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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我和她初次见面是在梦里。

把这情境转换成语言实在是充满槽点,在梦里见面是什么鬼,又不是青春期少年的妄想,虽然我确实正值青春期,我才十六岁而已。

回到正题。

当时的我简直得意到目中无人,毕竟我能够自由操控梦境-

『这世界充满了垃圾。』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我而言,我妈就是个垃圾。她整天唠唠叨叨,还会擅自闯进别人房间打扫,年过四十后甚至学会用超厚浓妆武装自己,最喜欢综艺节目还有和三姑六婆讲八卦,反正她就是个垃圾中的垃圾,说是无可救药的大垃圾也不为过。

我的学校也充满垃圾。我同学都是些学会玩手机、用社群软体就得意忘形的猴子,那些低能满脑子只想着打炮。我在学校只能闭上眼、戴上耳机开大音量,在猴群度过无意义的时光。和我有交集的人,就只有校内第一的不良学生,每次开口就只会说:「喂,治郎,今天买红豆面包给我,别忘了果汁牛奶啊,听到没。」

这时我身处的世界,有百分之百被自家和学校这两个地方占据,既然这两个地方都充满垃圾,就等于全世界都是垃圾。

我能取得这股「力量」纯属运气。

就这点来说,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人生就好比是买彩券,不中就是不中,真要中奖时想挡都挡不住-

「啊──哈哈哈哈哈哈!!!!!!」

现世如梦,夜梦方真。

曾有作家如此一语道破。

这是名言中的名言,也是事实,这点我十分明白。

「治郎大人太厉害了!」

跟班A谄媚道。

「治郎大人真是出色!」

跟班B磨蹭着说。

「治郎大人实在优秀!」

跟班C巴不得直接舔我的鞋子吹捧说。

今晚大摆宴席。

身着华衣的俊男美女、勇猛精悍的近卫士兵,在凡尔赛宫般奢华的宫殿整齐列队,放眼望去,尽是美食佳酿。

端坐在王座上的,正是立于世界顶点的本人我──佐藤治郎。

「啊──哈哈哈哈!」

我单手拿着红酒杯大笑。

「来,喝酒!跳舞!歌唱!今晚不拘礼数!大家尽情狂欢,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如您所愿,治郎大人!」

「大家喝酒唱歌跳舞!祝治郎大人万寿无疆!愿治郎大人荣耀长存!」

这里就是我的「王国」。

只不过这里是梦境世界。既然无法区分梦境跟现实的话,想把哪边当成现实都看当事人意愿,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我是最近才发现这股力量,没什么特别的契机,真的就是突然之间,如晴天霹雳一般得到了。

(插图008)

梦境。

有一说法是睡眠时,人类的大脑整理记忆时,会看到类似幕间剧──或者该说是杂乱无章的景象。

而我能自由控制每晚睡梦的景象。

要问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做不到的人就是做不到,而我就是做得到,两者间的差异,就和能自己动耳朵跟做不到的人一样,即使叫我说明,我也只会语塞。

某一天,我就突然变成做得到的那方。

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我刚才也说了,这跟买乐透没两样,而这世上几乎所有事物都靠运气决定。

反正我就做我的梦。

这个梦自由到能任凭我恣意妄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勉强没有与现实世界脱节。

我向跟班A说。

「喂,你。」

「治郎大人,有何吩咐!」

「过来帮我按摩肩膀。」

「好的,乐意之至!」

我向跟班B说。

「喂,你。」

「治郎大人,有何吩咐!」

「你的裙子太长了,再弄短一点。」

「好的,乐意之至!」

我向跟班C说。

「喂,你。」

「治郎大人,有何吩咐!」

「让我看你的内裤。」

「好的,乐意之至!」

跟班们收到我的命令,一个个露出迷蒙陶醉的神情。

我还刻意挑选可爱的女生做为跟班。跟班A是我班上嚣张的班长、跟班B是用看着垃圾般眼神瞪我的辣妹、跟班C是我好心向她攀谈却无视我的文艺社员。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女仆装、旗袍、护士服一类的装扮。

简单来说,我依照个人喜好创造了这个世界。

我能让现实中那些叫人火大的女人,穿上我喜欢的衣服,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哪里还找得到如此美好的世界?能自由操控梦境就是这么一回事,这股力量完全超越了VR技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多么愉悦,我手拿酒杯发布下个命令。

