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幽深而又昏暗的海底。

我在那里出生。

我知道了关于“人类”的事情。

有着和我们相似而又不同的姿态。

和尾鳍不同的是拥有两条“腿”。

真是不像样啊。

不能在海里自由的遨游是多么的可悲。

对了，看一下实际是什么样吧。

一般来说，是不允许接近海面的，但是我有权力这么做。

想见识一下，“人类”之类的。

对，一开始只是心血来潮。

即便有尾鳍也哪里都去不了的，

厌恶了这死板的日子的我的心血来潮。

＊＊＊

“好，就这样吧。”

在朝阳照耀的办公室里，我整理完了开学典礼的照片。

这是星野老师委托我做的杂务。我也从对学生的样子感到惊讶变得习以为常了。也许这就是染上了这所学校的色彩的证据。

“啊、人间老师、早上好～！”

“早、早乙女老师！早上好！”

职员室里出现了天使。自从初次见面之后，她就一直在治愈我……今天的早乙女老师也很可爱。

“人间老师，已经习惯学校了吗？那个，差不多已经三周了吧？”

“啊，托您的福，看起来能应付得来。”

我露出尴尬的笑容。虽然能和早乙女老师说话我很高兴，但我还是有点不擅长和漂亮的女人闲聊。

“嘿嘿，那真是太好了！”

在我因为早乙女老师自然的笑容感到宁静的时候，职员室的门又打开了。

“啊，人间老师来得好早啊，早上好。”

“星野老师，早上好。”

星野老师驼着背摇摇晃晃地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咖啡的香味，是在来职员室之前在数学准备室泡了一杯吗？

“人间老师，来学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样？习惯了吗？”

“啊！刚才我也问过这个！人间老师说了能应付得来之类的话！”

“哦，那太好了。”

“是的，多亏了星野老师和早乙女老师。”

“嗯嗯，要是人间老师没感到困扰就好了。”

星野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在自己满是资料的办公桌前工作。

……虽然没特意关注过，但每次看到星野老师的办公桌，都感觉东西变多了。

对两人的感谢发自内心，实际上，他们的声援对我帮助很大。通过这样的闲聊来进行交流一定很重要吧。

闲聊，闲聊啊……虽然我不太擅长……。

好，下次，试着和班上的学生聊点什么吧。

＊＊＊

“说起来，在宿舍感觉怎么样？ ”

上午最后的第四节课，我的历史课结束后，我立刻和眼前的左右美闲聊起来。

“问题太模糊了，不知道到底想问些什么。”

好尖锐的讽刺……！

“啊，对不起。那个，我听说宿舍里虽然房间是一人一间，但是洗澡和吃饭是公用的，我想问问你们之间相处得好不好之类的。”

“不要涉足别人的私生活。”

左右美冷冷地说完就匆匆离去了——我只是想聊聊天而已。

“哎呀？老师，今天你要在教室里吃午饭吗？那么，机会难得，要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水月开朗地跟暗自受伤，垂头丧气的我搭话。

是在关心我吗……

“啊，谢谢你水月。那个，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时机正好，就在这里吃饭吧。稍等，我回办公室拿午饭来。”

“镜花！你想讨好老师！好狡猾！”

听到我的回答，刚才还一脸冷淡的右左美鼓起脸颊插话道。是为了获得教师评价而跑过来的吧。

“有什么关系！那么，右左美同学也一起来吗？ ”

“要！”

“怎么了怎么了——？在争抢老师？”

羽根田注意到这边的吵闹，笑着走了过来。

“帷，不是、没在抢。”

“没在抢！？”

我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这是争抢吗……。

虽说是学生，但被女孩子争抢……虽然站在老师立场上知道这是不行的，但说实话并不觉得厌恶。就像是爱情喜剧的主人公一样真不错啊……

“人间，你在偷笑。别误会了，我们不是在抢你，而是在抢分数。”

我不小心上扬的嘴角被右左美厉声指出。

“我、我没误会。”

“是吗？那就好。”

