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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只要完成了义务教育后再从高中毕业,我们就可以获得普通人的认定证书。

反之一旦中途辍学,就万事休矣了。谁也不会在乎退学这种行为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隐情,还会在履历上留下污点。在名为民意的巨大浪潮中,退学这种行为就是不适应社会的人和家里蹲的同义词。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理解了这一点后,都能够巧妙地遏制住自己的感情。

简而言之,就算是有谁退学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名为西豪高中学生的齿轮运转完毕,今天也将以极其平常的方式结束。

「……就算是临近文化祭了,也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值日生喊号令」

班主任用这样的话结束了这场班会。

二年五班的学生们在敬礼完毕后,开始熟练地将手边的座位移到角落里。我也随着他们移动着自己的桌椅,今天也要开始准备文化祭了。

「条幅还剩最后一幅啦!大家,一起以最后冲刺的势头加油吧!」

「好嘞!充满气势地涂色吧!」

周末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是胡桃并没有来学校。

我的生活变得十分的空虚。

上课、吃午饭、然后接着上课。放学后要么帮忙准备文化祭,要么直接回家。

我怀着心灰意冷的心情,度过着这样的每一天。

两段过去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不停地冷却着我的内心。

其中一段就是恐怖袭击,即广播粗口这个赠送给这所学校的华丽复仇。

但是,这同时也是一种会伤害与我有着同样处境的人的行为。

要向这所学校复仇,在此基础上,还要拯救有着同样处境的人,这很难。

那一天,在天台上我所听到的,果然只是理想论罢了,明白了这一点的我不禁心如死灰。

还有一段就是胡桃,随着日子一天天地度过,我心中对胡桃的那份感情,变成了近乎于愤怒的沮丧。

她因为要退学了所以很焦急这点我懂,不过,什么意见也不说就光是哭是要闹哪样。

在天台上的那个我所憧憬的星宫胡桃,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人物吗,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也同样冷了下来。

果然,抱着复仇企图的人是不会迎来happy end的。

我和胡桃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虽然很平淡,不过或许这就是现实吧。到头来,我们的理想也就仅仅只是理想罢了,并没有能够改变这所学校。

话虽如此,不过,这一个半月,也并非是毫无收获就是了。

和胡桃两个人一起提出理想的时候,毫无疑问真的很开心。

我今后,会怀着和胡桃一起做过的那些恐怖袭击的回忆好好地活下去的。之前的期末考试我已经考过了,只要稍稍努力一点的话,就不可能不及格的。我会作为一名平凡的学生,在这剩下的一年半里,在这所名为西豪的烂学校里悄悄地继续上学的。

这样就可以了吧,哪怕只是转瞬,能够拥有这样的梦想就已经足够了。

「呐,夏目君」

在文化祭的准备即将开始的时候,在教室的角落里站着的我,被田中同学搭话了。

「没事吧?感觉你脸色好阴沉」

田中同学一脸担心地探头看向我,这个人,观察周围真的观察得很仔细啊。

没错,现在的我有田中同学这样一位朋友,与之前在班里完全被孤立时的情况不同,现在就算是在这所狗屎一样的学校里生活,也没有之前那么绝望了。

「……嗯,是有点吧,我正在想事情」

我这样回应后,田中同学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她垂下目眼睛,小声地说「这样啊」,旋即又露出了放弃的微笑。

「不管是多么痛苦的事,也总有一天会忘掉的吧」

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然后向着女生团体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我望着她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由于胡桃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也就不再向学校发动恐怖袭击了。

自然,也不需要再去开作战会议了,所以我在放学后变得很闲。

将自己的座位挪到角落后,接下来,就是要帮忙准备文化祭还是回家的二选一了。

而且,我这个二选一,主要还是由田中同学来决定的。要是她向我搭话的话我就去工作,不向我搭话的话我就偷偷地回家。就这样过着每一天。

文化祭开幕的两天前,放学后,在开始了文化祭准备工作的教室里,今天的我也被下达了这样的判决。

一脸抱歉的田中同学,将垃圾袋递到了我的手上。

「夏目君,抱歉啊,能不能请你帮忙将这个扔到垃圾收集点呢?」

「啊,嗯,这种事小菜一碟啦」

「抱歉啊,本来还想着要是能给你安排一个多人合作的工作就再好不过了来着……」

「诶?没事啦,这种工作也没关系的」

我发自内心地回答道。这一周内,我也曾在田中同学的指示下做过像是贴美纹纸胶带这种需要多人合作完成的工作,不过和同学们之间的距离感让我实在是很尴尬。能被拜托扔垃圾这样一个人就能够完成的工作,不如说反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样啊,那么,就拜托你咯,这边还有几个垃圾袋」

「嗯,我去去就回」

像圣诞老人那样将垃圾袋扛到肩上,我走出了教室。

在开门的一瞬间,我立刻就被混着油漆味的热浪给包围了。

仿佛是大杂烩一般的走廊,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在招牌上画着精致的画的学生,用多余的纸箱打闹着的学生,还有一边下达着指示一边量产着纸花的学生,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开心。

愉快的不光只有人,每个班的教室和走廊间的那堵墙上,都贴满了用纸箱制作的立体画和写着「可丽饼」「珍珠奶茶」的菜单。不知是哪个班,还将玻璃纸贴到了日光灯上,周围便笼罩在了欢快的橘黄色的灯光下。

终于有了文化祭的样子了。

不过也是,西豪高中的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基本上每个班,都会在文化祭开幕前的两天,也就是今天的放学后,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然后明天,也就是文化祭开幕的前一天并不会上课,所以一整天都要进行彩排。

哪怕是像我们班这样出展品的,也必须要在明天将作品完成并布置好,所以说不管是哪个班现在都正处于收尾阶段。

我慢慢地走在走廊上,几度停下脚步,看着这快活的空间,也看着身处于幸福漩涡中的人们,我也想要变得稍稍幸福一点。

绕着楼梯下到了一楼,来到了食堂前,执行委员正在将入场的大门搬向外面,混在这群人当中,我向着鞋柜走去。

拿了鞋子后,向教学楼门口走去,只不过,突然看到的让我在意的人影让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

是足球部的部长,足球部的部长正站在鞋柜的附近。

「就是这样,已经这么定了所以就麻烦你们让出来吧,也告诉其他人一声,可以吧」

「……好的,我知道了,抱歉」

虽然在和以前相同的地方遇到了相同的人,不过情况却完全不同。

足球部的部长,正在和我不认识的三年级学生讲话,我不认识的那个三年级的学生正用着盛气凌人的口吻说着什么,而足球部的部长则是用着敬语微微地低下了头。

在这之后又说了几句后,最后以不认识的三年级学生的离开结束了这场对话。

我等到部长完全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上前搭话。

「您好啊,岩田前辈,下午好」

「……嗯,哦,是夏目啊」

足球部的部长在注意到是我之后,轻轻地举起手回应道。

「看您好像在和刚刚那个人争吵的样子,是起了什么纠纷吗?」

「不,也谈不上是什么纠纷啦……不过,夏目,我必须得和你说一声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的时候,从部长嘴里听到了这样冲击性的发言。

「就是,那个模拟店啊,之前不是说让你来玩的嘛,抱歉啊……开不成了」

「……什么?开不成了……是指之前说的那个BBQ烤吧改成别的店了吗?」

「啊,不是不是,是说我们班,在文化祭当天开不了模拟店了」

中止?为什么事情又会变成这样,不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的我,愣在了原地。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没有理解,足球部的部长很快地做出了说明。

「刚才那个和我说话的人,你看见了吧?那家伙是三年一班的,之前就一直在说想要扩大模拟店的规模,所以让我们把器材和场地都让出来。我们虽然一直都没有回应,不过,他刚刚似乎直接和我们的班主任谈妥了,所以我们就只能让步了」

「只能让步了?诶,那算什么?我无法理解」

「嗯,就算你说你无法理解,我这边,也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足球部的部长,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到三年一班,确实是好班。虽然好班的专横一直都让人难以理解,不过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足球部的部长居然会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场地和器材都被抢走了吗?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够如此冷静呢?

