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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寒假补习

1

期末考试转瞬即逝。

这次的期末也是和以往一样,发挥的还不错。就我个人感觉,应该还是年级第一。自己对答案出来的分数已经超过了目标分数,考试的时候也是花了足够的时间检查。

期末考完,学校放了几天假。

到了假期,我也可以放松一点。没必要早早的起床,做家务也不用很赶。

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近几天的最高气温只有一位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要到圣诞节,街上到处都是圣诞节装饰。

然而我的心情却与这欢快的氛围相迥异,愁思盘桓着不肯离去,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让我担心的事情。

——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假期,到了公布期末成绩的那天。

“大楠,你看过排名了吗?” 考试排名张贴在走廊后,斋藤跑过来问我。

所有科目的答案都公布出来了,我已经把自己的分数对了出来。

此时学生们都聚集在走廊里,确认自己的排名。但我仍然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无所谓,大概率还是第一名,没必要着急去看。”

“草。你个混蛋学霸。”

斋藤立马跑出去看成绩,差不多1分钟后便回来了。结果应该是和我预想的一样,斋藤一脸不爽的坐到了我后面。

“所以?”

“断层第一,恭喜恭喜。话说,你这次考的比以往还要好吧?”

“这次我几乎没有失误,也没有意外失分的地方,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对出来的总分几乎已经是满分了。所以我不觉得有人能够超越我。

走廊上看成绩的人渐渐都回来了。之前被我教训过的津野,看到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从我的身边走过。随后进藤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榜上没有我的名字。”

“……废话。话说你有没有挂科啊……”

“但我在榜尾上看到了江南……”

“什么?”

仔细问了下,江南的名字似乎刚好在榜尾第100名的位置。而成绩不是远超平均分的话,是无法进入前100名的。

“走廊里一片惊讶的声音。很多人原本对江南的印象还是不怎么来学校,考试成绩一塌糊涂那种。所以都吃了一大惊。”

原来如此。搞不好津野走回来时的那张臭脸就是这个原因。江南没有坐在教室后面。可能是觉得自己会上榜,去看榜了吧。

之前的期中考试还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她的变化真的很大。

“大楠君。” 花咲来了。

“江南这次可太厉害了!果然是大楠君教的好吧?” “我刚和斋藤聊到这事……看来是真的么。” 看来斋藤真的没在开玩笑。虽然我也没怎么怀疑就是了。

此刻江南也大概在走廊里吧,看到这个结果,她会怎么想呢?

“话说,花咲你咋样?”

“……第六名。比上次还要差了一点。”

但对斋藤和进藤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位置了。“千万别那么伤心啊。”“我大概是倒数第六。”两人赶紧安慰起了花咲。

花咲显得有点困扰,“嗯嗯”暧昧的回了两声。

“要是大楠君教教我的话,我的成绩也会不会上升呢。当然江南同学真的努力了,我能看到她努力的样子。果然大楠君挺开心的吧?”

“嘛,确实挺开心的。” 老实说,我挺惊讶的。就算江南能够超过平均分,我也以为是略微超过的程度。

“但是大楠,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呀。”

“呃,是吗……”

“是呀。我也不大好用语言形容……不好意思。” 我似乎让花咲感到担心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毫无疑问我是感到喜悦的。因为确实觉得自己给了江南很多帮助。可是,我渐渐搞不懂教江南学习的意义了。

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努力提高成绩呢?她会升学,继续深造吗?倘若不打算升学的话,对她而言提高成绩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我没有将自己内心的困惑诉诸语言,但我确实无法释然。

“大概是太惊讶了吧,江南的分数远超我的想像。”

“是啊。搞不好我很快就要被她超过了。” 超过还不至于吧。江南想要追上花咲的成绩恐怕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聚集在走廊的人群渐渐散去。我便乘这个时候去看一眼排名。

我穿过稀疏的人群,走到印着排名的大张模造纸前面。这时江南和西川已经站在那里了。但她们两个人没有看榜,正在低头交谈着。

“呀,阿直。” 西川兴奋的向我搭话。

“快看快看,梨沙真的好厉害!” 顺着西川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令进藤和花咲所惊讶的数字。

第100名 江南梨沙 577分

——果然是这样。

各种复杂的情感从我的心中流过,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我看向江南,察觉到我的视线后,江南也转头看我,随后向我露出有点得意的笑容。

2

终业式后,便是寒假。

尽管放了长假,但我每天早上依旧会在固定的时候醒来。这对我而言已经成为习惯了。

最好的节省精力的方法,就是每天重复同样的生活习惯。这样有利于身体健康。多亏了放假,早饭我都是随便对付。烤片面包吃吃,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吃。因为我早上经常没什么食欲,所以常常不吃。

——偶尔也休息休息吧…… 虽说要做的事情比平时少了,但还是有很多必须做的事。学习自不用说,每天还得洗衣服和打扫除。既然都放假了,那不如让老爸和纱香帮忙打扫下澡堂吧…… 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粗略看下今天的新闻,没发生什么特别大的事。离我这边不远的地方,一只逃逸的巨大爬行动物被成功捕捉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令人注目的新闻了。再看下天气预报,今天是阴,明天之后将会持续一阵子的晴天。

看一眼窗外,已经阴云密布了。要是下起雨的话会很麻烦,希望能和天气预报一样。

“嘿咻——” 我放下手机,缓缓伸了伸手臂。

才刚过8点,还能再睡睡,或者刷刷手机打发时间也不错。

不久就要到圣诞节了。话说,圣诞节前我要去参加寒假补习,差不多五天左右,一直得持续到26号。

——睡吧。

意外的有些疲劳,虽然醒了但还是有点困。

我缓缓闭上双眼。

睡了一会,再度睁眼时,天花板上的取暖灯映入眼帘。

我起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

——行吧。

该睡的时候就该多睡点。

我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来从花咲那儿借来的小说还没看。一边后悔怎么不在寒假前看完还给人家,一边走到房间的书架处取出那本小说,再躺回床上。

我倚靠在床头上翻着书页,这是一本本格推理小说。性情乖僻的侦探在离奇案件中大显推理身手,还是个挺有名的系列。

看了差不多20页后,门被敲响了。

“哥,有空吗?”

“啊?有倒是有……” 我合上小说,放在床上,下床开门。

站在门口的纱香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上了居家服。估计又是熬夜玩游戏,脸上带着睡意。

“我房间有只恶心的蜘蛛……帮我捉了。” 我无语的叹了口气。纱香确实有点怕虫。

“知道了知道了。得是有多大啊?”

“嗯——也没有很大吧。” 进入纱香的房间,果然乱七八糟。偶尔帮她打扫一下,又会马上变成这样,真叫人没办法。

“在哪儿呢?” 我问道,随后纱香指了指里面的墙壁。目标很快映入眼帘,它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墙壁上。只有大概1厘米左右的大小,没有任何恐怖的样子。我抽一张纸,迅速摁住蜘蛛,碾碎。

“不愧是你。”

“都是因为你没有好好打扫房间好吧。你看这乱七八糟的,搞不好会有蟑螂出来哦?”

“你说啥呢。捉完了就赶紧走吧。” 纱香把我推出了房间。这种事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把包裹蜘蛛尸体的纸巾扔到一楼的垃圾桶里,再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当我拿起放在床上的看了一半的小说时,一边的手机显示有新短信。

——是谁?我打开手机,是江南发来的短信。

梨沙:话说,你有打算去参加寒假补习吗?我震惊了。不仅因为江南给我发了短信,更因为短信的内容。

一如往常的搞不懂她想干嘛…… 我姑且老实的回了她。很快我的信息显示已读,回信也来了。

梨沙:你参加的那个讲座,现在申请还来得及吗?大楠直哉:等等,难道你想和我参加同一个讲座?梨沙:大概吧。

我只得帮她查了下。

“唉。” 申请截止日期是今天,而且还是今天的12点。我赶紧给江南发消息,她很快回复了。

梨沙:问了下你真是太好了,我马上申请。

不是吧……我完全无法想象和江南一起听寒假补习的画面。但现实是,寒假补习的申请没有任何条件限制。看这样子她是会和申请同一个讲座了,事到如今也很难躲开她了。

大楠直哉:你怎么突然想去听寒假补习?我真的无法理解。就算要去听,又干嘛和我申请同一个呢?梨沙:一时兴起……吧?