我、还没有误会……没有哭……

“那么！今天全班一起吃午饭吧！”

水月在胸前把双手啪地合十，提出建议。

“也没什么不行的。”

“我也可以——”

“就这么决定了！——一咲同学！一咲同学也来吧？”

水月对正在窗边的座位上一个人吃午饭的尾尾守说。

尾尾守像是被吓到一样抖了下耳朵和尾巴，瞥了我一眼。我们有一瞬间对上了视线，但马上就转开视线了。尾尾守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啊，那个……如果我也可以参加的话……”这样低下头回答道。

我得回办公室拿午餐，所以告诉学生们可以先吃就去了办公室。然后从办公室的冰箱里拿出便利店的塑料袋，把里面的便当放进微波炉，按下了启动键。

便利店便当，差不多有点吃腻了啊……

这么说来，学生们是自己做午饭便当的吗？啊，难道是舍管给她们做的吗。啊——我也好想吃别人做的饭啊……比如说吃女朋友做的饭……虽然我根本没有女朋友……。

随着便当被加热，饭的香味越来越浓，我的失落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是什么原理呢。让我重新认识到我是单身一人……

在面对痛苦的现实时，便利店的便当热好了。我跟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回教室去了。

──就在这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悲鸣。大概是水月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急忙赶到教室。

“喂！！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声音似乎比预想的要大，教室里的学生都吓了一跳。

“吵死了！镜花没事！你那么大声才有事！”

右左美站起来瞪着我怒吼道。

“啊、对不起……”

“不是的！是大声叫出来的我不好！老师请不要在意！非常感谢您的担心……！”

发出悲鸣的水月接过话。她虽然脸色发青，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舍管小姐给我做的便当好像出了点问题…….”

水月把目光从便当上移开，露出苦涩的表情，含糊其辞。

便当？里面有虫子吗。我确认了一下摊在水月面前的便当。

……是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普通“便当”。和我妈妈的便当的感觉很像。米、菜和沙拉。经典款。

这个便当的哪里有让人悲鸣的要素呢？

“──镜花吃不了鱼糕哦”

羽根田把答案告诉了一脸诧异的我。

“嗯……不好意思……”

水月很抱歉地抱着头。

鱼糕……？

“……那个，其实我是人鱼族，所以不太能接受海鲜。但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人类，我已经能勉强看到烤鱼和刺身了！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只有鱼糕不行，因为我觉得它很残忍……！”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我再次确认水月的便当。

——是这个啊。

水月的便当盒里有画着可爱卡通形象的鱼糕。

——水月镜花吗？

人鱼族。在校第三年。今年开始上高级班。想成为人类是因为“想跳舞”。

“唔……怎么办呢……明明是好不容易做好的，剩下的话又很抱歉…….”

水月似乎不想看到鱼糕，一直把视线移开。好吧，那我来——

“啊，那么镜花同学，你愿意和我交换菜肴吗？ ”

被抢先了……

听到尾尾守的请求，水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哇！这样好吗？ 一咲同学真是救世主啊！真是太感谢你了！顺便问一下，一咲有什么不喜欢的食物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讨厌的。那就给我鱼糕吧。啊呜。”

也许是为了让水月安心，尾尾守夸张地把鱼糕放进自己嘴里，好好咀嚼一番之后咽了下去。

“好了！镜花同学，鱼糕已经不见了……！”

“谢谢你一咲同学！真不愧是你！一咲同学是我的英雄！”

看着赞不绝口的水月，我有些羡慕。

……如果我把鱼糕吃了的话能让她这么高兴吗？

“那么，镜花同学，作为我吃了鱼糕的交换——啊，你要不要吃我的鸡蛋烧？”

“不用了！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那就给你吧。”

我原以为尾尾守是个低调不起眼的学生，没想到她居然很会照顾人。

这两个人相性很好。

好了，问题好像也解决了，我就在这边喝茶吧……

交涉完成的尾尾守，用筷子从自己的便当盒里拿出鸡蛋烧，然后对水月说——

“镜花同学，来，啊——”