而命令对象,就是平时使唤我跑腿的不良学生。

「喂,你。」

「……干么。」

「去买红豆面包,别忘了还要果汁牛奶。」

「开什么玩笑!谁帮你跑腿!」

创造这种反骨仔,对我的王国也算是适度调剂,毕竟被一群绝对服从、崇拜我的人包围,实在是缺乏了点乐趣。

「少啰嗦,快用跑的去买,限你在一分钟内从便利商店回来。」

「哼,谁要听你这白痴的话!而且这个世界哪来的便利商店!」

「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我刚才在宫殿外造了几间便利商店,要去小七还是全家随便你。这是我这个国王的心意,还不哭着向我谢恩。啊,钱就用你自己的Suica付吧。」

「我○!」

「哦,态度可真叛逆啊,要我把你打扮成婴儿模样做为奖励吗?让你穿上尿布、口含奶嘴,还只准用『叭噗──』回话如何。不过我这人非常善良,要是你当众失禁了,我可以亲手帮你换尿布。啊,我忘了说,便利商店距离这里,用冲的大概得花五小时才能到。」

「你这家伙,开什么──」

「倒数已经开始啰?一──二──三──」

「可恶!你给我走着瞧──!」

不良学生撂下狠话跑走了,不对,是去跑腿了。

真是爽快。

白天的恨意在夜晚梦境中一笔勾销。

我就是靠着这种方式,勉强和充满垃圾的世界相处,真是舒压,要不是因为能这么做,我才懒得面对现实世界。

「来来来,喝酒、唱歌、跳舞!今晚尽情狂欢!」

「乐意之至,治郎大人!」

「乐意之至!」

「乐意之至!」

跟班们附和道。我为了自己而摆设的宴会达到了最高潮。

乐团演奏着轻快的音乐,参加宴会的人们把酒言欢,毫不吝啬地赞美着宴会主人,也就是我这个世界的主宰。

啊啊。

真好。

太爽快了。

这才是我的世界应有的形态。

在夜晚梦境中,我是自由的,不会受到任何拘束,什么都做得到。

这才叫无所不能。

能够自由控制每晚做的梦,哪有什么比这还要更美好的──

唯有一件事实,是我心中的重担。

那就是夜晚过后,黎明肯定会到来。

「只有这点无可奈何啊……」

我不禁碎念道。

做梦始终会清醒,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一到早上,梦境便会如雾般消散。我又得起床、换衣服、吃早餐、刷牙、坐电车,进到满是猴子的教室,没有容身之处的我,只能趴在桌上装睡,想办法撑过这段垃圾一般的时间。

啊──真是讨厌。

好不容易做了开心的梦,竟然又想起讨厌的事。

夜梦方真,即使我如此催眠自己,依旧无法跨越现实这面厚重的墙壁。

嗯──

就不能想点办法解决吗?

我可是国王耶,在梦里都能如此为所欲为了。

我是最近才取得这个能力,也确实为自己能自由操控梦境而欣喜不已,导致没有深入思考过。这股力量,应该能用在其他地方吧?

如果现世如梦,夜梦方真。

那么将夜晚和白天的世界颠倒过来,如此荒诞无稽的事,说不定也有可能办得到。

这么一想还真是愉快,若是能实现,我肯定能过得比现在还要快活,这下说不定真的得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做。对现实举旗造反,彻底改写世界法则,光是思考就觉得这实在太美妙了。

「这实在不可取啊。」

……有人如此说道。

一个我之外的某人。

「说实话,你的想法非常危险。」

『那个人』接着说下去。

一名不速之客,闯入我的盛宴。

「若是你就这么沉溺于自己的妄想之中,我还能放你一马,如今你却打算对世界造反──如果抱持超越自身能力的非分之想,就会出现像我这样的人来制止你喔。」

「…………」

我整个人愣住。

我手握酒杯,一语不发,直盯着这个人看。

这个人的装扮实在诡异。

他全身被附带帽子的斗篷包覆住。

手握看似钩爪的手杖。

最引人注目的,是覆盖住他整张脸的面具,面具眼部镶嵌着玻璃,口部长着如灰鹭一般修长的嘴喙。

我时脉降到低点的思考回路再次运转,此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词汇是──瘟疫医生。那是在中世纪欧洲,名为黑死病的瘟疫大流行时,四处奔波治疗病患的医疗人员。

然而最诡异的莫过于,我不认识这家伙。

这里可是梦境的世界,是我随心所欲创造出来,只属于我的梦幻世界。光是我不知道这家伙是谁,那就已经是怪到极点的事了。况且他还是突然出现在眼前,而我丝毫没有察觉。

尤其是他的声音特别不顺耳,那彷佛是电视里经常听见,为保护当事人个资所做的变声处理,再将那个不愉快的感觉强化数倍。光是听着,我的大脑就好像要腐烂掉了。

宴会骤然停息。

塞得宫殿水泄不通的人们,正确地呈现了我的心理状态,他们一语不发,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弹,有如时间停止般定在原地。

跟班ABC──班长、辣妹和文艺社员,不安地偎在一块,神情紧张地观望着我们。这几个家伙是我特别以超高完成度重现在梦里的人,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会自主行动,既然你们感到不安,干么不过来靠在我身边?拜托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举动特别真实好吗?

