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会想起替我取莉莉艾儿这个名字的父母。

身为独身女，温柔的双亲对我宠爱有加。小时候他们常面露微笑，说只要有我什么也不需要。

因此，当他们发觉我怪病缠身时，两人比我这名当事人还要动摇，并伤心悲叹。他们一再看着我身上的症状，怀疑是不是某种误会；可是不管看几次，我的身体都不正常。

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为了治疗我不正常的身体，两人立刻赶去找城镇的医生。

「这是……」

医生一看见我的身体便倒抽一口气。

他眼前是白皙水嫩，刚满十四岁少女的手指。

被刀子割伤后，伤口立刻复原的白净手指。

「如你所见，我们的女儿身体就算受伤，也会以不寻常的速度复原。」

这究竟是什么病？要怎么做才能治好？我的父母就连这是不是生病都不晓得。

「非常可惜，我对这种症状一无所知……」

而医生也一样，对我异样的身体百思不解。最后，医生做出「既然没有什么害处，置之不理也没有关系」的结论。他好像还说，受伤能马上恢复令人羡慕不已。不知道那是他身为医生日以继夜与病魔搏斗的真心话，还是为了安抚我的父母而说的敷衍之词。结果，当时的父母听到医生说「没有问题」，或多或少恢复了平常心。

笑容回到悲叹的双亲脸上。

可是后来发现，医生的判断错了。

因为我的身体不论过了几年，都没有再从十四岁长大。

当时我住在一个小国家，我的传闻眨眼间在城里传了开来。莉莉艾儿一定是得了长不大的病。明明是无辜的小孩。真可怜。

悲叹的双亲与同情我的人团结起来寻找治疗我身体的办法。

某个医生开了各式各样的药帮我促进生长，但一切徒劳无功。

某个学者仔细调查了我的身体，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某个魔法师让我喝下魔药尝试治疗，但全都以失败告终。

在那之后，各式各样的人从国内外前来造访，可是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我自十四岁成长。

不论怎么做，都无法造成任何变化。

简直就像是挥剑攻击波涛汹涌的大海。

不管尝试几次，用尽各种手段，症状都没有消失，努力全都化为泡影。

随着时间过去，登门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少。

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放弃。

「我们没办法让你长大……」

父亲叹气说。

「对不起，莉莉艾儿……对不起……」

母亲以泪洗面。

我的年龄即将满三十岁的时候，就连父母都放弃寻找治疗我的方法了。

就这样，世界抛下我自己变老。

从小就对我绽露笑颜的父母，不知不觉间总是满面愁容。

自从我满十四岁以后，随着时间过去，我这个存在的异样感就越来越显眼。城镇居民们的眼光渐渐从同情变成羡慕。

「你就是莉莉艾儿吗？真的都没有长大耶！好羡慕喔。」

年纪越大的女人越羡慕我的年轻。

「莉莉艾儿，好羡慕你喔。我如果也能永远都是小孩不知道该有多好。」

刚结婚生子的朋友骄傲地抱怨长大成人的辛苦，羡慕地说。

「其实你也不想治好自己的身体吧？」

就连过去尽力想治疗我的人们都羡慕我的身体。

说不定，我的身体就连心痛也能立刻痊愈。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感觉不到痛苦或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莉莉艾儿……」

只是，不停看着父母伤心的脸让人难受。就连看见女儿长大成人都无法如愿，女儿的存在明显让他们受尽折磨。

我知道这样下去继续待在一起只会让他们更痛苦，让他们更难过。

「我要出国。」

于是我选择离开他们。两人大吃一惊，我就补充了一句「我想自己寻找治疗方法。」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不情愿。

太危险了，不要去。待在家里。两人对整理行李的我说了很多，但是我都没有点头同意。

「你们忘了吗？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自己一个人旅行也没问题──我说。

我对担心的父母笑着说，最后两人只好目送我离开。

他们心底可能明白。

他们无法和我生活在相同的时间。

在那之后，我游历了附近各国。

「总而言之，就跟说好的一样寻找治疗方法吧。」

一辈子都十四岁太不方便了，最重要的是我不能一辈子脱离世界生活。那样就伤脑筋了。

于是我姑且先拜访了附近各国的医院与魔法师。虽然在故乡找不到治疗方法，我想在外国有可能获得关于我这种病症的情报。

「唉呀……我们没办法治疗这种病。」

某国医院的医生摇头说。我因为白忙一场叹息。

「好厉害！这什么身体！让我研究！」

某国的魔法师兴奋地抓住我的肩膀，我害怕到拔腿就逃。

「你知道吗？只要买这个陶壶，不论是什么病都能治好……」

某国的可疑团体要求我买陶壶，我又害怕到拔腿就逃。在那之后我造访了许多国家，不仅向医生与魔法师征询，还问了许多人治疗我身体的办法。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大约一年的岁月。