「前辈刚刚在这里,是说要把器材和场地都让给好班学生没错吧?」

「是啊,毕竟我是年级委员,所以才作为代表前来谈话的」

「你没有还嘴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听话呢?」

「诶?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老老实实听话来着……」

足球部的部长轻轻地挠了挠脸。

「不过就算是抱怨也没用吧,毕竟老师们也都站在好班的那边」

「…………」

「不能忤逆好班的各位大人,这就是我们学校的法律没错吧?哈哈」

这么回答着,露出了放弃的笑容。

——听了这样的回答后我立刻,打了个寒战,仿佛是看到了某种非人的,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窜我的后脑勺,寒气所过之处讨厌的汗水喷涌而出,讨厌的汗水让我感觉想吐,而这想吐的感觉又引发了头晕。

不好,赶紧用嘴调整呼吸,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底在动摇个什么劲啊,我。

稍稍抬起头,发现足球部的部长正用着一种夹杂着怀疑和担心的目光看着我。

「……夏目?你没事吧?你,在生什么气啊?」

这种事……我也不懂啊,我也想问。

不行,总觉得心里不痛快,没办法好好思考了,还是先结束这场对话吧。

啊,不过还有一点,这个我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一下。

「前辈班里的人,也认为就算不开模拟店也没关系吗?」

「嗯,应该吧,毕竟大家也都能在文化祭当天玩到,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这样啊,既然这样的话,那也罢。

既然双方都同意的话,那我也就没必要去想那么多了。



第二天,也就是文化祭的前一天,午休结束时。

在因彩排而格外热闹的学校内,我们班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样就完成了—!!各位辛苦了—!!」

担任领队的女生话音刚落,同学们立刻欢呼着鼓起了掌。

教室的中间,展开着完成的条幅。在鲜艳的淡蓝色背景下,用明朝体写着「连接传统与羁绊」这样的文字,这是写着今年的文化祭标语的条幅。

这是第三幅,也是最后的作品,这幅作品的完成,也就标志着二年五班的文化祭准备正式完成。

「呐呐,这个条幅要挂在哪里呢—?」

「我记得是教学楼的楼顶!应该会三个并排挂起来!没错吧老师?」

女生团体向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班主任确认着,然后,

「那么,我们立刻就去展示!大家把这里打扫一下」

和班主任一起拿着条幅走出了教室。

乍看之下,这只是窃取他人劳动果实的行为。

不过,由于充满了成就感,所以班里并没有人发出抱怨。

「在他们回来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呜哇,颜料撒到地上了啊,这边得用抹布才能擦干净哦」

一边进行着这样的对话,留下来的同学们一边开始了打扫。

我也得干点什么才行,再怎么说现在也不是放学后,所以不能回家。

我找了一下田中同学,她正在教室的角落里,和几名女生谈笑着捡着垃圾。

有点不好搭话……虽然这么想着,不过现在并没有去请示指示的必要。毕竟就是扫除而已,我只要在角落里捡垃圾应该就可以了吧。

扫除不断进行着,被堆到角落里的桌椅也全都被归回了原位。

没过多久,去展示的女生团体就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条幅效果怎么样—?」

「相当的厉害!到了真正展示的时候就觉得真的『好大!』!」

吵吵,闹闹。同学们就好像是正在休息时间一样聊着天。

虽热气氛着实热烈了一会,不过当班主任站到讲台上后,这份热闹便平息了下来。

板着脸的班主任在环视了整个教室后,开始讲话。

「……好的,各位辛苦了。我觉得大家合作得很好。由于这个班并不是模拟店,所以并没有像其他班那样的排班,不过在文化祭当天大家也要适可而止,不要玩闹过头了,毕竟每年都有因为玩得太疯而引起问题的学生……我要说的就这些。」

在值日生的号令下,短暂的班会结束了,教室里又重归热闹。

「明天要去哪?我的话,想去二班买棉花糖来着—」

「不错嘛,一起去吧,明早就还是我们几个,一起去逛吧?」

文化祭的前一天,准备完成的班级就可以放学了,二年五班的学生们一边说着文化祭当天的安排,一边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

我也回去吧,拿起书包,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只有我们班放学这么早,其他班还在进行着接客练习和试吃。教室里、走廊上、楼梯口、到处都很热闹,就好像是正式的文化祭已经开始了一般。

在文化祭的氛围中,二年五班的学生们集体向鞋柜走去。

「我说,我们也不需要考虑什么文化祭之后的收拾问题,要不先去开个庆祝会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那就预约个地方吧!」

被热气团团围住的同学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反正也不会叫我的,和我也没关系,就赶紧回家吧。

这么想着,在人群中从鞋柜里收回了鞋子,就在这时。

「喂!你们给我站住……嘁,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

仿佛是撕裂了愉快的空气一般地,一声歇斯底里的男声传了过来。

「这里,可是玄关啊?可不是教室啊,公共场所给我保持安静啊小屁孩们」

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是教数学的古川老师,他大步向着鞋柜走近。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十分明快的空气在一瞬间冻住了。

古川老师依次看向了二年五班的学生们,咂了一下舌。

「……你们是二年五班的吧,我说啊,虽然文化祭可能搞得你们心浮气躁,不过可不要忘了,学生的本分是学习啊,毕竟五班的人可尽是些连初中的知识都会忘的白痴」

被怒骂的学生们,就好像是平时上课时那样,动作都僵住了,大家都一动也不动,等待着暴风雨的过去。

「本来啊,我都不想让你们来文化祭玩的,毕竟你们考试成绩那么差」

哈啊,这个狗屎老师,连这种时候都要说教吗,真是蠢到家了,随他去吧。

我一个人,向着教学楼门口走去。——不过,我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尤其是你啊,夏目」

……哈?那家伙,刚刚说什么?没听错的话,他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是吧?

我慢慢地回过头,古川老师,又用着他那副冷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之前的期末考试,你考得还真是差啊。就考三十七分是几个意思,这不是都快要不及格了嘛,干嘛?是瞧不起我吗?杀了你哦」

后脑勺仿佛被人打进了干冰一般,一种讨厌的感觉油然而生。

鸡皮疙瘩竖了起来,背后冷汗直流。

上次被直接骂粗口是什么时候来着?算起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吗。

……对哦,在与胡桃见面之前,我也曾一度向这所学校发起过反抗来着。

不知何时,我已经忘记了从过去的自己那里得到的恩惠,只当它是一种理所当然。

明知道身处这所学校,想要默默地过平凡的生活是根本不可能的。

明知道不对我恶语相向这种事,只是口头的约定,根本就不可能被一直遵守的。

「你上了好班之后马上就又掉了回来,这是因为你就是个白痴,倒也没办法,不过至少给我认真一点啊」

「…………」

「喂,你这个眼神是几个意思,想说什么就直说嘛,怎么?又想写检讨了吗?不让你写检讨你就不会明白吗?要我说你干脆别来上学了,说真的」

在听到了这句话的一刹那——我有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的感觉。

全身的细胞都在骚动着,只有这家伙绝对不可原谅,我不允许自己原谅。

我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手,转过上半身将拳头高高举起。

然后就势前倾,毫不犹豫地将拳头刺了出去,一拳打在了古川老师的左脸上。

将全部的体重压在了重心脚上,一拳打穿,狠狠地打飞。

用鞋底向着跌坐在地面上的古川老师的脸上,用仿佛要将其踩烂的力气狠狠踩去。为了让他不再对学生说粗口,有必要用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气势去痛击他。

……才怪。

「嘁……别无视我啊,白痴」

要是真能做到的话就好了。

这些全都是我的妄想,我只是在脑内去殴打这个家伙而已。

古川老师不知是不是对我的无视感到了厌烦,不知何时离开了。

「……开什么玩笑」

在我心中不断翻涌的这份名为憎恶的感情,最终化为了这样一句话说了出来。

紧接着,我的肩膀被人搭上了手。

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记住的男同学。

「呀,夏目,还真是场灾难啊」

以他的这句话为开端,其他的男生也纷纷开始附和。

「别介意别介意,偶尔也是会有这样的事的」

「别太放在心上,我们考得也很惨啦」

用着一副自来熟的语调,一个接着一个地对我说道,他们就好像是对待竹马之友一般笑了出来。

突然怎么了?是在同情在大家面前被骂的我吗?

虽然这么想着,不过下一句话就让我知道自己错了,我逐渐理解了这一切。

「感觉,这样的话我就也能和夏目好好相处了」

……这些家伙,只是将我认定为了被古川老师骂的同类罢了。

在稍稍远一点的地方,田中同学正平静地微笑着。

「夏目君,太好了呢」

她在说什么,太好了?这个,到底哪里好了?

「……啊,等,喂!夏目?你要去哪!?」

我下意识地跑了起来,爬上楼梯,向着空无一人的楼上的厕所跑去。

进了一个单间后,关上门,任由自己冲动地砸着墙壁。

「这算什么嘛,真的是……」

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恶心,仿佛有种黏黏的不快感缠遍了全身。

明明在不久前,我还没有这种感觉来着。



时隔了这么久,我又想吸烟了。

经历了数次接吻和恐怖袭击的我,事到如今自然知道只代表着坏事的香烟是不可能满足得了我的。不过,不做点什么的话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我在厕所的单间里调整了呼吸后,向天台走去。

爬上楼梯,到达了最顶层,熟练地将手伸向了铁门。

「啊嘞?……打不开」

不管是转动门把手还是用肩膀抵住,屋顶的铁门都纹丝不动。

对哦,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班的学生为了挂条幅才刚刚来过屋顶。这里的门,只是有人忘了上锁所以才开着的,有其他人上到屋顶上的话,自然是要把它锁上的。

这就困扰了啊,我并不知道除了屋顶以外的其他的吸烟地点,该怎么办呢。

「…………」

猛地,看向了天花板,那里并没有火灾报警器之类的东西。

算了,就在这里吸吧,总觉得,场所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从口袋里取出了烟和打火机,我开始站着吸烟。

将烟含在口中,用打火机点燃了前端,看着那里逐渐变红、变黑、最后直到变成了白色后才轻轻地吸上了一口。为了不让烟进到肺中,我吸得很慢。

「呼—……」

呼出了一口气,积存在嘴角的灰色烟雾便飘在了空中,那股烟并没有立刻消失掉,而是留在了天花板上,撞到了墙壁后又弹了回来,留在了室内不断徘徊。

望着四处翻滚的令人讨厌的烟雾,怎么了这是,感觉不管怎么吐都吐不痛快。

心里很沉重,那种秘密的快感始终也没有等来。

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吸了下去,结果变得恶心了起来,心中翻涌着的不满让我有点想吐。

