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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这就是偶像的工作

布鲁诺与诺艾尔来事务所拜访后过了五天。大学还在放寒假的我和渚两个人,一起参加了某位艺人的演唱会。

地点在听说是由出名建筑师设计出来的国立竞技场。

这座被树木围绕的体育场给人一种有如真的置身于森林中的感觉,人工物与大自然浑然一体。在这样的舞台上,日本最有名气的顶级偶像少女正在举办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闭幕演出。

「更长更远 直达☆的远方 永远绝对 站在-的一边~-」

而演唱会此时已来到中盘。站在中央舞台上的偶像少女为了把气氛炒得更热,一边高唱一边带动观众。我们则是站在舞台后方的观众席上,双手握着桃红色的萤光棒回应她的热情。

「将记号=希望? 让口号响彻云霄~-」

震撼全场的打Call声与欢呼声笼罩整个会场。

然而我始终保持沉默,只是不断朝着舞台挥舞发光的棒子。没错,并不是只有大声呼唤才叫声援偶像。做为一名粉丝,有时候像这样从后方静静观望也是很重要的……

「居、居然在哭……」

一旁的渚有点吓呆似地看着我。

「你以前明明会大声打Call的不是吗?反而是那时候的心态上比较健全吧?」

「看到唯喵如此成长茁壮的样子,会感动落泪也是当然的啊。」

「你当自己是小唯的什么人啦?」

渚傻眼地叹了一口气。但我现在可没时间理她。

「谢谢大家~!刚才这首就是『你的机关』!」

唱完歌的唯喵,不对,斋川唯对着我们这群粉丝们大大挥手。

而我也轻轻挥手回应……啊,现在跟她对上眼睛了!

她刚才绝对在看我!不会错!

「小唯长大成熟,结果君彦反而退化了吧?」

接着没过多久,斋川开始进入现场MC的部分。

(插图011)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变得比以前更加落落大方。

「不过的确啦,感觉小唯好像已经跑到我们伸手不及的地方去了。」

渚似乎很感慨地望着那样的斋川。

现役女高中生偶像──斋川唯。

认识当年还是个中学生的她,如今是高中二年级生。但这几年来她的人气不减反增,在国内甚至开始涉足演员事业,国外公演也屡创佳绩。

现在的她是个演唱会一票难求的大偶像,这次我和渚也是身为关系人才得到一点方便的。希耶丝塔起初也想一起来参加,但后来却说今天有工作而窝在事务所。

「即使有加入粉丝俱乐部,演场会门票的中选率也是5%以下。她变得比以前更难见到面啦。」

「嗯,话说君彦有参加小唯的粉丝俱乐部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呀。」

我没讲过吗?我从三年前就加入了,每个月都会收到会刊。

「那么今天受到招待真的要说很幸运呢。」

「虽然做为一名纯粹的粉丝感觉像在走后门,让我有种罪恶感就是了。」

「不,说到底,我们今天参加这场演唱会也不是来玩的好吗?」

是啦,我知道。等等还会有一场稍微严肃一点的会谈。

至少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让自己沉浸在这位超级最最可爱的偶像所营造出来既Catchy又Crazy的世界之中。

后来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按照预定计画来到后台休息室,便看到顺利结束演唱会的斋川正喝着茶稍事休憩。

「啊!」

她一注意到我们就从椅子上起身,眼神闪亮亮地朝我们跑来。于是我带着几分紧张的心情展开双臂,等待她投怀送抱──

「渚小姐,我好想念你呢!」

结果斋川扑进的是渚的怀抱中。

「小唯,好久不见!」

在遭到忽略的我旁边,渚紧抱着斋川原地转起圈子。

好啦,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啊,君冢先生。你好。」

斋川接着从渚的怀抱中稍微探出脸。

「你故意的对不对?那种冷漠的态度再怎么说都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她见到我半眯着眼睛瞪向她,便轻轻笑了一下。

「话说斋川,你为什么是穿制服?」

结束演唱会的她,现在不知为何穿着高中的制服。

「毕竟好久没跟君冢先生见面了,我想说最有魅力的胜负服装是什么,最后就变成这样了。请问你觉得如何呢?」

斋川说着,捏起制服的缎带向我展示。

穿制服的斋川的确让人感到很新鲜。不过……

「那也就是说,到头来你还是很期待跟我见面吧?」

「……你好啰嗦。我不喜欢不解风情的人。」

斋川用力把脸别开,又回到渚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都只有渚吃香。难道我也生为女性比较好吗?

「真受不了,还是老样子呢。」

就在这时,有个人物走进休息室,用冷淡的眼神看向我。

「男人的嫉妒是世界上最让人看不下去的东西喔,君彦。」

正在为斋川泡茶的那名少女,外观看起来酷似年轻时代的希耶丝塔。

「会不会嫉妒跟男女无关吧,诺契丝。」

我叫出这名字后,少女只用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如今世界上到处都在高喊性别平等,却反而只是让言论越来越局促呢。」

身着古典女仆装的她用一点也不像机器人的讽刺态度批判社会。搞不好再过个几年,高喊机器人平等的时代就会到来了。

「话说回来,你到外面也是跟斋川在一起啊。」

「是的,身为斋川家的女仆长,负责护卫唯大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诺契丝是从一年前开始在斋川家工作的。当原本的主人希耶丝塔沉眠的那段期间,一直都是诺契丝在身边负责照护。不过由于希耶丝塔后来清醒,使诺契丝从那份使命中获得解放,于是如今在斋川家担任起女仆长了。