……猜到了。

我参加的这个补习,会讲到关于明年大学入学考试的内容。如果是真的想听,那江南也应该会参加明年的大学入学考试。但我觉得她只是一时兴起想参加个补习,实际上没想的那么多。

梨沙:不行吗?大楠直哉: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想过你会来听讲座。

嘴上说着要和我申请同一个讲座,却不告诉我理由,也不跟我说将来的计划。一直根据自己的喜好行动,从未想过告诉别人自己内心的想法。也许是有什么隐情吧,但现在的我只能被动接受眼前的事情。

信息到这儿中止了一会。大概过了5分钟左右,手机又震动了下。

梨沙:我申请完了。话说还挺贵的。

大楠直哉:那你原来觉得该多少?梨沙:几千日元这样吧。大楠直哉:我觉得应该不会有这么便宜的补习。

但从她一下子就交完钱来看,经济上应该还挺富裕的。

梨沙:总之还是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选哪个讲座,但如果是你的选择的话,那就应该挺靠谱的。

大楠直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补习到底什么样…… 我平时不去上补习学校,自然也不大清楚,只是在网上稍微查了下就申请了。

当然也不知道这个适不适合江南。

大楠直哉:难道说你打算今后去上补习班?梨沙:也许吧。

大楠直哉:如果有这个打算的话,还是自己多找找信息比较好。西川可能知道的比较多。

梨沙:是吗。我没怎么和她聊过这个。

我也觉得江南不是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的。所以这回的事真的是晴天霹雳。

梨沙:我的事就这么多了。多谢。

大楠直哉:嗯嗯。

我们的聊天便到此中断了。没有表情包,也没有颜文字,唯有文字的纯对话。感觉这也挺像我们两个相处的风格。

我重新放下手机,再把小说拿起来看。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准备午饭了,但小说还剩很多页。因为还有其他想看的书,所以就趁着能读的时候赶紧多读一点。

想着看完小说就去做午饭,我将目光投向书本。

“直哉,我内裤哪儿去了?”

“不是放在脸盆前的架子上了吗?”

“是吗?呃……啊,原来在架子里面啊。” 夜晚。吃完饭,我收拾完碗筷后过了一会儿。全裸的老爸一边用毛巾擦着身子,一边慢慢走了出来,和我进行了上面的对话。

“话说,你倒是擦完身子再出来啊。地板都湿了。”

“别在意嘛。” 终于找到了内裤的老爸便只穿着它踏入了起居室。正躺在沙发上的纱香一脸嫌弃的说道:

“好恶心。赶紧一边去。”

“老爸,你这样会感冒的。”

“你们两个都好烦啊。这是我的自由好吧。” 老爸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穿过起居室,到冰箱那边拿了一罐啤酒,啪嗒一声拉开拉环,之后便传来了咕嘟咕嘟喝啤酒的声音。

“啊啊啊,洗完澡后的啤酒就是好喝。” 再过几天老爸的公司也要放假了。只是和学生不同,1月上旬就得回到工作岗位。

“话说还是好冷啊。”

“那是当然。虽然开了空调,冬天还是冬天。” 老爸手忙脚乱的套上了衬衫和裤子。感觉老爸的啤酒肚最近越来越突出了,毕竟平时又不工作,也是理所当然。

站在沙发一旁的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老爸用遥控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放的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智力问答节目。

老爸开口道:

“现在都没人去收拾院子了啊……” 看来他压根没在看电视,而是在朝起居室外面看。我家的院子不是很大,但以前还是放了好几盆盆栽,种了各种植物。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但曾经院子里也开着樱草和大波斯菊这样漂亮的花,还种过茄子之类的蔬菜。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便是因为那个照料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偶尔会除除院子里杂草,但也不会种花种蔬菜什么的。

庭院已经荒废了。

“照顾盆栽真的挺费时间的,我每天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

“我没啥想种的,而且虫子真的讨厌。” 纱香打着哈欠说道。

那么剩下的老爸还是这个家最懒的一个,肯定不可能去打点院子。我便就老爸的懒说了他几句,老爸便显得有点心虚。

“哎呀,话是这么说。只是觉得有点浪费嘛。” 感觉他有点喝醉了,老爸原本酒量就很小。

我看着映在落地窗上的庭院景色,不由的感觉有些萧瑟。

“虽然我没有立即就做的动力,但还是想收拾收拾。扫墓用的花如果是院子里种出来的话, 妈妈也会高兴吧。”

“真不愧是你,贤惠!”

“老爸、纱香,你们到时候也得来帮忙。肯定不能我一个人全干。话说老爸,你今天打扫浴室了吗?”

“呃,忘了!” 没办法,看来只能明天烧洗澡水前抓紧打扫一下了。老爸在这种事上实在太马虎了,看来确实不能拜托他么……

“明晚洗完记得打扫就行了。纱香你明天就不用打扫了。”

“哎?真的?太棒了!” 老爸一脸沮丧的低下了头。因为酒精,整个脸变得通红。

“还有,啤酒喝一瓶就行了。老爸你酒量又不行,就少喝点吧。”

“行行。” 要是老爸喝醉了,吐了发酒疯啥的,最后还是得我来收拾。真的不想再增加工作量了。

之后我叮嘱老爸“别在客厅睡觉”“别找下酒菜再喝酒”之后,便爬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3

“补习是从今天开始、么。”

12月22日。我来到了离我家大概一站远的补习学校。

看到了很多和我一样来听寒假补习的高中生。学校入口处大大的贴着“考前讲座·寒假补习进行中”的纸张。大概是因为考试季近了吧,“考前讲座”四个字被特地强调了。

我不是补习学校的学生,也自然从没来过这里。我把听讲凭证拿在手里,有点紧张的往学校里面走。

按照听讲凭证上的指示,我乘上电梯,来到了目标教室。

我选的这节课人气不是很高,所以教室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要是坐满的话应该会有100人左右,但现在只坐了20人。而且坐的极为分散,基本都坐在后面。我从前面拿了一张资料后,便坐在了中间略微靠前的位置。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左右,我掏出之前发的教科书,哗啦哗啦的一边翻着页一边等待上课。

……过了差不多10分钟后。突然教室开始吵闹了起来。

我一边浏览着教科书,一边听到了这样的交谈声:

“她是谁?”

“演员吗?” “好漂亮!” 不用抬头,我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我才真的不想…… 来听课的人已经渐渐变多了,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多了10个人左右。看来他们不都是单独来的,应该有几个人是抱团来听课的,声音也大概是他们发出的。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继续翻着书页,一阵脚步声正不断向我接近。随后,那脚步声在我的身旁停止。

没办法,我只能抬头了。站在我面前的人和我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嘿。” 江南。她身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与长裙。果然看着要比其他的学生成熟。

“不准盯着我看。”

“我才没看。”

“嚯。” 江南走过我后面坐到了我旁边。这时候我隐约听到了“切,有男朋友啊。”“啊

——行吧行吧。”这样的声音。好想死啊。

江南和我一样把教科书和文具摆到了桌子上。

“你坐的还真的挺靠前啊。”

“有吗?实话实说,要是坐的太靠后,看不到前面就不好了。” 多亏江南说话时放低了声音,这样其他人就听不到了。

“江南,你以前听过这样的讲座吗?”

“没怎么听过。至少进入高中后就一次也没听过。”

“我也是,基本没听过,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据说各种各样的老师都有,要是坐的太靠后反而容易被针对。虽然我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但听说过,就选了这个比较稳妥的位置。”

“比较稳妥的位置?”

“坐的太靠前也不行,太靠前也会被针对。不显眼的地方最好了。” 这话我刚说出口,突然感到了一阵绝望。

怎么可能不显眼!旁边坐着这样一个人,再怎么挑位置也无济于事。

“各种各样……真的有那么奇怪的老师?”

“据我所知是有的。总之就先说点吓唬你的话,让你害怕,然后再说类似‘听我的就能全部搞定’这样洗脑的话。其实这种老师意外的还会很有人气。” 但我不喜欢这样的,所以没有选那种人气特别高的课。并且事先在网络上查了下老师的风评,才做出了比较稳妥的选择。

“嘛,要是有这样的老师,我反而想见识见识。” 江南笑着说道。我眼前的这个学生可是在校的时候就让老师头疼,初次见面的补习学校老师恐怕更拿她没辙吧。

“搞砸补习学校老师的课总归是不好的吧。还有,这次的老师应该是比较温和的类型,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没意思……”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我不由有点在意的问道:

“话说,你预习了吗?” 随后,江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在重复刚学到的日语单词的发音,鹦鹉学舌的说道:

“预……习?”

