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杀了俺吧──」

突然被召唤到荒野世界后，那女人面带微笑地这么说道。

我的回答是……

「咦，那、那个……咦……？」

『杀了我』？话说这里是哪里？你是谁？脑袋里塞满了无数问号，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人见状噗哧一笑。

「哎呀，害你搞迷糊了吗？不然就边散步边聊吧。毕竟这里……你看，是不是有点煞风景啊？」

这么说完，女人开心地迈开步伐。我当然很困惑。我该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走吗？不过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不，可是还是……

见我磨磨蹭蹭地拿不定主意，女人忍不住出声催促。

「喂，恭弥，还不赶快跟上。俺要丢下你先走啰？」

「啊，是……」

我反射性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的名字啊？

总之，既然人家都开口催了，那也没办法了。我保持距离，跟在女人身后。

「嗯嗯，很好。俺喜欢听话的孩子！」

女人依旧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来我似乎不会马上被生吞活剥。

于是我打算试着探问……不过这时我才发现有个困难。

「那、那个……」

我不知道这位美女的名字。可以直接用『你』吗？可是感觉对方有种高贵的气质，不叫她『某某大人』会不会激怒她啊……？

就在我苦恼不已时，女人彷佛看穿我的心思似地笑了。

「嗯，对喔。抱歉啊。不报上名号很不方便吧。因为过太久了，俺都忘了呢。不过啊，俺有很多名字……朵雷嘉诺亚、娣尔米德雷斯、菈奴修-艾玛修那……嗯～要用哪个好呢……」

犹豫了一会儿后，女人说出了某个名字。

「嗯，就这个吧。『菲莉欧雷斯-菲奥-尼兹霍格』──就特别允许你叫俺『菲莉斯』吧！」

女人……菲莉斯心情依旧很好。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恭弥啊，你有问题想问吧？别客气，尽管问！来，快问啊！」

「呃……那么……这里……是异世界之类的地方吧？」

被她急迫地这么一催，我不自觉地问了无聊的问题。不过菲莉斯却活力十足地答道：

「唔，居然已经发现啦，你可真聪明呢！没错，此地并非你的世界！名字是……嗯，这里也有很多种称呼呢。有『深渊之根』、『终结之地』、『混沌彼岸』……对了，没记错的话，女神们好像管这里叫《废弃世界（Lost one）》吧。」

总之，我已经很清楚这里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了。

「呵呵呵，啊啊，没错。这里是彻底终结的大地。所有生命已不复存，惟独这片荒野将永远存续下去。」

「请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菲莉斯闻言不以为意地笑着说：

「那还用说。因为俺消灭了所有有生命的存在。无论是人、兽，还是魔族──毕竟俺可是魔王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背脊僵住了。

这么漂亮的人把世界搞成这样？老实说，就算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是没有半点真实感。眼前美丽的笑容丝毫感觉不出敌意与恶意，不过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毁灭世界的魔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过我现在连发问都办不到。任谁都是这样吧。当杀人无数的杀人魔笑咪咪地出现在眼前时，究竟有多少人敢问「你为什么要杀人」呢？毕竟对方可能态度丕变，冷不防地袭击而来。我可没那个勇气。

所以我改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那么，为什么魔王大人……会召唤我这种人呢？」

将全世界化为荒野的魔王，究竟为什么会需要找我这种平凡无奇的小鬼呢？

菲莉斯的回答非常奇妙。

「唔？刚才应该已经说过了吧？──是为了让你杀掉俺啊。」

「那……那是认真的吗……？」

「呜哈哈哈哈！有谁会开这种玩笑啊！你讲话真幽默呢！」

比起一本正经地声称『我是毁灭世界的魔王』的家伙，我倒觉得那种人要多得多了。

「其实最好是自我了断啦，可惜俺受到『根源』的制约。说来惭愧，俺连自残都办不到。」

「根源……？」

菲莉斯提到了不熟悉的词汇，令我不禁感到困惑。「嗯──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菲莉斯扶着下巴沉吟起来。

「灵魂、灵核、起源、魂魄……简单来说，就是塑造这些存在的基础。俺跟你都有根源。尤其俺的灵魂又刻意被塑造成魔王，所以受到了许多制约。凭俺一个人的话，连死都死不成呢。」

不晓得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总觉得她的语气显得有点悲伤。

「所以俺想借助你的帮忙。」

「可、可是我没办法作战喔？」

毕竟这位女性自称魔王，就算勒住脖子也不可能杀得死吧。

「哈哈哈，放心吧。俺会亲自锻炼你，直到你有能力杀掉俺为止！」

不，什么锻炼……就为了让我杀掉她吗？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这时，菲莉斯突然停下脚步。

