贝尔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贝尔的剑向下移动,配合着她的动作,阿德尼斯的剑伸展开来。实属巧妙。阿德尼斯那泛起了倒刺的剑尖朝着贝尔的脖子飞了过去。

叮。响起了尖锐的剑击声。挡住了。这次是贝尔用剑柄挡住了对方的剑刃。

贝尔浑身冒着冷汗。阿德尼斯的剑法无比的精确。而且那杀意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用剑柄勉强接住阿德尼斯的剑的贝尔没有多余的余裕。

阿德尼斯低声说道。

「神也对这场战斗兴奋不已。是你的剑,还是我的剑?究竟是哪把剑被挥下,才能导向决定性的未来?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神才是这场战斗的观览者!这才是剑乐,贝尔!是时候向你质询我所有的怀疑了!」

此刻,在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神之心脏的跳动声中,贝尔拼命地接住了这把狂乱的利刃。腐烂的力量在转眼间蔓延开来,缠在剑柄上的带子变得黯淡、松开了。就连贝尔手上的手套也瞬间变成了黑色。贝尔打了个寒战。心底中,被伤害的记忆让她畏惧。贝尔想要得到能驱逐这份恐惧的力量。有生以来,贝尔第一次想要得到力量。想要能够粉碎这压倒性的暴力的力量。

(不对——)

但是,贝尔心中还响起了别的声音。

(如今的我,手里拿着什么?我的手里握着什么?)

此刻,阿德尼斯满怀着恶魔般的怜悯,挥舞着暴虐的利刃,逼近贝尔。那是压倒性的力量风暴。与之抗争的自己,真的能斩杀这个男人吗?

(不——)

她已经进行过这样的尝试。答案早已不言自明。但是,在那前方,还有着什么东西存在。而且,它现在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为何挥剑?自己想要什么?仿佛要将阿德尼斯的一切怀疑都引到自己的身上并将其跨越一般,贝尔真挚地看着阿德尼斯,看着自己,看着神,看着头上的光景。然后,她看到了正在向着自己挥下的什么东西。

「呣…」

阿德尼斯注意到了贝尔的表情。她好像舍弃了什么,但并不是放弃。贝尔正在透彻地注视着什么——那是在阿德尼斯心中,连阿德尼斯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贝尔露出了这样的眼神。而贝尔这痛切的目光,才是真正让阿德尼斯感到了威胁的东西。

「不要…」

阿德尼斯不由得呻吟起来。压倒性的优势反而让他沉溺于痛苦之中。剑刃咔嚓作响,咬住了对方的剑。剑刃变成了扭曲的螺旋形状,腐烂的剑刃充满了感应。

贝尔的手套腐败溃烂,剑带也已经粉碎。尽管如此,贝尔的手也一点都没有显露黯淡之色,剑柄也没有腐烂。只有以激烈的力量切入了钢的压迫之音在周围奏响。

「你…告诉了我什么?」

突然,贝尔开口说道。

阿德尼斯无法回答。贝尔没有看向阿德尼斯。不,她看向的,是包含阿德尼斯在内的某种更大的存在。与之相比,阿德尼斯所挥下的怀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已。

「贝尔!」

阿德尼斯猛然大叫,杀意更加剧烈地涌上心头。两人的立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走投无路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贝尔吗?但是,为何自己会感到受到了威胁?眼前,距离贝尔的身体连同她手中的剑一起被砍成两半应该没有多长时间了吧。阿德尼斯的剑刃已经切入了她的剑柄一半之深。刹那间,阿德尼斯的脑海中浮现出贝尔的脖子沾满了鲜血的画面。

他的心灵顿时在颤抖,剑刃微微变钝。阿德尼斯惊呆了。

「什么…」

感应交互,彼此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贝尔的诅咒寄身于阿德尼斯的剑刃之上,而阿德尼斯的怀疑落也在了贝尔身上。尽管如此,两人都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消除,什么都没有了结。