最后我来到某国的广场。

我在长椅上坐下，叹了一口气。

「……钱花完了。」

钱包变得空空如也。这是不工作寻找治疗方法整整一年的结果。

「这样下去不太妙呢……」

拜访人与国家需要资金。可是眼底消瘦的钱包张开嘴，看起来饿坏了。我当场浅显易懂地抱头苦恼。

「看样子，还是暂时别找治疗方法，先找工作赚钱比较好。」

幸好我那天待的是规模颇大的国家，人多就代表人手容易不足，我撕下广场上的每一张征人传单，一间一间店询问。

国家这么大，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工作才对──

「啥啊？三十岁？小妹妹你别开玩笑了。」

…………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不管怎么看都还是小孩嘛。让你做事我们会被处罚的。」

…………

很快就──

「你是想恶作剧吧？给我滚出去！」

…………

几天后。

「不妙。」

不妙了。

不知不觉间，钱包已经完全见底了。虽然本来就忘了，但是我的身体才十四岁。就算气质再怎么成熟，外表上看起来依然是小孩。诚实地说自己三十岁不可能找得到工作。

话虽如此，谎报年龄也找不到。

「我十四岁。」

「滚。」

我试着报上外表的年龄前去应征，当然被扫地出门。职场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

「这样下去就真的不妙了……」

我和几天前在同一个地方说着同样的话，危机感却比几天前还要更强。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得露宿街头了。

可是我并不打算回家。

「总而言之，再找一下工作吧。」

我不是小孩子了。

自己遇到的问题，自己可以解决──我带着焦急与决心，再次站了起来。

「你好。」

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一名男子。我不认识他，他是哪位？

「……你是谁？」我警戒地眯起双眼。

男子莞尔一笑，散发出一股善良的气息。

「你是最近在找工作的女生吗？消息都传开了喔。」

「…………」

我默默瞪着男子。

他耸耸肩说：

「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我只是来介绍工作给你而已。」

「咦，介绍工作……？」

我的戒心跟突然蒸发一样消失无踪。

真是雪中送炭。「你说真的吗？」我表面上展现戒心，仍迫不及待地问。

哪里的工作？什么工作？为什么找我？我连珠炮似地发问。

男子见状困扰地皱起眉头。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你是莉莉艾儿……对不对？」

「我是没错……」

怎么了吗？

我露出怀疑的表情，男子就说：

「我很谨慎，尤其是对待你这种女生的时候都会特别细心。」

「为什么？」

「因为抓错人就糟糕了。」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惊讶、困惑，笑容自眼前男子脸上消失时，我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且为时已晚。

忽然间，我眼前一片漆黑。

「呀──！」

似乎是有人从背后拿大布袋将我套了起来──从头到脚整个包住，夺走我的身体自由。我在黑暗中痛苦挣扎、大声尖叫；但是我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出去。

「你的传闻真的传开了喔，小姐。」终于，男子的声音从布袋之外传来。「尤其是外国的贵族，对你的身体非常好奇，委托我们把你抓回去。」

能找到工作真是太好了呢。

黑暗的另一头，我似乎感觉到男子在笑的气息。

◇

看样子我被放到马车上了。

离开布袋时，映入眼中的是马车货斗外辽阔蔚蓝的天空，以及国家越来越小的影子。

「我说，这家伙真的三十岁吗？」

此外还有一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他腰上插着小刀，眼光锐利，一面朝马车驾驶抛出问题，一面熟练地用绳索绑起我的双手。拿布袋罩住我的想必就是这个男人了。

「我先说清楚，你敢打歪主意我就毫不犹豫杀了你。」

壮硕男子说出浅显易懂的威胁，起身回到驾驶身边。

「不要紧，她逃不掉的。」驾驶边回答壮硕男子，随后便回头看我──他就是刚才对我搭话的文雅男子。

他露出与刚才相同的笑容说：

「在抵达贵族叔叔的国家之前还要一点时间，你就乖乖待着吧。」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接着文雅男子说肚子饿了可以吃水果，指向货斗中。

那里放了几个箱子。

似乎是贵族准备给我吃的。

虽然双手被绑，但的确能吃东西。

「……我不要吃那种东西。」

我吐出这句话，在货斗角落坐下。我才不想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取而代之，我问：

「你们想对我怎么样？」

「我们不想对你怎样啊？」

「放了我。」

「啊哈哈！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你耶？」开玩笑吧？文雅男子笑说：「只要带你回去，我们这种盗贼也能领到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赏金。」

「……我才没有那么值钱。」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有些怪人就是喜欢你这种小女孩。」

尽管耸肩表示无法理解，文雅男子依然接着说：「所以非常抱歉啦，我们说什么都不打算放你走的喔。」

我思考该如何脱离这个险境。

「拜托，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边想，边对两人恳求：「所以放我──」

「你很烦耶。」

文雅男子一脸厌烦地打断我的话。

接着他对我露出冰冷的眼神。

「你不是三十岁了吗？那么至少应该想像得到这是什么状况吧？」

「……！」

「还是你在被卖掉之前要吃点苦头才明白？」

这可能是我造访许多国家与人们的害处。

男子熟知侵蚀我身体的疾病。

「你不论受什么伤都会马上治好吧？」壮硕男子用手扶着刀，看着我说：「要不然我们现在可以试试看啊？」

「……不要。」

「那就给我安分一点。」

「…………」

我垂下头来以沉默回应。

「幸好我们是善良的盗贼呢。」

文雅男子的嘲笑声在耳边响起。「否则现在就会玩弄你的──」

喀咚。

这时马车的货斗一震，打断他的话。其中一个箱子垮了下来，里头的苹果散落一地。

「……刚才好晃，是辗到什么吗？」

壮硕男子这么喃喃自语的下一刻，马车停了下来。

看来是手握缰绳的文雅男子紧急刹车。

「喂，干嘛停下来？」壮硕男子不满地问。

「刚才的声音有点奇怪，我去外面看看。」

「不用看也没差吧？」

「我比较谨慎啦。」

文雅男子走下马车，行进方向的视野稍微变大了一点。和缓的平原无边无际。这原本是今后能够一直看下去的景色；但是一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就让人觉得鲜艳又难能可贵。