“……我说啊,发教材的时候,不是在说明书上写了么。哪一天上哪一节课,要在对应课程前把相应的例题给写完……”

“是吗。我就拿了教材,说明书什么的都扔了。”

“……就知道是这样。” 考虑到江南的性格,这事也挺正常。还好我坐在了她旁边。 “给我。”

“这本吗?”

“不是这本,是另外一本。” 我强行夺过江南的教科书,开始进行说明,今天的上课内容,还有必须要预习的部分。

“太勉强了吧?现在开始跟我讲这个。” 我看了下前面的钟,距离上课还有5分钟。

“确实,我应该得要10分钟左右。嘛,但够了。” 我抓起自动铅笔,开始在江南的课本上抄起我自己的答案。因为大多数都是选择题,只是抄的话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三下五除二弄完后,我把课本还给了江南。

“以后记得预习。”

“……” 江南一脸狐疑的拿回了课本。哗啦哗啦的翻看起了我写下字的书页。

“……怎么了?” 江南沉默了很久,搞得我有点慌。赶紧小声的询问。

“谢谢。” 那声道谢之后,宣告上课的铃声便响起了。

原本叽叽喳喳的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最前面的门打开了。

看到进来的老师面相很温和,我松了口气。

广播里传来了下课的铃声。

老师不仅看起来温和,声音也很温柔。只是我有点想睡觉。前面的黑板密密麻麻的写着英文字母。

老师走了,学生们也开始相继回去。

坐在我旁边的江南似乎听课听的很认真。笔记还没抄完,仍在奋笔疾书的动笔写着。

“板书太多了……”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只要不逐字逐句的抄就不会特别辛苦。

终于江南写完了,把笔扔到一边,叹了口气。

“辛苦了。” 年轻的助教正站在教室前面,看到江南抄完后,便开始擦起了黑板。嚓嚓的擦黑板声不断回响着。

我挎起包站了起来,等待江南整理完。

“果然,是正确的。” 这时,我听到了江南小声嘀咕的声音。正当我摸不着头脑时,江南抬起视线,看着我说道:

“我是说和你一起来听补习。”

“呃……” 难道她是想说对上课的内容很满意吗。但江南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摇了摇头,说道:

“一般来这种地方,很大概率会遇上麻烦事。比如说被不认识的人搭讪之类的。

但有你在的话,就没人来搭讪了。真的是帮大忙了。” 教室里剩下的人只有我们和助教了。下节还有课,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进来。 “这样啊。看来我是完全——”

“完全?”

“完全被当成了工具人。” 闻言,江南睁大了眼睛,随后小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南收拾完了桌子上的东西,似乎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

“走吧。” 江南站起来,对我说道。

江南和我都没有再选其他的课,所以就打算直接离开补习学校,来到电梯前摁了按钮。

过了几秒电梯到了,伴随着微小的提示音,门开了。

正当我打算乘上去的时候,却因为过于惊讶而愣住了。

“怎么了?” 在我身后的江南问道,但我却没能够给出回应。

我踏出的步伐就这样停留在了半空。

电梯里的人发现我的举止有点奇怪,视线由下而上看向了我的脸,随后也同样愣住了。

“大、大楠君?”

“花咲?” 花咲正站在电梯之中。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花咲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妆很浓的女生。她发现不对劲后,也抬起了头。

“阿、直?”

……没错,是西川。

也许是觉得这样站着说话太尴尬了。花咲和西川从电梯走了出来。本来应该搭载我们的电梯自动关上了门,走了。

我们四个人就这样站在狭窄的电梯间里。

我、江南、花咲、西川。

事发突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率先开口的,是江南。

“——西川,你说有约了,原来是这样啊。”

“啊~哈哈——话说,真的没想到你会来参加讲习。我就是觉得就算邀请了,你也肯定不会来,就没说……” 看来江南打算来听讲习的时候,也邀请了西川。

这时花咲开口了:

“大、大楠君你也来了呢。你们选的是英语课吗?”

“嗯。你呢?看来我们下课时间一样。” “我和西川刚刚在上一层楼听数学课。” 感觉花咲虽然在和我说话,却一直注意着江南。我说道:

“江南也和我上了同一堂课,就顺便一起回去了。”

“……这样、啊。” 随后我们不约而同都沉默了。

太阳缓缓开始西斜,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渐渐染上红色。能够听到走廊里其他学生的脚步声。

在这奇怪的气氛里,我快呆不下去了。一只手挠着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4

一片寂静。

能够听到的惟有杯子和托盘碰撞的声音。虽然店里面坐了不少客人,却一点也不吵闹,舒缓的乐曲声不断入耳。

桌子上摆着四人份的饮料。我旁边是江南,对面是花咲,斜对面是西川,四个人按这样坐了下来。

“哎呀——真没想到不仅小诗,阿直和梨沙也来参加补习了呢。” 西川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仅是江南,西川和花咲也都穿着私服。西川身着白色的针织衫和高腰短裙。花咲则是在上衣的外面套了件针织连衣裙。再说到我的穿着的话,就是毛衣加牛仔裤,非常简单。

“嗯……” 我偷瞄了一下江南,发现她正一脸淡定的啜饮着咖啡。

与此相反,坐我对面的花咲则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我和花咲也是有时候会这样碰到呢。下课时间一样也真的是好巧啊,而且还是四个人同一个时间,哈哈。” 我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发出如此尴尬的笑声。虽然眼前的情景确实很奇怪,但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结果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江南放下了咖啡杯。我们三个不由都看向她。

“是我拜托他的。” 看来江南会如实的做解释。我不由松了口气。

“因为我不知道选哪个课比较好,比起随便选一个,觉得还是找个人一块去听课比较好。”

“与其说一块听课,其实是江南在配合我的时间。还有就是和我一块的话,似乎不大会受到奇怪的纠缠。” 西川和花咲听完解释,都露出了些许释怀的神色。

——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周围的客人都在往江南这边看,但也许看的不单单是江南一个人。

“原来如此~” 西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夸张的点了点头。我感到花咲的视线也没那么锐利了。 “比起这个,你们两个在一块才叫我惊讶。因为我和花咲都不大会叫上别人去听补习。”

“我们这也完全是偶然,是吧,小诗?”

“嗯。” 听了她们的话,似乎两人就是在同一间教室里碰到的。今天我们听讲习的补习学校,距离靠近学校的车站只有一站远。因此很容易碰到我们学校的学生。

说实话,我和江南上的那一堂课上也有我们学校的人。只是虽然同级,但并没有怎么说过话,也自然不会去打招呼。

“也就是说,原本只是西川、花咲和我偶然选了同一个补习学校,然后江南加入进来了。在电梯里看到你们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我也是,当时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总之,没产生奇怪的误解真是太好了。

当时我们没一直在电梯间呆下去,而是来了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一回想起那时候的尴尬气氛,我就浑身不自在。

“对了,花咲,我借你的那本小说,现在还给你。”

“……啊,好的。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赶在讲习前读完了。不愧是你推荐的,非常有意思。真的没想到你会读这么恐怖的小说。”

“虽然挺恐怖的,但故事的内容很充实,角色也很有魅力,所以我特别中意。这书还有后续,借你吗?”