两人彼此接受了对方的心象,简直就像是成为了彼此的影子一样。

「是啊……」

贝尔又突然开口了。

「……对故乡的思念,对理想国的憧憬……」

贝尔喃喃地确认着这句话。

「既无法爱上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无法爱上自己的,内心的痛楚……」

在贝尔的眼前,阿德尼斯的剑刃不断地切入自己的剑柄。

「无何有乡…」

唐突之间,贝尔看向了他。阿德尼斯吃了一惊。贝尔那从正面盯着阿德尼斯的脸的贝尔的眼睛中,似乎映出了什么。

「让世界穿孔吧( D u r c h·B l ü h e n)。」

贝尔喃喃说道。面前的剑刃切得更深了。

「旅行的诅咒…」

这时,贝尔第一次看向了自己的手。虽然被腐败的力量所威胁,但是那只手没有浮现出一丝暗沉的迹象,依然握着剑柄,阻挡着切割而来的利刃。

曾几何时,有谁说过。

不,那是传到心中的思念。

那是什么?当时,自己把这些种子怎么样了?

「月之事(M o o n W o r k)……」

贝尔的眼睛再次看向阿德尼斯。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即将被利刃贯穿身体之人的眼睛。

贝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德尼斯,似乎看透了一切。但是,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呢?那正是所谓无法望到尽头之物。

「我的刻印(S p e l l)…」

贝尔的右手滑了一下,重叠在左手上。

「只属于我的刻印(S p e l l)…是什么?」

阿德尼斯瞠目结舌。在激烈的力量对抗中,贝尔的手法极其精妙。但是,贝尔连这些都毫不在意。她将双手交叠在剑柄之下。注入力量。“咚”的一声按了下去。

她沉下了腰,将剑刃压回阿德尼斯的方向。

叮。“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剑柄被斩断。“锈爪(R u s t y N a i l)”挠过半空。贝尔的身体完全沉了下去。

神的心跳不断鸣响,发出几近破裂的声音。

神的心跳剧烈地震动着空间。“咚、咚”的节奏越来越快,就好像即将有什么东西要出现在那里一样。

在阿德尼斯的胸前,有什么东西放出了光芒。那是白银(L i l y W h i t e)的光辉,其中充满了猛烈的咆哮。

「噢噢!」

阿德尼斯喊道。他因恐惧而体毛倒竖,竭尽全力地跳了出去。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有什么东西锐利地划破了阿德尼斯方才所在的空间。原本应该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剑刃,带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畏惧之感挥了下来。

阿德尼斯再次向后退去。他将剑竖在眼前,将全身藏在剑的影子里。这副架势,如实地展现了他此时体会到的恐惧。

贝尔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阿德尼斯,手里拿着闪耀着光辉的剑,摆好姿势。

「为了知道我的由缘,我要探寻自我。我正是为此而挥剑。」

贝尔静静地低语。

那简直就像是某种回答。身负阿德尼斯的强烈希望的贝尔,仿佛对阿德尼斯的一切怀疑做出了回应一般,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也来试着探寻一下吧。就用这把剑——」

切!阿德尼斯咬牙切齿。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冰冷的微笑。那是一副同时夹杂着恐惧和欢喜的表情。

「没错,贝尔……这就是你的诅咒与祝福的缘由。」

阿德尼斯摇晃着动了起来

他左手握着剑柄,竖起剑刃,右手手指轻轻搭在剑尖上。

那柔韧的身姿,像影子一样从贝尔身旁滑过。

「你能扬弃我吗……能扬弃神吗……」

贝尔也随着阿德尼斯的动作向侧面移动。

「唯一的人格之存在啊…」

很快,双方画出了一个圆。

边画出圆形边移动的两人,彼此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

贝尔对着阿德尼斯,阿德尼斯对着贝尔。

阿德尼斯的剑刃中充满了狂乱的叹息。

——NOWHERE。

那个刻印(S p e l l),如今也发出妖异的咆哮。

贝尔内心中的低语,已经传达不到阿德尼斯心中了。

贝尔只是在等待着存在于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自然而然得到解答的那个瞬间的到来。

