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VIII 狂乱。NOWHERE②

6

时间由赤色转向紫色,庭院里的树叶和蝶花被染上一种难以辨别的淡淡的暗色。

曦安仿佛潜身于那阴影中,背对着绚烂的城堡。走得越远,光也就越远,但不管走多远,他都终究无法让自己沉入那黑暗之中。曦安似乎并没有为此而叹息。他甚至摆出一副享受的样子,在昏暗的灯光中前进,周身飘散着虚幻的烟雾。

突然,在他悠然的身体周围,一阵风卷了起来。

随着叶子摇晃的声音,成串的蝶花有一部分被扯了下来,飞向空中。

曦安停下了脚步。

他以极其沉着的动作将烟斗揣进怀中,就这样把手放到腰间的剑上。

他的目光追随着在夜幕中降临的人的气息,不一会儿,他的眼角浮现出苦涩的笑意。

不知何时,一个人偶模样的少年呆呆地站在那里。

少年穿着红马甲,乳白色的体毛鲜明地浮现在黑暗中,长长的耳朵垂在脑后,焦点不清的模糊赤色眼眸不知不觉间指向了曦安。那空无的眼神虽然看着曦安,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越是回视,就会觉得那眼瞳越发清澈,动辄便被映在其中的自己的身影,在下一个瞬间似乎就会变成什么不祥的东西——少年的眼瞳给人以这样怪异而紧迫的不安感。被这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的曦安无奈地低语,

「哎呀呀,来不及逃跑了吗。」

他的表情就像因恶作剧被责备了一样。

尽管如此,却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

他以恬静的态度,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凯蒂=“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

突然——

凯蒂的耳朵慢慢抬起。

与此同时,那张脸的表情慢慢带上了明确的含义。

「…以前,你对我说过。要在不让小鸟不鸣叫的情况下,把它放进鸟笼里。」

凯蒂说道。他半是茫然,半是理性。随着四周逐渐染上黑暗,他的身体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我国的纷争。」

那赤色的眼瞳,现在明确地盯着曦安。

「但是,与此同时,也会再次给予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支配世界的野望。你所解开的谜题(E n i g m a),总有一天会让世界陷入混沌的漩涡中…你总是这样。不管是否出于本意,你总是在到处散播灾难的火种。」

「于这样的宿命中哀叹,可以说正是“人”的特权,王子殿下。」

凯蒂睁大了眼睛。

黄昏已过。圣星缓缓在头顶升起,淡淡的光辉倾泻而下。

凯蒂=“贤者(T h e A l l)”以冷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仿佛要用名为“解析”的利刃将对方的一切都切碎一般,痛彻地叫着。

「可笑!就因为你这种旁若无人的行径,我才会变成那副惨状!」

「以牙还牙吗。这就是王子殿下的理由吗?那就无须多言了。」

曦安笑了。他的语气,仿佛是要把凯蒂身上猛烈的怒火返还给他一样,实在让人受不了。

「你…你这…」

凯蒂的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随即,他的双手浮现出演算的微细磷光。

「你终于开始以自己的意志带来灾厄了!你变成了仇视小鸟的蛇!」

大叫的同时,凯蒂用力向前方伸出右掌,空气顿时裂开了。惊人的空压之刃,在空中划出层层弧线。

树木的树枝被吹飞,沉睡的蝶花之群啪地飞了起来。

曦安轻轻动了一下。他以极其流畅的动作拔出的剑,剑刃闪耀着青磷的光芒。他挥下剑,或是用剑刃接住看不见的空压,或是将之躲开。然后,他稍稍后退一步,架起剑尖,突然朝着凯蒂跳了起来。

「切!」

风在凯蒂的周围卷起。刹那间,曦安准确地穿过了无数不可视之刃,从正面刺向了凯蒂。激烈的火花四溅,“式(F o r m u l a)”展开演算,形成了一道屏障。但曦安的剑转眼间就粉碎了它。演算化作微弱的磷光散开,下一个瞬间,凯蒂也跳到一旁。与他近在咫尺的曦安的剑刃撕裂了天空。想要继续追击的他用脚蹬地,

「哦…」

看着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蝶群,曦安立刻停下了脚步。他啪地向空中挥出一只手,指尖准确地从蝶群中抓住了一只蝶花。

「真是灵巧。」

他看着在蝴蝶翅膀上展开的演算说道。当翅膀上浮现出的“等号(E q u a l)”正要回旋着完成演算的前一瞬间,曦安的手将之连同蝶花一起捏碎了。

化为粉末的蝶翅粉末,与化为微细光屑的演算一起从曦安手中脱落。

曦安说道。

「你又进步了。」

「…身为教导者(E n o l a)的你,可以挥剑吗?」

「是我的诅咒让我这么做的。」

「你果然是个教导者(E n o l a)。事到如今,你也只是想见识一下我得到的崭新力量吧。」

曦安“哦呀”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啊,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听曦安不慌不忙地说着,凯蒂却一反常态地一本正经,眼里一直充满了愤怒。

「…我所掌管的“鉴定之目”,终于将你视为了危机。我所能行使的力量又到达了新的层次。现在的我被赋予了真正打开时计的权利!就因为你!而且这个权利将化为秘仪,永远由我持有!一切都如你所愿,实在让我愤怒无比!」

凯蒂以仿佛马上就要捶胸顿足的气势咆哮着。

「你的自我吹嘘愈发严重,也是因为旅行的诅咒吗?」

曦安惊讶地说道。他用没有握剑的那只手,轻轻地挠着耳朵。

「嘛,算了。来吧。」

他用右手随意地架起剑尖。

他的举动极其随意,却以压倒性的气势挡在了凯蒂的面前。凯蒂好不容易才承受住。

「难道你要我亲手消灭你吗?你总是像这样把义务强加给你的学生,尽管你知道这样做就会成为背叛的瞬间!」

凯蒂罕见地用鼓舞自己的口气又叫了起来。

「那我就回应你吧!我也有这样做权利。因为我也是你在“硬币之国”教过的学生!」

突然——

曦安眯起了眼睛。并不是对对方的话做出了反应,而是以锐利的目光盯向了凯蒂从怀里掏出的金怀表。

凯蒂冷冷地绷起了脸。咔嚓一声,怀表的盖子打开了。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纤细的齿轮在他的手中铭刻着时间。凯蒂咬着嘴唇高举表盘。

「借由这令人不快的神之力量,我向你请求最后的试炼。然后,你那迫切的愿望——想要被学生杀死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

刹那间,凯蒂的周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演算。

以凯蒂为中心,演算在地面上组成了一个圆阵。当他的全身被几乎无数的因子的淡淡光芒包围时,极其复杂的运算在瞬间展开了。演算最终向着凯蒂手中举起的怀表成长,就像萌芽的草木一般,最终以怀表为起点,向着天空伸出尖端,绽放出具有强烈存在感的某种东西。

「霍…简直像花一样。」

曦安说道。他将空着的左手静静地贴在剑柄上。他全身都充满了柔韧的紧张感,目不转睛地盯着缠绕在凯蒂身上的东西。

「在演算之花所送出的寄语的前方,是众神存在的太古天空吗…」

在低沉的声音深处,回荡着等待伟大之物降临的紧张感。

在凯蒂的手中,某种花儿正在绽放。时钟的两个指针剧烈地转动,演算就像像一只巨大的鸟,在空中张开翅膀。在那之后,更是还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等待着。