“咳咳！！”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差点把茶喷出来。

啊—— ！？ 真的存在的吗！？我活了29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那个啊！？在女高中生？的世界里很普通吗！？

“哎呀，非常感谢！”

水月笑着张嘴吃下了。大概是很好吃吧？她看起来很幸福。

怎么办？总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

“……老师，你看太久了吧？”

看到我的样子，羽根田笑嘻嘻地调侃道。

“没、没有！？　没有的事！？”

“好恶——”

“你、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

两个学生有点惊讶地看着下意识慌张起来的我。

水月和尾尾守依然开心地吃着饭。

＊＊＊

我的第五节课是空闲时间。第六节有中级班的课，我为了准备离开教室。

“——啊，老师，下节课有空吗？”

羽根田突然从教室里探出头来问我。

“没空，怎么了？ ”

对于经常戏弄我的羽根田的提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是在想什么鬼点子吗？

“那个啊——下节课是体育，可以的话来参观一下吧？”

“参观？”

“嗯嗯，我觉得在体育课上最容易了解我们擅长什么和不擅长的部分。”

“原来如此？ ”

在日常的评估中，了解学生在身体素质方面有多接近人类，以及他们和人类的差距也很重要。所以，也许我应参观一下体育课。

——例如，还不习惯现在身体状况的初级班的学生，有时会不小心用4只脚走路。

当然，这种情况下会因为行为太不像人类而扣分。

“你们的体育老师是谁来着？”

“体育老师是须藤老师喔。而且，我已经得到须藤老师的许可了。”

“不，说得太早了吧……”

在得到我的同意之前，就已经得到授课老师的许可了吗？

“别在意嘛，行动力很重要对吧？”

话虽如此，但是有多少人类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呢。

这样看来，羽根田不愧是高级版的学生啊。

行动力吗……可以说是我的反义词了……

“那么……机会难得，就去参观一下吧……？”

“喔、好耶——谢谢。——喂！下一节的体育课，人间老师要来参观喔——！”

羽根田向教室里的其他学生报告。

于是，水月眼睛闪闪发光，很有气势地从教室里出来了。

“老师！您要来参观体育课吗！？真是太棒了！今天的体育课就是跳舞哟！大家都很棒，请一定要看一看！”

啊，今天的体育课是跳舞。这么说来，水月是想跳舞来着。——那，今天的课对水月来说是不是实现了她的愿望呢？

“啊……老师来参观，有点紧张呢……”

“别在意，把他当成摆设就好了。他也确实是摆设而已。”

左右美……虽然感觉对我很尖刻，但是很关心尾尾守啊。

“右左美同~学……”

“别那么粘糊糊地叫我。太腻烦了。”

大概不是针对我，而是对所有人都很尖刻吧。

＊＊＊

──体育课。

这所学校的体育课，并不是为了锻炼体力，其实是为了让学生掌握人类一样的细腻动作。舞蹈也是其中的一环，目的是学习人类纤细而柔和的动作。

体育馆位于教室和办公室所在的教学楼的走廊的尽头。

以学生人数来说，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体育馆，有两个常见的篮球场那么大。我嘎啦嘎啦地打开门进去。有点灰尘的感觉让人很怀念。

穿着体操服坐在地上的学生和负责授课的须藤老师已经在体育馆里了。

须藤老师似乎去过全国各地游泳，是一位身材高挑体态又很优美的女性。长长的黑发今天在后面扎成团子。

“好了！那么！开始上体育课了！”

须藤老师洪亮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荡。然后，她和站在体育馆门口的我四目相对了。

“啊，人间老师。今天请多关照。”

“对不起，这么突然。我才要请您多多关照。”

面对像范本一样的须藤老师的鞠躬，我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有交流障碍的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虽然大概是偏见，但体育老师给人一种现充的感觉，或者说认真努力过的感觉过于耀眼，显得我更加阴暗了。

“人间老师，有什么事情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

须藤老师完全不知道我单方面的自卑感，对这样的我也温柔地打了声招呼，转向学生们。

“──好的，今天继续上上次的舞蹈课。那么，让我们先看看上次的成果吧。那么，按出席号码顺序从右左美开始。”