「到啰，那是俺的城堡！」

虽然菲莉斯说得一脸得意，但那里却只有巨大的岩石，怎么看都不像城堡。

难不成这女人疯了……？

就在我暗自起疑时，菲莉斯朝大岩石轻轻举起了手──一下一秒钟，岩石表面浮现门状图腾，眨眼间形成一道真实的门。门打开后──

「好、好厉害……」

七彩皇冠、绽放圣光的宝剑、刻有繁复咒语的盔甲，旁边还有阴森诡异的魔导书。地上满是灿烂夺目的金币，石头般大的钻石散落各处。

──门后有一大堆金银财宝。

「这里是俺的宝物库──《万宝殿》，收藏着俺毁灭三千世界搜刮而来的秘宝。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吧。知识、宝具、药物、咒法……接下来俺将用尽各种手段锻炼你，直到你有能力杀掉俺为止。」

菲莉斯随手拾起一只躺在地上的戒指。

「喏，你先戴上这个。这是提升成长率的戒指。这条项炼也不错，可以获得邪神的加护。喔，这是喝下去就能拥有仙人之力的秘药呢。虽然难喝得要命，但你可别抱怨喔。呵呵呵，总觉得好兴奋啊！」

菲莉斯兴高采烈地开始捡拾散落地上的道具。「这也不错！喔喔，还有这个！」她已经彻底沉迷其中了。虽然这里收藏着超一流的宝具……但因为随便乱丢的关系，感觉好像没那么有价值。是我想太多了吗？

总之，菲莉斯一心只顾着帮我张罗道具。无事可做的我决定在宝物库内逛逛。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有多大啊……？）

面积相当于棒球场的房间有四道门。门后的房间也堆满了财宝，周围又有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就这样一直不断延续下去。这里到底收藏着多少宝物啊？

像这样打发时间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某样东西。

──那是一把剑。外观非常普通，握柄和剑鞘都没有特别的装饰。比起其他闪闪发光的纯金宝剑，那甚至称得上大型垃圾了。那把剑非常低调，就只是静静地埋没在其他财宝之中……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在意得不得了。

犹豫了一会儿，我走向那把剑，朝握柄伸出了手──

「──住手。那是有生命的魔剑……《招祸古枝（拉凡古因）》。那个受诅咒的邪恶结晶渴求着灵魂，连俺也只用过三次。现在的你光是碰到就会被吃干抹净。」

菲莉斯不知何时追了上来，在我耳边嘀咕些可怕的事。虽然很感谢她救了我……但请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着不管。

「不过你居然会被它吸引……你可能很有天分吧。说不定努力个三十万年，你就能拿起那把剑了。」

虽然菲莉斯的语气好像在问我「怎样？开心吗？」，但我并没有忽略掉某个字眼。

「喔？三十万年……咦！？三十万年！？」

刚才我有听错吗？不，一定是这样没错……不过慎重起见……我还是问了。

「请问……您、您知道人类的寿命多长吗……？」

「哈哈哈，放心吧。俺很清楚你们有多短命。没记错的话……应该只能活一千年吧？」

「……最多也只有十分之一喔。」

「唔，是吗？哈哈哈，这些小事不必在意啦！」

我倒觉得这一点都不算小事。

「总之，你不用担心。这里连时间的流逝都死透了，大概只有你们世界的万分之一吧？尽管放心吧，俺会在停滞的时间中充分锻炼你。顺带一提，俺还附赠额外服务，哪怕死了也能复活，就算发疯也治得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喔！」

不，我倒觉得问题多得是呢。

「不过……俺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菲莉斯再度哈哈大笑。

「不说了，今天你也累了吧？俺在那头准备了房间，一起休息吧！有无限供应美食的魔法圆桌，还有自动涌出热水的魔法大釜喔！今天就来为你办个盛大的欢迎会吧！」

就这样，我的异世界生活开始了。

不过老实说，一开始我非常担心。想当然，无论剑或魔法，我都没有任何经验。运动神经也在平均水准之下。虽然菲莉斯说要锻炼我，但我根本没信心能跟得上修行。

……不过不知该说幸或不幸，一切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因为第一个修练课题就只是『单纯的走路』。

菲莉斯表示──「只要能够毫厘不差地随意掌控身体，人类就足以成为各类武术高手了」。为此，必须学会『正确运用身体的方式』。

所以虽然名义上是锻炼，却不至于造成肉体上的疲累。举凡『抓东西』、『起身走路』、『咀嚼食物』等等，我做的都是极为日常的动作。不过菲莉斯总是守在旁边，时时观察『意志与行动之间是否出现误差』。她似乎用了什么『感应魔术』连通我的意识。换言之，菲莉斯一直从内侧监视着我，简直就像魔鬼教官一样……不过实际指导上倒也不是特别严厉。

就算失败再多次，菲莉斯也绝不曾破口大骂，每次都仔细地教我哪里做不好，接下来该注意什么地方。多亏了她，我逐渐理解何谓『正确运用身体的方式』。正确来说，是她让我明白一直以来想像和行动之间存在着多大的落差。而随着理解程度的增加，训练难度也提升了。原本单纯的散步变成了跑步，或者是实际使用枪剑。