「……哈啊」

是已经习惯了吗,还是说我已经变得奇怪了呢。

我的这份心情,该如何才能够改善啊。这份无处发泄的愤怒、憎恶、悲伤、还有不快,要怎样才能够排解呢……谁来教教我啊。

「呐,真的要在这里做吗?要是被发现的话可是会被发火的哦」

在我又吐出了一口烟的时候,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

我赶紧弯下了腰,藏在了只有楼梯的最顶部才有的小墙后面。

赶忙将烟掐灭,按进了便携式烟灰缸内。

竖起耳朵倾听,声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毕竟我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那么,应该没问题的,我的存在……应该没有暴露才对。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现在不应该是文化祭的彩排时间吗,到底是谁啊?会来这种地方。

「我,正要和朋友一起去参加庆祝会来着」

「抱歉抱歉,突然就想要见你了」

「真是的,你总是突然就把我叫出来……」

听声音是一男一女,从语调上,能够听出二人的关系很亲密,是情侣之类的吗,不过西豪高中应该是禁止男女交往的来着。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离开——虽然是这么打算的。

「快点,朝向我这边,稍稍抬起头看向我」

「……这样可以吗?」

…………

不对,等一下,这个女声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会错的,毕竟最近……不如说,就在刚刚还听到过来着。

没错,我想起来了,这么尖的声音我不可能忘得了的。

我稍稍从墙边探出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偷偷看去。

在那里的是,在我眼前的景象是。

「由美……你好可爱……」

「嗯……我好开心,拓海君也好帅……」

在下面的楼梯平台上的是——田中同学,正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学生接吻。

田中同学和男生害羞地对视着,彼此的脸相互凑近,鼻子相互摩擦着。

就这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身体贴在了一起,轻轻地印上了嘴唇,由于两人稍稍有一点点的身高差,所以田中同学稍稍抬着头,踮起了脚。

田中同学的脸颊变得通红,眼神就好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啾……由美……嗯」

「拓海君……等……嗯、啾……」

我以背靠着墙壁的姿势,缓缓地坐了下来。

仿佛要将嘴里残留的烟给吐出来一般地,呼地轻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似乎,遇到了很麻烦的场面啊。

他们在那种地方接吻,这不是搞得我想走也走不了了嘛。

「嗯……由美……啾……由美……」

「噜……拓海君……嗯嗯……」

二人的对话中,夹杂着吐息和唾液的声音。

以我现在的这个精神状态,并不想要去了解别人的幸福。这是何等的拷问啊。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干脆把耳朵塞住时,亲吻的声音停了下来。

「噗哈……对了,由美,你到底要坏班待到什么时候啊,我这边还在忙着准备高考都抽出时间来帮你复习了,你倒是也赶紧考到好班来啊」

「……好的」

「别老是和那帮白痴待在一起啦,毕竟你可是在和身处好班的我交往啊,倒是快点变得和我般配起来啊,你这样让我也会很难为情的吧」

「……嗯,说的也是,对不起」

「我也不是要让你道歉来着……嗯」

二人轻飘飘地结束了对话,似乎又再度沉浸在了接吻之中。

咕啾咕啾地,响起了粘稠的水声。

在我听来,这水声就好像是溶解液的声音一般,一点点地,将覆盖在田中由美这一存在身上的镀金剥落。

「…………」

我不得不去思考,田中由美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从对话中可以听出,田中同学旁边的那个男生似乎是好班的学生。

这倒是也无所谓啦,不过居然会对「毕竟你可是在和身处好班的我交往啊」这种话道歉说「对不起」,看来田中同学也是一个肮脏的人啊。

被那种人同情,我居然还会感到高兴么,真是愚蠢至极。

「嗯啾……由美……再靠过来一点……」

「嗯……嗯……」

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啊,唉真是的,能不能快点让我走啊。

接吻这种东西,并不应该是这种用来消除一时的性冲动的行为才对。

应该是某种更加阴湿的,更加秘密的,不过同时也能够稍稍消除不安的行为才对。

不要……不要将我的想法,当作是陈腐的爱的证明来消费掉啊。

「由美你也,为有我这样一个好班的男朋友而自豪吧?」

「…………。……是啊」

在听到了这句肯定的回答的瞬间,我狠狠地磨了一下牙关。

好班,抑或是坏班,说粗口,抑或是不说。

把这种事带到一对一的人类交往中是要闹怎样啊。

这就是所谓的普通吗?遵从他人赋予的价值观,然后明确自己的立场生活下去?和被认为是同类的人混在一起,然后向着比自己身份更高的人阿谀献媚,这样就好了吗?

那种东西,既非友情也非爱情,只是充满了惰性和放弃的青春游戏罢了。

什么学习啊,什么成绩啊,什么西高法啊,这些并不是什么笑得出来的事吧。作为人所必须要守护的东西都被歪曲了啊,为什么都没有人注意到呢。

不行啊,只是让文化祭复活的话,什么也没有改变啊。

我还真是个笨蛋啊,居然会说出「果然还是算了吧?」这种话来。

只是被这种普通的感情牵着鼻子走,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应该说,是错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所狗屎高中,必须要,彻底地破坏掉一次才行。

「嗯……拓海君……啾……」

「噗啊……哈……由美……再亲一会……」

二人又再次开始了接吻,于是我也决定要和香烟接吻。

叼起一根新的香烟,用打火机点上火。

虽然不太了解香烟,不过父亲所吸的这个牌子应该算是重烟吧。(注:日本将焦油含量在8mg以上的香烟称为重烟)

我今天第一次这么想到。



时间不会顾忌我的事情,依然在不断地流逝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文化祭当天了。

早上,迎来了班会时间的教室,比平时还要来得更喧闹了一些。

『我宣布,西豪高中的文化祭正式开幕』

二年五班的学生们,一边谈笑着一边听着校内的广播。

现在播放的是,文化祭的开幕宣言。

西豪高中的学生数量很多,因此,文化祭的开幕式由学生会和执行委员等一部分学生代为主持。普通学生只需要通过广播收听开幕式即可。

「六班的朋友和我说他们的可丽饼卖得很便宜,一起去看看吧!」

「呐—,我们要去哪里逛呢?我不喜欢排队,去那些人气不那么高的地方怎么样?」

我们班的学生由于不开模拟店,所以开幕式结束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同学们都寻找着自己的伙伴,开始做出去玩的准备。

在热闹的教室的角落里,我一个人静静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已经决定了要在文化祭开始的同时就走出教室。要是像昨天那样有不认识的男生过来纠缠的话就太麻烦了,所以我打算先行隐藏起自己的行踪。

只拿了最低限度的行李,压低了声音,比任何人都要先一步地向门口走去。

顺利的走出了教室,就连邻座的田中同学,也没有看我一眼。

「有客人要来了哦!烹饪组!准备好了吗!?材料已经准备完毕了—!?」

「四班,正式开店!现在的话立刻就能带您进去哦—!」

走廊里已经变得十分热闹了,在这个时间里没有排班的学生从各班蜂拥而出。而经营着模拟店的学生,为了能够在开幕后的学生大浪潮中尽量多地吸引客人,他们使出了连酒馆都会为止震惊的积极的揽客方式。

我在这种地方,要是被当做是从心底里在享受着文化祭的人的话,那就太晦气了。

我向着远离喧嚣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看到有招揽客人的人就移开视线,看到前面很吵闹的话就转身,不断地彷徨着。在甜蜜的气味,快节奏的BGM,还有尖叫般的欢呼声中,不停地走着,走着,走着。

在仿佛被人追赶般地走了一会后,不知何时我已经随着人流来到了外面。

「……好热」

在走出教学楼门口时,我不禁将手挡在额头前这样自言自语道。

现在是盛夏,世界的天花板是浓厚的青色。在漂浮在空中的积雨云中,一条飞机尾迹向前方延伸开来。

初夏已经结束,现在盛夏的天空,是一副让人有着几分期许的模样。

阳光从遮挡住的手顶端漏了进来,好耀眼,真的,好耀眼。

「这边这边—!欢迎光临—!请问要薯条吗—?」

「烹饪组的人,这边客人还有很多,尽管做没关系的!」

外面从教学楼门口到校门口,排列着一个个小摊形式的模拟店,搭着简易的摊位帐篷,上面还挂有写着薯条、日式煎饼、法兰克福烤肠等等的华丽招牌。

「打扰一下!我想要两份这个!请问一千元够吗—?」

「你,是初中生吧?怎么样?我们这边有炒面,要不要来买点?」

似乎已经向一般公众开放了,能够零零星星地看到有西豪高中学生以外的身影。

外面的模拟店到处都排起了长队。

其中最为火爆的要数三年一班的烤串了,从足球部的部长的班级那里抢到了器材和场地的那个班级,正将两家店铺份的设备都满负荷运转着,高效地运营着店铺。

现在也正在接客中。

一名初中的女生点了烤鸡肉串,负责接客的学生向负责烹饪的学生下达了指示,烤好后,额头上浮着汗珠的负责烹饪的学生将烤串递给了中学生。

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露着笑容。实在是一副恶心的光景。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过我又觉得这是自己不得不去睁大眼睛看的场景。

看吧,就算再恶心也给我看下去,这就是你,不惜弄哭胡桃也要守护的文化祭啊。

「…………」

三年一班的学生,由于一次性烤了太多的串,从摊位的帐篷里冒出了很多的烟。

看着飘向空中的烟雾,我感觉这就像是香烟一样。

不禁回想起那天,我独自在屋顶怄气时污染天空的情景

虽然回想起来了,不过并没有要吸烟的想法。

不知为何,我开始变得讨厌烟臭味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看到烟后,嘴角还是感到了一丝寂寞。