「你还是老样子过得很忙吧?」

「是的,每天光是整理宅邸和庭院就要做到太阳下山。为什么树木的生长速度会那么快呢?」

诺契丝虽然如此描述自己每天的辛劳,但还是又补充一句「虽然这是我自己想做而做的工作就是了」。让她解除了原本使命的不是别人,就是希耶丝塔本人。而那同时也是希耶丝塔想告诉她可以活得更自由的一种讯息。

「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服侍人。」

然而诺契丝如今按照自己的意思,依旧身为一名女仆在侍奉人。我想这不需要我判断,肯定是一件好事吧。

「你们那边看起来也是老样子呢。」

诺契丝望着斋川和渚开心聊天的模样,对我如此说道。她似乎偶尔还会跟希耶丝塔交换情报,所以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日常生活。

「虽然希耶丝塔和渚常常吵架就是了。」

可是吵完三十分钟后,她们又会用彷佛在开女生聚会似的愉快情绪讲话。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回想平时那两人的情景。

「感觉很愉快的样子。」

「我是很想吐槽她们那样累不累啦。」

「我在讲你。」

结果令人意外地,诺契丝注视着我。

「你感觉很愉快呢,君彦。」

「……是没错啦。」

在诺契丝面前矫揉掩饰也没用。因此我用除了她以外听不见的声音这么回应。

「好啦,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诺契丝率先这么表示后,一直聊不停的斋川和渚也聚到我们这里来。

「请问你们有事情要跟唯大人讲是不是?」

我点点头,把关于《未知危机》的事情大致说明了一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之前诺艾尔给我的《圣还之仪》招待名单上,我发现也有斋川的名字。

以前斋川唯同样为了平息《大灾祸》跟我们一起行动过。因此她才会拥有出席这次典礼的权利吧。

「原来如此。一个礼拜后将会发生那样的危机……」

斋川听完说明后,露出严肃的表情陷入思考。既然她也会出席《圣还之仪》,我就不能不将这些情报告诉她了。

「其实关于要不要出席那个典礼,我还在犹豫的阶段。因为如果是一个礼拜后,就刚好会跟海外公演撞期了……」

「这样啊。国内巡回演唱会才刚结束的说,真是辛苦你了。」

听到我这么慰劳,斋川则表示「虽然我是很愉快啦」并露出皓齿。后来我们都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过斋川再度开口。

「话说,大家现在依然会想要跟世界扯上关系呢。」

斋川不也是在世界的舞台上唱歌吗?──我本来要这么回应,但很快就察觉她想表达的不是那种意思。斋川所说的「世界」,是指我们以前体验过的各种非日常的世界。

这一年来,我们都过着相对上较安稳的日子。然而据说在这次的典礼上将会发生《未知危机》。我们又要与久违的非日常世界接触了。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斋川有点伤脑筋似地笑了。如今得知世界将可能再度爆发什么危机,那么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行动才是对的?

「不久之前,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强大的敌人,大家都认真觉得恐怕已经要完蛋了。可是现在有希耶丝塔小姐,有渚小姐,我们大家都活得很健康,很幸福。这一年来,真的就像作梦一样过得很快乐。」

这一年来,斋川就如同从前的她,一直和非日常的世界保持距离。每天努力实现自己做为一名偶像的梦想。正因为如此,她现在才会对选择感到犹豫吧。

但我反而认为,斋川一路跟随我们到这里已经非常厉害了。即使打倒了跟她左眼有关系的《原初之种(席德)》之后,她还继续协助我们救回希耶丝塔。因此……

「是不是对你来讲太沉重了?」

搞不好我一直以来都太过依赖斋川的善良心地了。

我不经意这么想,而开口询问了斋川。

「太沉重,吗……或许吧。」

斋川说着,陷入沉思。

随后,她又讲了一句「对,的确很沉重。」但不知为何露出害臊的表情看向我和渚。

「对我来说,你们两位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沉重到我双手抱不起来的重要存在呀。」

偶像耀眼的笑容让我不禁回想起以前的某段情景。

成为我们与斋川邂逅契机的那场蓝宝石左眼事件。解决了事件的那天就跟现在一样,我们聚在演唱会结束后的后台休息室中。当时我们靠着渚的激情互相连接起来,彼此连起了切也切不断的缘分。

「小唯果然是个偶像呀。」

渚眯起眼睛,温柔地注视斋川。

她讲的这句话乍听之下理所当然,但恐怕意思有点不一样。

「既然你说现在这个世界就像作梦一样,那我比较希望你身为一个偶像,守护大家的日常生活呢。」

对,渚想要对斋川表达的意思是……

「因为偶像的工作就是为大家带来梦想不是吗?」

斋川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错,跟世界扯上关系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

预测世界危机的人,与巨大邪恶交战的人,为伤者疗愈的人,以及守护日常生活让大家有个归宿的人。维持正义的方法并不局限于一种。因此──

「──好的,我很乐意!」

斋川就像从前那天一样,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如此回应渚。

即使变成了比过去更成熟的偶像,她依然是率真自然的斋川唯。

◆绑架的约定俗成之美

后来,我们四人又畅聊一段时间后,我和渚才离开了演唱会场。正当我们打算今天就这样直接回家的时候,事件发生了。我的手机收到一封寄件人不明的邮件。

内容是──心爱的名侦探在我手上。

我和渚看到这封邮件,立刻赶往白银侦探事务所。

「希耶丝塔!」

我解开门锁,用力打开事务所的门。

然而,一丝希望终究落空,办公室深处的固定座位上看不到白发侦探的身影。

「……!怎么会,为什么?」

希耶丝塔在这地方遭到什么人绑架了。

──没能赶上。我忍不住当场跪下,意识就这么转为黑暗。

「拜托,别演得像什么视觉小说游戏的悲惨结局一样。」

快站起来啦──渚说着,让我站起身子,然后又表示「你瞧」,并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条给我看。上面写着……