“真的?谢谢。能借我真是太好了。” 难得能这样再和花咲碰面,我是不是也该借花咲点什么。要不回家翻翻书柜吧。

突然感到从左方传来了视线,我扭头看去,发现江南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但她就只是一声不吭的盯着我,所以我装作没有注意到。

“全部看完后,我觉得这个让人阴气直冒的结尾相当好。对尸体进行分尸的诡计也是恐怖的恰到好处。”

“没错没错。但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让人找不出毛病来。一开始暖炉的那个地方也是下了伏笔的。”

“嗯嗯。明天之后也是这个时间吧?我明天把书带来。”

“好的。我也把续集带来。” 在我和花咲聊小说的时候,西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们。随后她用手托起腮,说道:

“你们两个,关系远比我想象中的好呢~”

“毕竟从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 确实我和花咲都已经做了两年的学生干部。说话的机会自然也会比较多。

“去年我和大楠君都是图书委员,发现都爱看小说后,就这样开始相互借书了。” 很怀念,我们有时会在同一天值日,以此为契机渐渐聊了起来。

花咲从高一开始性格就很温柔,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很容易的和她说上话。虽然也发生过一些麻烦事,但都克服了过去,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感到安心的关系。

还记得那一个雨天,在无人的教学楼门口,花咲说出口的话。

(……不好意思,我想起来还有约……)操场上的泥土已是泥泞不堪,大颗的雨滴破碎开来的声音不绝于耳。

花咲的声音颤抖着,刘海紧贴在额头上,低下头,身影摇摇晃晃。

长长的黑影从花咲的脚下延伸开来—— 那一天的事,我依旧记忆犹新。

“而且我们又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更没想到都成为了班级委员。学习上是很好的对手,对话的机会也自然多了起来。”

“说是对手,但我一次也没赢过大楠君……”

“原来是这样啊——我原本和你们都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完全不知道。”

“我记得西川你去年是和江南一个班的吧?” 西川和江南对视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南就已经很有名了。但我高一的时候倒是没有听说她态度散漫,是个迟到惯犯。只是容貌身材和现在一样,听说让无数男生前赴后继。 “你们两个好像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玩在一块了。”

“对对。我和梨沙从高一开始就是朋友了呢~” 看来西川的交际能力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发挥了。

“梨沙从高一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为了能和她说上话,真的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我都不大记得了。”

“看,就是这样。” 我只能苦笑了。要是江南变成了西川那样的性格,才更叫人害怕。

“所以,阿直你能轻易的和梨沙交上朋友,真的是让我吓了一跳。而且你们当时的那个气氛也完全不像是会变得要好的样子。”

“果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啊。” 花咲低声嘟囔道。

那一天的情景花咲也一定是看到了。不管是谁,看到那样的情景,都无法想象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两个关系确实能好到一起去听寒假补习了。

虽说如此,江南的身上还是充满了谜团。

“梨沙,阿直的身上有没有什么你比较喜欢的地方啊?”

“喜欢……就是一根筋而已。和西川你差不多。” 江南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江南把咖啡杯放下,双手抱胸,说道:

“况且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既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恋爱少女,也不是气量狭小斤斤计较的那种人。”

“不是气量狭小的人……”

“嗯。”

“真的?”

“你好烦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江南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把我和西川都看呆了。

“那你能和花咲好好相处吗?” 我对江南问道,花咲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也许她有点怕江南,但花咲向来不是讨人厌的人。

“我会——”

“你会?”

“我会好好处理的。话说,这事和你没多大关系吧。” 也许江南也在为如何把握相处的距离而烦恼着。听到江南的话,花咲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也不是诗织的错呀~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和梨沙搞好关系的~都是因为梨沙的攻略难度太高啦。”

“嗯嗯,但我也想和江南同学成为好朋友,随时欢迎江南同学来找我哦!” 我觉得江南也不是刻意在疏远花咲。听到花咲这么说,她显得有点尴尬的微微点了头。

“哎呀,比起上寒假补习班,还是像这样四个人聚一块更开心呀~呃,不是那个意思哦。” 西川笑嘻嘻的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第二天。

和昨天一样,我来到了补习学校。然后江南也像往常一样在课前10分钟进入了教室。

“今天好好预习了没?” 我向她问道。随后江南回答说“当然啦”。

姑且让她给我看了下教材,和我要求的一样写好了题目。

“哎呀,毕竟是你,很有可能‘忘记了’。话说这个,还有这个题,应该都写错了。”

“啊?难道不会是你错了吗?”

“我觉得我应该是对的。” 告诉江南我的解题思路后,她马上就理解了。虽然是昨天上课内容的习题,但题目里设了一点陷阱。

“我怎么感觉,比起特地跑到这儿来上课,还是让你教来得更快。”

“话不能这么说,其他题目不都写对了。” 感觉江南也在慢慢地学到东西。根据我昨天的观察,虽然上课的这个老师话不多,但还是会点人回答问题,正好可以锻炼江南。

“江南,你是不有点困?” 她看起来比昨天还没精神,回了我一句“有点”

“预习应该不会花那么多时间,是打工吗?”

“嗯,打算存钱。”

“因为考驾照么,但也不用那么急吧?” 这时江南又开始含糊起来了,像之前一样,用“嘛、也许”搪塞我。

“……你还真是秘密主义。”

“钱这种东西,不是越多越好么。比起无所事事浪费时间,还是打工挣钱更好。” 寒假确实是打工挣钱的好时候。这段时间要是没用来参加寒假补习的话,江南应该也会用来打工吧。

“但还是别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啊。在这里睡觉可比在学校显眼的多。”

“我知道,不会啦。” 真的不会么,看着像是马上要睡过去的江南,我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结果,我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了。

“——呃,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前置词用on比较好。原本作为前置词,on的用法有……” 老师在前面用不温不火的声音讲着课。昨天我就觉得这声音很催眠,现在没了第一次上课的紧张感,就觉得更催眠了。课程内容都是干货,很值得一听,但要是有一点懈怠立马就会过去。

“以上的内容同学们都能理解的话,这一页就到此为止了。翻开下一页——” 教室里整齐的响起了翻动书页的声音,我也同样翻了书页。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

身旁的那个人静悄悄的。

我战战兢兢的望过去,果然,江南正昏昏欲睡。自动铅笔还好端端的握在手里,但头已经开始前后摇晃了。

我赶紧拍了拍江南的肩膀,她给了我一个“我知道啦”的眼神,随后把书页翻了过去。她擦了擦眼睛,挺直了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记起了笔记。

“……没事吧?” 我悄悄问道,江南点了点头,“没事”。然而,这个状态没能持久。5分钟之后,江南又开始摇晃了起来。估计不要多久,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这时,江南手中的自动铅笔从掌心脱落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我赶紧捡了起来,椅子和桌子碰撞发出了声响。

不少人都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江南也露出不妙的表情。

“……请保持安静。从这里开始就有点难了,要是直译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但实际上并不是——” 万幸,老师没关注我们这边。

我把笔递给江南。

“谢谢。” 这下总算是把江南弄醒了,之后直到下课她都没再犯过困。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不禁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

“今天江南……” 回去的路上。和西川和花咲会合后,我跟她们说了江南上课犯困的事。江南在一边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西川说到:“果然是梨沙呀。嘛,没被老师说的话,不也没啥。” 明天就是24号,圣诞夜了。街道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氛。

店铺正在进行圣诞节装饰,路上的行人们也都看起来十分兴奋。巨大的圣诞树竖立在车站前,店员身穿圣诞老师服饰,正在店铺门口分发着传单。

“也是。喂,江南,后面!”

“啊?” 一辆自行车从正在发呆的江南身后冲了过来。江南躲开,自行车几乎是擦边而过。

花咲露出了有点担心的表情。

“江南同学,没事吧?” 江南摇了摇头,将松开的围巾重新围了起来。

“就是事情有点多,累了而已。不用担心我。回去之后会好好休息的……”

“那就好……” 可能是因为家里的事有点累了吧。虽然这么想,但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圣诞节到了呀~” 西川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阿直,圣诞节打算做什么呀?”

“我的话,一堆家务等着我去做呢。蛋糕已经订好了,鸡肉明天买,再做点其他什么吃的。” 蛋糕是纱香去取,东西是老爸去买,虽然做饭挺累,但我其实也很期待。

“这样啊~在某、些、方、面,阿直真的挺厉害呢,是吧?”

“你怎么阴阳怪气。” 我当然知道西川在说某些坏坏的事,但那方面的事情又和我没关系,当然回不了她。

“诗织呢?”

“我也和大楠君一样,和家人一块过。”

“咦——真的~?” 花咲很受男生欢迎。这一点我也清楚。长相自不用说,而且性格温柔很好相处。听过以前被表白过好多次,就算有约也不奇怪。

随着我们慢慢走到车站,灯火也愈加明亮。车站前厅的屋顶上装饰着圣诞花环,柱子上缠绕着电灯,现在正发出黄色光亮,过了几秒又变成了其他颜色。在这日落之际,将道路装饰得五光十色。

听到西川的话,走在我身边的花咲,只能用苦笑回应。不小心和我对视上后,又害羞的移开了视线。

“啊,对了。” 我翻了翻包,掏出一本书,递给了花咲。

“之前借你的书,还你。谢谢。”

“哎呀,不好意思,我也差点忘了。” 花咲从包里拿出了下一卷递给了我。我接过,打算今晚就开始读。

把小说收到包里,我们已经快走到车站内部了,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江南不见了。

“……咦?” 西川和花咲看到我往后看,也发现了。

我往后走了几步找了找,发现江南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前厅处。她似乎正在眺望车站前厅外面的风景。

“……” 人工的灯光照亮了江南的侧脸,从那侧脸上,我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氛围。我随江南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起说她在盯着什么看,不如说唯有空洞映照她的双眸之中。

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圣诞歌的声音,应该是从前厅的地下传来的吧。尽管她身处这繁华的气氛之中,那份繁华也已化为他物绕于其身,消逝在昏暗的风景之中。

听到我的脚步声,江南慢慢转头过来看我。

随后,她微微歪了头。

“怎么了?”