也只有嘴角,确实地感受到了寂寞。

…………

啊,真是令人反胃,到底在干什么呢,我。

我们班今天并没有排班,所以就算我今天装病休息,其实也无所谓的。与其看着这样的光景让心情堕落下去,不如干脆不来上学反而还要更好一些。

不过我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所学校……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再见到胡桃。

痛快地承认了,我就是还想,再和胡桃说上一次话。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向她传达些什么,不过我确信,想要消除我内心中的郁愤、不满和后悔,除了和她交谈以外别无他法。

还是一如既往地,给胡桃发的消息没有显示已读,电话也打不通。

既然这样的话,就只能直接和她见面了。

如果是向一般公众开放的文化祭的话,那么就算是已经退学的胡桃也可以来到学校。

如果说,胡桃只是觉得现在给我发消息会很尴尬的话。

如果说,胡桃也和我一样想要再和我说上一次话的话。

那么,她今天就应该会混在人群中来和我见面才对。

抱着这样的一丝希望,我今天,决定来到学校。

……我知道的,自己很软弱。不过,这也没办法不是么,我连离胡桃家最近的车站是哪个都不知道,所以除了等待,我什么也做不了。一直在逃避着自己的真心,只有在胡桃的威胁下才能够做出行动的我,就是这种程度的人啊。

「……真是有够蠢的」

将目光从小摊移开,我又开始向着远离人群的方向移动。

回到了校内,向着安静的地方,向着能够让我的心灵得到休息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前进。

目不斜视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变成了我熟悉的景象。

昏暗的走廊,挂着写着社团名称的牌子的墙壁,一直向着最深处延伸开去。

这里是远离了文化祭的喧嚣的,仿佛是世界的彼端的场所——旧活动室大楼。

一直走到了最里面,在那里的门前站定,就和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一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并不清楚。

不过总之,我彷徨的最终结果,就是来到了天体观测部的门前。

转动活动室的门把手,并没有上锁。

「……胡桃?」

难不成已经有『先来的客人』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心跳加速。

不过,我紧张到忘记呼吸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之后期待立刻变为了沮丧。

活动室的中央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折叠椅,剩下的就只有放在角落的架子了。

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只不过,胡桃并不在里面。

就仿佛是存在消失了一般,这里唯独缺少了胡桃的身影。

「不在,么……」

呼地,轻轻地漏出了一声叹息。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胡桃真的为了和我见面而来到这所学校的话,应该就会来这里才对。

我本来还以为,她会在这里「啊,前辈……您好」地尴尬地和我打招呼的。

我投机主义的期待最终换来的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已经太迟了吧,我和胡桃的线,或许早就已经过了交点了吧,虽然很悲伤,不过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为了保险起见我又确认了一下手机,并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只有一大堆游戏体力已满的通知。

我进到了活动室中,拉来了一把折叠椅,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桌面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现泪痕。

看着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活动室,我突然想到……现在的话我大致能够明白胡桃为什么会哭了。

胡桃她,并不希望我变成『坏班的人』。

应该重新回到这一切的开始来进行考虑。

在天台上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对星宫胡桃这一存在怀有憧憬呢?

是因为得知有人和我一样对这所学校抱有厌恶感,所以很高兴吧。

是因为与这所学校的老师、好班的学生还有坏班的学生都不一样的星宫胡桃实在是过于耀眼了吧。是因为喜欢有着坚定的信念和正义感的星宫胡桃吧。

我讨厌这所学校的老师,也讨厌总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的好班学生。

不过,我也同样讨厌对成绩歧视不抱任何疑问,不做任何反抗,一脸谄笑甘于被欺负的坏班学生。

最后的作战会议上,我还自以为是地说着什么「真的要做这种两边都要伤害的事吗?」。

挺好的嘛,就算是伤害了所有人也不坏。

因为我——我们,本来就讨厌这所学校的所有人。

「呼……啊……」

胡桃所说的「像我这样的人」指的,并不是坏班的人。

抱歉,胡桃,是我错了。

「可恶……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我……!」

胸口有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我握紧拳头用力向桌子挥去。咚的一声,手好疼,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感知到的现实感。

我至今为止,都在努力不犯错误地活着。感受到如此后悔,还是第一次。

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挡住眼睛,擦去渐渐溢出的泪水。

虽然稍稍忍耐了一会,不过我的内心,最终还是被感情的洪流压垮了。

已经,什么都不想去看了,我也不想要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闭上了眼睛,就好像是在逃避现实般地,任由自己失去了意识。



睡着的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和胡桃以更为普通的方式相遇,发展出更为健全的关系的梦。

我和胡桃,是同一个文化社团的前辈和后辈。

放学后,在活动室碰面,只是我们并没有好好地去进行社团活动,而是在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胡桃说着一些开玩笑的话,而我则负责在一旁吐槽。就是这样的日常。

不久后,我们变成为了能够互相倾诉烦恼的朋友,变得更加了解对方。深知活在世上的艰辛的我们,相互依扶着发展成为了男女朋友关系。

就在活动室内的这种气氛当中,我们第一次接吻了。

「前辈,初吻的味道,怎么样呢?」

「嗯—,是草莓的味道吧」

这么说着,两人都害羞地笑了起来。这样的未来,真的存在吗。



仿佛轰隆一声巨响般的剧烈头痛过后,我醒了过来。

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慢慢地坐了起来。

「好疼……」

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奇怪的姿势,身体变得十分沉重,胳膊,肩膀和腰都很僵硬,很疼。

我到底睡了多久呢。

用依然模糊的眼神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十分明亮,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我记得今天,好像一早开始就接到了高温中暑预警,似乎还会变得更热来着、

「……啊嘞」

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活动室,我所在的这个活动室,并不热,不如说保持在了一个很凉爽的室温下。

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恢复了正常。

周围并没有人影,不过,上方的空调却在安静地工作着。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空调应该没开才对,我也没有将它打开的印象。

这样的话,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有谁来过吗?」

这么喃喃自语的同时,我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不经意地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后,我受到了与之前想吐的感觉同等的冲击。

心脏强烈地跳动了起来,我模模糊糊的意识也变得清醒了起来。

我投机主义的期待,变为了现实。

放在那里的,是庆功宴时候吃的同款曲奇饼,以及,笔记。

笔记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写着「前辈,给您慰问品」。

「——胡桃!?」

我仿佛跳起来一般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活动室外飞奔出去。

在长长的走廊里,望向了教学楼的方向,看到的却只有昏暗的光线,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毫无意义地左右环顾确认着,也试着喊了胡桃的名字,但是回应我的却只有虚空的回音。

什么时候?胡桃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

回到了活动室内,想着如果是爱捉弄人的胡桃的话,可能会想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模样,所以藏在了某个地方,找一找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看向桌子下面,打开架子的抽屉,掀开窗帘的后面。

我把活动室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胡桃。

在疯狂地四处寻找之后,我无力地瘫坐在了折叠椅上。

「……搞什么啊」

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呢,你不是想要和我再说上一次话,所以才来学校的吗?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这一切吗?想用送值得回忆的慰问品这样的小把戏,来一个人结束这一切吗?想用这种感动的美谈来结束这一切吗?

不带这样的吧。

明明我……我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向胡桃道歉呢……

「…………」

不,还没有,还没有结束,我不想让它就这么结束。

我拿起了写有留言的笔记本。

合上笔记看了下封面,是黄色的,不会错的,这就是胡桃随身携带的复仇笔记。

……还是看一下吧,说不定,这里会有什么能让我和胡桃再见上一面的线索呢。

这么想来,这本笔记我甚至都没有好好读上过一次。

轻轻地,将黄色的封面翻开。

复仇笔记——这个,既是犯罪的计划表,也是胡桃的个人日记。

『五月十五日

明明女儿都要从高中主动退学了,爸爸妈妈却还是老样子。

和我考不出好成绩的时候一样,他们只是对我说「无所谓的」。

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

明明什么都不如哥哥的我,不可能无所谓的。明明像我这样从高中退学的人,想也知道不可能无所谓的,但是爸爸妈妈却满不在乎地说着无所谓的。

倒是,好好地看看我啊。哪怕我是如此的无能,也希望你们能够认识到我的无能啊。

所以我,决定要向这个世界复仇。我要让这个不把我当成是我来看待的这个世界,认识到我的存在。我想要成为一个不无所谓的人。

我要让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明白,我才不是那个无所谓的人。

所以从今天起,我决定开始写这本复仇笔记。

谨以这里所记录的事情,作为我为了成为我自己而活动的唯一证据。

五月十六日

向这个世界复仇还是太难了。

所以说,我决定要向学校复仇。

如果这里不是一所会被老师恶语相向的学校的话,那么我或许就会就此满足于被赋予的高中生活,明白自己的极限,然后放弃,过上普通的生活。

问题是该如何去复仇,这一点我还是得从长计议。

现在的话,我想到了一个让模仿老师的言行流行起来的作战。

六月二日

昨天,天台上有个不认识的前辈在吸烟,在听了他的话后之后我才知道,前辈是因为讨厌学校才吸烟的,似乎是把这当作是一种反抗的行为。

我觉得这样很软弱,不过,在又听了他的讲述后,我才知道他过去似乎有反抗过。

我将前辈当作是伙伴拉了进来,因为我觉得因为讨厌学校而怄气的前辈,有反抗学校的意思,可堪一用。不管做什么,都是人手越多越好。

明天就开始制定正式的作战计划吧,现在我正在考虑用橡皮印章来找个茬。

我命名为,全校学生粗口散布运动。

六月十一日

前辈他,虽然并不擅长制作印章,不过却很好地执行了作战。

前辈似乎很享受第一次的恐怖袭击,听着前辈讲述着自己执行作战时的场景,听着学校里的人们传着我们干的事情,我也感到很开心。

为了庆祝成功而喝的果汁,比以前喝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更加美味。虽然我知道这只是错觉,但还是觉得有些特别。