「啊啊,“太阳之翼”哦!我就在这里!我手中正高举承载着你那光辉之血的容器。从太古时代就在天空之中巡游,掌管太阳光热的神啊,现在就让神火滴落在这里吧!」

凯蒂咏唱般地叫道。他的眼睛盯着举向天空的怀表,以及以此为种子盛开的演算之花。怀表的两根指针并排,发出咔哒的声音——等号(E q a l a)成立了。凯蒂赤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强烈的忧伤和愤怒,慢慢地瞪着曦安。

「被神放飞的、没有目的地的寄语之鸟,现在回应了我……」

凯蒂低语般的声音被剧烈的轰鸣声淹没了。

同时,曦安的身体大幅度地向后跳着。

「唔……」

曦安一边扭动着身体着地,一边惊讶地发现自己跳了起来。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近乎本能地擅自动了身体。如此强大的力量,接连不断地降临在凯蒂身上。激烈的火花四溅,复杂的演算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凯蒂想要接受这种力量的样子,正配得上“降临”二字。

「不愧是…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

曦安发出感叹,而凯蒂也用目光锐利地做出了回应。

「也因此,我的国家每日都在为得到这种力量而展开毫无意义的斗争!」

一道闪光划过。就像一道闪电一般,一股惊人的力量向着时计跃入,密密麻麻的演算覆盖在凯蒂的身体上,凯蒂全身的体毛都猛地竖了起来。

「只有理由之少女!」

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凯蒂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大叫起来。

「为了从我的国家……还有这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抹去毫无意义的纷争和停滞,那只司掌着回归原初的小鸟不可或缺。我希望贝尔能毁灭所有的神!我希望让她能让所有神的力量永远消失,从根本上平息“硬币之国”的纷争!」

突然——

在凯蒂的周围,带来猛烈压迫感的东西消失了。

凯蒂的体势猛然崩坏。演算支离破碎,化为磷光的尘埃飞舞,怀表的盖子自动关闭,凯蒂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周围突然被寂静包围,叽叽叽…时计的指针发出有条不紊的声音,夹杂在蝶花的轻轻振翅声音中。

「…要来了。」

凯蒂低着头说道。

曦安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全身的筋骨都在跳动,却找不到可以跳跃的地方。一瞬间,一种完全看不见的、异质的气息,充斥在曦安的眼前。一股极其无机的压倒性力量如怒涛般汹涌而来。多么迅速啊。曦安的口中迸发出无以言表的呐喊。他用剑将眼前的空间斩断。

发生了爆炸。

「噢——噢!」

曦安的剑刃深深地将其割裂,鲜血肉眼可见地迸射而出。血在洒在剑上的同时,化作了一道闪光,转眼间就迸发出灼热的火花。曦安的体毛一齐倒立,握着剑的双手瞬间燃烧起来,鲜血从指甲的缝隙中激烈滴落。

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被曦安之刃撕裂的它迅速地固定在空间中,自行展开了演算,就像野兽把猎物按在脚下一样,把曦安的身体压在地上。

「嘎啊…」

趴在地上的曦安顿时感到一种不寻常的紧迫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只手勉强搭在剑柄上,但手上全是伤口,几乎握不住剑。

「感觉如何?」

凯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时计的盖子又被打开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那里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严厉地压制着曦安。叽叽叽…铭刻时间的声音不断流逝,曦安的苦闷似乎也在增加。

「这就是上古诸神的遗产——有了这“电力(E l e c t r i c)”,你就在那演算之箱里动弹不得,从内部被灼尽,被压得粉碎吧。」

化悲痛为愤怒,凯蒂冷峻地站立在匍匐在地的曦安面前。

突然,曦安的身体跳了起来。他被烧伤的手仍然握着剑,朝着凯蒂猛地刺了过去。

叮。剑刃发出一声闷响,在凯蒂的眼前停下了。那里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挡住了任何攻击。慢慢地,墙从六方开始变窄,夹住了剑尖,同时把曦安一点点推了回去。

「你能够破解了神的力量…把全部都托付给了理由之少女的你…」

凯蒂说道。他露出冷冷的目光,但实际上却拼命想把目光从曦安的脸上移开。

「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低语,凯蒂吃惊地看着曦安的眼睛。吓了一跳。尽管凯蒂拥有如此优势,但曦安那无畏的笑容还是让他的背上充满了冰冷。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是一样的啊。王子殿下,你虽然祈祷着毁灭众神,却在行使着神的力量,这和我把理由置身于危机之中的行为,是一样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定睛一看,曦安的剑激烈而空虚地指向了凯蒂。

他的指甲一个接一个地卷了起来,鲜血喷涌而出。不仅如此,他的体毛直竖,浑身烧焦,焦热的痛苦化作血雾从眼角和嘴角涌出,皮肤上冒出的血珠弹跳着蒸发了。

「话说回来,灼烧内腑,原来是这样的痛苦吗……」

他的嘴唇和舌头从内侧起泡,噗的一声破裂,喷出浑浊的血。

曦安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扑哧一笑,说道,

「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品尝了。」

凯蒂的脸上染上了恐惧的神色。

同时,他全身上下都浮现出演算,简直如纹身一般。仅仅只有两只耳朵没有演算,竖了起来。

「“电力(E l e c t r i c)”的火炎啊,打碎这把剑!」

凯蒂用右手拿着怀表,另一只手飞快地构筑演算,拼命地想推开刺出剑的曦安——但是,

「没用的。」

曦安一边吐出血泡,一边低语。

「这是一个命中注定要与神战斗的女人所锻造出的剑,是她所寄出的没有目的地的寄语………」

「你,你这个人……为什么……要一直在持续着背叛?」

咔嚓。玻璃摩擦般的声音在凯蒂和曦安之间微微响起。咔嚓、咔嚓,每当曦安用力刺下剑尖时,那声音就像是在与怀表的声音相抗衡似的扩散开来。同时,在看不见的墙壁上,隐约可见龟裂的磷光划过。

「很简单。」

曦安用灼热的声音说道。

「无论是神、人民还是理由……一旦没有从根本上被彻底否定,就无法迎来真正的扬弃。」

咔嚓。

凯蒂全身的演算发出悲鸣般激烈的光芒。

「那么!我将为了我所心爱的姑娘,为了肯定理由之少女,而施展这个力量!」

两人之间充满了强烈的闪光。响起了什么东西粉碎的声音——然后,在演算化为的飞舞的细小光片之中,喷出了大量的血雾。

剑尖直线刺出——与此同时,一股残酷的力量在那里爆发。

一阵微风卷起。

蝶花群像逃跑般的飞向空中。

不久,随着凶猛的白炽光芒渐渐淡去,一只只蝶花又一个个地找到了可以再次栖息的树枝,沉睡在夜的寂静中。

其中有几只蝶花在一片烧焦的草地上困惑地飞来飞去,但它们似乎也意识到打破寂静的人已经不复存在,纷纷离开了那里,在树林间圣星照亮的淡淡的黑暗中各自散去。

7

在圣星的淡蓝光芒的照耀下——

阿德尼斯望向了窗外。

在泛着蓝色黑暗的窗边,黯淡的窗帘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告死鸟(R a v e n)的黑色花瓣随风飘舞。阿德尼斯来到了他原本的宿舍里。

(好安静…)