“好的。”

被须藤老师叫到的右左美走到前面。

其他学生都退到墙边体育坐着，机会难得，我决定离近点参观。

右左美走到位置后，须藤老师身边的便携式扬声器里传出了大概是课题曲的曲子。电子音让人很舒服，是一首可爱的流行歌曲。

——好可爱。

右左美轻盈地跳来跳去。她的舞姿轻飘飘的，但平衡感也很好。像是芭蕾舞。

即使是很难的动作也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舞蹈动作都很可爱，大概是右左美的爱好吧。尽管始终板着脸完全没有笑容，但是如果是右左美的话，又确实很符合她的性格。

就像偶像的演唱会一样。虽然我没去过。但是让人想起偶尔在SNS上看到的女孩子。她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右左美的偏向可爱的舞蹈，就是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舞蹈。

音乐结束，右左美摆出收尾姿势。

这可真是——

“右左美同学！！！！真是太棒了~~~~~~~~~~~~~~！！！！！！！！”

“呜哇！？”

体育馆响起了掌声。是异常兴奋的水月。然后，起立鼓掌。

“吵死了！！”

“右左美同学！可爱、纤细的动作最棒了！看着就觉得很幸福了！中间的舞步是在以前的编舞中新添加的吗？哈……右左美小姐的节奏感真的很值得学习……之后请一定要教我！”

“太近了！太吵了！赶紧坐下！”

右左美在水月探出身子快要撞到她时怒吼。

水月边说“哎呀，对不起，我情不自禁就…”边回到了自己坐的地方。

“──好的，是很有右左美风格的舞蹈呢”

两人对话时，正在填写手边评价表的须藤老师抬起了头。

“有什么需要改进吗？ ”

马不停蹄地寻求改进吗……。我真的很钦佩左右美的这种进取心真是令人钦佩。

“这样啊……右左美的主题是《梦中的仙境》吗？遵循主题，大体上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笑容。刻意抹去表情的表现也是可以的，但是在上堂课上，你不是说想创造一种‘快乐的感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每次都说同样的话很抱歉，但是那样的话就只有露出笑容了。”

“……知道了。”

右左美好像有点不服气。说起来我也还没见过右左美的笑容。非常执着于评估的右左美如此辛苦的话，是真的不擅长笑容吗。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当作证据，她的耳朵比平时垂得更低了。

“好、下一个、尾尾守。”

“好、好的！”

和刚才的右左美不同，尾尾守小心翼翼没有自信地就位。她果然不太擅长在人前表现自己。

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首与刚才右左美的不同的曲子。是很帅的自然声。尾尾守的舞蹈开始了。

……总觉得……有点色气。

尾尾守出乎意料地灵活而有活力。一定是充分运用了体力和筋力吧。真是意外。

音乐结束的同时，水月又鼓起掌来。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的样子。但是，为什么她总是不停地往这边瞟呢。

——啊，右左美在瞪我啊。羽根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那么下一个、羽根田。”

“好——”

羽根田边懒洋洋地回答边走到前面。羽根田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就位后，体育馆响起了轻快的乐队曲。

——好认真。

虽然平时羽根田的表现总是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各种事情其实说明了羽根田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她不会犯错。

羽根田在之前的小测中只拿过满分。这支舞蹈也让人感觉她做事能处理得很好。

没错，很从容。因为很从容，所以在完美的基础上，还有意识地通过表情表达情感。

……果然今年最有可能毕业的人就是不一样。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锵地响起，伴随着灿烂的笑容，羽根田的舞蹈结束了。

水月热烈的鼓掌。尾守也在轻声地鼓掌。右左美不甘心地看着羽根田。

“嗯、对羽根田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

“多谢~”

刚才的帅气哪儿去了？羽根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就回到其他学生那里去了。

“羽根田同学！太棒了！连指尖脚尖都很利落的舞蹈，非常帅气！！！！”

虽然被右左美盯着，但水月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向羽根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啊哈哈、谢了——”