……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吧。

我终于开口。

「你,是谁?」

「我吗?」

他耸肩说。

「我只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你也可以当我是医生。」

「什么意思?你在胡说什么?不,那些都不重要。这里可是我的梦里啊?是任凭我自由控制的梦境,为什么会有不认识的家伙出现在这?」

「这很简单,因为我是自在的。」

他只说了句不构成答案的话。

因为他是自在的?意思是他是无所不能?如果真的就字面上解释来看,那他确实什么都做得到。可是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我能理解你的疑问。」

他听得见我的心声?

他点头示意说道:

「不过没问题,因为你的梦,将在这里画下终点。」

他举起手中的杖。

我脸部抽搐。

因为他的手杖忽然变大到覆盖我的视线,就连形状也跟着改变,化作一把满是尖刺的铁锤。

澳洲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名叫艾尔斯岩,请试着想像那玩意浮现在自己的正上方,应该多少能理解我当下的感受。

「再会了,愿你无论是健康或疾病,都能拥有美好的现实。」

铁锤挥落。

我连同我的世界,如字面意思被敲成粉碎-

以上就是事件始末。

我与他的第一类接触,被单方面画下休止符。

我和我的梦境被轻易讨伐,我发出了如同野兽被砂石车辗过的悲鸣,从床上弹起。

衣服上沾满汗水。

我感到口干舌燥,能够发出刚才的叫声根本不可思议。

早上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细碎灰尘看起来闪闪发亮。

刚才的是梦?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可是未免太过真实了。

我能够自由操控自己的梦境,单就这点而论,我的梦就已经比一般人还要更加真实。即便如此,刚才的梦简直栩栩如生,令我不禁背脊发凉。

(插图009)

就在此时,老妈闯进我房间,用尖锐声音大喊:「治郎──!你是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则回嘴:「吵死了老太婆!不要随便进我房间!」接着我(尽管感到厌烦)换衣服、迅速吃完早餐、刷牙、坐电车上学。在教室里,班长(跟班A)对我冷眼相待,辣妹(跟班B)顾着涂指甲油没空管我,文艺社员(跟班C)盯着小说,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喂,治郎,今天买奶油面包。」不良学生则一如往常差遣我跑腿。

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

直到我从学校回家,才重新冷静下来。

(昨天的梦不过是突发状况罢了。)

我如此说服自己。

也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以为能够自由操控的梦境,发生出乎意料的状况,这种事多少都会发生,就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这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出点意外也不足为奇。

「嗯,只是意外罢了,嗯。」

我得出这个结论,再次迎接夜晚。

这次要做一场能把垃圾日常的忧郁一扫而空,叫人嗨翻天的梦。

一入眠,我又回到属于自己的王国。

今天宫殿也是人山人海,众人沉醉于盛宴,跟班A班长、跟班B辣妹、跟班C文艺社员,依旧醉心于我,不良学生抛下「给我记住!」的狠话,奔向便利商店跑腿,今晚我依旧龙颜大悦。没错,就是该这样才对呀,这才是世界该有的面貌。一切都由我摆布,人们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白天的时间根本就是垃圾,夜晚时光才是我的现实。真是的,要是现实跟梦境能颠倒过来不知道有多快活──

「真叫我吃惊。」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瘟疫医生,又是他。这个穿着诡异、莫名其妙的家伙,昨晚把我的梦境敲得稀巴烂。

「你怎么还在做梦啊?生命力如此强大,真叫人佩服。」

「你、你竟然又跑出来捣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好意思,该说再见了,愿你这次能拥有美好的现实。」-

我再次从梦中醒来。

汗流浃背的我从床上弹起大喊,阳光从窗户照入,外头麻雀吱吱喳喳地叫着。

喂喂喂。

真的假的。

这家伙怎么又出现了。

这次也是突发状况?怎么可能连续两天发生?再怎么说都不对劲吧?