床已经从中间被裂成两半,阿德尼斯坐在了被撞到窗边的那一侧,抱着单膝,手轻轻地对着夜晚的窗边。平时用来遮盖表情的红头巾(B a n d a n a)现在已被取下,缠在了左手腕上,在半开的绷带下,受伤的双臂上尚未愈合的伤痕充满了鲜活的痛苦。

(在这样的夜晚,我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般,阿德尼斯一脸轻松地这样想着。

无依无靠的身边,只有膝盖上抱着的一把剑——

阿德尼斯突然意识到,自己期待已久的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德兰布依…」

从窗户射进来的圣星之光(E a r t h S h i n e)将阿德尼斯的影子拉得很长。

从那影子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的手浸在淡淡的黑暗中。女人伸出柔软的双手,带着甜香从背后轻轻拥抱阿德尼斯。

「我感受到了剑…」

阿德尼斯抱着单膝说道。

「借由这把剑,我知道你所锻造出的剑正在被曦安挥下。对手…不知道是谁。」

在他耳边,德兰布依微微点了点头,她冷峻的声音中也带着令人吃惊的娇艳,低语道。

「是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哦……曾经和你并肩作战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

「不会吧。那家伙应该被我杀了。」

「因为旅行的诅咒。」

德兰布依这样回答道。

「那个人把自己分割成两部分…一个生在白天,有着愚者的目光;另一个活在夜晚,拥有贤者的目光…贤者无论受到什么样的痛苦,都不会死亡,而愚者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痛苦,都会原封不动地返还给对方…」

阿德尼斯露出苦笑。他既是在笑凯蒂,也是在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的曦安。对于如今才告诉他这件事的德兰布依,他也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这次我要把两个都杀了。」

「那时候,你也会死的。」

「什么?」

「伤害愚者的人,会因为他的目光而受到同样的伤害……在杀死他的时候,杀死他的人也会因为同样的痛苦而死去。」

「…这就是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特有的祟吗。为什么,他要做出这种事…」

「和我们一样哦。他也期待着,神的毁灭…」

德兰布依的低语,甜美地挠着阿德尼斯的耳朵。

「可是……仅凭那个人自己绝对做不到,他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所以就托付给贝尔了吗?这家伙也是,那家伙也是。」

「我们可未必是那样。」

「我知道。」

阿德尼斯低下头。德兰布依光滑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脖子。

「但是,至少“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战胜了神让我降下的试炼,战胜了致死之灰。我的“锈爪(R u s t y N a i l)”告诉了我这一点。被你留在城堡中的那把剑,最终取得了胜利。」

「最初的胜利——必将通往最后的胜利」

「啊……我应该会和那家伙居合吧……那是我接触她的最后机会。」

「你在哭吗?」

阿德尼斯弯下腰,想让影子挡住自己的表情。他一边钻进德兰布依张开的臂弯,一边轻轻摇头。

「我不想哭,只是很痛苦。」

德兰布依用水族(M e r m a i d)的光滑身体抱着阿德尼斯。阿德尼斯沉醉在德兰布依的臂弯中。夜晚的寂静,让沉醉于安逸之中的阿德尼斯感到无比的寂静和虚无。

「死亡到来了。在内心的深处,我感到一种有什么东西死去的感觉…。」

阿德尼斯把心中所想如实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会犯下那样的错误呢……我好像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罪,理解了自己的动机(M o t i f),理解了当时的罪行,以及无法再次与她接触的事情。但是……在那种地方,重要的东西,或许一个也没有。」

这时,突然,阿德尼斯感到剑在颤抖。

「啊啊…曦安没问题啊。」

他感叹地嘟囔着,转过头,把脸贴在德兰布依的脸上。

甜美的女人香气中夹杂着血腥味。

德兰布依的下腹部,蓝色的薄绢渐渐被鲜血染红。她曾经在与神的战斗中铭刻在身上的无数刻印(S p e l l)之一,对挥剑的力量有所感应。

阿德尼斯知道,那是和刻在曦安剑上的刻印(S p e l l)一样的刻印(S p e l l)。

「德兰布依…」

「不用担心。与神有关的力量,被行使在了那把剑上。行使在我所锻造的剑上……但是,那力量绝对不能把我的剑击碎……」

德兰布依冷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恍惚的回响,她隔着衣服,充满爱意地抚摸着零落着鲜血的的刻印(S p e l l)。

阿德尼斯将唇贴在女人的脸颊上低语。

「呐,德兰布依。我把曦安杀死之后,就把他的尸体送给你吧…你们两人,就永远在一起吧…」

8

“玉座之间”的修复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但是,只有这条花道闪耀着青色的宝石光辉,修复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精雕细琢的晶莹剔透的青玉(S a p p h i r e)地板上,或是雕刻着舞动着的寄语之鸟,或是由结出各种剑之果实的树木,与王国的纹章一起描绘出美丽的画卷。

在那个花道上,装在棺材中的罗海德王的遗体正在被运走。

时间是明亮的赤色。

棺材在都市(P a r k)的主要地区巡游了半日,直到红色时刻,才终于回到怀抱城堡的中央区(C a s t l e),回到这个大厅。

大厅的象征色是青色。

青色代表着朝阳,通向东方,是属于王者的颜色。

各种饱和度的青色飘荡在青色的大厅的座椅和地板上。而被抬上格外耀眼的青色花道的棺材,也是青色的。

身穿一件光滑的青色外衣着的罗海德王的遗体,在闪耀着青玉(S a p p h i r e)的冷色光辉的半透明棺木中,就连他白色的体毛也显得清澈而湛蓝。

就好像死者的存在本身融化于满溢在大厅中的青色、倏地消失了一般,棺木被秘密运了进来。

没有参观者。实质性的仪式,在斩断玉座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就像埋葬不存在的人一样,罗海德王的遗体被悄然运走。实际上,按照王的葬礼的惯例,棺材里大多数情况是空的。

王在献身于神之树之后,才成为了真正的王,在王死后,其肉体会被神之树完全吞噬,只有少许身体的碎片被抛到舞台上。捡起这些碎片,将它们装进棺材,在都市(P a r k)里巡游,告知人民王的死讯。

这才是惯例。

而这一次是非常罕见的情况,棺木中承载着完整的遗体,静静地、庄严地沿着花道而下。

抬着棺材的,是身穿黄牙(I v o r y)的衣服和面具,掌管着“剑斗之间”的黄衣(H i s t o r y)神官团。在其左右,是司掌着“舞蹈之间”的紫衣(M e m o r i a l)神官团,她们把面具像发饰一样戴在头上。摘掉面具是为了唱歌,唱歌是为了安慰遗体——也就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

加普和雪莉率领各自的神官团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在他们身后,各种各样的上级阶级(H i g h C l a s s)列队走下花道。

身穿绿衣的人,是建筑乐者和农乐者们。

身穿蓝衣的人,是气象乐者们。

身穿雪白衣服的人都是讲述城中历史和专事施政的传承者们。

另外,上级剑士和上级歌士在两个神官团之后参加了葬礼。

加普走在最前面,右翼是雪莉,而左翼则是已经登到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顶端的阿德尼斯,他肃然地跟随其后走上花道——

不久,一行人登上了暂时失去玉座的空白舞台。

每一个大厅的舞台,其实都是神树的一部分。将神树根部的上部削平,培育成圆形,就形成了所谓的祭坛、也就是城堡的舞台。

对城中主族来说,登上这个舞台之后,才能迎来真正的秘仪。

(终于来了啊……)

阿德尼斯自言自语道。这是在这半日间一直跟随着一行人在都市(P a r k)中巡游的阿德尼斯最真实的感受。

在舞台的各个角落,乐者们都在固定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紧随其后的是剑士们和歌士们,他们将神树围成扇形,列队停在那里。

最后,传承者们停下了脚步。一行人中剩下的,只有加普,雪莉,神官们和最高阶级的(T o p H i e r a r c h y)阿德尼斯。

(这是要去哪里?)