感觉这个阶段才算进到『正统修行』的训练内容。不过目的不是锻炼肉体，而是精准地控制肉体。没错，要弄懂的事很单纯。就是自己的身体能力，以及身体掌控能力。

即便动作再快、再怎么疲累，又或者遭遇任何形式的突袭，都要毫厘不差地做到行动贴合意志的程度。我就只是全心全意地体会这件事。

回过神来……开始修行以来已经过了一百年了。

「嗯，总算有点样子了呢。」

「咦……？啊啊，是吗……？」

某天，菲莉斯突然宣布我合格了。原本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老实说，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因为就算能够精确地掌控身体了，体感上的收获顶多也只有『路面不稳也不会摔跤』，或是『能够准确地用筷子夹起豆子』。

「该怎么说呢？我是不觉得自己有变强啦……这样好吗？剑也才随便挥过几次耶。」

「嗯，这样就够了。现在的你光用看的就能模仿任何武术，没必要特地去学。」

一派轻松地这么说完，菲莉斯接着又说：

「不过……现在你该学的是和武术搭配的另一样东西。哎，不用俺说你也明白吧？」

被她这么一问，我想到了一个答案。

「难不成是……魔术吗……！？」

物理性技术学完换魔法，这流程确实很合理。

意识到这点后，老实说我非常兴奋。时间停止、精神操作、肉体修复等等……来这个世界一百年了，我亲眼看过菲莉斯施展各种惊人的魔法。我也是男生，不可能不心生向往。学习动力突然变得比先前乏味的修行要高出好多。

……不过我似乎太心急了。

「可惜啊。要学的不是魔术，而是魔力。」

「……有什么差吗？」

「嗯，这个嘛……施展武术的大前提是要有肌力吧？同样地，施展魔术也需要魔力。」

嗯──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总之，这肯定是学习魔法的必经之路。胸口扑通扑通直跳，总算开始有异世界的感觉了。不过这时，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啊……可是我完全不懂魔力和魔术……」

控制肉体的修行属于日常动作的延伸，所以还有办法做得来，可是魔法就另当别论了。有生以来我从未用过魔法，老实说我真的非常担心。

不过菲莉斯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放心吧，俺会教你……不过啊，魔法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喔。」

「咦，是这样吗！？」

「嗯。其实魔力随处可见，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操作起来并不困难。虽然惟独你的世界例外……但在这里的话，你应该能像呼吸一样轻松运用喔。」

「喔喔，真的吗！？」

竟然有这等好事……不过这时，心里又涌现一个疑惑。

「嗯？可是我从未用过任何像是魔法的东西……」

虽然时间停止了，但我在这个世界也已经待了近百年，却不曾用过魔力或魔法。如果是跟呼吸一样自然的行为，就算在什么情况下用了也不奇怪……

菲莉斯爽快地答道：

「那也是应该的。因为有关魔力的一切都被俺封印起来了。」

「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想捉弄我吗？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

「任何事情都有所谓的顺序。你确实拥有超一流的魔力素质。就算放着不管，终究也会达到一般魔术师望尘莫及的水准……不过这样还是比不上俺。如同树木需要适当的地点、气温和养分才能成长茁壮，你的魔力也有所谓适切的时机。」

「唔……」

虽然不是能够完全接受，但既然菲莉斯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吧。

总之，我已经很明白又要再花上好一段时间了。

「唉……所以还要做一百年的基础训练吗……」

见我沮丧地垮下肩膀，菲莉斯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嘛。」

「哎，真的吗！？」

想不到可以轻松学会啊。虽然我满心期待，但事情不可能如此美好。

「一百年哪够啊，少说也要一万年！呜哈哈哈哈哈！」

「…………」

于是荒诞的魔力修行就这样开始了。

「听好了，打个比方来说，魔力就像『颜色』……或者『声音』。魔力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自然界之中，而咱们体内同样也有。心跳、呼吸、肌纤维的收缩……仔细听就能听见这些声音吧？道理是一样的。你先往自己体内仔细聆听，试着感受看看。现在已经解除封印了，应该不难才对。」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地闭上双眼。

一开始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听得到心脏血管鼓动的声音……不过渐渐地，我发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随着心跳一起脉动，缓缓流过，与体温互相交融──我不知道的某种东西遍布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哎呀，我好像知道了……？」

「嗯，当然啊。感受魔力是很正常的事，连小婴儿都办得到。就跟你天生感觉得到声音颜色一样自然。」

菲莉斯说得没错，这一点都不困难。之前好像真的只是因为被封印住才没察觉。

而且我还有其他发现。就跟移动双手或发出声音一样，光靠意念便能随意操控体内的魔力。这下魔法肯定也只是小事一桩，根本花不到一万年的时间。

然而……

「唔，靠本能也能控制魔力吗？魔力是引发各种现象的诸多根源可能性。照你现在这种做法，的确是可以操控魔力施展魔术。」

淡淡地解释完，菲莉斯又补充说：

「不过……──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菲莉斯低声吟唱着某种咒文一下一个瞬间，原本能够轻易操控的魔力倏然而止。明明感觉得到，却不听从我的意思。想必是把魔力操作给封印住了吧。