“镜花！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快点让我看看你的舞蹈”

“好！我知道了！”

在右左美的催促下，水月很兴奋地上前。能感觉到水月真的很喜欢跳舞。

“水月、准备好了吗？”

“好了！”

有精神真好啊。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太耀眼了。

轻快的自然声音乐开始播放。是爵士吗？水月的舞蹈开始了。

……原来如此。

那个，原来如此。委婉地说就是非常有个性。也许开学典礼那天看到的索兰节舞是最具成形的了。

那是一种难以恭维的舞蹈。节奏感也没把握好，一断一断的。舞步似乎也不稳定。感觉快要要摔倒了一样令人担心。

但是，看起来比别人都要开心。

编舞也乱七八糟的，想做的事情拼凑在一起撞车了。还因为笨拙的旋转失败而出了事故。尽管如此，她的表情好像在说此时此刻很幸福。

水月的舞蹈，是会让人觉得跳舞是快乐的表演。

“非常感谢您的观看！”

音乐结束，气喘吁吁的水月低下了头。羽根田和尾尾守开始鼓掌。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

“水月谢谢你。连我都变得开心了哟。嗯。如果再注意一下节奏和动作的话会更好的！”

“感谢您的建议！好！我会更加用心的！！”

面对须藤老师的点评，水月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向须藤老师道谢。

右左美好像觉得很无趣一样看着。

＊＊＊

那是在课程快要结束，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学生们练习的时候。

“……嗯？”

“须藤老师怎么了吗——？”

“啊——羽根田。没事，只是扬声器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因为听到了令人在意的话，所以我也去看了看。须藤老师手上的扬声器音量变得忽高忽低的。

“哎呀哎呀——没问题吧？”

“嗯……还是先去拿个备用品吧……”

“啊，那我去拿吧。”

在旁听的我举起手来。这种时候，只是参观的我来做杂务最适合了。

“谢谢你人间老师。不过，你知道扬声器放在哪里吗？虽然就是在体育准备室里。”

呜……

不知道。我举起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

“啊啊，没关系的。人间老师请不要在意。你才刚来呢！我去去就来，在此期间，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学生吗？”

反而让人关心了……

“啊、好。”

“谢谢。那、我先离开一下了”

须藤老师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体育馆去拿备用扬声器。

“东西也会坏掉啊……”

羽根田手里拿着状态不佳的扬声器，感慨地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嗯，因为在使用的过程中，零件会不断磨损。”

这个扬声器看起来像是有点年头的型号，而且音量忽高忽低也大概是零件老化造成的。

“这个扬声器也大限将近了呢——”

“也许吧。音响类的话，耳机快的话一年左右就得换了。”

“嗯。”

……说起来羽根田不是喜欢音乐来着吗。平时是以什么形式来享受音乐的呢？是不是很少使用音响那一派呢？

机会难得，和羽根田聊聊音乐吧。

“羽根——”

“受不了了！又菜又吵！！”

突然响起的怒吼声使体育馆瞬间安静了。

我环顾体育馆，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的来源是右左美。她视线的前方是水月。

被怒吼的声音吓得睁大眼睛的水月呆了一下，然后恢复了轻柔优美的微笑。

“——对不起、右左美同学。我可能有点太执着了”

“那个笑容真让人火大。很奇怪。你嘴上说喜欢跳舞但其实跳得很差。也没有才能。那样的话是成不了人类的。”

“等等、右左美、你说得太过了。”

她的语气明显超出了批判的范畴，我慌忙制止她。

“这是事实。只是一直都被保护着而已。如果只是用喜欢就能解决问题那谁也不用努力了！”

“右左美。”

我再次制止了右左美。

“啊，别在意，老师。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被说了会伤害梦想的话，水月的笑容却没有崩溃。

“我舞技比谁都差，这一点我最清楚了。”