和前天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拿巨槌敲烂我,而是用类似电锯的机械将我切碎成块。不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任我随心所欲控制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而他将我的梦彻底消灭,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治郎!你是要睡到什么──」

「就说你不准进来了老太婆!」

换衣服、吃早餐、刷牙、坐电车。

今天依旧在学校被跟班ABC当成空气,被不良学生叫去跑腿,虽然我没特别表现出来,其实内心焦躁到不行。不不不,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变这样?他不会今晚也照样出现吧?应该不会吧?

「哎呀,想不到你今晚还来呀。」

出现了。

瘟疫医生。

「虽说有二就有三,不过有道是事不过三喔。」

他举起手杖。

手杖变成了筒状的铁块,那形状如同战舰大和号自豪的主炮一般,当我回神,偌大轰声已然响起,我和我的梦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片灰烬都不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都是以同样结局收场。

我做梦,瘟疫医生出现在梦里,将梦境和我破坏。

瘟疫医生的手杖,能变化成各种形状。

有时是火焰发射器,又有时是机关枪,或者单纯的大剑,后来还变成我所不知道的某些东西,就连是不是兵器也不清楚,总之那把手杖不断改变造型,且一成不变地蹂躏我和我的梦。

第十七天。

同样的情境不断上演,就连了无新意、只有同一个老梗能玩的艺人,都不会炒这么多次冷饭。

然而状况产生了变化。

改变的是我。

瘟疫医生照常出现在我今晚梦中,他叹了口气表示对此感到厌烦,并举起变形成不知名武器的手杖,就在他打算挥下武器,告别今晚梦境之时。

发生了超出他想像的事。

我挡下了他的武器。

「……真令我惊人。」

瘟疫医生叹道。

「光是有深不见底的生命力还不够,你竟然培养起了抗性?」

「别以为!」

我咬牙切齿地喊。

我的声音颤抖,不只是声音,连接住武器的手也直打哆嗦。只要稍微恍神,今晚我就会被这形状诡异、打下去肯定很痛的武器给彻底消灭吧。

「我会!一直!挨着!打啊!」

「好气魄。」

瘟疫医生说。

看来他藏在假面底下的脸正笑着。呵呵呵,我听到了类似这样的声音,偏偏还是用变声器修出的声音,实在叫人不爽。

「其实我并不喜欢干劲、努力这一类土气的事物,但你接受我那么多次治疗还能苟延残喘,实在令我佩服。」

「你、嚣张个、什么劲……!」

即使我摆出强硬态度,情势依然对我不利。

瘟疫医生不过是稍稍对他那外观怪诞的凶器(看起来像是扳手、打洞机、电钻组合而成的武器)施力,我就得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这时他再轻轻对我吹口气,我便无力回天,只能被他砸成肉饼。

「你到底算什么东西啊!每天晚上擅自闯进我的梦里!把梦摧毁还扯什么治疗!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打烂的人是什么心情!再说我只是在梦中享乐!妄想是个人自由!这是人权!我的人权被你践踏了!听懂没!?你这是侵犯人权!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做梦!要是连梦里都没有容身处,你是叫我活在什么地方!」

「感谢你的灵魂呐喊,我们来聊聊吧。」

「咦?」

瘟疫医生顿时卸下力道。

变化成凶残造型的武器,转眼间变回原本的手杖形状。

同一时间,失去支点的我,如松脱的伸缩杆般向前倾倒。「咕嘿!?」还发出了有如青蛙被踩扁时的叫声。真是丢脸,就不能让我在梦里表现得帅气点吗。

「老实说,我现在被迫改变方针。」

瘟疫医生拉了张放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喂喂,你会不会太惬意了点,这里可是我的城堡,那张椅子是我为了招呼客人才创造出来的耶。都怪你今晚又闯进我的梦里强制终止宴会,害得城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话说回来,你可真是有趣啊。」

瘟疫医生说。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接受我治疗却迟迟无法痊愈的疾病,事到如今,应该是无法用外科手法处置,这下该怎么办呢……」

「你少在那自说自话了。」

我骂道。

「你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用这种『我什么都晓得』的态度说话,我根本有听没懂。快点跟我说明状况,至于你侵犯人权这件事,我就先不计较了。」

「我是医生,主要是治疗世界。」

「…………」

什么?

世界?

治疗?

「而你就是疾病本身,也能说是病灶。老实说,我身为医生有义务对患者讲解症状,但你是病灶,我本来是没必要对你说明的。」

所以你就每晚闯进我的梦里「治疗我」?