不久之后，文雅男子走了回来，耸着肩说「什么也没有。」叹一口气。

「我就说了吧？」

壮硕男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文雅男子就再次驱车向前。货斗上的苹果开始滚动，最后停在女子脚边。

「咦！是苹果耶，真幸运～」

女子当场蹲下捡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蛤？难吃死了！」说完她皱起眉头直接丢掉。

…………

不是她是谁？

看见突然现身的女子，我的眉头皱得比她还深。

她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岁，白色波浪长发与配上天蓝色的挑染，身上穿着白色长袍与蓝色缎带装饰的三角帽──是魔法师。她的身材好到隔着衣服也看得出来，再次起身的她骄傲地挺起胸膛。

顺带一提，表情还充满自信。

「嗯哼！」

她清了清喉咙，苍蓝色的眼眸注视着绑架我的两名男子，表情看起来像是希望他们注意。

「……！你、你是什么人！」

「你从哪里跑上来的！」

不出所料，她被发现了。壮硕男子和文雅男子各自摆出架式转向她。

「哈哈哈哈哈！被发现就没办法了！就别偷偷摸摸的了吧！」

不是你自己现身的吗？

她在傻眼的我旁边一拨头发，挥了一下长袍，莫名扬起声音说：

「你们就是绑架犯吧？抓不会长大的女孩去卖真是太卑劣了！卑鄙之徒！」

看样子，眼前的魔法师也听了我的谣言──接着她瞥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根魔杖说：「原本应该在这里解决你们──可是我认为就算是坏人也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吧。」

两名男子静静地面面相觑，然后静静地举起武器。

她对他们的模样浑然不觉，大摇大摆地继续说：

「如果有意反省的话，就马上下车吧。现在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就在她悠哉地说个不停的下一刻──

「谁会在这里下车啊！」

壮硕男子冲了上来。

「蠢蛋！」

文雅男子也紧跟在后拿起武器。

就如同他们跟我说过好几次，只要抓到我就能获得一辈子不愁吃穿的钱。

他们显然不打算逃跑。

于是魔法师笑着迎战。

「蠢蛋是你们才对！」

说完她挥下魔杖。

「真的很对不起……」

一回过神来，被踢下马车的两名男子坐在地上。一般盗贼面对魔法师显然毫无胜算。

「反省了吗？」

魔法师笑盈盈地问。她手中已经没有魔杖了，但是对她的恐惧似乎眨眼间烙印在男子们的心底，他们说着「是、是……！」压低声音点头。

「我听不见耶？」

「我们反省了！」

「好！」

那你们可以走了。魔法师举手说。

两名男子一听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起来，跳上马车。他们忘了我和钱的事情，驾着马车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我在原本以为会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平原中央深吸一口气。我还活着。

「你有没有受伤？」

魔法师在我身旁侧着头问。她很高，我抬起头点头回答「我没有受伤。」她便像是看见好笑的事情似地噗哧一笑。

「不用那么尊敬，你年纪不是比我还大吗？」

乍看之下她年纪的确比我还小。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不老不死的十四岁吗？」

「又没有人说我不老不死。」

「青春永驻不会变老，受了伤也会马上痊愈。这种人就俗称不老不死喔。」

「…………」

「所以现在很多人在找你。有些是性癖好比较特别的人，也有些是只想赚钱的盗贼。」

「那你是什么？」

「人家是被你的身体吸引，好奇心旺盛的魔女喔。」

魔女。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胸口挂着星辰造型的胸针──魔法师中唯有能力特别优异之人才能获得的证明。

「我原本是学者，最喜欢研究特别的人类了。像你这种不老不死的人也是。」

「…………」

看见我沉默不语，她说：

「你愿不愿意让我研究？」

说不定能在研究过程中解开你不老不死的谜团──她语气轻松地说。

她的提案，以及她说的话意思是──

「有可能解除我的不老不死吗？」

「视情况有可能呢。」

我半信半疑。

由于才刚遭到绑架，我有些困惑；但她是救命恩人。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来？」

我想应该比当贵族的玩物还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喔──她边说，边朝我伸出洁白的手。

她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想骗我。而且，不论如何我都无处可去，就连明天的生活都有困难。

现在的我有拒绝的选项吗？

「…………」

于是我牵起她的手。

温暖又柔软的手。

她在手的另一头开心地莞尔一笑。

话说回来，我还没跟她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呃……」

你是谁？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侧着头问。

「啊，说得也是。抱歉抱歉。」

接着她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

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库路路妮维亚。」

祈祷魔女，她说。

◇

她说自己是环游世界各地的魔女。

与人们相遇、接触新事物，并进行研究。她告诉我，那对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旅行，莉莉艾儿？」