这么说来,我记得初中的同学也总是动不动就办庆祝会,那些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吗,我没去过,所以并不清楚。

并不是没人叫我,只是我没有去而已,不过些都无所谓了。

六月十六日

我和前辈接吻了。

不知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兴趣这么做了。

虽然是第一次……嗯,总觉得,还挺刺激的。

前辈会吸烟的理由,我想我多少明白一些了。

和并非男朋友的人接吻,而且还是在学校里。

很强的背德感,有种自己越来越不是无所谓的人了的感觉,真的很开心。

还有,明明很兴奋却装作是很冷静的前辈,有点可爱。

啊,不过,前辈说的有种苦巧克力的味道,说实话挺恶心的』

日记里的话,嚓地刺中了我的心。

好受伤,要是她没有写那么奇怪的话就更好了。

但是,不知为何……读着读着,我还是不由得笑了出来。

『六月二十三日

让文化祭复活后再将其破坏掉。

复活是前辈的提案,而破坏则是我的提案。还挺有冲击力的,我觉得这个作战不错。

将报纸剪下来,做一封精致的恐吓信吧。

复活文化祭的计划,就按照前辈的作战计划执行了,现在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今天又开了破坏文化祭的作战会议,果然和前辈两个人一起开作战会议很开心。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不过真的有种很激动,让人不禁心跳加速的感觉。感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不管是什么都能够实现。

已经确定要在校内广播中播放老师的粗口了,所以要尽快去买空的CD才行。

七月九日

虽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不过前辈的作战还是顺利地让文化祭复活了。

至今为止又是结交除我以外的其他同伴,又是不和我说真正的作战计划的,稍稍感觉有点寂寞。不过,看在前辈有注意到我在生气,又愿意和我接吻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前辈开始对恐怖袭击变得积极了起来,这让我有点开心。

七月十五日

从文化祭的准备中逃了出来去买空的CD,结果遇到了前辈们。

这里的前辈们,指的是田中前辈和夏目前辈,二人为准备文化祭的用品而出来采购。

夏目前辈也算是班里的一员,所以应该也会有因为工作的关系而出来采购的时候没错啦……

不过啊,我总有种讨厌的预感,之前在食堂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前辈可能并非是对恐怖袭击积极,而是仅仅是对让文化祭复活感到积极。

总觉得,我似乎在抱着某种奇怪的期待。我是看错人了吗。

七月十六日

讨厌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前辈说想要中止破坏文化祭的恐怖行为。

前辈果然,并没有对恐怖袭击积极,只是对复活文化祭积极罢了。是为了田中前辈,才想要让文化祭复活的。

说什么,要让那些享受文化祭的人受到伤害真的好吗,这种的,无所谓的吧。

说什么,已经算是拯救了那些和我们处境相同的坏班的人了,处境根本就不一样嘛。

真希望前辈不要说着这些煞有介事的话然后逃掉啊。

明明就连我为什么会哭都搞不懂,明明连我在想些什么都不明白。

明明就连我在前辈这里获得了多少的救赎,都不清楚。

那个时候,要是再用照片来威胁的话,前辈就会和我在一起了吧。不过,我已经讨厌那种关系了,我希望前辈能够和我朝着同一个方向共同前进下去,也正因如此,我才做了这样的测试。

很遗憾,那所学校中似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要是我真的,能够忘掉自己最喜欢的前辈该有多好』

读完后,我再次泪流满面。

我自己也知道,在这里哭并不合适。不过,我既是在为能看到胡桃的真心话而高兴,同时也是在为悔之晚矣的当下而不禁流泪。

有一种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漂荡了很久后,终于能够呼吸了的感觉。

我真的好高兴,看着胡桃的文字中书写的我和胡桃的故事,我感到无比的怀念。

「容身之所……容身之所,吗……」

看着复仇笔记上面写着的那个词,我终于明白了。

只有胡桃的身边才是我唯一的容身之所。

胡桃她,哪怕是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个完全不想学习的,只会吸烟的废物,也还是全盘接受了我。我,想要和这样的胡桃在一起。

说想要中止破坏文化祭的恐怖袭击,也是因为我很幸福吧,和胡桃一起,在她的强迫下向学校复仇,某种程度上,我的内心也得到了满足。所以说,我才开始廉价地祈求别人也能够幸福,于是便希望能够放弃破坏文化祭,仅此而已。

真是蠢啊,我还真是愚蠢无知又肤浅的人啊。

「哈哈……要是我能再早点注意的话……」

我泣不成声。

后悔、喜悦和惋惜从内心深处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我哭着,哭着,最后哭累了,不过就算是这样胡桃也还是没有出现在活动室中。

待在这里也没用,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这么想着,我站起身来,就在这时。

笔记本翻动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诶……?」

复仇笔记还有后续。写着「前辈,给您慰问品」的那一页后面,还有内容。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后,看到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

『七月二十三日

前辈,对我送给您的虚假的青春还算满意吗?』

「虚假的青春……?」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内心骚动着,我赶忙翻开下一页。

翻开后,从页中间突然飞出了一张纸片,在空中飘然起舞。

将在空中飘舞着落到了地上的纸片拾了起来,我瞬间僵住了。

『入部申请书 天体观测部 二年五班 田中由美』

这样啊,既然是同一社团的,那也难怪胡桃和田中同学会认识了。

……不对,只是想到这里的话,总觉得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呢,这种感觉。

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我开始回想,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虚假的青春,还有活动室里胡桃所问出的「问了我的什么事吗?」这个问题。

天体观测部的实际情况,还有,日记里的「测试」这个词。

一切都联系到了一起,条理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个假说慢慢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就在这时。

伴随着铃声,我听到了用格外熟悉的声音播放出的校内广播。

『来校参观的各位,你们好。接下来,我将为大家介绍西豪高中的日常景象』



在听到广播的瞬间,我从活动室里飞奔了出去。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介绍西豪高中的日常景象」的这句话,我有印象。

「胡桃……!」

像是要驱除掉包围过来的热气一般,我在走廊上全速奔跑。

目的地是主教学楼二楼的尽头,广播室。

不管是虚假的青春的含义,入部申请书的含义,还是胡桃的目的,我都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还有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快点,在这个广播是恐怖袭击的事情暴露之前,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要先一步见到胡桃。

『西豪高中,是一所有着众多不断奋斗着想要考取重点大学的学生的重点高中』

在这样的广播声中,我跑出了活动室大楼,向主教学楼奔去。

校内的样子和早上没什么两样,挤满了享受着文化祭的学生。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并没有听校内的广播。或者说,他们认为这个广播也是文化祭的演出的节目之一。

『接下来我将把我校引以为傲的高质量授课,以声音的形式向各位播放出来』

我仿佛是将名为人群的布缝起来一般在其中穿行。

强行活动着因为运动不足而感到疼痛的双腿,我飞跑着上了台阶。

主教学楼的东边,是多功能教室集中的区域,那里并没有模拟店。

越是接近目的地,人就越少,不知不觉间,我的周围安静了下来。

到了二楼走廊的一半,发现那里立着路锥和警告色的横杆。横杆的中央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无关人员 禁止入内」

我无视了那里写着的警告,越过横杆,向里面跑去。

要是闲人免进的话那就是这里没错了,前面就是广播室,前面,就是胡桃。

『今天来到这所学校的各位想必也一定想要报考这所学校吧,能够让大家有所参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看到了,冷冰冰的灰色大门,上面还亮着「广播中」的红色灯光。

『那么,接下来请听,西豪高中上课时的样子——』

我转动门把手,用铲球的要领用力地将门打开。

仿佛是用灰色标度画出的,毫无生气的广播室内。

隔音材质的墙壁,还有各种各样的音响装置,在那中间。

椅子上坐着的那位少女,突然转过头来。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有着黑水晶一般光泽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显张扬的樱花色嘴唇。明明穿着校服,黑色的波波头内侧却闪耀着灰白色的挑染,头上还戴着猫耳鸭舌帽。将妹属性的魅力贯彻进全身『坏孩子』就在这里。

「……胡桃」

胡桃她,星宫胡桃她,就在我的眼前。

胡桃眯起了瞪圆的眼睛,嘴角上扬起来坏笑道。

「……啊啦,这不是前辈嘛。您好啊,好久不见」

「哈啊……哈啊……现在才不是,该说好久不见的,时候吧……」

胡桃看着正在调整呼吸的我,用鼻子「哼」了一声。

「看您还喘着粗气,就这么急着要过来吗,看来您有察觉到我在这里呢」

「当然啦,毕竟是全校的广播,肯定会察觉到的吧」

「就这么确定吗?刚才的广播,我应该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才对」

胡桃继续看着我,只是脸上已没有了表情。

「我只是在播报学校的情况罢了,并没有说什么可疑的话,前辈会来到这里的话也就是说,您还记得文化祭破坏的那场作战会议没错吧?」

「…………」

「所以说,我才会说您有察觉到啊」

看着耸了耸肩的胡桃,我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讽刺。「明明说要中止破坏文化祭的恐怖袭击,却还是记住了作战会议的内容啊」,胡桃想说的应该是这个。