真是荒唐无稽。

就我听来,只觉得他在扯些自己虚构的妄想。

不过现况早已超脱现实,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家伙是医生。

而我是疾病。

医生的敌人是疾病,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我。

好吧,虽然我完全无法接受,就先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好了。

但我刚才也说过了吧?人要做什么梦都是他们的自由啊?

「完全不对喔。」

瘟疫医生摇头说。

「你说得对,妄想确实是个人自由,只是在脑中想的话,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被问罪。不过呢,你的前提本身就错了,你以为是梦境的东西,其实不是梦。」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每晚做的梦,在城堡里当国王,随心所欲操控现实中看不顺眼的人,夜夜笙歌胡闹,其实是另一个现实。」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觉得根本狗屁不通。

「现在的你不明白,但我就是知道,我也能轻易想像,就这么放着你不管,将会造就怎样的未来。」

「还想像咧……会变怎样?」

「那还用说,世界会毁灭。」

OH……

这家伙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呀强尼?

HAHAHA。我也听不懂呀巴比。

「你或许没有察觉,你每晚做的梦已经开始侵蚀现实世界了。像是在你梦里奉承你的跟班A班长、跟班B辣妹、跟班C文艺社员,她们已经开始产生变化,就连在梦里接受你那小小报复的不良学生也一样。在梦里被强制要求的事,会使被强制的人们身心造成巨大负担。」

瘟疫医生翘脚、手撑在膝盖上说道。

「当然,那些还只是些小小的变化,毕竟你是最近才开始在梦境控制她们。不过一个月后、半年后,甚至数年后又如何?多数大病,都是因小事堆积才出现表征的。还有,在你梦境里登场的其他龙套,也都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人。你是在无意识下将它们拉进你的世界里,这也逐渐对她们产生影响了,不久之后,就会有人陆续因身体不舒服而跟学校或职场请假。正因为表面上都只是微小的变化,才会难以收拾。」

「…………」

我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我内心确实开始浮躁。

我的直觉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现实,还是异常状态。这股奇妙力量的觉醒,以及这个自称医生的神秘人物出现,确实都不合乎常理,所以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然而这怎么想都不乐观的事态,还会持续演变下去。

「这的确是不小的危机,推定出的最终被害规模也是大到超乎想像,不夸张地说,这是世界的危机,同时对我而言也是危机,因为你是第一个能令我如此棘手的症状──应该说,如果你只是自顾自做梦又完全无害的存在,我根本没有必要出现,毕竟我也没那么闲,这就证明了你的优先度有多高。我重申一次,这是世界的危机,也是必须不计代价处理的最优先案件。」

瘟疫医生加重语气说道。

这个人的说话方式虽然难以捉摸,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有这时,他的声音混杂了正经的情感。

「你是不是觉得难以跟自己周遭的环境相处?」

瘟疫医生接着说下去。

「你觉得这世界是垃圾,我没说错吧?」

说得没错。

百分之百正确。

「那你果然非常危险。能够自由操控梦境的能力,就算是给甘地再世的和平主义者也是十分危险,更别提给了仇视世界的人。必须想办法及早处置,就算无法完全治好,也得想办法缓解症状,这一切都看医生的技术。」

「哼嗯,这样啊,原来如此……」

我细细咀嚼瘟疫医生所说的话。

我到现在终于厘清状况了,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所以瘟疫医生才会每晚不厌其烦地出现妨碍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确合乎逻辑,很好很好,我终于理解了。

这还真是……

听到一个好消息呢。

「我大概懂了。」

我说道。

方才的焦虑,早已烟消云散。

「我再问一次,每天晚上角色扮演成瘟疫医生,闯入别人梦里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我在角色扮演还真没礼貌,穿成这副模样是为了表现出我的决心。中世纪欧洲黑死病流行之时,多数活跃的瘟疫医生,都只是无名的市井小民。他们不一定能施以正确的治疗,甚至绝大多数人都只是穷途潦倒,被迫接受这个职务的地痞流氓,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顾自身危险,前往疫病蔓延之地──」

「不,这类说明就免了。总之你就是个治疗世界的医生,拥有能进入我梦里单方面痛扁我的能力,却迟迟无法治疗我,这么说没错吧?」

「虽然这么解释有些粗鲁,但大致上没错。」

「如果你所说的是正确的,我所拥有的力量,足以危害整个世界对吧?」

「嗯,没错。」

「而且现阶段,你拿我完全没辙对吧?」

「这么讲真叫人火大,不过没错。」

「而我的梦,总有一天会侵蚀现实。」

「正是如此。」

「这样啊,谢谢你特地告诉我。」

我这不是在讽刺他,而是真心感谢。

我发自内心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这简直是典型的天赐良机,而且是敌人主动送盐过来,就连甘地碰上这状况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我决定了,我要成为世界的敌人。」