“这是我该问的吧。” 因为发现你没跟上来,所以回来找你了,我这么说后,江南笑着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随后跟了上来。

——江南究竟怎么了呢。

也许江南远比我想象的要累。之后江南便回归了常态,利落地乘电车独自回了家。

5

第二天的寒假补习,也和昨天差不多。

江南依旧一副困倦的样子,时不时精神恍惚,像是随时要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让我提心吊胆。但似乎比昨天要强,起码没把笔弄掉,没左右晃来晃去。

和西川、花咲会合后,一起回去。

因为是圣诞夜,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我也得早早做准备,便不绕路直接回家了。

“老爸,把那边的盘子端给我,三个人的。”

“好嘞。这西班牙海鲜饭,看起来好好吃呀。哎呀,要是把虾壳剥了就更好啦,有点遗憾呢~”

“虾壳还是请您自个剥吧。” 我把大盘子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盛上等分的海鲜饭。用的都是优质海鲜,对这份饭我可是自信满满。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菜肴。烤鸡、四色沙拉、南瓜汤。看着这远比平常丰盛的菜肴,纱香也显得兴致勃勃。

“看起来好好吃!老哥,今天就姑且好好表扬你!”

“可以传到ins上显摆下哦。” 纱香用手机把菜肴的拍了下来,但似乎没打算传ins,说道:“太张扬了啦”。

嘛,纱香高兴就是最好的了。

“大功告成。” 我再次审视自己的杰作,辛劳之后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虽然花的时间有点久,但对于这样的成品,谁也挑不了刺吧。我也从房间拿来手机,拍了照片。老爸在我身后看到了,夸张得说出“yyds”这样刚学来的流行语。

“俺也传个推特吧!” 听到老爸这么说,我和纱香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传推特?用那个恶心账号?”

“能不能算了?” 老爸受到这样的“言语攻击”后,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

“恶心?我这不是紧跟时代潮流,快乐冲浪么。”

“得了吧。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老爸你这一通操作,除了恶心就还是恶心。”

“不是吧……” 老爸似乎很受打击的样子。但实际上就算这么跟他说,也没什么意义。过去已经跟他说过好多次了,但老爸依旧我行我素。

不知所措中,老爸突然仰起头说:

“嘛,怎么都好啦。比起这种小事,咱们来拍张纪念照吧!”

“纪念照?”

“对呀。这种值得纪念的时候,不用相机记录下来,可是会后悔的哟。”

“纱香,有自拍杆不?”

“有倒是有……” 我记得好几年前她买了自拍杆。纱香不怎么热衷于在SNS上晒自拍,似乎只是和朋友一块买的。平时基本不用,已经在房间里面吃灰很久了。

不一会,纱香上楼把自拍杆拿了下来,有点不情愿的递给了老爸。

“真的要用自拍杆拍?”

“哎呀多好呀。放心,只是我自个想看而已。毕竟是家庭照片,不会随便上传的啦。”

“那就行。” 纱香教了老爸自拍杆怎么用。似乎只要用自拍杆夹住手机,再把接口插入耳机孔就可以了。之后只要摁下手边的按钮,快门便会自动启动。

我也没用过,算是学到了。

“要拍啦。” 老爸用左手延长自拍杆,倾斜身体寻找一个好角度。为了确保拍到,我和纱香都靠在老爸旁边。

“再往右边去一点。”

“回来,过去太多了。这下再稍微离开一点……”

老爸稍微有点手抖,调整了一会后,终于找到了最佳角度,说道:

“3、2、1”

摁下按钮的同时,手机画面中的我们停滞了。拍好了。

“好啦。哎呀,自拍杆这东西挺好玩的,我也买个好了。”

“要是老爸用上这东西怕是没什么好事……算了吧。” 饭菜冷了就不好了,我们拍完赶紧开吃。我坐上椅子后,老爸做出了个右手往前倾的动作。

“直哉,喝点啤酒行不行呀?就喝一瓶。”

“喝吧喝吧。” 都过圣诞夜了,确实不能再把老爹管的太严了。但要是让他喝的太多又准没好事,得看着点。

老爸美滋滋的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倒满了酒杯,上面一半都充满了白色泡沫。

看大家都坐好了,我说道:

“干杯!” 我和纱香举起了装果汁的玻璃杯,老爸则是举起了啤酒几乎满溢而出的酒杯。纱香一边说终于开吃啦,一边将海鲜饭送入口中。

“啊啊!好吃!”

“慢点吃……哎哎,都跟你说慢点了。” 海鲜饭都从纱香的盘子里洒了出来,她慌慌张张的用纸巾清理掉。

“怎么跟小孩一样,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都平均分好了。”

“老哥你好烦,知道啦。” 看来被当成小孩子,纱香有点不爽。虽然确实就是个小孩子。

而老爸这时正在为剥虾而辛苦奋战着。虽然是从尾部开始剥的,但手法过于拙略,导致还有不少的碎壳粘在上面。实在搞定不了就只能带壳吃了,但老爸似乎对此深恶痛绝。

与此对应的是,餐桌中央的沙拉还是无人问津。和其他的菜肴比起来,明显毫无人气。也许是因为烤鸡和海鲜饭放的太前面,所以导致了这样。真希望有人能动动筷。

“喂,这个”我指了指沙拉。纱香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筷子伸了过去。

这时老爸终于剥完了虾,装作没听到我的话,抱住烤鸡就是一顿猛啃。发现我盯着他看后,立马就躲开了我的视线。

“哎呀——能有这么能干的儿子,我可真是幸福呀。不管多少我都能吃得下去!”

“既然这样的话,尽情敞开肚皮吃沙拉吧。”

“……好、的。” 老爸也终于把筷子伸向了沙拉。比起平时,已经让他少吃蔬菜了,还希望能忍耐点。

“工作终于快结束了,放假可真是太爽了……一口气睡到中午,起床就能吃到直哉做的饭,然后再睡……钻进被炉,悠哉悠哉一整天~”

“我家的被炉没那么大,老爸你可别一个人独占啊!” 看了看电视机前的被炉,我说道。两个人一块用的话,也很容易碰到脚。

“啊啊,最近上司尽是发来些胡来的要求。明明一没钱二没技术,明明知道光靠幻想最后只会是一地鸡毛,又不能反抗,只能干下去,啊啊……” 老爸已经完全喝醉了,耳朵通红。明明才喝了一半,酒力极差的老爸就已经不行了。

“啊啊,我受不了啦!尽是些脑袋里装浆糊的家伙,我受不了啦!” 老爸打了个嗝,酒气扑人,纱香露出厌恶的表情。

“老哥,要是给老爸喝无酒精的啤酒,应该就不会醉了吧?”

“确实,下次买无酒精的试试……” 其实无酒精啤酒也不是完全不含酒精,只要不超过一度,就可以被称为无酒精。 “直哉呀,再过几年,你也能喝酒啦。有我的遗传在,你喝了肯定也跟我一个样子,到时候你也嘲笑不了我啦!”