我想要辩解,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到胡桃后,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感情的事,想要向她道歉的事,想要问她的事,还有想要向她传达的事都混在了一起,让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没办法好好地阻止语言了。

「呐,前辈」

还没等我说什么,胡桃就先一步地站了起来,向我走近了一步后,抬起头用强烈的眼神盯向我。

「前辈,我送给您的虚假的青春,您还满意吗?」

用挑衅的语气,问了和复仇笔记上同样的问题。

对了,还有这件事,我也要好好地问个明白。

「这是复仇笔记上写的问题吧,我看到了……那个,是什么意思?」

「您还不明白吗?我不是都留下提示了吗?」

所谓的提示,指的就是入部申请书吧,我虽然看到了,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比起思考,我还是把来到这里作为更为优先的事情。

胡桃盯着沉默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我就来告诉您好了。就是田中前辈啦」

「那个人,怎么了吗?」

「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对您很温柔的女孩子,您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是什么意思」

「呼,前辈还真是笨啊,那我就从头开始说明好了。」

胡桃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就好像是故事幕后的操纵者一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邀请了前辈成为复仇的伙伴没错吧。不过呢,在邀请前辈的这个阶段,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地信任前辈。前辈真的恨这所学校吗,我对此抱有疑问」

「这样啊……然后呢?」

「我想要看清前辈是否真的可以成为同伴,想了很久有没有什么办法,最后我想到了和前辈同班的二年五班的田中前辈。其实呢,她是天体观测部的部员,也就是后来的幽灵部员之一,她一直对身为部长的我心怀歉疚」

胡桃直直地盯着我说道。

「于是我利用了田中前辈,对前辈的复仇心进行了测试」

「对我的复仇心进行测试?怎么测的」

「也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啦,我只是一脸关切地拜托她说『有个叫夏目莲的学生被孤立了,希望您能对他稍稍好一点』」

「这是什么,这算是哪门子的测试?」

「田中前辈无论好坏,都是西豪高中的普通学生,要是被她那样的学生温柔对待,而对恐怖行为抱有罪恶感的话,也就没办法和我一起复仇了,我是这么想的哦」

原来如此,我完全被骗了啊,如胡桃所愿地和田中同学加深了交流。

就连这是陷阱这件事都没有注意到,就这样被青春的幻影给捉住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就是,胡桃所说的虚假的青春啊」

胡桃说着「就是这样」,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到了胡桃的话后,我似乎想起了一件能够印证这个秘密作战的事情。

那就是在买东西回来,和胡桃碰面的那个时候。

我和胡桃明明互相打过招呼,但是田中却并没做出「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样的反应。也就是说,她本来就知道我和胡桃之间有着联系。

田中同学之所以会向我搭话,之所以会温柔地对待我,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啊。

虽然这个事实很让人悲伤,但是我并没有受到打击,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原本是把田中同学,当作是荒野中绽放的一朵花。不管身处于多么恶劣的环境,也不会忘记去关心他人,也不会忘记对他人温柔以待,我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不过,我错了,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的。

这就是现实,和想象中不同,现实中是不会存在无条件对我好的女生的。

我这十七年间所看到的现实,并没有错,依然适用,明白了这一点后的我放心了下来。

「……哼,请不要觉得有哪里不好哦。虽然说是复仇心的测试,不过我可是确实地把田中前辈送给了前辈,也算是我送给前辈的礼物吧」

不知何时,胡桃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 要是,前辈在我的测试中不合格的话,那也就是说,前辈和田中前辈的关系变得好起来了吧?要是真这样的话,我会目送着前辈离开的。以田中前辈为跳板回归到普通学生的行列中去,这对于前辈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假如我测试合格的话,胡桃就会把我当作是真正的同伴了吧。

反之不合格的话,就以田中同学为契机让我回到普通学生的行列中去。

胡桃是按照这样的逻辑,和我相处的吗。

不知为何,虽然以前并没有听过类似的作战,不过感觉这个作战还真是很有胡桃的风格啊。

「那么,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这两个月来,在前辈的背后运作的种种事情哦」

虚假的青春,还有,礼物。这些其中的含义,我都痛彻地领悟到了。

「嘛,最后的结果很遗憾,前辈在我的测试中并不合格。毕竟前辈和田中前辈关系变得要好了起来,开始变得讨厌复仇,所以才想要放弃破坏文化祭的这一恐怖袭击没错吧」

胡桃失望地耸了耸肩,然后,又向前走了一步后,戳了戳我的胸口。

「最讨厌这么软弱的前辈了,请消失在我眼前吧」

胡桃她,这么对我说道。她的脸被鸭舌帽遮住了,看不清表情。

我将手伸向胡桃,却又放了下来,转过身去。

虽然很难过,不过确实如胡桃所说,我并没有回应胡桃的期待。虽然我并没有变得讨厌复仇,不过在考虑过田中同学和部长后,想要放弃恐怖袭击倒也的确是事实。

既然都已经被说了最讨厌了的话,那么这一切就全完了吧,就算是道歉也应该没用了,已经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了。

现在的我,既没有复仇的资格,也没有留在胡桃身边的资格了吧。

——不过。

「……胡桃」

将手伸向广播室的门时,我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有种既视感,总觉得现在的这个状况,和我从活动室离开的那个瞬间非常的相似,有种非常讨厌的感觉。

因为,要是现在离开的话,就又会回到那个遵从被赋予的价值观,明确自己的立场生活下去的那个空间当中去了吧。然后,我肯定又会感到后悔的。

我才不要这样,在那种恶心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下去什么的,我已经受够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过头来,仿佛在开一个过火的玩笑一般说出了这样的话。

「说道软弱的话,胡桃也一样吧」

「……嗯?您指什么?」

「为什么你今天,要把复仇笔记放在睡着的我旁边呢」

听到我这句话的瞬间,胡桃的肩膀猛地一颤。

「胡桃你说过,要是我测试不合格的话,就让我和田中同学一起回到普通学生的行列中去没错吧?既然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在复仇笔记上写什么『虚假的青春』之类的话,也没必要特意让我看到,更没必要说出这其中的内幕吧」

「……那是因为……」

「就让我继续误以为突然出现了一个对我很温柔的女孩子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在我旁边放那本复仇笔记呢?为什么还要特意把现实摆在我的眼前呢?」

没错,将这其中的内幕挑明没有任何的好处,这种行为不会让任何人获得幸福。

如果胡桃真的想要和我断绝关系的话,应该会把我晾在一边完全不管才对。

「将这些讲明,是对我的复仇吗?」

我清清楚楚说出的这句话,被周围冷冰冰的墙壁吸了进去,消失了。

经过了一段连呼吸都能听到的沉默,大约十秒钟后,胡桃才回答道。

「……是的,没错,这就是对前辈的复仇」

胡桃微微抬起头来瞪向我。

在帽檐下的眼眸,充满了怒气,不过同时,泪水也夺眶而出。

「前辈,您应该已经看过那本复仇笔记了吧。那么,您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我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吧?不要问这种欺负人的问题啊……」

「…………」

胡桃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后——终于,她仿佛是死心了一般,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啦,我会把我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的。我确实是因为不相信前辈,所以才会故意安排田中前辈对前辈进行测试的……不过,从中途开始……我的情感就变得奇怪了起来,我开始变得,不想让前辈回到普通学生的行列中去了」

一开始,就像雨滴般淅淅沥沥地落下。

「因为……因为我,真的好开心……!一起开作战会议,一起去搞恐怖袭击,一起开庆祝会,偶尔还会一起背德地接吻。这样的日子,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啊!!」

渐渐地,变得像雷雨一样猛烈,这种歪曲的爱的告白,变得越来越激烈。

「在仿佛被击垮一般的不安和倒错感中,有前辈在身边,让我觉得很安心。还想要,更多地,和前辈在一起。我希望前辈能够陪着我,而不是回归到普通当中去」

每说上一句话,都会有泪水从胡桃的眼中滑落。

「所以说,在前辈说要中止恐怖袭击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难过到,哭了出来,我拼命地想要去忘记,却怎么也忘不了!于是在今天,我才会恋恋不舍地将复仇笔记放在那里的……」

尽情地倾诉着自己感情的胡桃,又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没错,我承认啦。我之所以会把复仇笔记放在睡着的前辈身边,还有之所以会在今天独自进行作战,都是因为希望前辈能来……」

胡桃将她的猫耳鸭舌帽倏地脱了下来,向我的胸口扔了过来。

「明明都和我亲过那么多次了……居然还会选择田中前辈,前辈的神经到底是有多么大条啊……这算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心里受着这样的折磨,好像傻瓜一样……」

鸭舌帽咚地,掉在了地上。

胡桃依然站在原地哭着。

失去了作为少数派象征的帽子,却依然有着黑色和灰白色相间的头发的她,现在既不是好孩子也不是坏孩子,也不是我所憧憬的那个星宫胡桃,只是一名少女。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了。

就和我受到了胡桃的帮助一样,胡桃也同样需要我。

这与我是否被威胁了,都没有关系。我们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体的。

不管是我还是胡桃,都是不牵起手来就没办法去反抗的人。

就只是这样而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从胡桃那里发出了「哈哈」的自嘲的声音。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前辈,您是来阻止我的吧?是来守护这个文化祭的吧?恭喜,您正好赶上了,真是太好了呢」