「喂、喂，为什么……！？」

「俺说过了吧？顺序很重要。」

这么说完，菲莉斯突然在指尖点起火焰。

「你猜这火焰魔术是由几种魔力所构成？」

面对突如其来的考题，我顿时慌得不知所措，不过这肯定也是测验之一。只要答对，应该就能往下一个阶段迈进了。我认真集中精神。

乍看之下可以感觉得到一种魔力。火焰才一公分大，其中的魔力不过尔尔……可是竖耳倾听时却传来了不只一个声音。一、二、三……不，是四个。这火焰由四个复合音所组成。

「四种，吗……？」

听了我的回答，菲莉斯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干得好……不过你猜错了──正确答案是三十万种。这魔术是用三十万种魔力创造出来的。」

「三、三十万……！？」

这小小的火焰里竟然蕴含了这么多种魔力？菲莉斯公布答案后，我还是只能辨识出四种。

这时，我突然想到国中时期上的英文课。『日本人无法区分子音《r》跟《l》』──简单来说就是日本人习惯《r》、《l》不分的语言体系，早已失去了辨别两者的能力。

虽然规模截然不同，但这魔力八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菲莉斯擅于感知魔力，她看见的世界跟我看到的完全不同。

「这样你应该明白吧？只能粗略感受魔力的人无法施展纤细的魔术。你该做的是先认识魔力，好好培养自己的感觉。」

之后我一个劲地训练对魔力的认知。

自己体内的魔力、分布世界各地的魔力、菲莉斯生成的魔力……我接触各式各样的魔力，逐渐培养感受的方式。像听声音一样去感觉、从颜色想像、当作气味来闻等等，像这样反覆练习了三百年后，接着学习如何从自己的根源生成魔力，这才总算进入操控魔力的阶段。不过菲莉斯依然禁止我施展魔法，只教我如何利用各种想像来操控魔力，好比大小、快慢、多少等等。

顺带一提，修完这门课大概花了一万年的时间，老实说真的很吃不消。毕竟修行内容很无聊，更重要的是完全没变强。花了一万年的时间，我依然变不出一团小火焰。明明疯狂使用『成长率一千倍的秘药』和『戴上就能获得经验值的手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实质的成长。

……话说回来，通常转移到异世界不是都能获得厉害的外挂能力吗？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乏味的修行啊？

某天我忍不住说出内心的想法。不过菲莉斯却满不在乎地答道：

「什么？你想要外挂能力？是指《固有异能（Origin skill）》吗？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转移者只能靠女神族的秘仪授予固有异能。她们的法则有别于人类和魔族，不是随随便便就模仿得来的。」

菲莉斯耸了耸肩，然后倏地挑起眉头。

「话说回来，你竟然想用这种方式图个轻松啊，真是太可恶了！好了，别说废话，快点练习！」

「呜咿……」

于是外挂能力的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之后我又持续了五千年的基础训练。

不过后来总算进入了实践的部分。内容包含运用魔力的剑术枪术、施展具体的魔法，以及实战形式的训练。虽然基本上都是跟菲莉斯创造出来的训练用石像怪对战，但有时她也会亲自上场。不过每次对上菲莉斯时，我总是被打得落花流水。那根本有一半是在欺负我为乐。她甚至还用不到百分之一的全力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开心。有别于先前的基础训练，我能做的事确实变多了。

虽然训练益发激烈，空档时间却没有任何像样的娱乐。毕竟这里是《废弃世界》……放眼望去空无一物。别说电视和收音机，书也只剩魔导书。就算想运动好了，难道要我跟菲莉斯两个人踢足球吗？所以我们仅存的娱乐就是交谈了。

不过菲莉斯总是对我的话题很感兴趣，所以主要是我负责说话。我分享了学校的事、家里的事，还有喜欢的漫画。可是我的人生平庸无奇，不但没经历过什么大冒险，更遑论怦然心动的爱情故事。所以我说的内容无聊到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对活在奇幻世界的魔王来说，肯定更不值得一听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菲莉丝却很喜欢听我说，每次都开心地不住点头。她最喜欢听我讲以前家里养的黑猫，还说：「那讨喜的生物简直是奇迹的结晶呢！」聊着聊着，我开始觉得菲莉斯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性。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毁灭了许多世界，剥夺了无数性命。愈瞭解菲莉斯平凡的一面，这个事实愈是重重地压在心头上。

这模样是骗人的吗？还是说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满腹疑惑。她绝不会谈论自己的事，胆小的我也不敢问她……没错，我害怕知道真相。