「如果想救回心爱的名侦探,就到电波塔的顶端来──果然是绑架吗?」

「嗯~可是我不觉得希耶丝塔会那么轻易被人掳走呀。」

这么说也对。我反而可以想像出犯人遭到反击而受了致命伤的景象。

「那么是熟人犯案吗?」

「嗯,或者应该说,希耶丝塔根本也很清楚自己被带走的事情吧?像犯人留下的这张纸条呀,是用桌上那枝钢笔写的对不对?」

「哦哦,的确。从墨水的质感大约可以看出来。」

换言之,犯人是在现场写下这张给我们的挑战书吗?在这间希耶丝塔想必也在场的事务所内。

「可是钢笔有好好插回笔架上,事务所内部也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这肯定是在受害者(希耶丝塔)也同意之下的计画性犯罪。」

原来如此,那么代表状况并没有那么急迫的意思了。

「好啦,既然都知道了,我们就去找你心爱的名侦探吧。你心爱的名侦探。」

「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在瞪我啦?这又不是我写的。」

我重新拿起绑架犯(?)留下的那张纸条。在电波塔上是吗?

「可是这个讲的,是红色跟蓝色哪一座啊?」

讲到日本出名的电波塔,有自古存在的红色与比较新的蓝色两座。

「你在讲什么呀?蓝色那座之前不是……」

「哦哦,说得对。那就是红色那座了。」

我们走出事务所,拦下一台计程车。接着来到原本是日本最高的电波塔,但希耶丝塔却不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展望台玻璃上贴有一张跟刚才很像的纸条,上面记载了下一个目的地。

咖啡厅、旧书店、教会──我和渚被指使奔波于各种场所,当周围彻底被星空笼罩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处老旧的游乐园。今日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园区内看不到半个人影。

当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来主题乐园玩。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我们入侵到某座游乐设施的员工区。接着掀开地板上的瓷砖,便出现一条通往地下的梯子。来到地下后,眼前看到一扇门。

「拜托差不多结束啦。」

身心俱疲的我打开那扇铁门,结果──

「夏露,别乱动。你脸蛋都被灰尘弄脏了。」

「呵呵,大小姐,很痒呀!」

我看到一个穿吊带背心的女人,正被希耶丝塔用毛巾擦脸擦得很开心。

(插图012)

「你在搞什么鬼啊,夏露?」

「哎呦,来得比我想的还快呢。」

那女人的名字叫夏洛特-有坂-安德森,是我们以前的同伴,一名活跃于世界各地的特务。她将自己所学的暗杀术发挥在救人行动上,而实际上我也数不清自己被她从危机中拯救过多少次了。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夏露,依然有弱点。举个例子像她不擅长需要动脑的行动,另外还有她因为对希耶丝塔喜欢过头,会像这样不小心干出绑架行径。不要不小心就绑架人啊。

「啊,助手,渚,你们来了。」

「……唉,你没事就好。」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心爱的名侦探」原来是从犯人的角度在讲的啊。简直是世界第一白痴的绑架犯。

「你故意让我们到处绕远路对吧?为了享受跟希耶丝塔两人独处的时间。」

「在讲什么呢?我只是稍微测验一下你们的实力有没有退步而已。」

夏露若无其事地用微笑含糊带过。接着站起身子,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长枪,用布擦拭起来。是希耶丝塔的滑膛枪。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希耶丝塔也在这里干什么?」

这房间给人的第一印象,真要形容起来就像个秘密基地。房间里有许多萤幕,映出游乐园内部之类的影像。另外在墙边的一张工作台上,还有刷子和机油罐等等东西。

「我其实是拜托夏露帮我保养一下枪。另外我也在考虑要不要顺便请她帮我在枪身上添加新的花纹装饰。你觉得如何?」

「老实讲我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特务的表里

「话说回来,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个基地啦?」

我透过房间内的萤幕望着园内的景象,如此询问夏露。在影像中可以看到刚才跑出去玩的希耶丝塔和渚。这是因为侦探说难得到这里来所以要求稍微去玩一下。至于是哪一位侦探我就不明讲了。

「就是因为在这种谁也想像不到的地方才有意义呀。」

结果夏露一边收拾着工作台一边回答我的疑问。

「敌人也万万想不到主题乐园的地下竟然会有这样的藏身处吧?」

「什么敌人,你究竟是在跟谁战斗啊?」

「也是啦。如今利用这里的机会或许也很少了。」

从这讲法听起来,以前她做为一名特务可能真的经常利用这类欺瞒耳目的藏身基地吧。而这次是在这里帮希耶丝塔保养她长久以来没有使用的枪械。

「可是像这种事情通常不是史蒂芬负责的工作吗?」

制作出希耶丝塔那把滑膛枪的,是前《发明家》史蒂芬-布鲁菲尔德。所以我一直以为像这类保养武器的工作也是那男人负责的。

「听说那男人现在好像下落不明喔。不过毕竟他原本是个医生,或许只是在什么地方专心从事本业而已吧。」

……这样啊。既然如此,布鲁诺是不是也没联络上他呢?如果考虑到《未知危机》的事情,会去寻求前《发明家》的协助应该也不奇怪才对。

「大小姐她又要去当《名侦探》了是吧?」

夏露忽然停下手,这么呢喃。既然希耶丝塔会委托夏露保养枪枝,想必也有向她说明过要这么做的原委才对……不,就算希耶丝塔没讲,这位特务想必也对那边世界的状况很清楚吧。

「虽然只是临时代理职务而已啦。」

至少最初和诺艾尔的约定内容是这样。

「夏露会参加《圣还之仪》吗?」

或许该说理所当然,这位特务的名字也有被列在招待来宾的名单上。我本来想说就算我不多嘴,夏露应该也会自己做出决定。但既然都这样见到面了,谈谈这件事应该也好吧。

「……讲个以前的故事。」

结果夏露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这样一句开头叙述起来。

「我接到一份特务的工作,负责到一个战乱地区护卫某位女孩子。那女孩的父母都是军方的高层人员。由于他们被敌人盯上的可能性很高,便把保护小孩的任务托付给我。」

夏露从以前就不太会讲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有保密义务的关系,不过她似乎也有给自己定下这样的规矩。