“喝酒么……看样子我应该酒力也很弱。” “你们两个要是都喝醉了,我可不管啊!” 虽然我觉得就算到了能喝的年纪,我也不会喝就是了。

“哎呀,毕竟纱香是女孩呀。虽然外表和性格都还没怎么成长就是了。”

“老爸你好烦,最后一句不需要!” 就这么聊天的工夫,饭菜已经快被吃光了。等我注意到的时候,被认为最难攻克的沙拉都被吃完了。看来我的饭菜做的还不错,有点开心。

……但与此同时,老爸也醉的更加厉害了。

“啊——直哉——再来一杯、就再喝一杯……”

“醉成这个样子,你在说什么呢?” 老爸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的念叨着无意义的话语。这时候要是再给他开一瓶,怕不是直接化身鱼尾狮。绝对不能再开了。

“有点遗憾,老爸吃不到蛋糕咯……”

“不口以……” 看来老爸很想吃蛋糕,正为了保持清醒而努力支撑起上半身。毕竟老爸爱吃甜食,对今天的蛋糕可以相当期待。

看着老爸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给他搞不好要暴走,还是准备三人份的蛋糕比较好。

纱香取来的蛋糕正放在冰箱里。

我把餐盘收拾到水池里,从冰箱里取出蛋糕。很大的一块,得用刀先切好。

蛋糕上还有圣诞快乐字样的巧克力,就给老爸了。我和纱香无所谓,老爸倒是很爱吃巧克力。

“哦——就是这个,好吃!” 我也觉得不错,其实我也挺爱吃甜的。

只是晚饭就已经吃的够多,很饱了,这一块我肯定吃不完。又是圣诞,又是新年,各种各样好吃的,一不小心就会吃胖,还是克制下比较好。

“剩下的份我放冰箱了,你们想吃就自己拿。但可别一个人都吃光哦。” 我吃差不多后,就开始洗碗,用海绵擦去油污。

“嘿嘿,今天吃的好爽,直哉,谢谢啦。”

“没什么,我做习惯了。” 我自己也很喜欢做饭。看到家人吃的津津有味,也是件有成就感的事。

“——话说,之前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老爸这问题过于突然,我顿时摸不着头脑,刚洗完的盘子又掉到了水里。

“……什么女朋友?”

“哎呀,就是纱香之前说的那个。”

“啥?” 应该指的是江南吧。上次我就说不是女朋友了,看来老爸完全没明白。我只得再和他说明一次,但老爸依旧充耳不闻。

“毕竟是你,很可能不想让我们担心。不用太顾及我们哦。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也挺正常。当然,没能玩的太过火哦。嘛,虽然想唠叨很多,但你的话肯定不用担心啦。”

“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您不用操心!” 然而老爸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我就这么不被信任么。 “但你不是偶尔会在夜里出门么?” 有点惊讶,我还以为自己没暴露。一直都是很小心不发出声音。

“不是去见面了么?”

“呃,不是那样的……”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因为确实是出去见面了。纱香也一边嘴里叼着叉子,一边帮腔。

“幽、会、吗?”

“不是啦!只是,被叫出去一下下。”

“哟,真的是去和那个叫江南的见面啦?”

……我终于明白了何为“自掘坟墓”。

这时候再找借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没办法,只好承认了。

“嗯,和江南。”

“可别小看你老爸我的直觉!果然,是女朋友吧!”

“夜里在一块确实是在一块,但完全没有那方面的事情!” 话说出口后,我自己都觉得似乎有点讲不通……在夜里偷偷出去见面,这已经没法洗白了。

“呜哇……嘛,随你吧。” 纱香传来了蔑视的眼神,好刺眼。算了,无所谓了。

“嘛,直哉那么晚出去应该也是有什么不方便说明的缘由吧。” 感谢老爸的理解。

“但毕竟是女朋友,不重视可不行哦。偶尔也不要太顾及我们。明天要出去约会的话,别在意我们,玩个痛快吧!” 服了,果然这个人完全不明白……

——都是因为江南。

我不由在心里面小小怨恨了下她。

6

手机响了。

现在是上午11点左右,去补习学校之前还有很多时间,此时我正在房间里学习。

我拿起放在台灯下的手机,显示一条来信,点开阅读。

梨沙:我这稍微有点头疼的事情…… 是江南发来的短信。似乎是有急事,我赶紧回复她。

大楠直哉:怎么了?梨沙:我似乎把教材弄丢了。

居然还会有这种事,好几种解决方法瞬间闪过我的脑海。

大楠直哉:没事,解决方法很多。可以让我帮你复印一份,也可以跟补习学校借一份。但在这之前,最好自己再找一下。

我似乎记得补习学校是有备用教材的。

梨沙:这样啊,看来不用太担心。

江南似乎安心下来了。

但这事确实有点奇怪。好好放在包里的书怎么会丢呢。

大楠直哉:昨天把书都放包里了吗?梨沙:记不得了。

搞不好,很有可能就忘在教室的桌肚里面。这种情况一般都有人帮忙收起来,问一下就能拿回来。

梨沙:想着预习下今天的内容,结果发现教材不见了。因为回到家后就没再打开过包,可能真的忘在教室了。

大楠直哉:嗯,忘在教室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梨沙:谢谢随后江南就没再发来消息。昨天的她和平时比起来,就感觉可能有什么心事。以后我还是多留意一下比较好。

江南正站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前。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我向她走近,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有没有,谢谢你过来。” 刚才江南发信息给我说给补习学校打了电话,对方说没有收到失物认领之类的消息,并且也没有备用的教材。江南只好来向我求助了。

江南拿下了耳塞式的无线耳机,似乎刚刚在听音乐。听到了一点漏出来的音,似乎是很激烈的摇滚乐。

“啊,这个吗?” 江南见到我在看她的耳机,便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下播放界面。这个乐队我不知道,曲名更没听说过。

“欧美的?”

“听看看不?” 江南给我了一只耳机。她似乎不大在意这种事,我也就接过来试听了下。

先是电吉他的声音,随后鼓声接连响起,贝斯的声音也插了进来。过了一会,主唱的声音配合这三重奏响起,与音乐的狂流融为一体。

背景音乐远比我平时听的歌要激烈。除了有名的曲子,我都没怎么听过欧美歌,这首歌也是第一次听。

随后我把耳机还给江南。

“不明觉厉。我平时不怎么听歌,这个乐队很有名吗?”

“嗯……我也不大清楚。”

“你应该挺喜欢听欧美的歌吧。”

“喜欢是喜欢。但都是随便下的,这首也是。所以不大了解这支乐队,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作品。”

“这样啊,和一般喜欢听歌的人不一样呢。” 江南把手机揣到兜里,走进了便利店。

今天之所以在这里碰头,是为了帮江南复印教材。虽然我家也有复印机,但可惜没墨了,便来便利店复印了,稍微有点麻烦。

因为事先跟补习学校说过了,所以就算用复印的教材应该也没事。江南付了钱,我操作复印机,把今天和明天的上课内容都复印了出来。

“这就是全部吗?” 我哗啦哗啦翻了一遍,确认没有漏印的地方。

“打算复习的话,还是把整本教材都复印了比较好,要复印吗?” 江南摇了摇头。

“不用了。毕竟我也没用功到全部复习一遍。” 我觉得一般人也不会特地的复习补习学校的教材…… “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请你喝点什么吧,咖啡怎么样?”

“不用了不用了。小事而已。” “别客气,反正都是我付钱。” 江南似乎一定要请我。她去柜台付了两人的钱,然后拿了两个纸杯回来,右手摁了下咖啡机开关,不久热咖啡便注满了纸杯。在纸杯外套上防烫垫后,递给了我。

“……谢谢。”

“话说,你是得加白砂糖的吧?我就不帮你加了。”

“这好么?让你请我。”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我确实喝不来黑咖啡,加入了牛奶和白砂糖。热气氤氲在我的鼻尖,香味十分怡人。

我们一块走出了便利店。慢慢啜饮热咖啡,原本冻僵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了,很美味。

站在便利店前的停车处,江南小口喝着咖啡。

“真的好冷。” 我用双手握住杯子,哈出的热气就化为了白雾。

我们肩并肩站着,身体都有点蜷缩。停车处外的人行道上,身穿羽绒服的人们来来往往。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树叶从树上飘落,在风中孤寂的飞舞。

指尖稍微有点疼。似乎是右手的食指破了,流了点血。我用大拇指擦了擦血迹,这时江南说道:

“我啊,很讨厌圣诞节。” 江南突然说道。

今天是25号,我家在昨晚就庆祝过了,但也有不少人在今天庆祝。今天的行人比平常多,应该是出来购物,或者恋人出来约会吧。便利店的门面上是圣诞节的装饰,我们手里握的纸杯上也有圣诞节的花纹。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究竟在庆祝些什么。”

“应该是庆祝耶稣的生日吧。我也不大清楚就是了。” 我想江南不是在问历史起源什么的,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思考该庆祝什么,只是单纯的在享受圣诞节罢了。

“明明没有想要庆祝的东西,想不通在庆祝个啥。”

“本质就是一群人聚在一块办个活动罢了。” 比起庆祝,更多是找个享乐的理由。装饰街道的灯火华彩给人以特别感,刺激着人的大脑神经。有没有庆祝的理由都无所谓了。

“就算是圣诞节,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不过是自欺欺人,随便找个理由庆祝。

想不通为什么要特地在同样的时间点做同样的事。” 江南居然会这么饶舌,有点意外。可能是教材弄丢了,有点心烦气躁吧。 “对心情不好的人而言,是圣诞也好,不是也罢,都是开心不起来的。”

“……真无聊。”

“不过确实是这样的吧。” 江南没有否认。说到底她就是在发牢骚,想寻求我的共鸣而已。

“把咖啡的钱还我。”江南说。

“什么?难道我听你发完牢骚还要给你钱吗?”