（插图010）

她想旅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事物，但是也想研究我的身体。想做的事情太多，最后她选择和我一起环游世界这个折衷方案。

「好。」

而我没有不满也没有疑问。

反过来说，我不仅能够免费到各国旅行，旅费还全部都由她来支付。对我来说，这个条件实在是再优渥不过了。

在那之后，我们巡访了许多国家。

「好，那么莉莉艾儿，啊～」

和她相处了一会儿我发现，她有把我当成小孩子的习惯。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吃饭的时候她想喂我，我就把她挥开这么说。

「谁叫我喜欢以貌取人呢。」

「所以才不对我说敬语吗？」

「哈哈哈！不说敬语是因为我是个不逊的人呀！」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和她相处了一会儿我发现──与其这么说，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例如说在某个国家。

「小、小姐！你该不会是精灵吧？好厉害！我第一次看见！尖耳朵让我碰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也让我摸一下！头发也好漂亮喔，可以摸吗？让我摸！」

走在路上，她突然气喘吁吁地往前冲，就看见她在乱摸金发美女的耳朵和头发。根本就只是个变态。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精灵当然放声尖叫，不久之后保安官便听见骚动前来关切。

「你这个变态！」「把她抓起来！」

然后她就被抓了。

「为什么～？」

库路路妮维亚就这样被拖走。

每次造访新的地点，她都做出奇怪的举动。

造访某座山的时候，库路路妮维亚和当地交的朋友一起去采山菜，还顺便采了毒魔菇回来。

当地人慌张地说那很危险叫她丢掉，她就说：

「这样啊！难得都采了就吃吃看吧！」

她吃了。

「咳噗！」

然后病倒了。

就这样在鬼门关徘徊了三天三夜。

在另一个国家，我们遇见长得像狐狸的兽人。

「你好可爱喔，可以吃你的耳朵吗？」

「为什么？」

「啊嗯啊嗯。」

「不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就被抓了。

「为什么～？」

库路路妮维亚就这样被拖走。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乱来啊？」

旅途中我曾经这么问她。库路路妮维亚在我身旁一如往常地笑着说「我有那么常乱来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样子她毫无自觉。

「那样迟早会小命不保喔。」

「呵呵呵，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毕竟我可是在研究不老不死的女孩子呀！」

「这样啊。那么成果如何？」

「你觉得呢？」

「看起来没什么进展。」

「呵呵呵呵呵……」

库路路妮维亚发出诡异的笑声。在那之后，她一口干了据说喝下去会死，被诅咒的水。

「咳噗！」

结果她卧病在床三天三夜。

差不多就像这样。

每一天都与无聊相去甚远。

她虽然成天做怪事，但还是会找时间调查我的身体。

她一找到机会就会触摸我的身体，让我喝各种药水进行调查。

「莉莉艾儿，看来你的身体不只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呢。总觉得好像是这样。」

「是这样吗？」

「嗯，因为刚才给你喝的是全身会变绿色的药水呀。」

「是这样吗？」我巴了她一下。

「好、好痛！不要打人啦！」

库路路妮维亚不会固定在一个地点停留，因此总是在旅馆中调查我的身体。

她似乎留下了研究资料，问了我许多个人问题。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出生地吗？啊，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不想说，不过我的故乡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简洁地叙述了外出旅行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

她一字一句仔细地聆听，写在笔记上。「名叫莉莉艾儿的少女，之前是被周围众人排挤孤立的可怜少女──」

「不要瞎掰好吗？」我才没有被排挤孤立。

「这种研究资料要写得让人同情才能多赚一点研究经费。」

「真有心机。」

我叹了口气看着库路路妮维亚。

她振笔疾书。

「……那名女子不论罹患何种疾病，受到多重的伤都绝对不会死亡。不仅如此，还会因为异常的回复速度眨眼间从濒死状态复活──」

「我没有经验过濒死状态的说。」

「研究就是要写得夸张一点才好。」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她继续写。「我遇见她时，女子即将四十岁，外表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几──」

「我看起像二十几岁吗？」

「研究本来就是要用一些谎话蒙混过关喔。」

她就各方面来说还挺随便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有种只要和她在一起，我身体的谜团迟早能够解开的预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说不定，我也跟她一样随便。