说着她回过头,拿起了一样东西递给了我。

那便是,十五分钟的实弹,录有粗口的CD。

「看吧,只要把这个拿走就好了。然后再把我交给学校,这一切就都解决了吧,前辈就可以从我这样的负担中解放出来,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去了。既然成功防止了有意向入学的人数减少的话,老师们应该也会对你好一点吧」

胡桃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啊哈,还请放心,前辈吸烟的照片我已经删掉了,对前辈是恐怖袭击的帮凶的这件事我也会绝口不提的。我已经不想要再和我最讨厌的前辈扯上关系了」

「…………」

「已经,不想要……再扯上……关系了……」

没有能够撑到最后,胡桃便已说不出话来。

「……胡桃」

「……」

目光相对,胡桃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那副虚张声势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了。

胡桃把这一切都讲了出来,只因为我迫不得已的一句话,就不得不将这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我,又如何呢……既没有整理好思考,也没有得出结论,想要传达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就好像只是在开一个过火的玩笑一般,将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这样,真的好吗?……我是笨蛋吗?怎么可能好啊,这样子。

现在轮到我了,好好想想,这真的就是我在见到胡桃后想说的话吗?肯定不是吧。

我明明全都明白的,不对,我真的明白了吗?到底是怎么了啊,我。

快点回答啊,我见到胡桃后到底想要说什么,到底想要和胡桃怎么样啊。

等待别人给出答案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说,我……啊啊,不对啊……!

「胡桃……」

在无意识中,我慢慢地向胡桃靠近。

「不要……」

一把抓住了反射性地想要往后退的胡桃的左肩。

「不要……这张CD被拿走的话……我和前辈之间的羁绊就全都……」

胡桃闭上眼睛转过了脸,我又向着胡桃,走近了一步。

嘴里好苦,望着这十五分钟的实弹,我如此想到。

不是的,我既不是来问什么虚假的青春的含义的,也不是来问将复仇笔记放在那里是什么意思的,不是这样的。

我是为了让胡桃不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才会拼命地跑过来的吧。

没错,不是这样的,用这种充满了误会和会错意方式结束这一切,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到底在做什么啊,我。差不多,该坦率一点了吧,这些都明白的不是么。

我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我的冲动又在哪里……!

「……胡桃,听着,我并没有想过要回到普通学生的行列中去」

「您在说什么啊!骗人!请不要说这种随便的话!!」

「我才不是随便说说!!……拜托了,再相信我一次吧」

「什么再信我一次啊,这种的,这种事!!我也……想要去相信啊,可是……」

发出了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胡桃就好像是要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般地低下了头。

我走近胡桃,用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眼角的泪花。

「没事的,没关系的,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我终于明白了……也做好觉悟了」

「…………」

「我绝对不会去做胡桃讨厌的事情的,没事的……不会去做伤害胡桃的事情的」

慢慢地,胡桃抬起了头。

胡桃她,用夹杂着不安和期待的眼神抬眼看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摸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将CD抽了出来。

将胡桃交给学校,自己一个人回归到普通的生活中去,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啊。

走向了广播室的深处,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音响装置的控制面板。

这些机械出乎意料的简单真是帮大忙了。按下什么会怎么样,上面写的非常的明白。

打开黑色盒状的CD播放机,将光碟塞了进去。

「胡桃!我今天,并不是为了要阻止胡桃才来到这里的!」

看吧,胡桃,这就是我的回答。这就是,我的复仇。

「我——我今天,就是为了破坏文化祭才来到这里的!!」

放大了音量,按下了播放键后——紧接着,地狱便开始了。

『你是活腻了吗!!』

以这样的台词作为开始,西豪高中愉快的课堂景象开始开始向公众播放。

去死吧。白痴,别来上学了,仿佛是箭矢般接二连三放出的粗口,简直和实弹没什么两样。

此时此刻,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惊讶着,都恐惧着。

有的教师会感到疑惑,有的教师会感到焦虑,应该还有的教师会感到不安吧。

光是这么想着,就有种像是恶寒又像是电流一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窜上了后背的感觉。

啊,真让人欲罢不能。我可能早就,没有办法摆脱这种快感了。

「前辈……?」

将视线从控制面板上移开,回过头。

向着一脸茫然的胡桃走近,面对面地看向她。

我走了弯路,绕了一个大圈,还用过火的玩笑伤害了胡桃。

全都,搞错了,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我心中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我只是,想让胡桃听一听我心中的这份想法,还有冲动。

「胡桃不在的时候,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没有能够随香烟的烟雾一起吐出来的不满,接连不断地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明明成功地让文化祭复活了,足球部的部长却又要去讨好好班的学生,古川这个狗屎老师也不守信用地又对我说粗口了,而看到了这一切的同班同学却又突然对我温柔相待了,还对我的遭遇说什么『太好了呢』。真的是要死了」

藏在心底的,积压已久的心里话,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现在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地说,这个学校的所有人,都是垃圾。根本就没必要在意,也没必要心怀罪恶感,更没有必要去感到犹豫」

就比如说,哪怕是有人问我「明明这其中也有认真学习的人,向他们复仇你会开心吗?」。哪怕是有人提出这种『天真』的问题。

我们也一定,能够用灿烂的笑容回答「嗯」。

我们一定要做的就是这样的复仇,我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复仇。

「胡桃,我现在想清楚了,我要把这个学校大肆破坏一番,想要去做能够改变学校的那样的复仇……不过,就和胡桃说的一样,我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视野变得模糊,声音也在颤抖,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清楚地说了出来。

「但是胡桃却在知道了我就是个这样一个废物后还是接纳了我,我想要和这样的胡桃一起复仇。想要让这所学校在真正意义上不再出现『像我们这样的人』」

「…………」

「胡桃,抱歉之前对你说什么中止破坏文化祭,抱歉把你之前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当作是坏班的人。这些全部,都是我错了,是我太天真了」

为了能够准确地将心意传达出去,我说得很慢。

「我现在,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复仇,想要和胡桃一道前行,我是这么想的」

不引起误会地,我直白地说道。

「所以,还请原谅这样半吊子的我」

这几秒种的时间里,胡桃一直在盯着我看,然后「啊哈……」地无力地笑了。

「……其实我都明白的。明知道自己,是不能原谅前辈的。会被普通学生的声音影响的软弱的前辈,就应该果断舍弃掉才对」

胡桃的眼角噙着泪水「嘶」地吸了吸鼻子。

「但是,为什么呢……前辈愿意为我去做坏事,我真的好开心」

平复了一下呼吸后,胡桃的表情明朗了起来,又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坏笑。

「前辈愿意回来,我真的高兴得不得了」

「胡桃……」

「我知道啦,前辈既然都这么说了,就原谅您了」

说着,胡桃用胳膊使劲地擦了擦双眼,露出了清新的笑容。

「真的好吗,不去选择田中由美……不去选择普通,而是选择我,真的好吗」

「啊,只要胡桃就好,我想要陪在胡桃的身边,而不是其他人」

「呼呼,我好开心。那就两个人在一起吧,只要这份冲动还在,我们便永不分离」

不约而同地向彼此靠近,额头碰在了一起,鼻子也相互摩擦着。

总觉得我们似乎都对彼此说了些廉价的台词。

不过同时,我也觉得,这样就好。

因为,我们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们了解这所学校的丑陋,知道彼此的不成熟,也明白光是接吻的话什么也解决不了。

尽管如此,不,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觉得很幸福。能够两个人一起向着不幸一往无前,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和胡桃对上视线,两人眯起眼睛,平静地笑着。

「感觉似乎绕了不少的圈子啊,我们两个」

「是啊」

「都怪我在那个时候哭了出来」

「是怪我太笨啦」

突然,嘴唇被堵住了。

舌头缠了上来,刚刚还留在嘴里的苦味,似乎也一点点地变甜了。

「嗯……噗哈……前辈……?」

我们的嘴分开的时间比平时还要更短……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虽然我们身处广播室所以没办法确认,不过这个时候整个学校都应该引起大骚动了吧。

现实的魔爪,又一次伸在了我们的面前。

至少,要让这一切都以最好的方式结束,为此我现在必须要展开最后的作战。

「胡桃,老师们差不多也该向广播室这边赶来了,该逃了」

「……真的能逃得掉吗?」

看着用不安的眼神看向我的胡桃,我笑了。

将掉在地上的猫耳鸭舌帽捡了起来,深深地盖在胡桃的头上。

「就交给我吧,毕竟考虑该如何逃跑这种事,原本就是我的工作来着」



我和胡桃从广播室里逃了出去。

来到了煞风景的走廊,确认了一下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好的……看样子广播委员和老师都还没来……」

话虽如此,不过他们也应该注意到了广播室里发生的异常了吧。

现在,绝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还是快走吧。

「胡桃,跑起来」

「好,好的」

由我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跑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刚刚一直待在隔音室的原因,现在校内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在持续播放的粗口广播背后,是十分嘈杂声音。

原本气氛热烈的文化祭,已经不再欢乐,而是变成了某种骚动的热闹。

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越过了警告色的横杆,来到台阶上。

广播室的附近并没有模拟店,也多亏这样,看不到有往这边来的人。

「前辈,要去教学楼门口的话,走西侧的楼梯会更快一些!」

「不,不行,不能去楼门口,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出口可能已经被封锁了。另外,要是看热闹的人太多的话,我们也出不去。还有就是——」