「后来的三个礼拜,我在战场中躲避着炮火,和那女孩子两人一起生活。」

而既然现在夏露会向我描述这件事,肯定有什么意义。因此我始终静静聆听。

「我们听着大炮的声响,在简易防空洞中互相紧靠着身体。食物越来越少,两个人分着水和饼干过活,拼命聊着彼此的梦想,只看着将来的事情努力活下去。」

「那就是夏露的日常吧。」

我绝对不是在同情她。同情心理等于是草率否定了她所选择的人生。那种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在那样的逃难生活中最难受的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我从她的描述中想像当时的情景。

接连不断的枪声、空腹、卫生上的问题、自身的生命危机……不,夏露所重视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保护对象的少女才对。

「我们开始那段生活的第二天,我就获知那女孩的父母阵亡了。然后在那三个礼拜中,我一直向保护对象隐瞒这件事实。」

那是唯有真的经验过战场的人才会知道的答案。夏露一直在撒谎。为了不让少女断绝活下去的希望。

「后来纷争总算停息,于是我带那孩子到大使馆避难,并且在那时候才把真相告诉她。而她哭着骂了我一句──你这大骗子。」

始终用平淡语气叙述的夏露,祖母绿色的眼眸这时第一次摇荡起来。

你并没有做错──我很清楚这样的安慰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不能同情她,更别说和她产生共鸣。

因此我只能倾听。倾听夏洛特-有坂-安德森的故事。

「很抱歉,让你一直听我讲话。」

或许开始觉得冷了吧,夏露披上一件外套。

「只不过,这样的体验就是我的日常──这件事实偶尔会让我感到害怕。」

我很软弱对不对──夏露小声呢喃。

「人本来就是软弱的。」

听到我这么回应,夏露苦笑一下。

既然夏露会特地跟我讲这些,代表她也在犹豫吧。

现在的自己还有勇气接受像从前那样的日子吗?假如出席了《圣还之仪》,是不是会被迫再度与灾祸扯上关系?

「即使这样,你还是会去对吧?」

「是啊,既然那两位侦探这么说。」

「只要你说你不要,那两人肯定会听你的喔。」

「为什么要说我不要啦?」

我如此一笑置之,结果夏露一脸有话想说似地盯向我。

「你很担心那两人对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萤幕上的希耶丝塔和渚。在夜晚的游乐园中,那两人坐着没有其他游客的旋转木马,开心笑着。

「我好歹可以猜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听到夏露这么说,我不禁把头转过去。

「越是讨厌的对象,反而懂得越深呀。」

她说着,对我露出无上的笑容。

唉,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令人火大的笑脸。

「不过你不觉得,在讨厌的人面前撒谎也没有意义吗?」

言下之意是要我讲真心话吧。反正我们之间的好感度根本无关紧要。

「是啊,我很担心。」

我望着萤幕细语。

「只要想到现在也笑得那么开心的她们可能又要遭遇危险的事情,老实讲我真的担心到晚上都会睡不着。或者说希望她们能在我身边一起睡啊。」

「说到那种程度就有点恶心了。」

「不要忽然背叛啊。」

我轻咳一声,重新说道:

「我的确会感到不安。可是如果就这样不参加《圣还之仪》,她们两人就永远都无法解开《调律者》的枷锁──故事会无法落幕。」

所以我们现在没有选择。所谓选择的权利,并不是谁都能无条件获得的东西。因此现在我们只能前进。相信眼前这条路将会通往我们期望的片尾字幕。

「这样,那我就不再多讲什么了。」

夏露这么表示后,又说一句「我也去玩吧」并准备离开秘密基地。

「我姑且跟你讲清楚,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说出真心话的。」

我叫住夏露,如此声明。

我不是因为讨厌或觉得对方无所谓,才对她讲出真心话。

「因为你是同伴。」

听到我这么说,夏露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接着只说一声「是吗」之后转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背对我的瞬间,我隐约看到她的侧脸好像有点开心地露出微笑,但这种事再怎么说都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距地一万公尺的夜空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在夜晚的顶楼。

不。与其说睁开眼睛,也许应该讲不知不觉间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吧。

这里不是什么大楼或饭店,也不是大学校区内的顶楼。

是高中校舍的顶楼,因此我很快就察觉了这是一场梦。

现在的我没有理由入侵到这座古老的校舍里来。是残留在我潜意识里高中时代的印象,偶然让我看到这个梦境吗?还是……

「好久不见了,我心爱的搭档。」

忽然间,我感觉到旁边有人。那个人和我一样抱着腿坐在地板上,身上穿着跟这个姿势很不搭的军服。我知道这少女的名字。

「海拉。」

听到我叫出这个名字后,她一如从前地眯起红眼睛,露出冶艳的微笑。

「是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海拉从前是与我和希耶丝塔为敌的《SPES》干部,也是夏凪渚的另一个人格。在与《原初之种(席德)》的最终战役中最后消失的她,难道如今也依然在什么地方守望着我们吗?