「嘿～嘿～莉莉艾儿。你喝喝看这个药水。」

「这是什么效果的药？」

「在你喝之前是秘密！」

「…………」

我把药灌到她嘴里。

「那是全身会莫名发光的药。」

库路路妮维亚忽然全身莫名发光。

「好刺眼……」

我傻眼地对她眯起眼睛。

那是因为她太刺眼了呢，还是我开心地笑出来了呢。

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某天在我们住宿的旅馆，她问我：

「莉莉艾儿，你会用魔法吗？」

「我不会。」

「咦～？真的假的？你试试看，我的魔杖借你。」

来，她把魔杖递到我的手中。魔杖虽然老旧却十分漂亮。就是这根魔杖救了我。

「……嘿。」

我照她所说挥了一下。

「…………」

「…………」

不知该不该说不出所料。

什么也没有发生，旅馆房间内寂静无声。

「不行吗……这样啊。」

平时就算结果不如预期也开心笑着的库路路妮维亚，唯有这时露出遗憾的表情。

当时的我不清楚缘由。

对她来说，我会用魔法一定比较好。

就在我们相遇后过了大约一年的岁月时。

「我知道不少关于莉莉艾儿身体的事情了。」

在某个国家。

一如往常在旅馆中一面闲聊，一面调查我的身体时，库路路妮维亚干脆地说：「严格说起来，莉莉艾儿的身体并不是不老不死。」

不是不老不死？

「……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纳闷地侧头。

库路路妮维亚看着过去调查我身体时写的资料，简洁明瞭地说：

「虽然速度非常缓慢，但是莉莉艾儿的身体确实有在变老。只是好像因为体质关系，使得老化速度十分缓慢。」

「体质？」

「对。」

她说异常迅速痊愈的伤口、疾病，还有停滞在十四岁的成长，一切都是体质造成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侧着头等待她的话。

终于，她指着我的身体说出一个词：

「魔力消耗体质。」

那就是让我的身体变成接近不老不死生物的真正原因。

◇

库路路妮维亚将过去毫无先例的体质命名为魔力消耗体质。

该体质的特征恰如其名。

「首先，大前提是魔法师会消耗体内吸收的魔力使用魔法。自然界充满魔力，大部分主要由树木产生，所以在充满魔力的森林中使用魔法会比较强一点。」

她突然上起魔法课。

不理会困惑仍静静聆听的我，她继续说了下去。

「魔法师使用的魔法相当多样，有攻击、防御、魔药等等。老实说，用几乎无所不能形容也不为过。」

「可以立刻治好伤口吗？」

「并非不可能。」

她点了一下头说：「而莉莉艾儿，你的身体似乎会擅自做出那些事情。」

所以才命名为魔力消耗体质，她说。

身体擅自摄取魔力，擅自修复伤口、治疗疾病，最后就连成长老化也停止。这就是她的结论。

所以我表面上看起来才像是不老不死。

「莉莉艾儿如果会自己使用魔法──自行消耗魔力的话，说不定有可能让身体继续成长了……」

令人遗憾的是，我不会魔法。

既然不会魔法，就不能借此进行抑制擅自治疗身体的魔力。

「也就是说，没有阻止不老不死的方法吗？」

「…………」

「库路路妮维亚。」

我没有和大家一同变老的方法吗？

我的人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有没有终点？在不安盘旋的脑中，我恳求似地问。

终于，她的视线停在我身上。

「你愿意听我的梦想吗？」

「梦想？」

什么梦想？

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呢，其实想建立一个国家。」

总是一脸开朗开玩笑的她，当时露出的表情却前所未见地宁静又沉着。

「就算是一度误入歧途或是遭到迫害的人，与他人度过不同时间的人也能够和平共处的国家。我想建立一个和身分与种族无关，人人能够笑着生活的国家。」

接着她继续叙述梦想。

「我建立的国家不需要魔法，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发明强制吸收魔力，造福群众的装置。虽然才做到一半就是了。」

「……！」

我抬起头。

那句话如果属实。

「说巧不巧，莉莉艾儿的身体有自动吸收魔力，并且使用的机制。说是我理想的国家也可以。所以我想彻底调查、研究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库路路妮维亚的研究开花结果──

她说：

「说不定，我可以让莉莉艾儿你的寿命变得接近普通人。」

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她问我。

我和她四目相交，接着点头。

「那不是当然的吗？」

这时的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建立国家的梦想，在遇到我之前就有了颇为具体的计画。不久之后，库路路妮维亚带着我造访某座小岛。

春天樱花绽放，夏天绿意盎然，秋天满是枫叶，冬天白雪飘飘。听说每个季节都能享受不同美景的小岛，聚集了库路路妮维亚造访各地时捡到的美丽事物。

「……我恭候多时了，师父。」

她的弟子在小岛港口迎接我们的到来。此外还有许多伙伴。兽人、精灵、魔法师与普通人，身分种族各不相同。

在库路路妮维亚游历各国研究的同时，他们在岛上进行开发。岛上已经整备了十分足以让人生活的屋舍与农田。

「顺带一提，国名叫做祈祷之库路路妮维亚喔。」

她指着建立到一半的国家笑着说。

「为什么用你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样比较帅呀。」

她果然很随便。

◇

在那之后花了大约五年的岁月，才建立好国家的机制。

来到岛上正式展开魔力消耗体质的研究，让她提早完成国家机构的建立。

「不出我所料，在岛上使用和莉莉艾儿身体上一样的机制，结果非常顺利。现在就跟你看到的一样。」

岛屿中央的大圣堂中。

库路路妮维亚骄傲地站在里头。

姿势正巧和她正后方的库路路妮维亚像一模一样。

「多亏了它，这个国家没办法使用魔法。」

将应该进入人体中的魔力全部吸收的结构。库路路妮维亚像是「吸收魔力并予以利用」机制的基础。

完成的确令人开心。

「为什么用你自己的雕像？」

「因为这样比较帅呀。」

「你还是这么随便……」

我耸耸肩。

虽然外表依然是十四岁，但是库路路妮维亚的预测如果正确，从今天开始，我就能和正常人一样长大变老──

尽管露出傻眼的表情，我还是放心地叹了口气。

「顺带一提，关于吸收的魔力要怎么使用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不同的意见。我的徒弟到现在还是猛烈反对──不过你愿意帮我看看吗？莉莉艾儿？」