阿德尼斯又在口中小声嘀咕。

然后,加普举起了手,作为信号,剩下的所有人都停在了神树的根部。

只有雪莉继续往前走去,站在了加普的更前方。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随即又分开了。两人互相交汇的眼神,比他们身为公众人物之时还要冷淡。

雪莉呼了一口气。

一曲既非号召也非歌声的魔法歌乐悄然响彻大厅。阿德尼斯听得入迷。在身穿紫衣(M e m o r i a l)的神官们的歌声中,雪莉的声音显得格外通透响亮,在这种形式一般的仪式中,似乎只有她对父王之死的悲伤是唯一真切的感情。

这时——

在这首歌的感应下,他们眼前如断崖般耸立的神之树的树干——那无数的钢之身躯竟然开始徐徐剥离。

(该怎么形容呢…简直就是一扇门。)

阿德尼斯在心中发出感叹。

(理由只会穿过神的影子,指的就是这个吗…)

同时,为了不让自己的内心流露出来,他悄悄地盘算着。

(我的怀疑——也还留在这个舞台上,穿透了神的影子。但是,已经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神啊,你就尽情后悔如此轻易地把我吞进你的脏腑之中吧……)

伴随着类似地鸣的声音——

树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加普再次举起手,无言地示意。一行人让其他人在舞台上等候,自己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阿德尼斯看到那里有一个延伸向黑暗地底的巨大楼梯。加普一马当先走下楼梯,雪莉跟在后面,后面是神官团。阿德尼斯走在加普身旁,其余的人则一脸真挚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在祈祷走下楼梯的一行人的平安。

阿德尼斯望向黑暗的深渊。那是一个深邃的空洞,甚至让人觉得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那样也好……)

自己已经触碰过了永恒的黑暗。如今,自己的心已经不会惧怕任何黑暗了。

(已经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

阿德尼斯躲在黑暗中,露出浅笑。

(我是一只咬住了神的肠子的虫子。是为了让黑暗在神的身上繁殖的寄生虫。)

不久,阿德尼斯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在朦胧的黑暗中,阿德尼斯看到了它。

「呣……」

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眼前是一座呈螺旋状向下延伸的楼梯,足以供四五个人可以并排前进。

左手边是墙壁,右手边,一个可怕的孤零零的空洞直直落下。

空洞中,巨大的钢之根向四面八方延伸。

「这里是……」

「是被称为“钢之内腑”的神的御根。」

加普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司掌着这个仪式的人的脸上带上了另一种表情。

畏怖——

而且,忍受着某种压迫。

他像阿德尼斯和其他许多人一样,把脸转向周围。

那里是一片钢之根。由于闪烁着无数的刻印(S p e l l),周围显露一片苍白的光芒。伴随着深海般的寂静——还有压迫感。

钢之根的姿态就像陷入狂乱的王一样。十分适合被称为内脏的、上古的巨大钢块像脏腑一样伸展着。无限增殖的刻印(S p e l l)随着脏腑的脉动而闪烁,这一景象令观者无比震撼。

其中,也存在着不知其含义的机械姿态的钢。阿德尼斯不由得茫然地看着它。

「这到底是什么钢?」

他嘴上这么说,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

「已经不知道它最开始是什么了…」

加普平静地如此回答。

「这些钢是由无数合金产生的。在上古神代曾经存在于世的各种钢的形状。有时会在这里以记忆的姿态,像那样出现。这是主族的秘仪……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探究不到尽头的秘仪。」

说着,这个男人带着罕见的紧张表情走下楼梯。深渊渐渐变宽,越是往下,深渊越是深远,越是看不见对岸。

所有的钢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产生了遍布整个地下的猛烈的压迫感。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深深的畏惧。

「这里是活生生的钢之洞穴吗……」

阿德尼斯嘀咕了一句。他嗅到了从深渊之底吹来的风。

「吹来的风和卡塔库姆很像呢。」

加普瞥了阿德尼斯一眼。他的眼神,表示自己与阿德尼斯的话产生了共鸣。

不同的是,这里连风都有压迫感。虽然谁也没说。但所有人都意识到那里充满了神的气息。

阿德尼斯耸耸肩。一行人都充满了紧张感,只有阿德尼斯表现出一种超然的态度。一旁的加普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紧绷起来,但什么也没说。

阿德尼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加普,卡塔库姆的宝剑呢?」

加普又看了阿德尼斯一眼。

「由一个神官拿着。别担心…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取决于你的态度,我可能会在这里把它打碎。」

「真是危险的想法,不像你啊。」

「对那把剑,我有一种感觉……还是打碎它比较好。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中越来越强烈。越是走下这“钢之内腑”,就越是如此。」

「卡塔库姆还真是被讨厌啊。」

阿德尼斯挖苦地低语。

「一切都是兄王的旨意。」

加普皱着眉头看了看阿德尼斯,然后默默地往前走。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好暗啊。」

阿德尼斯突然低声说道。

「没有人能用光晶石吗?」

「在这里,任何魔法都被禁止使用。」

「原来如此。神之箱庭讨厌魔法吗…」

阿德尼斯的言行既像是接受,又像是在讽刺,加普再次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阿德尼斯,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最重要的是,现在根本不是这个时候。黑暗渐渐变成了深蓝色,四周充斥着压倒性的气息,仿佛要把一行人拖入深海的压迫之中。阿德尼斯的轻松话语多少缓和了一行人的紧张。若是在沉默中前进的话,这个黑暗的楼梯实在是过于漫长了。

然后——

就在大家都开始对下楼梯抱有异样的抵触和恐惧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谷底。

走下楼梯,冰冷的空气和地面的气味包围了他们。

「好冷啊……那是什么?水的气息?」

被阿德尼斯的话所吸引,

「哦哦……」

神官们发出低沉的喊声。

一行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广阔的巨大湖泊。之前,众人一直没有意识到那是水,此时突然映入眼帘的它,让众人心生它仿佛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错觉。

无边无际的地底湖上,无数的神之根像溶化在水面上一样落了下来。简直就像一整个钢的森林被水淹没了一样。钢上的刻印(S p e l l)闪烁着淡淡的光辉,被毫无波澜的湖水吞没,闪烁着冷冷的光。

加普说道。

「“安慰之湖”之一…。在神之树的正下方,有这么一个湖。另外,据说在各个大厅的正下方,也各有一个“安慰之湖”。」

「黑暗中的神之乐…吗…」

阿德尼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环视四周。

「可是,到底是要安慰什么呢?」

「炎之血。」

这时,雪莉的身体突然歪倒。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明显感觉到神的影响太强了,雪莉的脸苍白得很,几乎像白蜡一样。

「没关系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强地说着,躲开了正要伸出来的加普的手。加普一言不发,就那样抽回了手。阿德尼斯躲在黑暗中露出浅笑。