「你做的梦可真会顺你的心呢。」

海拉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将视线转向前方。

顺我的心──意思是说我在无意识中,期盼着能够和海拉像这样在夜晚的顶楼上交谈吗?

「话说我刚刚还在跟斋川她们玩国王游戏,正好换我抽中国王,要让穿着女仆装的斋川叫我『主人』啊。可不可以拜托你快点让我回到现实世界去?」

「那种愚蠢的梦话别再给我讲第二次。顺便告诉你,你和斋川唯与夏洛特开心玩耍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而且就算你们真的玩国王游戏,你也只有一辈子受到屈辱的份。」

我的现实世界也太不讲道理了。真没辙,我就稍微继续沉浸在海拉让我看见的这个梦境中吧。

「海拉,你过得好吗?──这样问好像有点奇怪。」

「也对,说到底,我是个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实体的存在。本来既没有生也没有死呀。」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现在才能这样跟你讲话吧──她说着,站起身子。

「你倒是过得很健康又愉快的样子。」

「看得出来?」

「嗯,被两位心爱的侦探围绕着,对吧。」

虽然『心爱的』这个形容是多余的,不过的确啦,我无法否定自己每天过得还算愉快。而且就连诺契丝都看穿了这点啊。

「那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是你达成心愿,获得的幸福。明明几年前你还在这顶楼上哀叹着世界不讲道理的说。」

「你是说我跟渚相处的那个时候啊。」

「对,就是主人回想起自己的来历,感到难受痛苦的那个夜晚。」

哦哦,当时也是像这样一个星空美丽的夜晚。渚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分以及过去犯下的罪行,而我就在这地方陪伴哭泣的她一起吹着夜风。

当时我发誓,要帮那样的渚承担一半不讲理的境遇。从那之后过了两年多,当时痛哭的渚已经不存在了。

「──真的是这样吗?」

夜风忽然变强,让海拉身上的军服激烈摆荡。

「不只主人而已。世界上真的到处都已经没有在哭泣的女孩子了吗?」

海拉赤红的眼睛注视着我,她的《言灵》强制我的思考。

二十年来的各种景象宛如跑马灯般闪过我的脑海。

我天生具备这个令人讨厌的体质。我目睹过的惨痛悲剧绝不是一、两本小说就能写完的程度。然而就在一年前,灾祸结束。人们应该获得了和平的日常生活。所以──

「既然难得见到面,我希望你跟我约定一件事。」

海拉不等我回答,又接着想要跟我做什么约定。

「不准让渚哭泣,对不对?」

以前我向海拉这么发誓过。要是我违背约定,就要付出两人份的代价──加倍杀死我。

「说得对。不过既然你已经是大人,就让你再成长一步吧。」

望着远方星辰的海拉转回头,面带温和的笑容说道:

「不要让夏凪渚以及她所重视的朋友哭泣。」

渚所重视的朋友究竟是谁?我脑中浮现了几张脸。

就在我准备回应海拉什么话的时候……

「──君彦──喂,君彦呀。」

呼唤着我的声音,让我的意识一口气清醒过来。

「你一直在难受呻吟喔?还好吗?」

在我眼前,有个红眼黑发的少女探头看着我的脸。我忍不住用手指捏起她垂下来的长发。

「你头发长长了。」

「在讲什么时候的事啦?你睡傻了吗?」

不过她真的跟那家伙长得一模一样。

我接着只问一声「现在几点?」并转动颈肩。看来我有点睡太久了。

「话说你们两个,不要把人夹在中间玩扑克牌行不行?」

我如此责备坐在左右两边的那两位侦探。从我前方座位的背面放下来的小桌子上,被她们两人玩过的扑克牌搞得一片凌乱。

现在我们所在之处,是一万公尺的遥远上空,飞往法国的一架客机上。我看一下手表,从起飞后过了大约两个小时。

「难得出来旅行却一直在睡觉的君彦才奇怪吧?」

「没错,助手对于旅行的乐趣从出发时就已经开始的意识还不够。」

不知道为什么,渚和希耶丝塔两位侦探却都反过来责备我。骗人的吧?错的人是我吗?

「你们还是老样子啊,这种在好的意义上欠缺紧张感的样子。」

即便有危险逐渐迫近,依然不会糟蹋眼前乐趣的那个态度。无论以前和希耶丝塔旅行的时候也好,和渚两人行动的时候也好,都是这个调调。她们总是全力享受着当下每一分每一秒的乐趣。

「当然,遇上关键的时候我们就会立刻切换心情了。尤其在这次的状况下。」

希耶丝塔如此强调。

我们现在搭机前往法国的目的,是参加明天即将举行的《圣还之仪》。而到时候将可能发生诺艾尔他们所说的《未知危机》。

一个礼拜前,尤其是夏露对于这点感到非常不安。她还跟我说过,只要我认真说服,希耶丝塔和渚应该会改变出席的念头。然而到最后,我就像是不理会她的建议似地搭上了这班飞机。而这么做有个很大的理由。

(插图013)

「既然知道布鲁诺先生将会面临危险,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呀。」

渚如此小声呢喃。其实就在几天前,我们白银事务所收到了一封寄件人不明的信件。

信中写的内容是──世界之智不久将亡。

这也是所谓《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寄来的警告吗?还是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寄来的东西?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

「在这次的典礼上,布鲁诺先生将会遭遇什么不测。但我们身为侦探绝对会出面阻止。」

希耶丝塔说出我们这次行动中新增的一项任务。

这一个礼拜来,我们尽己所能地做了各种准备。预测种种可能的事态,也有事前做好一些对策。即便没有委托人,侦探依然会持续为人付出。就这样,我们如今正在前往无名的委托人在等待的法国。