我说。

「我要彻底颠覆这个世界。你说我的梦会侵蚀世界对吧?换言之,『现世如梦,夜梦方真。』将会成为现实。好啊,太好了,这下我那无聊至极的人生终于要变得有趣了。」

「这可真叫人伤脑筋。」

「随便你伤透脑筋吧,庸医。不过我可是相当感谢你,新世界完成之时,我就给你当个大臣或是总统做为奖励,到时候你就当个忠实的部下为我做牛做马好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

这家伙呵呵呵地笑道。

胆敢在王面前笑出声,信不信我现在就判你死刑?

「没什么,我只是感到有些愉快。佐藤治郎同学,你真是个善人,这不是讽刺而是真心话。」

「善人?我?」

「当然是在说你。只要看一眼你的梦境世界,也就是内心景象便一目了然了。你在这个能够随意发泄欲望的地方,不仅没有察觉自己拥有的力量,做的事还如此小家子气。明明不会喝酒,却装成国王举酒作乐,都把现实中看不顺眼的女生当成奴隶了,竟然只让她们把裙子弄短、露出内裤而已──这里可是你能够随意摆弄的世界,是不论你怎么发泄欲望,都不会有人产生意见的自由之地啊?我还以为你会把看上眼的女性都强奸一遍,甚至是把她们的肠子掏出来,把头砍了排在桌上啜饮鲜血。没想到你的所作所为竟然如此可爱,你说是吧?」

「……你是在耍我吗?」

「正好相反,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不相信他这句话。

竟敢瞧不起我。

好啊,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

「──唔?」

庸医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会惊讶也很正常,因为我在他眼前急速改变了自己的身形。

简单来说,就是变得又巨又肥。我的骨骼迅速成长,肌肉隆起,肌肤染上了黑暗般的色彩,表皮还覆盖了有如铠甲的鳞片。

「是龙(Dragon)啊。」

庸医抬头看我说。

没错,现在的我具备敏捷和力量,能够飞天喷火,成了狰狞至极、名副其实的怪物。

那庸医说我逐渐产生抗性,实际上不止如此。每次在梦里被驱逐、复活之后,我就感到自己的力量日益强大。只要有心,这点小事随时都能做到,谁叫他竟敢看扁我。

这才叫做真真正正的触碰逆鳞。

现在我们立场扭转过来了。

「好了,该如何处置你呢。」

我说。

龙的声带发出厚重低沉的声音,响彻周遭。

「要用火焰把你烤熟,用爪子把你撕裂,还是干脆直接把你吞下肚,给你选择喜欢的死法。」

「哦,好可怕。我说明过好几次了,这里是另一个现实世界。姑且不论你这个梦境的主人,不请自来的我要是被杀死,肯定会出大事,而现实世界的我也会连带受到伤害──不,现实中的我八成会因心脏麻痹之类的东西而死吧。」

「那你还不向我求饶?还是说你打算跟现在的我一战?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现在我能够理解,你十分强大,然而现在的我,可是比你还要强喔?」

「嗯,求饶,或是反抗而战──这两个选项实在难以抉择,我想提出第三个选项。」

「怎么?你是想夹着尾巴逃跑吗?」

「不。」

庸医摇头道。

「你想不想要恋人?」

……

…………

………………

「咦?什么?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庸医以变声器般令人不快的声音说道。

估计他假面底下的脸正在窃笑吧。

「我问你想不想要恋人,不是在梦境,而是现实世界里。你想不想在那个被你认定是垃圾,无趣又无可救药的世界里,有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能够和你打情骂俏?」

这问题令我不禁发愣。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你可别想说自己不想要啊,要不然你也不会每天晚上做这种美梦。我再问一遍,你想不想要?一个貌美可爱,胸部大身材又好,而且最喜欢你的女人──无论是健康或疾病,都会陪伴在你身边,你想不想要这么一个理想的伴侣?我能够提供给你。」

我不禁想,他是白痴吗?