连想要上前陪伴的紫衣神官团都尽数喝退,雪莉毅然地望向四周。

然后,像是在回应雪莉的目光一般,青色的衣服突然无声地在各处翻腾。

是司掌着“玉座之间”的青衣(C h r o n i c l e)神官团们。就像是包围了一行人一样,从六个方向出现的他们,摇摆着翻弄斗篷。紧张感游走在一行人之中,加普和雪莉一起,和其他的神官团一起做出表示敬意的礼拜姿势。

「亡灵……」

阿德尼斯同样以礼拜的姿势行了一礼,小声咒骂道。这句话被加普听到后,他终于是被加普责备。

「别说多余的话。从前,来到这里举行葬礼的人们之中,有人没能以人的身份回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着,加普向前迈出了一步,巨大的身躯中充满了年轻的王的威严,对着身穿青衣的人群高声吟诵。

「英灵们啊,我们来到这里埋葬先王。希望你们能把我们看作是取代先王的新秩序的推动者。」

青衣的神官们倏地转身。加普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动作,看到了桥的栏杆。有一座桥贯穿在朝向四周展开的的神之根的间隙之中,通向湖的中心。

在冷冷架起的碧玺(T o u r m a l i n e)之桥的前方,有一座巨大的祠堂。

「越来越像卡塔库姆了啊。」

阿德尼斯扬起了嘴唇。

「过去,我曾经见过提香那家伙在一座很像那个祠堂的祠堂中把死者当成了玩具。难道城堡的主族也和她没什么区别吗?」

「阿德尼斯。」

加普责备道,但阿德尼斯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这就是亡灵们的邀请啊。」

阿德尼斯扬起下巴,催促加普去追上青衣神官们的动作。

加普无奈地低下头。

一行人在青衣神官的引导下,过桥来到祠堂。

抬头一看,神之树的树根落了下来,仿佛倾泻而下的阳光被冻成了钢之形一般。周围钢铁林立。湖水静悄悄的,向人们宣告这里即是深渊的正中央。

祠堂的中心有一个四角形的大洞,像井一样。锁链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黄衣的神官们在加普的指示下,用锁链吊起了棺材。

身穿青色衣服的神官们伫立在四周。透过洞可以看到湖面。在这决定一行人是否能再次回到地面的紧要关头,他们一言不发地进行着仪式。

「将王献给神之御根。」

加普低声吩咐道。作为回应,黄衣的神官拉起了锁链。钢铁碰撞的沉重声响在寂静中回荡,收殓王之遗体的棺木缓缓从祠堂的洞穴中落下。

锁链断断续续地发出沉重的声响,雪莉和紫衣神官们的歌声抚慰着王的遗体,不久,随着棺材接触到水,歌声停止了。

随着一声闷响,锁链的一端被解开了。随后,锁链的锁扣一个接一个被解开,棺材失去了支撑,落入湖面,转眼间水花四溅。

「啊——」

雪莉几乎是第一次发出了除了歌声以外的声音。

棺材沉入了透明的水中。

神之根发出的朦胧光芒忽明忽暗,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迄今为止被献上的、埋藏在水底的无数死者的气息。

棺材触及水底的声音沉沉响起,激起波纹,而又融化在广阔的湖水中消失了。

同时,生长在湖底的钢之根的闪烁光芒笼罩了棺材。透过祠堂的洞,可以清楚地窥视到那个样子。

雪莉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是畏惧——或者说是恐惧。

没有人说话。但是谁都明白。王现在真的被神树吃掉了。而将他的身体供奉给神树的,正是他们。一种与对神的敬畏不同的、可以说是奇妙的罪恶感的沉重心情同样压在了他们身上。

然后,他们看到了——

吞下棺材的湖水,以祠堂为中心,散发出苍白的光芒。

神树的闪烁加快。就像不断跳动的心脏一样,巨大的气息突然弥漫开来。当湖底充满朦胧的光芒时,沉入其中的成千上万的骸骨与根近乎同化。骸骨在众人的脚下铺陈开来,空洞的眼窝似乎对准了湖上的一行人。

「简直就像是在引诱我们。说着“过来吧”一样…」

阿德尼斯喃喃道。雪莉和紫衣神官们吓得缩起了身子。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就那样失去了死亡,永远…」

「别胡说!」

加普严厉地打断了他。

「他们在神之御根的怀抱下,获得了充满安息的沉眠。这个“安慰之湖”的宁静不就是证据吗?」

阿德尼斯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加普。你真的这么想吗?他的表情带有如此的讽刺意味。

「那么,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呢?最快的办法就是去问问神。」

加普的脸上终于带着狰狞的表情,瞪着阿德尼斯。

「别做这种危险的事……」

在和阿德尼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你……难道是认真的?」

加普愕然了。这么做不是挺好的吗——阿德尼斯的眼中酝酿着焦灼,已经将这种意思表露无疑。加普没想到阿德尼斯的言行是认真的。

加普的背脊因一种可怕的恐惧感而颤抖。他觉得四周林立的青衣神官们马上就要向这位目中无人的参拜者走来了。

阿德尼斯嘲笑他的样子。

「我要在这里向神提出怀疑。如果你觉得危险,就立刻离开这里。」

「阿德尼斯…!」

加普忍不住叫了起来。但是阿德尼斯的态度没有改变。

「我应该说过,加普。存于你那荣光背后的阴影中的一切,都由我来背负。而且,我可不打算只被弟王这个容器所支配。」

「但是……你打算怎么做?就算在这里引起骚乱又有什么用?」

「当代的姐王,已经知晓该如何为此开辟道路了。」

「什么…」

加普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雪莉。

雪莉毅然点头回应的样子,让加普更加愕然。

「阿德尼斯,你……到底……」

阿德尼斯的考虑之周全让加普震惊无比。这种过分的周全,让加普感到无比的危险。但是,加普不知道究竟危险在哪。

面对哑口无言的加普,雪莉斩钉截铁地说。

「加普,我也想把我的心之阴影托付给他。我希望终有一天,我能作为姐王,作为一个人民,把神对人民的爱传达给百姓。」

加普吃惊地看着雪莉。雪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加普的脸。这还是那个因无比的悲伤而面部表情的脸吗?加普对此惊讶无比。现在,雪莉的表情充满了意志,充满了想要做成什么事情的气概。雪莉的变化完全出人意料。不仅是加普,就连神官们也惊呆了。

太好了。在对雪莉的变化感到惊讶的同时,加普心中的喜悦也油然而生。相比于被悲伤压垮,雪莉能够露出这样的神情自然是好得多。即使这进一步加深了加普对阿德尼斯的不信任……

加普的心中,已经没有理由再阻止阿德尼斯了。但是,这却更让加普感到危险。其实事情很简单。加普只要在把阿德尼斯留在这里,率领其他神官返回就可以了。因为这样的行径完全是阿德尼斯个人的意愿,而雪莉只是稍加帮助而已。只要在雪莉遇到危险之前,加普亲手把雪莉从这里带走就可以了。

但是——

此时,阿德尼斯咄咄逼人地说道。

「听说,还有一条径路( R h i z o m e),能从这个地方到达神的更深部。」

慢慢地——加普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看着阿德尼斯。

「而且,能打开它的,只有能听到神言的歌士或剑士……神所选择的,是这位首席歌士。」

而不是你——这句话传入了加普的耳中。他感觉一把利刃被架在了自己眼前。应该回复的话语在加普的脑海中消失了。只有猛烈的危险感,毫无来由地在加普心中中肆虐。

「不行……」

就像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样,这位年轻的王者发出了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

「不能允许…」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神官们突然摆好架势。看到神官们的样子,加普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碰到了剑。几乎是无意识的。

但是,就算拔出了剑,剑刃又该挥向谁呢?