一来是怕说错话被杀掉。

也怕破坏现在的关系。

更怕问了会伤害到她。

所以……第一次见面后过了两万五千年，我才得知了那件事（真相）。

「我说菲莉斯啊……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一如往常的训练过后，我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个问题。

菲莉斯既没闪躲，也没反问，彷佛打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这么问……不，应该说她一直在等吧。

总之，菲莉斯直直地望着我说：

「答案很简单──因为俺是魔王。俺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毁灭世界的终结之剑，摧毁一切的力量凝聚体，这就是俺的本质和根源。俺不过是兵器罢了。」

「可是你……」

如今我跟菲莉斯很正常地在交谈，教人怎么相信她只是个无情的兵器。或许是察觉了我的疑惑，菲莉斯抢先回答：

「现在跟你交谈的这个自我，是完成使命后偶然间诞生的伪物，就好比你们那个世界所谓的程式错误。所以早在拥有自我的时候……俺就已经彻底故障了。」

菲莉斯遥望着远方。她的眼神显得非常落寞。我忍不住插嘴说：

「所、所以不是你的错吧！？一切都是创造你的那些家伙不好──」

「──喔，你是这么想的吗？看到这个化为死地的世界里充斥着大量无辜牺牲的尸体，你真的认为俺没有任何罪过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在菲莉斯目不转睛的视线之下，我实在无法说谎。

「……那么……你之所以想寻死……是为了赎罪吗……？」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发问，不过菲莉斯却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呵……俺看起来有那么伟大吗？俺是魔王。即便现在拥有了自我，本质也绝不会变。他人的痛苦和喜悦都跟俺无关。」

菲莉斯面不改色地答道。

老实说，我对他人的感受并不敏感，也完全不懂女人心。不过我跟她相处了很久，所以……我隐约明白。

「……少骗人了。」

虽然不晓得以前是怎样，但至少现在她有心，绝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尽管如此，她还是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那一定是她的赎罪方式吧。

既不道歉，也不反省，甚至不求原谅。永远当个十恶不赦的魔王……最后被勇者讨伐。将之奉为应当贯彻的魔王之道，让一切就此落幕。对她而言，这就是唯一的赎罪方式吧。可悲的是，那终究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她也比谁都要来得清楚──

「呵呵呵……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啊？你可真善良呢。不过啊，俺只是个伪物，不知道真相和正确答案。可以确定的是……没错，俺对这永恒的牢狱已经有点疲乏了……」

菲莉斯呢喃着说。

她在这不毛之地到底待了多久呢？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虽然活了两万年，但我只是一味地学习作战方式，根本没机会跟菲莉斯以外的人交谈。我的内在依然是个十五岁的小鬼。这样的我能说什么呢？

看着词穷的我，菲莉斯突然笑了。

「好了，去休息吧。明天起要正式进行战斗训练了。」

如她所说，接下来的训练变得更加严苛。

抵御时间停止魔法、阻碍现象的改变、应对超光速技法……菲莉斯把手把脚地教我如何攻破她会的所有秘技。

「听好了，你的目标不是成为破坏者。所以你不需要停止时间的能力，只要学会对抗时间停止的方法就行了。」

话虽如此，对抗魔术并非易事。如同创造远比破坏更加困难，有时对抗术式反而有更多难处。而且到了这个阶段，学习过程中身心承受的负担更是非同小可。不但肉身死了上万次，包含精神崩溃在内恐怕破亿了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心一意埋头锻炼。随着训练益发激烈，我明白跟她交战的时刻近了。

之后又累积了一万年的修行，就在实际时间正好满三年时──

「──是时候了吧。」

某个晴朗的早晨，菲莉斯若无其事地说。

不过，我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有多沉重──结束的时刻终于到了。

为了杀死自己，菲莉斯召唤勇者亲自锻炼。她的觉悟和决心有多深，我再清楚也不过了。虽然我自以为已经很清楚了……但我还是不得不问。

「真的……非做不可吗？」

我怎么问了这么幼稚的问题。这三万年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事到如今竟然还重新确认对方的觉悟，这也太失礼了。

不过菲莉斯并未生气，反倒哧哧笑了。

「真是的，别摆出一副难看的哭丧脸。你是男孩子吧？」

「……我哪有。」

「呵呵呵……你还嫩得很呢。」

菲莉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要不要稍微散步聊聊？」

在菲莉斯的提议下，我们在荒野上迈开步伐。沿着当初来这个异世界时走过的路，跟那天同样的距离感、同样的步距、同样的速度。

菲莉斯维持着步调，突然开口说：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其实俺并没有完全摆脱根源的支配。魔王的破坏冲动至今依然束缚着俺的灵魂。」