水月又用平常的笑容微笑了。

虽然说了悲伤的话，但是无论是微笑还是声音都看不到勉强的样子。

“——可是，我确信我爱跳舞胜过爱任何人。我已经做好了哪怕一生都呆在这所学校的觉悟。我会只用‘喜欢’来解决的。喜欢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武器。我相信这一点，我就是带着这种觉悟才来到这里。”

——这是真的认为什么都能做到的人的发言。

如果这样的话，那没能解决问题的人，就说明他心境和觉悟之类的东西是不够的吗。

我——那时的我，还不够吗？

“我讨厌你这种态度。不因为做不到而懊悔。还从容得和笨蛋一样。”

“是啊……比起不甘心，想知道更多的心情对我来说更重要。”

“真是漂亮的想法。完全没有自卑感。是看不起右左美这样的人吧。”

“不是这样的！”

气氛一下就变了，水月用力抓住右左美的手大声否定道。

“才没有瞧不起！右左美同学真是太棒了！我被跳舞的时候最大限度发挥自身魅力的演技吸引住了！而且平时也非常尊敬完美主义和严格要求自身，有上进心的部分！我对能一起研究如何成为人类感到很光荣，我从右左美同学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右左美同学是非常棒的人”

“吵、吵吵吵吵死了！”

面对认真的水月怒涛般的称赞，右左美动摇了，耳朵也变得通红。

“——是的，有时候我有点儿吵”

水月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刚才紧绷着的空气开始缓和了。

离下课还有10分钟。

啪嗒啪嗒地跑回体育馆的须藤老师，为了下课前的讲话，向学生们发出集合的号令。

＊＊＊

看完体育课，我再次向须藤老师道谢，回到办公室准备下一节课。

通过参观体育课，了解到运动神经好的顺序意外地是尾尾守、羽根田、右左美、水月。而且，水月和右左美可能相性很差……

我苦闷地想着，走出办公室，向第六节课的中级班走去。

水月没事吧。右左美对她说了一些很残忍的话……

“——啊、水月。”

“在！”

在去中级班的路上，我在走廊上看到了本人，不由自主地叫住了她。

水月已经换下了刚才的体操服，和往常一样，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该怎么说呢……直截了当地关注可能反而会起反作用……

“啊——那个，舞跳得很好。”

真不中用啊。我只能会这种话吗……

“哇！我很高兴！非常感谢您！”

就连我无趣和不具体的感想，水月也会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对了，我只看到过水月积极的表情。

“……好厉害啊。”

“唉？”

啊，不好。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我为了掩饰过去地接着说。

“不，刚才，你看，右左美不是说了很多吗？所以，我觉得能用那种方式来应对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会说漂亮话！

话说回来，这件事还是先别管为好！？我可能又说了多余的话！明明想要关注却让伤口扩大了似的！这是搞砸了吗……？

水月微笑着看着陷入沉思的我。

“……老师真温柔啊。”

水月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想永远做我喜欢的那个我。我的自尊心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水月把手放在胸前，得意洋洋地说。

“还有老师，我有句很喜欢的话！那就是『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是很久以前，我上大学时读过的书。我记得——

“‘明日有明日之风’吗？《随风而逝》，对吧？”（译注：美国小说《GONE WITH THE WIND》，国内译为《飘》或《乱世佳人》。）

水月双手合十，爽朗地笑着回答。

“是的！我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在上课的时候就学到了！——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当时因为做得不好而非常着急。因为着急什么都没做到，所以没能做我喜欢的我”

也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水月望着远方。

“我讨厌那样的我。”

水月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吗？

——和我一样。

“我太着急了。”

眼前的少女说着，悲伤地笑了。

“我出身的地方很死板，将来的事情也都被决定好了……所以，一开始来这所学校，也没能得到父母的认同”

“你是说……呃……富家大小姐的那种？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之类的？”

我愚蠢的回答让水月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

“──老师，你知道波塞冬这个海洋的管理者吗？”

“啊？啊，我听说过。在游戏里。好像是神话中出现的神，那个，是那个三叉戟赤裸上身的粗犷的大叔对吧。”

“嗯嗯！──那个光着身子的大叔是我家族的祖先。”