「夏迪。」

雪莉唤道。加普的手抖了一下。

阿德尼斯带着微笑看着两人。那冷酷的笑容停留在加普视野的一角。他和雪莉四目相对。

「我要唱了。」

雪莉一下子后退了一步,就那样静静地背对着加普。恰好变成了加普能从背后砍向雪莉的样子。为什么呢?怀疑在加普心中焦热地翻腾,但他却并不清楚为什么。神官们因为太紧张,连话都不敢说,只是站在背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阿德尼斯眺望般的目光。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对。加普突然明白了。是笑容。为什么这个男人笑得这么寒冷?就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什么的人在嘲笑不知道的人一样。

加普瞪大眼睛怒吼道。

「阿德尼斯!你在笑什么!」

阿德尼斯几乎反射性地拔出了剑。他行动了。他的手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露齿一笑。这在加普的内心最深处造成了冲击。已经无需多言,

加普的王国之剑和阿德尼斯的“锈爪(R u s t y N a o l)”猛然相撞。

高亢的剑击声响起。皮肤能感觉到空气在颤动。有什么东西在鸣动,同一瞬间,雪莉的歌声几乎盖过了一切,响彻在地下湖中。

然后——

巨大的意志突然从脚下逼近。这种感觉咒缚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呶…!?」

「噢噢!」

剑刃相接之时,加普和阿德尼斯同时叫道。

神之根的闪烁一齐加快,而后更是突然动了起来。祠堂下面,湖底翻涌。就在这时,神之根从四面八方高高隆起,一齐立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空洞。

一阵噼啪的声音,空气剧烈地炸裂了。

体毛倒竖,接触到空气的皮肤传来一种异样的刺痛感。

雪莉的歌声戛然而止。

在祠堂的边缘,就像逼近的巨蛇张开下颚一般,神之根向上翻起,开出了一个空洞。在空洞的深处,深邃的黑暗呈现出深渊的样子——回廊的入口就在那里。

但是,雪莉之所以停止歌唱,是因为对那回廊之门本身的惊愕,也可以说是恐惧。

回廊的墙壁中埋上了无数骷髅。在入口的边缘,就像门上的装饰一样,遗骸被卷进神之根中,近乎与神根融为一体,向四周投去空洞的目光。其中也有尚未化为白骨的人,特别是刚刚才沉入湖的那个人——罗海德王的遗体,被神根的鸣动撕裂,四分五裂的身体变成了回廊上的拼贴画。他的头垂在神根上,化为了回廊入口处的名牌,面向祠堂。他半睁着眼睑,半睁着眼睛望着雪莉,眼神空洞。

「噫…」

雪莉的喉咙微微鸣动。她颤抖着,想要远离自己亲手打开的回廊入口。

这时,阿德尼斯如欢呼一样的呐喊从雪莉的背后袭来。

「打开了!」

他立刻弹开加普的剑,同时向后一跳,躲过了加普更进一步的剑击。

雪莉猛然回过头来。阿德尼斯就在她的身边。阿德尼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加普,用一只胳膊环住雪莉的肩膀微微一笑,那刻薄的笑颜令雪莉战栗。

「到了跨越神的障壁,触及神的本性的时候了!」

阿德尼斯一边抱着雪莉,一边喊道,仿佛在向加普炫耀一般。

「我来告诉你吧,加普。呵呵。我的嘲笑,和人们嘲笑过去的愚蠢是一样的。你就不觉得一切都像宿命一样流逝的样子很滑稽吗?」

「你这家伙,是打算自己成为神吗!」

加普架起剑叫道。雪莉的身体正好在加普的剑之轨迹上,所以加普一时之间无法动弹。他的脸充满愤怒,带着杀气看着阿德尼斯。

「玩弄花言巧语,把我们卷进共谋之列!如此羞辱弟王之位,你有何企图!」

「我早就说过了,赌上我的全部存在,向神提出质疑!」

「胡扯!」

加普恶狠狠地拒绝了。

「你的言行,根本不是想要得到某种答案!」

空气骤然炸裂。整个地底湖都似是在鸣动,空气的密度骤然增加,互相挤压。

阿德尼斯一脸荒芜地面对着加普,依然嘲笑般说道,

「不愧是王。」

加普的愤怒爆发了。

祠堂随着湖底的鸣响而摇晃,趁着阿德尼斯的姿势稍稍有些凌乱的间隙,加普跑了过去。

那堂堂的身躯竟能如此迅速地行动。就在他放出猛烈的剑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他以漂亮的动作止住剑尖,迅速向后退去。

「唔……? !」

阿德尼斯的笑容之中带上了另一种颜色,看着加普。

「你确实是个优秀的剑士。」

阿德尼斯说着。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他的脚边爬了起来。

是影子——

像是在追逐着想要后退的加普,阿德尼斯的脚边出现了无数的影子,不停地颤动着。

雪莉小声地悲鸣。阿德尼斯发出哄笑。加普和他身后的神官们都愕然地看着他。

空气与大地一起鸣动,在神之根的剧烈闪烁中,那哀叹的声音突然被释放出来。

——NNNOOOWWWHHH……!

——EEERRREEE……!

「噢·噢·噢·噢·!」

加普的口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痛的呐喊。

「这是为什么!阿德尼斯,你干了什么!」

「看到了吗,加普!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极度否定与怀疑!」

窸窸窣窣。

就像无数巨大的黑虫逼近一般,影群开始移动。

「加普大人!」

神官们把手放在剑上,向加普请求命令。

然而,加普的愤怒虽然如烈火,却还是颤抖着压了下去。

「大家…退下!」

神官们迷惑不解。他们手握剑柄,慢慢远离朝这边走来的影群。

「为什么?如果对我们下达命令的话…」

加普没有回答。他苦闷的表情让神官们吃了一惊。他们很快意识到某种支配已经波及到了加普。

影子们更加逼近。他们都是从祠堂中出来的。紫衣的神官束手无策地们对着祠堂里的雪莉发出悲痛的叫声。

「公主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加普大人!」

紫衣的神官们狼狈地围住了加普。

加普把愤怒的脸转向阿德尼斯,盯着他身边抱着的雪莉。雪莉脸色苍白,不停地颤抖着。她的目光转向虚空,仿佛从中发现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

「不…不可能!」

在影子们的背后,雪莉的声音悲痛而高亢地回响着。

「以,以神之巫女,传达。不能和影子们剑刃相交!这些人是远离神之乐的禁忌存在。如果和这些人鸣响剑乐,那么就会被神之乐永远流放,并背负禁止民(P a r a d o x)的称谓!」

神官们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回头看了看加普,只见加普咬牙切齿地盯着阿德尼斯和雪莉。

「夏迪…」

雪莉的双眸噙着泪水望着加普。她伸出手去,但是身体不停颤抖,身体慢慢倾斜。阿德尼斯支住了她。那残酷的微笑充斥在雪莉的视野之中。雪莉意识淡薄,视野模糊,最后只能零落出一个微弱的低语。