「──侦探大人与助手大人都依然如故呢。」

这时,忽然有声音从我们头上传来。似乎站在走道上听见我们对话的那位女性面带微笑,将咖啡倒入手上的纸杯。

「在飞机上跟你碰面的机率是一二○%啊,奥莉薇亚。」

我收下那杯醒脑饮料,对那位空服员开了个玩笑。而希耶丝塔和渚也说着「好久不见」对她问好。

奥莉薇亚并不是普通的空服员。她身为守护世界的《调律者》之一──《巫女》的使者,以前和我们有过几次交流。

「米亚过得可好?话说,她会出席典礼吗?」

我最近都没有跟那位原本是个家里蹲的巫女见面。希耶丝塔则是常常玩线上游戏,似乎偶尔会透过语音聊天听到米亚的声音。

「是,米亚大人也非常期待能与侦探大人和助手大人见面。就在前几天,她为了难得与各位见面的机会,还精心挑选了新的礼服。」

「那是什么窝心又可爱的行为呀。」

渚忍不住笑了起来。米亚今年也十九岁了,真期待看到她成熟的样子。

「米亚已经抵达当地了吗?」

希耶丝塔如此询问。我听说过米亚现在的活动据点,依然是在伦敦的那座钟塔才对。

「米亚大人目前正单独在北欧某国执行她的工作。」

「那个米亚竟然单独一个人……?」

我忍不住这么问道。毕竟我知道以前的米亚是多么不愿意走出来外面的世界,因此这样的变化实在令人感到惊讶。而且……

「你说工作,但米亚已经失去那个能力了吧?」

「是的,现在的米亚大人确实不再预言《世界危机》,然而她关心世界的心情并没有改变。她表示这次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真实的世界,因此经常外出旅行。」

就好像从前的各位一样──奥莉薇亚说着,温柔地看向我们。

「而且接下来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无法窝着不管的事情。」

……啊啊,米亚她们果然也已经知道了。在这次的典礼上可能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危机。因此米亚即便失去力量,现在也依然尽己所能在行动着。

「既然米亚不在这里,代表今天你是在执行自己平时的工作啰?」

「是的,当然我也在完成自己身为空服员的职责。不过……」

奥莉薇亚说着,拿出大概原本藏在送餐推车里的一只手提箱,打开来让我们看到装在里面的东西。

「这是《原典》。」

出乎预料的重要物品出现在眼前,让我不禁当场僵住了。这就是诺艾尔之前提过,预定会在《圣还之仪》上登场的超重要书籍。为什么那玩意会在这里?

「这是巫女大人的指示。她表示即便打破任何规定,也务必要将这个交给君冢大人。」

「……给我?我搞不懂意思。应该不是要我当送货员吧?」

既然米亚也预定会出席典礼,她只要自己带过去就行,或者最起码也应该继续托付给身为使者的奥莉薇亚才对。说到底,《圣典》本来是除了米亚以外的人都禁止阅览的书籍,更不用说是其中的《原典》了。

「是的,没错。即便如此,巫女大人依然要将《原典》托付给您。至于这个行为将被赋予什么样的意义──」

奥莉薇亚说着,把《原典》递到我手中。

「我想应该就决定于身为《╳╳╳》的君冢大人了。」

──喀哒喀哒的震动传来,掩盖周围的声音。

也许是乱流导致机身剧烈摇晃的缘故。我一瞬间有种失去意识般轻飘飘的感觉。当回过神时,我的手用力紧握着《原典》。

「……呜!奥莉薇亚,你没事吧?」

我张开干燥的嘴巴,忍不住这么问奥莉薇亚。

「……?是的,比起我,君冢大人似乎还比较……」

奥莉薇亚一脸感到奇怪地注视着我。

「真的耶,君彦你怎么了?流的汗好夸张呢。」

渚也看着我疑惑歪头。

我用手擦拭额头。这不是一瞬间就能流出的汗量。

「……哦哦,我没事。话说现在几点了?」

「呃,你不是刚刚才问过吗?」

我看了一下左手上的手表。从飞机起飞之后过了两小时又一些。

放在小桌子上的咖啡还没凉掉。

「助手?」

我想看向窗外,结果和另一位侦探对上了视线。

希耶丝塔感到奇怪又有点担心地望着我,我则是和刚才一样回应她一句:「我没事。」

「那不是真的没事的人会讲的话喔?」

「我只是因为被飞机摇得有点怕而已,你握一下我的手就没事了。」

「你啊,是笨蛋吗?」

「唉,太不讲理了。」

总觉得这段对话也好久没说了。不过假如把这想成是我对世界感到不讲理的机会减少的象征,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对,没有被说成笨蛋本身就是好事了吗?脑袋都混乱起来啦。

「抱歉,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思考着这些无聊问题,让我紧绷的肩膀这次真的稍微放松了。

于是我向希耶丝塔如此表示,并且把受到托付的《原典》收进自己的手提包之中。

后来超过十个小时的飞行终于结束,我们抵达了目的地的机场。

接着要等待领取托运的旅行箱……但不知为何,只有我的行李不管等了多久都没有出现在输送带上。

我不禁哀叹着自己一如往常的不幸体质,最后行李总算回到手上时,渚和希耶丝塔已经不在身边。她们早早就丢下我一个人,先前往寄宿饭店了。

「为什么明明有两个人却两个都这么无情啊?好歹有一边对我好一点嘛。」

就在我一边走在机场里一边如此埋怨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名少女被一个高个子男性搭话的景象。