然而我却不禁被他的话所吸引,谁叫我就是这么傻。

「唉,你是讲真的吗?」

「当然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你说恋人,所以她会跟我聊天吗?」

「会啊。」

「牵手呢?」

「当然行。」

「可不可以接吻?」

「我倒要问你,连接吻都做不到还算是恋人吗?」

「还有还有,是不是能跟她做色色的事?」

「连色色的事都不给做的恋人,不是比充气娃娃更糟吗,那才真的是天方夜谭。不仅能做色色的事,别说是十八禁,就连超出你的想像,可能会被分类成四十禁的事情都可以做。」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真正的恋人吗!」

「我从刚才不就一直强调吗?」

……我发现一件事。

我根本不是当世界敌人的那块料。

我就是一介平凡的小小市民,而且还挺笨的,尽管不愿意面对,但人都会有认清事实的那个瞬间,现在正是那个时候。我轻易被庸医的甜言蜜语给钓上,谁叫我骨子里就是个可悲又阴沉的家伙。

「佐藤治郎。」

庸医再次对我说。

「假如你愿意不再做那些扭曲的梦,放弃想要颠覆世界的危险愿望,我就在此承诺,提供你一个恋人。这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话,自在到能够闯进你梦境的我对你挂保证,这是货真价实的提案。」

此时我才惊觉。

我已经变回原本的自己了。

我的外型依然维持着凶猛强大的龙──然而内在并不一样。

我佐藤治郎,一名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外貌平凡,随处可见又自我意识过剩的高中生,呆站在原地。在我心中,造成我每晚恣意妄为地做梦,那团漆黑黏稠浑沌的某种东西,在那一瞬间被漂白净化了。

他说的可是女生耶?

跟班长、辣妹、文艺社员──那些在梦中对我唯命是从的家伙完全不同。

如果现实中,真能有这么一个能跟我谈天说地、牵手,甚至是接吻的恋人,任谁听了都会心动吧?会见风转舵地想「争执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世上所有人都过得幸福不就好了」也是无可厚非的吧?毕竟都有恋人了,谁还想做坏事。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意志力的强弱,等同于梦境世界的力量。这时我心中,那股旁若无人,打算将世间万物拖下水一同步向末日的攻击性,已经荡然无存。

这同时也代表,我打算相信这个庸医。虽然这个提案实在是离奇,然而他的话语,却令我感受到他所陈述的都是事实。我在很久之后,才从本人口中得知『心理辅导也是医生的工作之一』。

简单来说,我果然是个傻子。

借他的话来讲,就是我只是个善人罢了。

「多数有心理问题的青少年,都受到心中强烈的无名怨愤摆布,而他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

庸医说道。

他缓缓地靠近我。

「而大多数状况,那股无名怨愤的起因都是异性问题。虽然这是个平凡又无趣的理由,也无法轻描淡写带过,毕竟苦恼不是客观事实,而是主观问题。」

我「呼」的叹口气说道。

「我喜欢积极点的女生,因为我,并不是那么主动的人。」

「知道了,我尽量办到。」

「这话虽然自己说出口有点那个,我生性怕羞,没有自信能够主动接吻。」

「没骨气的家伙,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不过还算可爱。这点我也尽量满足你……好了,今晚就此解散吧,毕竟你维持龙的外貌,就算想接吻也做不到。」

庸医再次靠近我。

他手上的杖,今晚也化作凶器。

「再会了。愿你无论是健康或疾病,都能拥有美好的现实。」

他挥下手中凶器。

我连同我的世界,如字面意思被敲成粉碎-

隔天早晨。

我一如往常醒来。

只有上半身抬起坐在床上。

阳光和麻雀的啾啾叫声,从窗户传入。

老妈怒吼「你是要睡到什么时候!」而我只有「哦……」地回覆她,我像牛一般嚼着干巴巴的吐司,吃完后站在洗脸台前含住牙刷,茫然地看着镜中映出的呆滞脸庞。

魂不附体,应该就是指这副模样吧。

我感觉自己,彷佛是只被打上岸晒干的水母。

(总觉得……整个人都呆掉了。)

我在红灯时过马路,被货车司机按了喇叭。

在挤满人的电车上被人踩了脚,被手肘顶到侧腹,整个人好像被丢进果汁机压榨。

一到学校,制服还被校门的横杆勾到,害我跌个狗吃屎,好不容易走到教室,坐在自己位置上,班长仍冷眼看待我,辣妹不把我放在眼里,文艺社员继续盯着书,不良学生则对我说「你搞什么,眼神半死不活的,来上学还摆出一副窝囊的模样,罚你今天去买咖喱面包跟水果欧蕾。」我听了只能默默点点头,这或许称得上是某种类型的贤者时间。

(女人啊。)