「恶魔…」

阿德尼斯扑哧一声笑了。突然,他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说道。

「那个天赐之子。」

在那笑容的最后,雪莉流着眼泪失去了知觉。

「怎么样,加普!」

阿德尼斯抱着雪莉大喊到。他一边解放脚下的影子群,一边向敞开的回廊的方向慢慢后退。

「剑被封印的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你应该明白的!」

加普一脸愤怒,好不容易才把剑收回剑鞘里。

「噢噢噢噢!阿德尼斯!」

逼近而来的一个影子挥舞着生锈的剑。

「加普大人!」

神官发出悲鸣。躲开那把剑的加普赤手空拳将对方的头盖骨击得粉碎。

但是,从倒下的影子的阴影中,又出现了新的影子。在慌忙跳起来的加普的眼中,出现了一名神官被影子托起,发出尖叫的样子。

当那神官腰上的一把剑被夺去的刹那,加普浑身涌现了杀气。

他不容分说地将影子殴打致死,夺过那把剑大喊,

「你想要的剑就在这里,阿德尼斯!」

嘲弄般的哄笑声从影群的另一边传来。

「它落到我的手上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至今为止我夺来的所有的剑,都已经被我亲手打碎了!都被我的这把剑吃掉了!」

「你…彻底…」

「那把卡塔库姆的宝剑,还有你那王国之剑,我都一定会吃掉!」

在叫喊声的最后,阿德尼斯的身影和雪莉一起消失在黑暗的回廊中。

「加普大人,这里很危险!」

面对不肯后退的加普,神官们慌忙叫道。

「加普大人!」

加普没有回应。他怒气冲冲地又把一个影子打死了,当那个影子的阴影中又出现新的影子时,他使出浑身解数退了下来。加普咬紧牙关,怒不可遏地大叫起来。

「派特使去牢狱之塔( M i s c a s t T o w e r)!」

「是……」

听了加普的话,神官疑惑地点了点头。

「以兄王之位,下达拮抗禁止令!立刻派使者去牢里!」

「是…!」

神官们迅速点头。与此同时,紫衣的神官们一边被悲痛驱使,一边因加普的话而惊讶地转过头来。

「把拉布莱克=贝尔等三人从牢里放出来,担任讨伐饥饿同盟( T a r t e T a t i n)的任务!」

「但,但是…饥饿同盟( T a r t e T a t i n)是…」

「所以才要这么做!」

加普痛苦而愤怒的呼喊冲击着神官们。后面的几个人立刻回过神来,不再犹豫,迅速行动起来。

「快,为了守护我们的城堡!」

加普的命令,贯穿了影子们群起的呐喊,传达了下去。

9

甚至连噼啪作响的火焰烧焦的声音都无法听到。

身处囚牢的贝尔置身于黑暗之中。在清爽而静谧的黑暗中冥想。

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身边放着“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当然,贝尔是清醒的。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尽管如此,她却还是感到像睡眠一样的漂浮感。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连贝尔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就像哭累了睡着的小孩子一样躺在床上,渐渐地就变成这样了。

各种各样的思绪与感情在心中飞来飞去,等贝尔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置身于无数居无定所的思绪的交错之中。无数名为“思绪”的鱼在自己那无形的、更为根源性的记忆之海中游动。贝尔的意识就在那片大海之上,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用茫然的目光,遐想着鱼群的样子。

贝尔忽然注意到自己特别关注其中一条鱼。那条鱼在黑暗的大海中一味地轻盈游动。不知何时,那个影子变成了人影。

人影在黑暗中奔跑着。在可怕的黑暗中,它毫不犹豫地奔跑着。贝尔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影子,听着那个人影说的话。

(感受风、探取水的流动确实不错,但是在地下,有时连这些都做不到。这种时候能依靠的,只有因与完全包围着自己的大地之间的联系而诞生的,自己的存在感——)

伴随着隐隐响起的声音,一个人影转向了贝尔。是一个壮龄的月瞳族( C a t-s e y e s)。他以柔和的姿态,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贝尔。贝尔清楚地明白了这段记忆的由来。

(闭上眼睛,将意识转入心中,感受大地整体的气息,就能知道方位。要去相信在心中无意间瞥见的幻象,这将会为你带来能够引导“自己”这个存在的,目不可见的意象——)

啊啊——

贝尔静静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是她曾经在卡塔库姆听到过的话。在那场激战中,引领乐队奔跑的汤姆·柯林斯的身影,现在,就在眼前。他正是阿德尼斯的父亲,也是守护卡塔库姆的祀士之一,手持淡红(I m p e r i a l)宝玉之剑,在黑暗中奔跑。

——TIXE。

他手中的剑,刻着象征着逃脱(T I X E)的神秘刻印(S p e l l)。当那个刻印(S p e l l)停留在贝尔视线中的刹那,贝尔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带着热度浮现出来。

汤姆=科林斯说道。

(培养能看到遥远黑暗对面的、看不见的东西的能力是非常困难的,但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具有种族性质的超能力。我认为,无论是谁,都会有在无意识之中行动的时候。)

然后,他的身影又变成了鱼,在黑暗中飘浮,不知游到哪里去了。贝尔也追随着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在黑暗中奔跑起来。

第一步,她注入自己的气息,望向了黑暗的尽头。

第二步,她看清了身后远去的东西,知道那就是自己。

贝尔把三度听到的话吞进自己心中,在四周都被黑暗包围的情况下跑了起来。

她正在逃离自己。

黑暗化为大海包围了贝尔,贝尔奔跑的身影化为一个鱼影游了起来。海已经变成了一己的世界,感应着在那里游泳的贝尔。意识反转,感应充盈。

贝尔从自己身上逃脱了。

贝尔对自己有了感应。

这两场战斗精妙地混合,为贝尔带来了一个契机。这才是真正的觉醒。

——EEE。

突然,剑的吼声将贝尔召回到了现实中。贝尔强烈地感觉到剑敏锐地呼应了自己的思念。贝尔闭着眼睛摸着剑。毁坏的情形历历在目。尽管如此,这种感应如此真切,不似濒死之剑发出的吼声。就像贝尔承受住了自己心中的痛苦一样,剑也经受住了这一损毁,获得了相应的崭新力量。是啊,贝尔想到。、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

阿德尼斯所带来的试炼者之灰,反而前所未有地唤醒了剑的意志。简直就像是钢之形状因此得以固定一样。

同时,贝尔又想。

当某一天失去了剑这一手段的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目的也会自然而然地改变吧。自由的意义会发生变化。因持剑的由缘发生改变而踌躇不前的自己,又该如何去追求自由呢?即使失去了剑意味着巨大的损失,难道自己就要停滞不前,连一步也不向前迈出吗?