「…………」

菲莉斯说得没错，我已经发现了。开始能够精确地感知魔力后，偶尔会感觉到她的魔力非常紊乱。所以我知道一直以来菲莉斯都拼命压抑着这股冲动，而且她已经濒临极限了。

「这虚伪的自我也撑不久了。一旦被破坏冲动吞噬，俺将再度破坏一切。当然，你也是。」

「……如果我说不介意呢？」

「呵呵呵，你那么善良，俺知道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菲莉斯瞭然地笑了笑。我不甘心地咬紧嘴唇。

「……你真残忍。」

「呼哈哈哈哈，是呀。毕竟俺是魔王嘛！况且要讨伐的是邪恶的魔王，你应该觉得慷慨激昂，哪有犹豫的道理啊。怎么？你该不会对暴虐的废弃魔王产生感情了吧？」

虽然菲莉斯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但我却无意否认。

「我们可是相处了三万年耶。正常来说都会有感情吧。」

「……！呵呵呵……『正常』……正常啊……这两个字跟俺最搭不上边了。」

菲莉斯遥望远方，露出了非常平静的微笑。

「俺要重新向你道谢，恭弥。认识你这三万年来真的非常愉快。拥有自我之后，这是俺第一次认识他人，第一次跟他人共同生活。跟你共度的每一个瞬间，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俺由衷感到幸福。」

虽然菲莉斯笑得无比满足，我却笑不出来。

遇见杀死自己的人很幸福？世上哪有这种幸福啊。我没那么成熟，无法接受悲剧收场的幸福。

所以……即便明白这样会让她感到为难，我还是开口问了。

「我……不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那一瞬间，菲莉斯愣愣地直眨着眼。然后她露出温和的微笑，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么说起来，俺没说过为什么从众多人类之中选出了你呢……答案是谁都可以。只是碰巧七十亿人当中你最先应召唤而来。」

菲莉斯的话刺痛了我的心。『谁都无所谓。所以舍弃无谓的感情，完成自己的使命吧』……她想告诉我这个吗？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啊，现在俺真心觉得……幸好是你──」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欢迎你，勇者──来，杀了俺吧。」

第一次见面时展露过的笑容，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令我深深明白那就是她的回答。

所以我的答案也已经决定好了。不，想必在更早之前就决定好了。没错，就在三万年前的那天。

我缓缓地拔剑出鞘──最终之战就此揭开序幕。

随着战端开启，菲莉斯的魔力散发强烈的邪气。被塑造出来的魔王本能觉醒了。眼前的女人已不再是我认识的菲莉斯。那是冷静而彻底地全力屠杀敌人的杀戮兵器。不带有任何慈悲与同情，无疑是足以封王的破坏化身。她的暴力远远超越了『战斗』的境界。

菲莉斯每个振臂、每个跺脚，都能劈开天空，震裂大地。抛出的诅咒令海水干枯，投射的目光甚至能够粉碎星辰。时间、空间、过去、未来、各种物质与现象……压倒性的暴力支配了一切。把一个世界化为焦土，对她来说是多么容易的事啊。

不过我知道如何对抗这股淫威。

我无法劈开天空，却躲得过破空之刃。

我无法撕裂大地，却能阻止破坏大地的咒文。

预知未来、时间操作、空间掌握、改变现象……种种堪称究极的魔王秘技都被我悉数破除。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现在的能力就是她亲自训练出来的。

没错，我是经过最强魔王的锻炼，为了杀死最强魔王的勇者（Antithese）。那正是我被赋予的使命。我循着指引埋头前进，就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所以──没错，就某种层面来说，打从三万年前就已经注定会有这个结局了。

「……你竟然……可以撑到现在……」

开战后过了七天七夜。

菲莉斯静静地躺在破灭世界的荒野上。

经过一番激战，双方都已耗尽全力，遍体鳞伤……不过最后我还是站起来了。

「好了……给俺最后一击吧。只要俺失去力量……召唤你的契约也会随之消失……届时你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断断续续地说完，菲莉斯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抱歉，还让你做到这个份上……」

菲莉斯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开心。她殷切盼望着平凡的死亡，如今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不过她的表情……却让我非常火大。

「……什么嘛……干嘛道歉啊……」

「……恭弥……？」

我做了很多控制情感的训练，可是现在却怎么样也压抑不了怒火。

──遗言竟然是『抱歉』？

「开什么玩笑！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给我活下去啊！」

「呵呵呵……你叫俺再活下去？俺毁灭了三千世界，剥夺了无数性命，你却强迫俺活下去？这玩笑也太残忍了……」

菲莉斯笑了。

啊啊，我知道。对她来说，死亡才是救赎。利用这点真是再自私也不过了……不过说到自私，我们是半斤八两吧？

「少啰嗦！是你擅自把我带来这里，强迫我陪你整整三万年！既然如此，你好歹也要再陪我个一百年吧！！」

这时，菲莉斯微蹙眉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慢、慢着……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还用说！既然你被自己的根源束缚，那我就破坏它！我要把你现在这个自我从灵魂分割开来！」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办得到？粉碎俺的灵魂形同破坏世界，凭你的能力还……」