她边说，边拿起三角帽。

那是她平常戴的帽子。

「那个怎么了吗？」

「这就是吸收魔力后的用途。」

「……？」

用途？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侧了侧头。

「呵呵呵……你看了这个以后还能说出一样的话吗……！」

她一脸得意地戴上手中的帽子。

下一刻。

──她消失了。

「啥？」

环视周遭，库路路妮维亚不见身影。辽阔的大圣堂中只剩下我和雕像两个人。她究竟消失去哪里了？

『呵呵呵……很厉害吧？』

总觉得她嗯哼一声得意地挺胸。

「你在哪里？」

『在这边。』

声音从我正后方传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了位置。回头一看，她一脸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手中握着一顶三角帽。

「具有和魔法相似，却又不同力量的物品。我将这命名为祈物。」

她莫名耍帅地宣言。

祈物。

那指的是具有魔法一般力量的物品。只要在祈祷之库路路妮维亚中央的大圣堂祈祷，就会十分罕见地产生。

三角帽是库路路妮维亚自己祈祷「能变透明」而得到的结果。

「只要利用这个机制，人人都能够享受魔法的力量。每个人都能得到解决不便的方法。」

你觉得怎么样？库路路妮维亚问我。

换言之，祈物可说是弥补人种与种族间体能差异独一无二的工具。或许可以说是符合她理想中平等国家的物品。

「不错呀。」

我点头回看她一眼。我没有说谎。若是有一个疑虑的话，那就是方便的道具都有代价。

「如果祈祷能够消除就更好了。」我说。

「果然需要吗？」

「强大的力量都有代价。可能会有人把无与伦比的愿望变成祈物，把国家弄得一塌糊涂。」

「弟子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她说魔法力量应该只有魔法师才能使用。」

「有点担心强大的力量会让人误入岐途呢。」

「大家都很悲观，可是我觉得应该不会发生你们想的那种事情……人类应该没有那么愚蠢才对。」

「听起来像是漂亮话。」

「她也这么说。」

「那你怎么回答？」

「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才来找莉莉艾儿呀。」

「就算听了缘由，我也不会改变意见。」

「你还是认为需要消除祈祷的方法吗？」

「技术上可能实现吗？」

「祈物上赋予的魔力调整为无法剥夺。都变成祈物了，如果还被库路路妮维亚像吸走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所以说？」

「目前办不到。」

「是吗……」

换句话说，创造了错误用途的物品时，就只能采取破坏的手段了。

我拿走库路路妮维亚手中的三角帽，叹了口气。

「老实说，这也是怎么想都会被拿去滥用的东西。设定某种祈祷时的禁止事项是不是比较好？」

接着我戴上三角帽。

就试着变透明，偷偷摸走库路路妮维亚怀里的钱包吧。如此一来，她应该也会认知到祈物的可能性与危险性才对──我原本这么想。

想不到──

「……奇怪？」

库路路妮维亚在我面前侧头。

三角帽如果和她用给我看时相同，我戴上帽子应该就会变透明，看不见我才对。

分明如此，她的眼光却和我相交。

「……怎么会？」

库路路妮维亚歪了歪头。

接着她直接朝我的头伸手。

然后摸了摸三角帽。

她看得见。

「……祈物的效果好像消失了。」

为什么？

她看着我的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莉莉艾儿的身体真贪心。」

后来才知道。

祈祷之库路路妮维亚设置的雕像使用的结构，是利用侵蚀我身体的疾病样本制成。

换言之，我和祈祷之库路路妮维亚这个国家十分相似，平时都会持续吸收魔力。

「为了国家准备的魔力吸收装置效果设定得比莉莉艾儿的体质还高──可是看样子，莉莉艾儿只要直接碰到就会暂时超越呢。」

库路路妮维亚投降似地耸肩说。

简单来说，我只要直接触碰祈物，好像就会吸走祈物中含有的魔力。

换个说法，也就是说──

「也就是只要我在，就可以消除错误愿望诞生的祈物呢。」

说巧不巧，这一瞬间解决了阻挡在祈物前的问题。只要我在，祈物就绝对能够正确地使用。

「不论如何，幸好能实现库路路妮维亚的愿望。」

她是我的恩人，帮得上她的忙是让我最开心的事情。

于是我松了口气。

可是一旁的库路路妮维亚却露出阴暗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别碰祈物。」

「因为祈祷的效果被消除很让人失望吗？」

「不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

「触碰祈物就等于吸收魔力，莉莉艾儿。」

「…………」

也就是说，我只要碰到祈物，好不容易暂时停止的「体内魔力自动使用」又会再次展开。

尤其是在岛内魔力吸收被强制停止，吸收祈物上的魔力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副作用。