贝尔不觉得自己的剑在损伤到这种程度的状态下,能战胜阿德尼斯的剑。

但是,当自己的剑真的被打碎的时候,自己的诅咒和祝福会变成什么形态,自己难道不应该去看清吗?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在贝尔心中诞生了。贝尔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我,了解了我……)

这等同于贝尔从某种东西中摆脱出来了。

伴随着某种决定般的感觉——

那个时候。

“Lin”,时计石( o-c l o c k)响了。

贝尔睁开眼睛,用手指捏住了那颗特别的宝石。

「绯色……」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石头,对身旁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低语。

剑带着温柔的低吟贴近贝尔。

「啊……是这样啊。」

贝尔自言自语着,突然站了起来。身体轻盈。贝尔就像在空中挥舞翅膀一样轻盈地弯曲膝盖,在空中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然后,“咚”的一声下到地上。

「月之事(M o o n W o r k)…」

贝尔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有一种回头望去,就能发现自己旧的躯壳正蹲在那里一样的错觉。

贝尔将剑留在床上,站在地上轻轻回头。似是真的想在那里找出旧的自己抱膝而坐的幻影。

突然,她的眼睛里映出一种泛着鲜红颜色的东西。

「什么…」

贝尔反射性地去拿“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但是,却没有用剑尖指向那边。

贝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悠然展开巨大的翅膀。

那是一只巨大的、有着像火焰一样红色翅膀的鸟。而且还有着一张女人的脸。那是是一个成年的女人。黑发黑瞳,就像通往旅途的“钥匙”所持有的深邃漆黑一样。若是用一个词描述那张脸的话,那就是“无特征”。那是一张几乎消灭了所有种族特征的无貌素颜。

「大人的,我…?」

即使变成那样,贝尔也能清楚地认出她的容貌。

(觉醒了真正力量的人啊,对我来说最大的恐惧,就是让你知道力量的由缘。)

突然,鸟鸣声直接回荡在贝尔的脑海里。

(征服者啊,凭借一己之力,轻盈起身就好。你在一场名为“征服自己”的巨大战斗中获胜了——)

「是指引者(G u i d a n c e)吗…!」

贝尔明白了。顿时,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涌起。指引者(G u i d a n c e)以一副清楚地知道贝尔心情之人的表情,无声地向贝尔宣告着。

(遵循承授者的精神,我将向你展示更加宽广深邃的知识,展示一切的来龙去脉。)

如赤色燃烧般的羽翼展开——

然后,突然消失了。

又剩下了贝尔一个人。

然后——

蜡烛的火焰突然消失,门的开锁声在沦为牢囚的贝尔的耳边回响。

「拮抗禁止令的真意很明显!」

基尼斯叫了起来。

「这一次,我们是作为秩序的牺牲品而被扔进牢狱的。搞不好“魔”每次出现,我们都会被赋予打倒它的角色。但是,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所在!」

「哎呀呀,听着你那快乐的声音,我都差点忘了现在的处境。」

贝涅轻描淡写地搪塞着他,贝尔的窃笑声紧随其后。

「我已经是第二次了,感觉还不错。」

说着,贝尔轻轻敲了敲关着他们三人的铁笼。是甲槛花(G o b l e t)。这是一只龟壳被加工成笼子形状的巨大乌龟。身穿黄衣的神官们在左右快速移动着。

从牢狱之塔(M i s c a s t T o w e r)到城堡——中央区(C a s t l e)的人们地看着被关在铁笼里匆忙移动的贝尔一行人,目送他们离去。三个人都穿着红色(C a m e l l i a)的战斗衣装(G l a s s w a r e),如果乘着的乌龟如果不是甲槛花(G o b l e t)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在通往战场的花道上行进一般。

「成为牢囚的人,也会被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啊。」

基尼斯打量着路上那些看热闹的人说道。

「因异而同。」

贝涅模仿基尼斯的语调继续说道。

「嘛啊,就是这么回事。那么,我们要怎么办?要不就这样放任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城堡从内部毁灭吧?反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跑在铁笼两侧的神官们听到基尼斯的这一惊人发言,都吓了一跳。

贝涅扑哧一声笑了。

「即使是这样的国家,对我来说也值得守护。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要做的事因这种事化为了泡影,不是很无聊吗?」

「确实,情况怎么样了?」

「我已经跟他们取得了联络过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们了。那么,到底能聚集多少呢?」

贝尔突然歪了歪头。

「联络……」

「是啊,贝尔。大家都被这位军师的“诳语(F u z z y N a v e l)”诓骗,在他的手心中跳舞啊。」

「哈哈,原来如此。」

「真失礼,贝涅,他们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跳舞的。」

「果然还是跳舞吗?」

贝尔笑着说道,

「当然,我保证这会是一场愉快的舞蹈。怎么样,贝尔,你也跳一个试试吧?」

基尼斯温柔地说。

「我……」

基尼斯和贝涅都缄口不言。三个人都很清楚,这是一个岔路口。即使他们现在一起度过了这次的难关,也不意味着他们对未来抱有同样的想法。贝尔的目光游移到街道上,又回到两人身上。

「我会赋予我的剑正统的地位。」

贝尔说着,平稳地看了看基尼斯和贝涅。

「就是为了这个,我才会挥舞它,仅此而已。不管对方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还是神。」

听到最后这句话,神官们又有了些许反应,但他们似乎都在努力着急赶路,什么也没说。

看到神官们的样子,三个人都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

「而且……」

贝尔笑了。

「阿德尼斯在等我。」

她把手放在膝盖上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上。损毁的痕迹固然令人心痛,但现在这把剑却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强烈气息。基尼斯和贝涅都知道这一点。实际上,两人甚至感到了畏惧和惊愕。特别是贝涅等人,看到贝尔握剑的样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阿德尼斯也真是做了蠢事。」

他的语气中似乎流露出同情。

「这次我不会输的。」

贝尔一脸平静地说。

「那就这么决定了。敌人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顺便也是对神的第一战。」

听到基尼斯这句危险的话,神官们终究还是露出了责备的表情,而就在这时,甲槛花(G o b l e t)穿过中央区(C a s t l e)的干线,径直进入了城堡。

「嘿唉?」

贝尔发出饶有兴趣的声音。

在乌龟进入的地方,城堡的入口附近聚集了很多剑士。

剑士们竟然来自众多种族。有都市(P a r k)的主族月瞳族(C a t-s e y e s),也有虽然是少数种族但却在任何方面都有着高超能力的四蹄族(C e n t a u r u s)。萤族(ロイテライテ)和长脚族(F r o g g y)的集团、水角族(M i n o t a u r)、水族(M e r m a i d)、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贝尔所知道的几乎所有种族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装束和作为剑士的举止都各不相同,各有特色。男女混合,从年轻到年老,全都像混合乐队一样聚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望着走过来的乌龟欢呼起来。

「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们终于来了!」

「哎呀,这可真是豪华的迎接仪式啊!」

「哦!哦!」

「呀,呀!」

二十名剑士一齐拔出剑,迎接着笼子里的他们。

「没想到会聚集这么多人,太厉害了。真的几乎都来了。」

基尼斯一边向剑士们挥手致意,一边有些感动地说。

「无法来到这里的人,会按照约定好的路线,在关卡和城门附近确保逃跑的路。打了招呼的人中,有若干人表现出不稳定的动向,我们已经控制了他们。」

「嗯,谢谢。啊啊。」

一边对贝涅的话逐一点头回应,基尼斯一边兴奋地站起来,不停地挥着手。

「大家都希望能够尽快去寻求新的剑乐形式。你看,贝尔。他们都是被排除在家督之外,或者不甘于当家督的,有力量的人们。他们不惜和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战斗,把和我们一起战斗当作自己的快乐。看看他们吧,贝尔。」

贝尔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真好啊。」

简短的回答中百感交集。

贝尔之所以能够知晓到同伴的温暖和亲切,完全是托了基尼斯和贝涅这两个人的福。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就足以让自己挥剑了。眼前的光景让贝尔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