虽然由于他们讲法语,让我有很多部分听不太清楚,不过那男性好像指着自己手中的照相机。或许是希望为少女拍张照片吧。

「哎呀,会想要找她当模特儿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那名灰发少女始终面无表情,酷酷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套格外醒目的哥德&萝莉塔风格洋装。她正是我的熟人……虽然我不晓得算不算真的很熟啦,但那少女就是诺艾尔-德-禄普怀兹没有错。

或许她是特地到机场来接我们的吧。不管怎么说,总之为了帮个忙,我走向她的地方。然而我又不太敢像电视剧那样吓对方说「你找我女人有什么事?」之类的。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回想起以前跟诺艾尔聊过「如果我是她家人……」之类的话题。既然如此……

「啊!」

诺艾尔注意到我的身影。于是我站到她面前,对着拿相机的男人用笨拙的法语说道:

「你找我妹妹有什么事?」

◆哥哥大人也不错

「不好意思啦,还麻烦你送我一程。」

在诺艾尔特地安排的车子上,我对她表达感谢之意。

这辆全黑的高级车中宽敞得让人可以尽情把脚伸直,甚至还有准备香槟。不过到饭店的车程仅有十分钟,应该没时间喝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诺艾尔却「请用」地递给我一个玻璃杯。那我至少喝一杯好了。

「迎接典礼的重要来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诺艾尔还是老样子像个洋娃娃一样,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嘴角带着柔和的微笑。真希望其他政府高官们全部都能向诺艾尔好好看齐啊。还有希耶丝塔跟渚也是,她们竟然丢下我就走。

「而且应该表达感谢的人是我。刚才真的很谢谢你──哥哥。」

我把喝到口中的香槟喷了出来。

「哇!请问你没事吧?非常抱歉,这不合你的口味吗?司机先生,请立刻前往葡萄园。」

「我没事,拜托继续开到饭店吧。不用跑去收成或酿造什么葡萄。」

我用手帕擦掉自己喷出来的香槟。

「诺艾尔,你说谁是谁的哥哥?」

「呃,请问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全部都很奇怪啦。

唉,真后悔刚才在机场情急之中乱讲话。要说什么事情很恐怖,就是她会不会在希耶丝塔或渚面前用那种称呼方式叫我啊。

「看来你似乎不太喜欢的样子,非常抱歉。」

诺艾尔对我恭敬鞠躬后,「那么,请问这样如何呢?」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葛格。」

「呜!」

我当场心脏病发作倒下。

『你啊,是笨蛋吗?』

甚至连希耶丝塔都出现在我脑中,看来已经是末期了。

「呵呵,不好意思。只是开个妹妹玩笑,还请你原谅。」

诺艾尔虽然脸上尽力保持着平常那样认真的表情,但双脚可能是无意识地偶尔晃了几下。

「那么,君彦大人。」

「称呼方式已经改回去啦?」

「关于之前提过的那件事,请问可以稍微跟你谈一谈吗?」

看来开玩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然后讲到之前提过的事情,我只会想到一件。

「关于布鲁诺的事情啊。」

几天前,我们事务所收到的一封神秘信件──世界之智不久将亡。我们虽然立刻将这件事也告知了诺艾尔,但还没有深入讨论过。

「其实我们也还是一头雾水。关于这件事并没有调查得很充分。」

「……这样、吗?不,这也不能怪你们。毕竟这本来就不是《名侦探》大人的工作。」

希耶丝塔和渚当初接到的指令终究是让《圣还之仪》能撑过《未知危机》顺利举行。布鲁诺的案件完全是预期之外的事情。

「不过假如布鲁诺真的会在《圣还之仪》遭遇什么危机,我们家的侦探也不可能坐视不管。这跟什么职务或使命之类的东西没有关系。」

唯有这项决心,我们在来时的飞机上才刚讨论过。

「你那边如何?有什么保护布鲁诺安全的方案吗?」

「讲真心话,我认为直接让《圣还之仪》本身取消举办,应该是最安全的做法……但现实来讲这点很难办到。《联邦政府》希望能够尽早举行《圣还之仪》焚烧《原典》,以实现世界和平。」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诺艾尔的时候也听过的内容。据说焚烧《原典》,将《巫女》的能力归还给神明,就能够让世界的灾祸永久平息。

「我再确定一次,那是真的吗?只要《圣还之仪》能够顺利举行,今后就永远不会再发生《世界危机》了?」

举例来说,那可能是《原典》的拥有人米亚透过感觉能够知道的事情。然而并非当事人的我,对于那种说法终究只能当成一种传闻情报来理解。

「……是的,没有错。」

诺艾尔的眼神些微摇曳。

「过去几千年的纪录也能够实际证明这点。只要这次的《圣还之仪》顺利结束,君彦大人与侦探大人们今后就绝对不会再被卷入《世界危机》之中。」

我听到她这么说的瞬间,隐约明白她刚才为何会一时吞吐其辞了。

过去几千年的纪录能够实际证明──换言之,至今的历史上想必也有举行过《圣还之仪》吧。然而现在却要再度举行《圣还之仪》,这其中所隐含的意义就是……不,现在重要的不是这点。我已经问出想要知道的情报了。于是我只回应一声「这样啊」并继续说下去:

「那么,不能只有布鲁诺婉拒出席之类的吗?」

这场《圣还之仪》是采取招待制,因此布鲁诺应该也有婉拒出席的权利才对。

「如果可以,我心情上也非常希望爷爷大人那么做。但是……」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讲什么,肯定是布鲁诺拒绝了这项提议吧。