「只要你不停消除人们的祈祷，就有可能一辈子都死不了。」

所以我希望你别那么做，她看着我说。

「……我尽量。」

追根究柢，如果和库路路妮维亚预测的一样，人们不许下错误的愿望，我就会稀松平常地变老，稀松平常地安享天年。

只能祈祷这座国家是人人都能不论身分种族，笑着共存的国家。

「我会调查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让莉莉艾儿不用勉强自己的。」

虽然和平最好，但是维持和平的方式多多益善，她说。

「莉莉艾儿真需要照顾。」

不管过了几年，她都对我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库路路妮维雅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像这样隐瞒重要的事情。

自从建国以来，我总是陪在她身边。她担任国家的领袖，我则是以辅佐的身分支持着她。

在大圣堂开始正式运用库路路妮维亚像一年后的岁月时，才查觉到异状。

「……师父在哪里？」

那一天，库路路妮维亚的弟子造访她的办公室，眉头深锁地看着我。看见原本库路路妮维亚应该坐的位子上是我，她一定觉得很奇怪。

「库路路妮维亚今天休息。」

「……是吗？」

不以为然地点头后，弟子便离开了办公室。

从那时起，库路路妮维亚就经常请假。

起初我以为只是感冒。

「你还好吗？」

因为我问几天后回来的库路路妮维亚，她都笑着回答：「没事～没事～」

在那之后过了几个月，我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生病。

「库路路妮维亚，可以打扰一下吗？」

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找她商量工作。平时原本应该传来「请进～」的悠哉回应，今天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觉得很奇怪。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立刻打开门。

映入眼中的景象让我战栗。

「──库路路妮维亚！」

办公室中，她趴倒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那不是普通的病，因为她口中流出的鲜血洒落到桌上。

她不是最近才不对劲。

她的身体很久以前就受到病魔侵蚀。

被送到医院，库路路妮维亚恢复意识后自己告诉了我。

「这样下去我大概剩下一年的寿命吧。」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她一如往常地轻声笑道。

接着她告诉了我。

她会独自一人环游世界，途中找到我并研究我的体质，全都是为了实现建立和平国家之外的另一个愿望。

她对我们面露微笑，依然不停面对侵蚀自身的疾病。

「我不是说过了吗？研究本来就是要用一些谎话蒙混过关呀。」

◇

病倒之后，库路路妮维亚的身体急速衰弱。整天卧病在床的次数与日俱增。

我好几度思考拯救她的办法。

我曾经提案，只要利用我这不论什么伤势与疾病都能治好，宛如不老不死的身体，是不是就有可能治疗；她却摇头拒绝。

「不行啦，我猜应该治不好吧。」

我在事态明朗之后才匆匆提出的解决方法，聪明的她不可能从没想过。

她说她在旅行的时候，病况就已经在体内加剧，和我相遇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只剩几年的寿命了。