“少自以为是了,我又不是为了这个帮你付咖啡钱的,我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开玩笑的,你要是那种人的话,其他人就都如同蝼蚁一般了。” 江南左手插进外套的口袋:“什么比喻啊?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可是觉得你超级可怕。” “嘁”江南不爽的咋了下舌。

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啊,我只能苦笑了。

“是你们太一惊一乍了。要是惹火我的话,肯定不会客气。但平时不都是很正常的在和你们说话?” 确实,江南待人接物比以前温和了不少。但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说还是可怕了点……况且就以她那经常一脸不爽的表情,哪怕不说话也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难道你还在怕我?”

“虽然我还是不大能理解你,和你像是不在一个次元。但现在不怎么怕了。”

“嗯。” 江南向路对面望去,能听到她啜饮咖啡的声音。

“圣诞节还没结束呢,有想做的事情就赶紧做吧。买点蛋糕吃吃什么的。”

“……我不怎么爱吃甜食,也没有想做的事。”

“你昨天也打工了?”

“还不至于圣诞夜也打工。况且圣诞夜打工肯定会很忙很累,还是不干比较好。”

“确实。” 也许咖啡杯再小一点比较好,喝了半天还是剩了一半。江南应该也差不多。

江南请我喝咖啡,也许就是想跟我聊聊天吧。

江南在以这样别扭的方式向我诉说自己的事,将自己的内心遮掩着,隐藏在一片迷雾之中。固守着一条界限,微微推开心窗。也许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大限度的善意了。

——和西川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江南经常和西川在一块,这份关系也是同样划开了界限吗?

“你喜欢圣诞节吗?” 我顿时有点语塞。

圣诞节一直都很开心,昨天也是。做一桌丰盛的菜,和家人一块享用。但不能说开心是因为圣诞节。做丰盛的菜也好,和家人一起吃饭也好,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会有圣诞老人来我家,独属于圣诞节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件没有。

迷茫了一会后,我说道: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但也不像你那样讨厌。”

“这样啊。” 我家都是吊儿郎当的人,一堆家务等着我去做,可辛苦了。” 虽然平时也是这样,圣诞节也只是日常的延续罢了。这么看来江南说得确实有点道理,就算是圣诞节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虽然我不大清楚别人是怎么过的,但应该就是像这样和家人一起过吧?”

“也许吧。” 倘若我还是个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孩子,也许会对圣诞节抱有更多幻想。但我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自然很难再有所期待。

一个客人从便利店的自动门走了出来,从我们身边路过,钻进停车场的一辆小轿车,行驶上马路,奔驰而去。

江南将剩余的咖啡倾倒到嘴里,一饮而尽,扔到了便利店的垃圾箱中。随后她向我坏坏的笑了一下。

“这个,是我给你的圣诞节礼物哦。” 此时我正把杯口靠近嘴,打算喝完。

——这算啥礼物。

虽然如此,也是带有圣诞节装饰的杯子。要说有那个感觉也是有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小声说道:“圣诞快乐”。

江南显得有点无趣地回道:“圣诞快乐”。

7

在圣诞节还来补习学校上课,确实有点奇怪。我估计老师也想放假,毕竟是拿钱上班,还不至于有如此之高的道德责任感。就连喜欢学习的我都对这样的课程安排感到疑问,其他人肯定更加不想上课了。

补习学校也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氛围。虽然放了圣诞树,但总给人一种应付了事的感觉。也许是觉得装饰得太多反而显得很奇怪。

“大楠君。” 此时我正坐在补习学校内的椅子上,花咲向我搭了话。本来打算下课后就回去,但因为下起了小雨,只好等等了。天空没有乌云密布,依旧能看到太阳,应该只是偶阵雨。

花咲坐到了我旁边,笑着对我说道:

“你觉得这个可不可爱?”

“哪个?” 老实说,我刚没仔细听花咲说话。花咲把手机屏幕给我看,上面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

“这是啥。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章鱼,好多条腿。”

“最近这个很火哦。有人把这个传到推特上后,马上就火了。我看到之后也觉得很可爱,你觉得呢?”

“唔,老实说,有点恶心……”

花咲肩膀落了下去,显得有点伤心。

坐在对面的西川和花咲似乎也是和我一样意见,都点了点头。

“我也在热搜上看到了,但不大符合我的审美呢~”

“但这个眼睛很可爱吧!像是要马上蹦出来一样……”

“这种又可爱又恶心的玩意儿,我是不大能理解。这眉毛也太粗了,过于魔幻现实主义,恶心感爆棚。”

“嘛,推特上也是褒贬不一就是了,也许好多人像花咲一样觉得可爱呢。”

“搞不好我家那个妹妹会喜欢。毕竟收藏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玩偶,喜欢这个也不奇怪。”

“对对,我也想见见大楠君的妹妹,应该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嗯,一年级。想见的话随时可以见到哦。” 西川有点惊讶的附和道:

“阿直原来有妹妹呀。梨沙,你知道么?”

“知道。” 江南若无其事的回道。我稍微有点意外。

我应该没和她说过这件事。但也许和知道我的过去一样,有某种我不知道的渠道。

“阿直的妹妹什么样呀?”

“乍看外表确实还不错。虽然在家里的样子惨绝人寰,但看起来还是个正经的学生。偶尔突然做出什么不雅举动也不奇怪就是了。”

“感觉就是个很平常的女生呀,有照片不?”

“有倒是有……” 我想起昨天拍饭菜的时候顺便拍的合照。把合照给她们看后,花咲和西川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可爱!” 和刚才的那个章鱼不一样,意见惊人的一致。

我倒是也承认,光看照片,确实挺可爱的。但遗憾的是,性格吊儿郎当,还是个小孩子。

“原来大楠君的妹妹这么可爱呀……好丰盛的一桌菜!”

“都是你做的?”江南问道。

我做的饭菜也被拍了进去。

“嗯。” 西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真的?这些全都是?”

“姑且是……”

“海鲜饭也是?汤也是?”

“嗯,是的。” 被人这么看着,莫名有点羞耻。虽然不停的被夸好厉害好厉害,但我只想赶紧把照片收起来。

“昨天回去之后做了这么丰盛的料理呀……为了追上大楠君,我也得更加努力也行!”

“花咲你的料理水平已经很好啦。我只是做这么好而已,没什么的。” 我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

水滴不断的从窗户上滑落,看来雨还在下。

现在我们正坐在一楼的休息处,这里有三张桌子,窗户边还有一排椅子,稍远处还有自动贩卖机。还有人在这儿学习,不能发出太大声音。

我做出在意周围的样子后,三人也都放低了音量。

“有人看着我们呀。不好意思。” 西川小声的说道。虽说如此,我们几个的声音也没那么大。搞不好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往我们这儿看。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儿的都不是一般人。

江南自不用说,西川和花咲也是比较可爱的类型。要是被我们学校的人看到了,搞不好又会有奇怪的谣言。

“看今天的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就没带伞。” 尽管如此,也没想到全都没带。

出口处有好多像我们一样在等雨停的人。先来的人能有座位坐,后来的就只能站着了。好在雨下的不是特别大,有几个人就这么冒雨跑出去了。

“坏了。” 我突然想到衣服还晾在外面,赶紧拿出手机给家里发消息。在三人的家族群里,我打字到“赶紧帮我收衣服!”。

“哎……这下不得不再洗一遍了。”

“大楠君你说的是衣服是吗?”