说到一半，菲莉斯猛然一惊，噤口不语。看来她似乎已经发现我要做什么了。

「……等等，难不成……你想用那个……！？」

菲莉斯顿时变了脸色。

「住手，这对你来说还太勉强！要是失败了，你会魂飞魄散的！」

不用她说，我自己也很清楚。不过……

「别小看我！我可是最强魔王培育出来的勇者啊……！」

我竭尽剩余的魔力。

现在要做的事是名符其实的玩命。我没那么勇敢，当然会怕。不过……没有菲莉斯在的世界要可怕得多了──！

「在我的世界里，照规矩魔王都要把半个世界分给协助者！所以……无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罪业──把你的一半分给我吧！！！」

空中画出《万宝殿》的门。我用尽所有魔力唤来某个东西。

「来吧，《招祸古枝（拉凡古因）》──！！」

刹那间，右手里出现了终结魔剑。菲莉斯评为『危险』的混沌化身，连根源都能咬杀的极恶之剑。为了这天，我瞒着菲莉斯不断练习控制这家伙。

右手一握住《拉凡古因》，猛烈的虚脱感顿时袭向全身。魔力、气力、生命力……我拥有的一切正逐渐被剑吞噬殆尽。稍不留神，连意识都会被瞬间夺走。

你还不够格呢──魔剑这么嘲笑着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在训练中成功驾驭这家伙。

不过那又怎样？

『还太早了。』『等到变得更强之后再说吧。』『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这些话我已经听腻了。等到菲莉斯不在才能驾驭它根本没意义──现在，一定要现在才行。

「喝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不住哀号，本能连声警告，可是我却不当一回事，高高举起了《拉凡古因》。身心进一步加速消耗，我强烈感觉到魔剑想要杀了不合格的主人。所以……我放弃了抵抗。不，我反倒主动将所有力量灌注在魔剑上。

想要我就拿去吧。想杀我就杀吧。只要付出这点代价的话，也未免太便宜了。

所以──至少现在──乖乖服从我──！

刹那间，原本沉甸甸的魔剑突然变轻了。不晓得是剑屈服于我的意志，又或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这个节骨眼上，那都不重要了。我全力挥落《拉凡古因》。要砍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把菲莉斯塑造成魔王的根源。仅保留她那颗位于其中一隅的纯粹之心。

我就这样使出全力的一击。最凶恶的魔剑一闪，划出斩除所有不平的剑光──下一个瞬间，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都感觉不到。

是因为我死了？还是世界毁灭了？又或者……两者都是？

……这时，空白的世界里突然传来声音。

「──真是的，你太乱来了……」

刹那间，世界突然恢复色彩。我仰躺在丝毫未变的破灭世界中，正好跟刚来的时候一样。

我连忙起身一看，只见眼前……有只黑猫。

「……你、你该不会是……菲莉斯……？」

我不自觉地直眨着眼。眼前的生物怎么看都像普通的黑猫。不过那家伙却摇着尾巴笑了。

「呵呵呵，怎样？可爱吧？」

「什么可爱……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啊！？」

「唔，真没礼貌。都要怪你啊。你不是拿出《拉凡古因（那玩意儿）》，彻底咬碎了俺的力量吗？结果害俺连维持人形都办不到。真是的，想不到俺竟然会蒙受这种屈辱。」

一如往常地抱怨完，菲莉斯突然笑了。

「啊啊，没错……俺失去了一切。力量、制约、使命、诅咒，全都没了……如今可是无拘无束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

「所以，我成功了吗……？」

「呵呵呵，少得意了。你只成功一半。要是最后俺没出手帮忙，咱们早就连同世界一块儿消失了。真是的，想不到那个胆小的小家伙竟然这么乱来。」

「哎呀，抱歉……」

该说不出所料吗？靠我一个人果然失败了。一想到那样下去的后果，这会儿我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不过……也是啦──你做得很好。谢谢你，恭弥。」

黑猫微笑的表情确实看得出菲莉斯的影子。

啊啊，光是这样，豁出性命也值得了。

「不过啊……真伤脑筋呢。」

「？什么意思……？」

见菲莉斯突然低声沉吟，苦恼起来，我不禁反问。黑猫嘀咕着说：

「老实说……从根源之中获得解放后，俺反倒不知道今后该做什么。」

菲莉斯不知所措地抬头仰望天空。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示弱。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一直受魔王的根源束缚，拥有自我后也只顾着对抗根源的压迫。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真正的自由，也难怪她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说啊，要不要一起来我的世界？这次换我教你什么是『平凡的每一天』！」

很久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够跟菲莉斯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那肯定会是很棒的事。

「……不、不过，当然也要你不反对啦……」

我马上又缩了回去。老实说，我完全没预想过被拒绝的情况。要是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要』，那该怎么办啊？