我、她的弟子还有国民恳求她不要死，提出几个延命措施，她却只有露出沉稳的笑容拒绝。

也有声音提出应该出国接受魔法治疗。

但她并没有同意。

她的眼神早已领悟已经太迟了。那是做好觉悟面对人生尽头的表情。

在那之后的日子，飞快到让人讶异。

「师父……求求您不要抛下我们……」

弟子在她床边哭泣。库路路妮维亚笑着说「哈哈哈！没关系，我还很有精神喔。」摸摸她的头。她的手臂稍微瘦了。

「库路路妮维亚大人，这边的资料还可以吗？」

也有人故意表现得和过去一样。在床上办公的库路路妮维亚说「嗯，还可以吧。」点头。工作的时候，她似乎比平常还有精神一点。

「嘿～嘿～莉莉艾儿。帮我写公文。」

库路路妮维亚和我的关系也跟过去一样毫无改变。

改变的只有办公室变成了病房，我则总是在她身旁工作而已。

「公文自己写啦。」我这么抱怨，却依然从她手中接下文件。在静静工作的我身旁，她开始做别的工作。

这种日子从春天持续了下去。

「话说回来，你决定下一任由谁继承了吗？」

「嗯。」

「难道说是你徒弟？」

「真亏你知道。」

「她做得来吗？」

「不要紧，她虽然有点难相处，但是个好孩子。」

窗外摇曳的树叶变绿了。听见库路路妮维亚遗憾地说樱花凋谢了，我在她身旁放下一根树枝。那是我命名为万年樱的祈物。不论是春天还是到了夏天都绽放不断的樱花。

「真漂亮。」

「是，和我们不一样，只有枝条停在春天的时间。里面就是含有这种祈祷。」

「……话说回来，莉莉艾儿你是不是长高了？」

「呵呵呵，你终于发现了。现在好像是成长期。」

「有未来真好。」

「好难笑的笑话。」

「只有莉莉艾儿会苦笑而已。」

夏去秋来，暑气未消，却已经有些寒意。窗户开开关关，每天不停重复。我们总是在一起。

「你愿意听我的梦想吗？」

「之前听过一次了。」

「我说的是后续。」

「是没关系……怎么样？」

「…………」

「怎么样？」

「我原本想说什么……忘记了。」

终于，紧闭的窗外被白雪覆盖。

（插图011）

看着染白的景色，她的双眼似乎了无生趣。我握住她的手，她就皱起眉头说「已经是大人的手了呢～」笑了笑。其实只是她越来越消瘦，但我只有说「因为是成长期。」回以笑容。

「好冷喔。」

「对呀。」

「要不要我多拿一条毛毯过来？」

「不用。」

「可是你会冷吧？」

「不要走。」

「……好。」

一片雪白的城镇恢复色彩，人们被隐藏的生活再次复苏。打开窗户，沉稳的阳光与花香垄罩整间病房。为崭新日常即将展开而喜悦的鸟鸣经过窗边。

春天来了。

「库路路妮维亚，你看。今年樱花也开了。」

「────」

「库路路妮维亚？」

樱花的花瓣自敞开的窗外飘落。

那一天，库路路妮维亚再也没有醒来。

◇

装了库路路妮维亚遗体的棺材被运到岛上的墓园。

许多民众聚集而来，流泪和她说出最后的道别。啜泣声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忍不住当场坐倒在地。

在场只有我，还有库路路妮维亚的弟子没有掉泪。

「……莉莉艾儿。」

站在一旁的她看着棺材对我说：

「师父有对我说什么吗？」

身为弟子，她在库路路妮维亚卧病在床时，负责了她大多数的职务，几乎没有时间相处。

我点头说：

「她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以后就麻烦了。」

「……这样吗？」

我们绝对没有哭。

并不是因为我们不伤心。

也不是因为我们不难过。

纵使悲伤仍没有掉泪，是因为她将后续托付给了我们。

「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有。」

「她说什么？」

「…………」

我没有回答，而是闭起嘴阖上双眼。

这么做似乎就能再见到她。

与库路路妮维亚共度的日子在脑中苏醒。

「我想起来了。」

记忆中的库路路妮维亚喃喃地说。那是在眺望病房窗外季节变化的日常之中，夏天过去后景色完全褪色之时。

我侧着头问：

「什么？」

「我的梦想的后续。」

「跟我说吧。」

我稍微倾身向前。

她放松表情，接着说道：

「我呢，一直希望创造一个一度误入歧途或是遭到迫害的人，与他人度过不同时间的人也能够和平共处的国家。我想建立一个和身分与种族无关，人人能够笑着生活的国家。」

「你之前说过呢。」

而她也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们现在所在的祈祷之库路路妮维亚正是她的愿望体现之后的样貌。

「可是，那里并没有我。我没办法守望这个国家的发展，也没办法支持国民。」

她很久以前就罹患了不治之症。

「所以你才创造了祈物不是吗？」

「说得也对。」

实现祈祷的机制是她曾经活过的证明，更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也可以说是代替了她守望这个国家的发展，并且支持着这个国家。

说是她本身也不为过。

「莉莉艾儿。」

「什么事？」

她说：

「我不在了以后，你可不可以帮我守望祈物？」

「守望祈物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库路路妮维亚望向窗外的景色。「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着祈物，让它们与人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什么意思？」

「随着时间经过，可能会出现忘了祈物使用方法的人。可能会出现无法依赖能够依赖的事物，因而痛苦的人。说不定，还会出现用祈物为非作歹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告诉大家祈物的使用方法，避免这里变成那种地方。」

不是利用祈物，而是和祈物一起生活。她说这就是祈物与人适当的距离。

「那我就开一间买卖祈物的店吧。」

「不错耶。」

她开心地点头。

有了买卖祈物的店，即使不去祈祷，也能够提升与实现愿望的物品相遇的机率。缓解不平等的方法越多，得到帮助的人也就越多。

而工作内容如果包含回收祈物，也可以逮捕用祈物为非作歹的人。

「从今以后的未来，可以拜托你吗？」

「…………」

我的回答果然早已决定。

我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那当然。」

于是我握起她的手。

温暖又柔软的手。

她在手的另一头开心地莞尔一笑。

「……看样子我们都得到了不轻松的工作呢。」

库路路妮维亚的弟子若无其事地苦笑说。

我们分别受到托付。她负责国家的营运，我则是负责守望其始末。这是莫大的荣幸，但同时也在我们背上压下沉重的负担。

甚至让我们没有时间掉泪。

「你还好吗？」

与其担心我自己，我更担心负责营运国家的她。「不嫌弃的话，也让我辅佐你吧。我帮过库路路妮维亚的忙，应该派得上用场才对──」

于是我如此提案。

然而她摇了摇头。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她看着我，对我说：「请你好好达成自己的使命，莉莉艾儿。这一定也是师父的希望。」

「…………」

那句话中透露出的拒绝，比对我的顾虑还多。

她黑色的双眼似乎在说，与其希望有人陪伴，她更希望身旁没有任何人。

既然她说自己不要紧，那我也不必鸡婆。

「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谢谢你。」

回答了一句感谢之后，她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之后，库路路妮维亚的弟子正式成为第二任国王，统治我们的国家。

她身穿丧服一般的黑衣，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用和库路路妮维亚相同的蓝色缎带绑了起来。

全身一片漆黑的她名叫卡雷杜拉。

和充满恶意贩售祈物的女子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