“嗯。”

失策了。因为天气预报写晴天,就以为肯定没雨,没做好防范措施。

“应该是局部阵雨,可能大楠君的家那边没下呢。”

“要是这样就好了。啊,有回复了。” 是老爸回的。

○○▽▽是大楠爸爸哟-☆☆◇◇:刚一下雨我就立马收回来了哟——

……好羞耻!又失策了。我忘记了老爸如此羞耻的名字,还有这十分恶心的回消息方式。而且还是在这被别人看见的情况下。眼前的三人都不由退后了一步。

“大楠君的爸爸是位很有趣的人呢……不好意思我直接看了你的消息。”

“有趣个鬼,我家老爸就是想证明自己还年轻,非要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其实本人没这么奇怪。”

“呃……嗯。” 感觉自己的话毫无说服力。

我简单的回了个“谢谢”,就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

“看来晾在外面的衣服是没事了。” 和纱香不同,老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点担心老爸平时工作顺不顺利。

“阿直在家里也是一副班级委员的样子呢~要是明年还在一个班,我还会推荐阿直做班级委员~”

“饶了我吧……明年我是不大想干了。” 不知道其他学校是什么样的,但我们学校的班级委员基本就是在干杂活。这么说来,我在家也像班级委员,这话还真没毛病。

“不做班级委员的话,进学生会不也挺好的?你看,马上第三学期初就有选举了。”

“学生会么。比起我这种话不多的人,还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更加适合。而且我也怕麻烦。” 毕竟我不打算保送,也不是很想要学生会带来的综合评价加分。加入学生会的最大好处就是保送和加分,而我本来就是年级第一,又来要这个明显不大好。

“我本来还觉得阿直会进学生会之类的地方呢~”

“毕竟我本来就不大擅长在很多人面前讲话。西川你要不要试试?”

“哎——百分之两百不可能。” 我也觉得是这样。每年参加选举的也就一两个人,去年在信任投票阶段就结束了。

“诗织你要不要试试?”

“我也和大楠君差不多……有点害怕在大家面前讲话。”

“梨沙……肯定不会参加的吧。” 江南瞄了西川一眼,笑了。

“要是我进了学生会,肯定什么也不干。竞选的时候也这么说。”

“怕是信任投票阶段就过不了……” 开玩笑而已,江南当然不可能去竞选学生会。要是她去了,第一个吓倒的就是老师。

我看了眼时间,下课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了。而这雨也下了快十五分钟。

要是继续下下去的话,得考虑回去的方法了。

这时西川说道:

“梨沙,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痛?” 江南长长的眼睫毛正上下抖动着,像是被人趁机袭击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没事。”

“真的?真的没事吗?” 确实,从刚才开始江南就没怎么说话。虽然本来就不是爱说的人,但要在平时肯定不会这么沉默。西川会时不时的向江南搭话,就是担心她太沉默。

“江南,似乎不大喜欢圣诞节。” 江南瞪了我一眼,显得有点不爽。

“你好烦啊。”

“梨沙确实会这样呢~是不是圣诞节的气氛让你有点难受?”

“嘛,有点吧。” 江南玩笑般的说道,让人感觉有点暧昧不清。

“明明补习学校也没必要庆祝什么圣诞节,让一些人太兴奋了。” 应该有不少人打算下完课就出去玩。我们压低了声音在聊天,然而有的人正兴奋地大声谈论着什么。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纱香说过今天要出去玩,可能这个时候就在逛街。

江南突然站了起来,正当我想问怎么了的时候。

“回去了。”江南丢下了这一句话。

她跨上装有教材和笔记的单肩包,简单道别后便走远了。

“哎?等……” 太突然了。而且外面还在下雨。

江南拨开门口拥挤的人流,就这么不打伞从自动门走了出去。

“怎么办……” 西川显得有点迷茫。周围没有便利店,也没有其他可以买伞的地方。虽然有人和江南一样顶着雨出去了,但只有江南没在跑,就这么在雨里走着。

(“我很讨厌圣诞节。”)我的脑海中浮现了江南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许是有什么关于圣诞节的痛苦回忆。

毫无疑问,江南的样子很奇怪。和平时的江南不一样。尽管如此江南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痛苦隐藏着。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还好。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早点回去。

可是,我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江南离去的背影上移开。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我自己都无法明白。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也出去一下。” 没等西川和花咲的回应,我便一个人跑了出去。

细小的雨滴落在我的脸上,和寒风一并吹打着我的胸口。

打伞的和没打伞的人各占一半。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很难一下找到江南。我朝着车站的方向小步奔跑起来。

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这不只是对自己的疑问,也是对江南的。

要是她想一个人回去的话,让她回不就好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毕竟雨也没下得那么大,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雨跑出来找她。而且就算是找到了,又能做什么呢?但我依旧在拼命的跑着,四处寻找着江南。在距离补习学校几十米的地方发现江南后,我不由松了口气。

“江南!”

听到我的喊声,她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向我转过身来。

她的表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脸上露出些许苍白色,像是在生气一般,眉头紧皱在一起。又如同金鱼一般在嘟哝些什么。她睁开微闭的双眼,脸部紧绷,嘴角也不再浮动了。

江南拨开淋湿了的刘海,向我迈出一步。

“……你干嘛?”

“……” 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这时我才感觉回归了自我。

但其实江南不也是在做不明所以的事么。我很想就这么反问过去,但估计她也只会说“没什么”之类敷衍的话。相比之下我没法做出这样的回答。

“呃,那个……” 我不断转移着自己的视线,疯狂的开动大脑寻找言辞,却找不到。

“呃,这是一时冲动,过于突然,比起大脑,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

“……” 江南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看样子她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毕竟我自己都不理解。

“你看,膝跳反射不也是这样的么,只要你敲击膝盖下面,小腿就会自动往前踢。检查脚气病不经常用到么。和这个一样,是与个人意志无关的自动反应。所以不需要什么理由,你问我的话我也不明白,就是这样。” 不能再说了,脑子越说越乱。

我放弃继续解释了。江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肩膀,不自主的笑了出来。

刚才那复杂的神情消失不见,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江南。

看我一直不说话,江南说道:

“怎么了?特意追上来跟我说话的不是你么?”

“嗯,确实是……” 看到她笑了,我不由松了口气。因为在便利店前面听她了那样的话,所以才会担心。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明白了自己追上来的理由。

我胡乱左右张望着,江南说道:

“西川和花咲呢?”

“应该还留在补习学校里面。只有我追了上来。”

“嚯……” 江南歪了歪头。

“跟踪狂?”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因为你突然跑了出去,我有点担心。”

“你在担心我?” 她这么说让我莫名有点羞耻。我想了半天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不只是因为担心。” 我打开背包的小口袋,一直都用的同一个包,所以那个东西还在那里。

我抓住那个东西,向江南扔去。一道抛物线穿过烟雨,掉落在江南的手心。

江南刚好接住了。随后她摊开掌心。

“糖?” “嗯。” 不久前收到的糖,一直放在包里。我也只有这个了。雨水不时要吹入我的眼中,只得不停眨眼来遮挡。

“这是回礼。”

“噢噢。咖啡的回礼是么。” 江南打量了下手里的糖果。其实我也记不得什么味了。

随后江南说道:

“酸橘味……看起来不大好吃。” 毕竟是放在办公室的东西,估计也是便宜货。要是贵的糖,城山老师也不会主动抓给我们了。所以我也不能否定江南的话。

江南继续说道:

“而且看起来是个便宜货。”

“你还挺挑剔。”

“毕竟你突然递给我。”

“唔……” 也许在江南看来,我突然给她糖,让她有点不明所以。

“你爱吃糖吗?”

“不是很喜欢。”

“那你不就是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强行给我么。”

“我没这个想法……” 我向江南伸出手。

“你不要就算了,还给我。” 然而,与一嘴抱怨相反,江南没有把糖还给我。而是把糖放进了大衣口袋。

“给来给去的太麻烦了,我就收下了。”

“……好。” 我落下手腕,明明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

“大概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圣诞礼物了吧。很有你的风格。”

“什么叫有我的风格……”

“嘛。” 但听到江南现在的语气,我不由庆幸自己给了她糖。

“你就是为了这个追上来的?” 能听到江南口袋里糖果包装的摩挲声。

“毕竟收了你的圣诞节礼物,不回礼总是过意不去。”

“这算啥。” 我也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道理。毕竟咖啡算是复印的回礼。我只给自己的行为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

“谢谢。” 和我不一样,江南常常喜怒不形于色。从刚才开始表情就没有太大变化,语气平淡,镇定如常。但尽管如此,现在的气氛让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

“雨停了。” 我像江南一样向前伸出手,没有雨滴落下。四周的人们也都收起了伞。

“回去吧。” 我点点头。

江南向前走去,我也跟上。街道上依旧满是让江南感到不快的圣诞节装饰。但我感觉这份光景比刚才稍许明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