这时……菲莉斯不知为何开始捧腹大笑。

「呵呵呵，都敢当着俺的面逞威风了，你还怕什么？你大可以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啊。」

「哎、哎呀，总不能勉强你嘛……」

听我这么一说，菲莉斯再度哈哈大笑。到底有哪里好笑了？这分明是很正常的人权问题啊。

笑完之后，菲莉斯喃喃自语地说：

「这个嘛……你出生的世界啊……那也不坏呢──俺就随你去吧，恭弥。毕竟俺已经有一半属于你了。」

「啊、啊啊……！」

太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不过也不能一直松懈下去。这么决定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那就赶紧先准备转移术式吧！可是从头做起……还挺花时间的……」

我学会了不少对抗术式，其中最擅长术式更改，可是我却没怎么学过从零开始建构术式。少说也要花上好几十年吧。

不过菲莉斯却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难喔。」

「咦？」

「因为没必要，俺之前都没说过。其实最近这一带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时空魔术，而且还通往你的世界。那八成是女神们使用的转移门（Gate）吧……呵呵呵，那些家伙误以为时空魔术是她们的专利，轻忽了防备，很容易就能拿来利用呢。」

「那么……！」

「呼呼呼，得赶紧为旅行做准备啰！」

哪怕是别人的东西，能用的东西就要用，这就是魔族的作风。菲莉斯说得没错，才等三天，我就感觉到了时空振动。大概是所谓的大门打开了吧。我立刻抓紧时空的扭曲，顺势偷搭便车。当然，这并非易事……不过比起跟废弃魔王厮杀，根本算不了什么。

于是我们委身时空的波涛，化为光之粒子离开了废弃世界。经过刹那的旅途，我们来到了──

「哈、哈哈哈……真的回来了……！」

来来往往的汽车，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拥挤的人潮──跟魔法扯不上边的世界，正是令人怀念的日本。实际时间大约三年，体感时间睽违了三万年之久，我又再度回到了家乡。

我跟菲莉斯将在这里展开和平的新生活！

……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才为久违返乡开心没多久，突然就出现了转移魔术的反应。

「……！什么……！？」

下一个瞬间，几个男人包围了我和菲莉斯──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

男人们淡淡地说：

「我们是转移者管理委员会的人。你是异世界回归者吧？」

「唉，啊，是……」

「那么请收下这个。」

这么说完，对方递出一封信。上头写着『国立尤古拉西亚学园』几个字。

「请问这是……？」

「详情到学园后再说。日程如信函所示，请务必严守时间。」

「哎，那个，等一下……」

「慎重起见，我先声明……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见。」

单方面地这么说完，男人们随即扬长而去。被留下的我错愕不已。学园？管理委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就在我一手拿着信函呆立不动时，菲莉斯开心地往我耳边悄声说：

「呵呵呵……所谓『平凡的每一天』似乎很遥远呢。」

「怎、怎么会……」

我跟菲莉斯就这么决定入学了。

────……

──……

「──哎呀，现在想想真令人怀念。收到学园的邀请时，你的表情真是……呵呼呼呼呼……」

「──别、别笑！这可不是别人家的事啊！」

在我的寝室里，聊完怀旧往事的菲莉斯发出了哧笑声。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别人的心情。

「唉……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偏偏还是勇者的巢穴……」

没错，魔王和她的眷属正置身在勇者的根据地。仔细一想，这情况真是太不妙了。原本打算过上安稳的生活，计画却打一开始就乱了。

「抱歉……我还夸下海口说要教你什么是平凡的每一天……」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这样不也挺有意思的吗？动不动就道歉是你的坏习惯。你是打倒废弃魔王的最强勇者，就算目中无人也无妨。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吧！」

「话虽如此……三万年来我一直被你压着打耶。这教我怎么有自信嘛。」

战绩是一千万败一胜。即便唯一的胜利，最后也没能给出致命的一击。如果这样还敢沾沾自喜地说『本大爷是最强的！』，那才真的是蠢得可以。

「哎，本性难移啊。这也是你的美德啦。」

菲莉斯半傻眼地笑了笑，接着又说：

「不过……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俺说，你想用那股凌驾俺的力量在这所学园做什么？统一学园也好，征服世界也罢，你什么都办得到吧？」

「不管办不办得到，我对这些事根本没兴趣……拥有强大力量的下场我看多了。」

什么最强啦、征服世界啦，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如果最后的结局是折磨菲莉斯的荒野……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而且要是我太招摇，学园肯定会查到你。这种事我可敬谢不敏。所以我要尽可能安稳度日。这辈子……我已经打得够多了。」

听了我的回答，菲莉斯犹豫了一会儿后说：

「……听好了，恭弥。力量没有善恶之分，问题在于如何使用它。虽然俺用错了方向……但你不同。你可以更自豪一点喔？」

老实说，我还是不明白菲莉斯的意思。所以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啊啊，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