就这么五画的两个字,对幼稚园学生来说是再好写不过的字,但对现在的我来说,除了这两个字外,其他事物都只是杂讯罢了。

女人。

女人、女人、女人。

要问我想不想要女人,我当然会说想要啊。

虽然我说过同学都是些满脑子只想打炮的低能,到头来,我也只是被归类在其中的一只猴子罢了。

即使我再怎么主张我和其他家伙不同,就算我在班上是校园种姓制度最底层的杂鱼,我终究是个健康的青少年,会想要也很正常吧。不对,是大家绝对都会想要,真的,根本就是想要到饥渴的程度了。

不过啊。

可是啊。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将脸埋进书桌猛搔头发。

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

那是在梦里发生的事耶!

另一个现实?我的梦会影响世界?

别想那种蠢事了,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话说出口,就算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也无法有任何怨言。可是我竟然会为自己做的梦抱持着希望,如今回归现实才为自己的蠢劲感到傻眼。根本是自导自演、自家中毒、自食恶果,要怎么称呼不重要,总之就是令人生厌,还有我竟然差点就被他唬弄过去了!

反正我并没有丧失力量,估计今晚也能随心所欲地做梦。只是,昨晚和昨晚之前的我,似乎和现在的我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谁叫我已经承认了,不论在梦里如何作威作福,我都跟我鄙视的那群猴子没有分别,我甚至还承认自己是比他们更下贱的垃圾。

我想,我已经无法变回昨天以前的自己了。

借那个角色扮演成瘟疫医生,在我梦里胡作非为,还用变声器发出声音的庸医说法,「就算无法完全治好,也得想办法缓解症状」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结果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他到底打算从哪给我生出一个恋人,我可从没登录过交友软体啊,应该说,这一切不过是在梦里发生的事,如今再来思考这些,也未免太空虚了。总觉得一切都变得好麻烦啊……我是不是该找间寺庙出家……或是干脆点去死算了。

……然而。

就在我抱头苦思时,教室里忽然嘈杂起来。

「那人是谁?」

「我也不认识。」

「是不是有点不妙呀?」

同学们议论纷纷,如同猴子对周遭传递发生了异常状况的讯息,可惜我的反应仍像只被打上岸的水母般迟钝,即便周围警戒声传入耳中,也进不了大脑。

「转学生?」

「转到我们班?」

「天啊,她也太可爱了吧。」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这满是杂讯的教室里,只有这个步声特别清晰。

「嗨。」

某人站在我桌前。

我抬起埋进书桌的头。

不禁大吃一惊。

是一位美女。

她有着艳泽黑发、光滑肌肤、修长手脚,身材穠纤合度、无可挑剔。

我修正刚才的话,她是一位绝世美女。从短裙露出的大腿无比煽情,而胸部大到即使身穿制服都无从隐藏。

这时我的状态,还如同被打上岸的水母,即使这么一个美女站在我眼前,对我露出古老的微笑,我的大脑仍跟豆腐没两样。

而眼前这位绝世美女──

亲吻了我。

她的举动没有一丝犹豫,彷佛那是稀松平常的事。

「……哈?咦?」

「你这态度真叫人难过啊,我可是前来遵守与你的约定呢。」

(插图010)

从她性感的身材完全无法想像,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还略带点稚气,这样的反差正投我所好。光是听见她的声音,鼓膜就好像被挑逗了一般,叫我兴奋得直打哆嗦。

这一瞬间,教室里的景象实在是非常有趣。

时间彷佛被停止住,班长、辣妹、文艺社员都瞪大眼睛直盯着我和黑发美女,不良学生甚至惊得张大嘴巴,露出看上去蠢到不行的表情。我真后悔这时没有打开手机,要是把这景象拍成影片,肯定滑稽到不行。

话虽如此,当下表情最蠢的人,肯定是我自己。

「无论是健康或疾病。」

美女用手指轻轻抚着嘴唇说。

「我是医生,绝对不会放弃治疗眼前的疾病。而且我有说过吧?我还挺喜欢你的。」

她如此说着,脸颊还泛上一抹羞涩的嫣红。

这举动简直可爱到犯规,但最重要的是,这时我终于惊觉到,她的台词、语气,虽然音质和梦中听到的完全不同,不过显而易见的,眼前站的这个人,这个忽然亲吻我的混帐美女是──

「请多指教,佐藤治郎同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恋人了。」-

天神由美里。

不讲理、不合理、不可能,她都一笑置之。

防范世界危机于未然,如此孤傲且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是一部以我──佐藤治郎,

将她杀死为结局落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