这个时候,一声怒吼打断了我的话。

「喂!那边的那两个人!给我站住!!」

走廊的尽头,刚好有一位老师,从刚刚提到的西侧的楼梯跑了过来。

「前,前辈,该怎么办!?感觉我们马上就要被包围了……」

「没事的,走这边,好好跟上」

我拉起胡桃的手,又再次跑了起来。

只能上了,为了能够让胡桃逃走,只能采取之前想到的那个作战了。

我们并没有下楼梯,而是向上跑去。

在昏暗的楼梯上,一级一级地向上爬去。

向上爬,无视掉了禁止入内的牌子,继续向上爬去。

最后到达的是最上面,来到了那扇可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铁门前。

「那个,前辈?来到这种地方想要做什么呢?」

「想也知道吧,我们要从天台跳下去逃出生天啊」

「……什么?您认真的吗?您精神还正常吗?」

面对着吃惊地张大了嘴的胡桃,我一脸认真地回应道。

「要是精神正常的话,就不会想要去复仇了吧」

「不,等下等下等下,您这个回应让我根本没办法放心啊……」

嘛,没必要这么担心的,我并没有要强迫胡桃和我一起殉情的打算。

我可是有好好地制定作战计划的,至于详细内容……嘛,就等到时候再好好期待下吧。

「走吧,趁追兵还没到」

抓住门把手,转动。用肩膀和手臂顶住,想要将门打开。

门发出了咣的一声,这时,我才想起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

「啊,糟了」

「嗯?前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着一脸担心地看过来的胡桃,我只能挠着脸颊回应道。

「那个……胡桃,天台的钥匙,你应该也没有吧?其实,我忘了这里上锁了……」

「…………」

胡桃无言地张开了嘴。

看来是又被惊呆了,虽然这么想着,不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看着失落的我,胡桃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啊哈哈,真是的。前辈还真是会在最后的时刻掉链子呢……天台的钥匙的话,我有的哦」

「诶?不会吧?我只是在绝望中随口一问的……」

胡桃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钥匙,一脸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天台的钥匙,我当然会有啦。毕竟我,是天体观测部的部长嘛」

听到了这句话后,我忽然有种仿佛一切都联系了起来的感觉。

……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直有这样的疑问,到底是谁会忘了给天台的门上锁。

这样啊,原来是胡桃啊。

原来从我第一次抽烟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交集啊。

「走吧,前辈」

「……啊啊」

从胡桃手中接过了钥匙,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沁人心脾的风吹了进来,同时,视野也变得开阔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阳光,以及万里无云的苍色天空,一副出梅后的晴朗景象。

脚下是瓷砖的地板,里面还排列着一排防护栏。

天台。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约好要一起改变学校的地方。

「所以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前辈?」

「总之先翻过防护栏吧,地点的话,就选择从这里看到的正前方的这个位置吧」

「呜诶……是真的要跳下去啊……」

我们慢慢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走到了最里面后,把手搭在防护栏上。我先在下面帮助胡桃先翻过了防护栏,然后在用尽了握力和脚力后,自己也翻了过去。

护栏与天空之间的,只够搭脚的这一小块地方。我们两个人,并肩而立。

「好高……可是,真的好漂亮,就好像是站在了天空中一样」

正如胡桃所说,这里的景色很美。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

河流,住宅区,自动贩卖机。还有街道上缓慢行驶的车辆,敞开的校门,文化祭的入场门。

可能是由于粗口广播引起了教学楼内的骚动,我们的正下方人很少。

做了一个深呼吸,让夏日的空气填满肺部,这注定是一个充满着期待与预感的夏天。

那一天,在这里吸着烟的我,曾经觉得自己没办法飞翔。

但是,现在的话可以了。今天应该是可以飞的。

只要是和胡桃两个人的话,便可以越过栏杆,飞到任何地方。不,还是会落下来的。

「呐,前辈」

手被紧紧地握住了。

身边的胡桃,正一脸不安地看向我。

「我可以相信您吗?我们能够平安逃脱吗」

「啊,绝对没问题的,我有好好地计划过了」

「是吗……嘛,一想到哪怕是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能死在一起的话,那么委身于您倒也不坏」

虽然这么说着,不过听得出来,胡桃的声音在颤抖。

「胡桃,没事的哦,一定没事的」

我一边温柔地对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了胡桃的手慢慢地抚摸着。

胡桃先是呆住了、而后又仿佛掩饰害羞一般地嗤笑道。

「噗。这是哪门子的的效仿么?不过就算是被前辈这样抚摸,我也不会感到安心啦」

这样啊。这样子的,果然不行么。毕竟能够消除我们的不安的行为只有那一个而已 啊。

我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胡桃戴着的鸭舌帽倐地取了下来。

将身体稍稍前倾,让脸凑了过去。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嘴唇,缠上了她的舌头。

「唔……嗯……呼哈……唉嘿嘿……怎么突然就亲过来了,真是的……」

虽然抱怨着,不过胡桃的表情却很柔和。

将鸭舌帽又再次戴在了胡桃头上,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好啦,上吧。

「差不多是时候了。做好觉悟了吗,胡桃」

「嗯,一起上吧,前辈」

彼此靠在了一起,互相看着对方的脸,点了点头。这就是,彼此都做好准备的信号。

我一手抱起胡桃,蹬起地面向天空飞去。

飘浮感将我们包围了起来,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模糊,身体融化在了夏日的天空中。

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向下落去——在那之前。

我先一步转过身去,向着教学楼的墙壁伸出了手。

目标还在那里,在跳之前我就已经确认过脚下了。

所谓的目标,便是顺墙壁垂下的绷得很紧的一枚布,我用力地抓住了它的顶部。

我们的身体,在经过了剧烈的摇晃后,停在了空中。

「啊!前辈,那个是……!」

胡桃在我的怀中叫道,看来她似乎已经理解了整个作战计划。

我所抓住的,就是条幅。在下落之前,我抓住了同学制作的条幅。

『呐呐,这个条幅要挂在哪里呢—?』

『我记得是教学楼的楼顶!应该会三个并排挂起来!没错吧老师?』

从同学的对话当中,我知道了条幅会被装饰在这里。

所以说,我才认为今天应该是可以飞的。这些条幅应该能够抵消下落的势能。

「胡桃!接下来就要这么下去了,好好地抓紧我!」

「!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样调整手的力度,顺利地下去……原本是这么想的。

就算使用的材料再怎么结实,布终究是布。

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的条幅,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嘶的一声,开始裂开了。

是从我抓住的部分开始破掉的。「连接传统与羁绊」这几个字变成了两半,

就仿佛是拉开了巨大的拉链一般,我和胡桃掉了下去。

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不过至少也算是抵消了一部分的势能的,没办法了,就这么下去吧。

「呀啊———!!怎么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啊!」

「再稍稍忍耐一下!咕……好疼……!」

手和裂开的布不断地激烈摩擦着,因为摩擦而不断地发热,现在手里的感觉就像是火烤一般。

不过,不可以松手,只要现在,只有现在给我忍住,为了胡桃!

天空变得越来越远,云层也逐渐远去。喧嚣变得越来越近,我们也在向地面靠近。

心脏在狂跳,大脑在沸腾,灵魂在尖叫。还差一点——就是现在!

胡桃!要着地了!你一个人能跳下去吗!?」

「呜诶——要跳下去吗!?啊—真是的!我会跳啦!那我就先下去咯!!」

离地面还有几米的时候,胡桃先一步松开了手向地面落去。

紧接着我用脚底蹬向了教学楼的墙壁,也跟在了后面。

一边感受着周围的风一边下落,让脚先落地。

虽然只是被动的模仿,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

不过我还是在地面上顺势滚了几圈,最后以趴在地面上的惨状停了下来。

「哈啊……哈啊……真是的……都怪前辈做这种荒唐的事……」

仰面朝天地躺在身边的胡桃这样说道。

「咳……哈啊……得救了……胡桃你呢?没事吧?」

「嗯,算是吧。虽然全身都很疼就是了……嘿咻……」

胡桃站起身来,开始拍落身上的灰尘,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我们都能站起来的话,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胡桃,谢谢你能相信我。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都平安地逃出来了没错吧?」

「我倒是觉得能将这样说成是平安的前辈多少有点问题……嘛不过,不愧是前辈呢」

胡桃又坏笑了起来,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又被胡桃夸奖了啊,好怀念,也无比的高兴。

「喂!那边是不是有人掉下来了!?」

就在我们还在笑着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可恶,果然被看到了吗。胡桃,要逃咯,还能跑吗?」

「你还打算跑吗……我可能够呛了。要是前辈不牵着我的手的话,我可能就跑不动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拉着你的,这样可以了吧,走吧」

「呼呼,好耶」

拉起了喜笑颜开的胡桃的手。

纤细漂亮的手指,胡桃的手,有着作为人的确实的温暖。

我们牵着手,向着没有人的地方跑去。

「我,能够和前辈相遇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能够遇到胡桃真是太好了啊」

果然,抱着复仇企图的人是不会迎来happy end的。

胡桃退学了,学校也并没有变得正常。

我们所做的的恐怖行为让别人感到了不快,今后也一定,会给别人带去不幸吧。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好。这种逃避行为,暂时还要继续下去。

按照心中的冲动去行动,去呐喊。在不安的时候就牵起手来,去亲吻彼此的嘴唇。

这就是,在这扭曲的地方中,只属于扭曲的我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