“多多多多伟大的神啊！！”

真的存在过吗！也就是说，水月有神的血脉……？

“那个，作为先祖的波塞冬去世后，把海的管理交给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然后，其子孙代代相传,作为管理者守护着大海。管理者，有时会使用管理者的权限，改变大海的流向，调整这个世界的气温和气候，干预大海的生命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不可思议的话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实权了吗？

“然后，我本来是那广阔的大海的继承人。我是波塞冬直系的子孙，而且我是独生女，所以继承权排在第一位——因为我是这样的立场，所以父母非常反对我进入这个学校成为人类。”

我想也是……

我本以为水月很像是大小姐，但没想到是这种家世显赫的大小姐。这种历史悠久、可以说是支配大部分世界的王族。按理说，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可以轻松交谈的对象。

——但是水月就这样在这所学校，在我面前。

“可是，我想成为人类……！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在船上跳舞的人类！——虽然只看了一次，但足以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水月望着远方。

那是回忆中的舞蹈让思绪驰骋吗？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直视着我。

“──我很向往。”

那是一双毫不犹豫、一往无前的眼睛。

“那个人类用轻快的舞步迷倒了其他人，而且连身为人鱼的我也被迷倒了！！是的，那是为我无聊而又拘束的每一天填上色彩的瞬间……！这种感觉在那之前也好之后也好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在那一刻，我决定了我活下去的理由！用暴力来形容也不为过！啊！好像让大家也能见识到！那生命凝结般的舞蹈……！”

——这就是她真正的样子吗。

没有平时轻飘飘的气氛，应该叫——“狂热”。我觉得这个词很贴切。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有如果当不了人类，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的觉悟。”

“那是……”

我想反驳，却说不出适合这个场合的话。水月的这种觉悟是多么的纯粹——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那就像高纯度的毒药般一样危险。

“——或者说，有这样的法则。”

“法则？”

“是的。我的父母非常反对我成为一个人类的想法。因为自古以来就有这样一条法则: 想成为人类的人鱼，如果不能在一定时间内成为人类，就会变成海里的泡沫。为了保护其他人鱼，为了保护人鱼的住所。这是保护我们一族的重要法则。”

“怎么会……”

水月就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这么说到。

难道说——

那是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

“……期限是多久？”

水月好像早就料到会问这个问题，轻轻地在我的嘴前竖起食指。

“——不能说，这是法则。”

一脸成熟的水月说着无畏地笑了起来。然后转身从我身边离开。

“老师，请您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变成人类的！而且，即使有什么意外的结果，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我永远都是我喜欢的那个我！”

水月可爱地眨了眨眼睛。

她一定理解了我的担心和不安吧——在理解的基础上，接受一切并笑着。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崭新的我！！所以我要全力活过今天！除了人类的舞蹈，我在这所学校度过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来越喜欢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我爱它！所以——老师。请务必在这个特等席上观看！一定！我也要用两条腿，而不是尾鳍，和人类的大家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这个高调的宣言，大概来自于水月的非凡觉悟吧。她是冒着生命危险“站在”这个地方。

“……真厉害。”

“已经没有退路了！”

水月露出得意的表情。那副轻松的表情和刚才的反差很有意思，我不由得放松了嘴角。

——即使没有我和周围的学生，水月也一定能一个人走下去吧。

和没有别人帮助就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完全不同。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说不定明年她就不在这所学校了——我总有这种感觉。

“当你以舞蹈演员的身份登台的时候，我会等你的邀请函。”

“当然！”

我很想再和水月多聊聊，但是第六节课的上课铃响了。

“哇，对不起老师。我要走了。能这么和您谈话我很高兴！”

“哦！对不起，说了这么多。如果下一节课的老师说了什么，你可以说是我拖住了你的。”

实际上也是这样。

“谢谢您的关心！如果下一位老师要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您的名字的！”

说着，水月吐了吐舌头，一脸淘气的样子。

原来你还有这种表情啊。

我也去上下一节课吧。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日有明日之风)”……吗？

《随风而逝》，久违地再去读一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