就像时刻推移,色相变换一样。

无形的答案到来之时,“啊,是吗”——自己只会这么想吧。贝尔等待着这个时刻的道来。

贝尔一边在侧面描绘出圆的形状,一边举起了剑。

从贝尔的眼下直到眼前——

浮现起了猛烈的白银光辉。

咆哮之音愈来愈强,钢之气息因遭到破坏而变得起伏不定。

剑尖被打碎,双侧的剑刃被折断,就连剑柄也被砍飞出去。

纵使如此,在那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中,仍然有着某种活着的东西。

慢慢地——

彼此进入了剑击的态势。

就在那一瞬间,画着圆靠近的双方,来到了彼此曾经站立之地的背后。越过了那一个足距的间隙之后,两人的身影跃了起来,重叠在一起。空气炸裂了。阿德尼斯挥动的剑尖,以惊人的气势飞了过去。他笔直地朝贝尔的胸口挥下了剑,没有做任何的假动作。压倒性的感应,令这种东西失去了价值。

回击。贝尔的感应和某个东西联系在了一起。而它正存在于自己与自己挥下的剑的内部,至今为止从未显现出来。

冲击。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剑与剑相撞,不动了。

剑尖相对。从正面被挥下的两把剑,纹丝不动地在一个点上停住了。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咆哮收入了其中一样。

一瞬间的寂静。一直以来的心跳,一直以来的狂乱,此刻都被贝尔稳稳地收在手中。

(为什么——)

无声的白热世界在两人之间骤然展开。

自贝尔的手中诞生的它迅速膨胀起来。有什么东西打开了,穿透了影子。然后,它得到解放的那个样子,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为“花开(D u r c h·B l ü h e n)”。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此时被完全击碎了。支离破碎的剑中充满了死亡。一切的形骸都被破坏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光芒。

(啊啊,是啊——)

贝尔感觉到了意志。

(让世界穿孔吧(D u r c h·B l ü h e n)——)

那是高亢的剑的意志。

(到那时,你才会被世界铭刻——你才会真正地绽放——)

突然,声音回来了。

「噢噢!」

阿德尼斯喊道。被弹开的他往后退去。他手里握着的剑,竟然已经散开了,生锈的弦之束渐渐失去了剑刃的形状。

贝尔也勉强保持着姿势。本应彻底粉碎的剑显得格外沉重。

得到解放的光芒,在贝尔的手中开始迅速成形。

(使用者啊——)

贝尔看着阿德尼斯,看着自己的战斗。

(你握在手中的,是生命之象——)

那不是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的声音,而是纯粹的剑之思念。

(此刻你手中的生命,正在化为未然形(A n t e - f e s t u m)的剑刃——)

阿德尼斯紧握着手中的剑。鲜血滴落下来,生锈的弦因感应而颤抖。妖异的叹息之音以阿德尼斯的鲜血为食粮再次奏响,剑再次呈现锐利的姿态。

「你能扬弃我吗,贝尔!」

宛若战吼一般,阿德尼斯发出了痛切的叫喊。他用手托住剑刃,向贝尔刺了过来。

(使用者啊——)

贝尔将一切感应注入握在手中之物,将其挥了下去。

就在贝尔的手中,随着高亢的咆哮,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得到了解放。

阿德尼斯迅猛的剑击从正面倾泻而下。几乎是同时,贝尔挥动的白银之光辉,仿佛穿透了阿德尼斯的剑一般飞了过去。

——NOWHERE。

瞬间,这样的刻印(S p e l l)就被切成了两半。确凿无疑。贝尔确实地斩断了它。

那一瞬间,贝尔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种与觉醒类似的感应,将贝尔、阿德尼斯,甚至连鸣动着的神之心脏都卷入其中,发出了高亢的咆哮。它与高亢的剑击融合在一起,被展现出来。

——NOW。

残留在阿德尼斯手上的刻印(S p e l l)中——

有名为斩杀的痛切。那是自己的诅咒,也是祝福。

染上了无尽的疑问与苍白的悲伤。

在这个瞬间,自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答案。

——HERE。

被砍飞的刻印(S p e l l)的残片在空中划过。

阿德尼斯张大的眼睛中映出了什么东西——也可以说是烙印在了他的眼底。同时,他的身体内部响起了肉骨齐断的沉重声响。瞬间之后,被砍碎的剑尖仿佛被自己的胸口吸引了一般飞了过来——阿德尼斯看到了这灼热的残像。

被断成两片的刻印(S p e l l)的残片,其中的一片发出了真正的叹息之声,刺穿了阿德尼斯的胸口。讽刺的是,那正是曦安被阿德尼斯的剑所贯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