不过只要站在布鲁诺的立场想想看,这也不难理解。本来是他请求希耶丝塔和渚出面对抗《未知危机》,自己却因为感受到自身有危险就脱离战场──这种事情他肯定不愿做吧。

「假如敌方的要求能够再稍微清楚易懂一些就好了。」

这样一来,或许就有交涉的余地,或者易于拟定作战计画才对。然而,《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们向《联邦政府》要求的「某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其实,我有稍微听过一点谣言。」

「谣言?」

「是的,据说从前《联邦政府》的高官们将某项重大机密藏进了潘朵拉的盒子中。然而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个机密的真相……但《未踏圣境》的使者会不会是透过某种方法知道了那个东西?」

这是我当上高官后才初次听闻的谣言──诺艾尔这么表示。从前《联邦政府》拼命掩藏的重大机密,而敌人是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威胁我方。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世界和爷爷大人呢?」

诺艾尔有点自嘲地如此呢喃。

她的那份苦恼,或许也源自她复杂的立场。首先她身为《联邦政府》的高官,必须请求前《调律者》的布鲁诺也出面对抗《未知危机》。因为这就是他们建立出来这个世界的正义机制。

然而诺艾尔与布鲁诺之间还有另一种关系相连,那就是──家人。如果诺艾尔非常重视这个关系,她会希望布鲁诺婉拒出席典礼也是很正常的心情。

「对于你来说,布鲁诺就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啊。」

「……是的。因为只有爷爷大人站在我这边,是我的家人。」

诺艾尔接着喃喃说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她出生于十五年前,是与《联邦政府》有关系的法国贵族《禄普怀兹》家的后代。然而她是当时禄普怀兹家的当家与一名在宅邸工作的女仆之间生下的小孩。诺艾尔的母亲很快就被赶出宅邸,而父亲和他的正妻都对于诺艾尔的诞生感到很不悦。

「我一直以来在禄普怀兹家都被当成不存在的人物。没有人会跟我讲话,对我的问题也没有人会回答。祖父母、双亲和哥哥,甚至连佣人们都一样。在那个家中,我一直都是个隐形人。」

「从那状况中把你拯救出来的,就是布鲁诺了?」

诺艾尔望着车窗外,「是的。」并轻轻微笑。

「十年前的某一天,爷爷大人将我从那个家救了出来。他为从来没有跟人讲过话的我带来言语,并教导我如何笑、如何哭。他让原本透明的我恢复为正常人。」

诺艾尔与布鲁诺的关系性,并不是我能够擅自揣测的东西。不过那两人之间毫无疑问存在着只有他们知道的十年份羁绊。就像我跟那名侦探少女一样。

「可是从一年前开始,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诺艾尔消沉下来的声音并没有被车子的喇叭声掩盖,清楚传到我耳中。

一年前,诺艾尔与布鲁诺之间的收养关系被解除了。在那两年前她就已经代替据说行踪不明的哥哥开始担任《联邦政府》的高官,不过后来和布鲁诺的收养关系也正式解除,完全从贝尔蒙多家分离了。

「爷爷大人偶尔会安排只有我们两人的聚餐会,想必实际上也是……唔?」

诺艾尔的双颊凹陷,嘴唇嘟起。因为我用右手夹住了她的脸颊。

「你不是好不容易学会了怎么笑吗?要好好记住师父(亲人)的教导啊。」

我把「唔咕」呻吟的诺艾尔的嘴角往上一推。

「再试着跟布鲁诺谈谈看吧。」

我说着,把手松开。结果诺艾尔似乎很惊讶地睁大眼睛。

「或许还有什么办法可行。遵循使命守护世界,同时又能做为家人保护布鲁诺的方法──让我们再一起想想看吧。」

不能让现在的诺艾尔失去布鲁诺。

夹在使命与利己之间迷惘摇摆的她,在我眼中看起来,彷佛是映出某个人的一面镜子。

◆作战开始(Mission Start)

后来没过多久,接送车抵达了目的地。

我和诺艾尔暂时道别,走入政府为我们安排的饭店,搭乘电梯上楼。

这是一间我平常绝对没有机会可以住的豪华度假饭店。我敲一敲位于三十五楼的一扇房间门,希耶丝塔便「啊,总算来了。」地开门迎接我。

「……这个无情女。」

「才不是呢。我只是相信你无论遭遇什么困境都一定可以克服,才会早一步到饭店来的。」

唉,讲得可真好听。

我拖着旅行箱进入房间,看到里面是呈现商务套房的构造,除了卧室以外还有一间客厅。而两位侦探似乎就在那客厅享受着喝茶时间,桌上放有茶点与茶壶。

「咦?君彦也是住这房间吗?」

见到我无奈地坐到椅子上,坐在对面的渚疑惑地眨眨眼睛。

「是啊,因为我跟诺艾尔说过三人住一间也没关系。」

「感觉好危险呢~」

「不要扭着身体说行不行?」

「我才没有!」

正当我们如此愉快交谈的时候,希耶丝塔端着杯子走过来。

「你也要喝红茶吧?」

「呃~不,我喝水就好。」

我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瓶装矿泉水。

「……是喔。」

结果希耶丝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无趣地坐到我旁边。

「话说你是不是喝了酒?你身上有点酒精味。」

「这只是刚刚在接送车上,诺艾尔问我要不要喝,所以喝了一杯而已。」

「明明你平常一直叫我不要喝酒的说。」

那是自作自受。因为这位侦探曾经有过喝酒失态的前科啊。

「咦?你有见到诺艾尔呀?那你有跟她谈过那件事吗?」

渚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并这么询问。

「有,听说布鲁诺果然没有婉拒出席典礼的打算。」

「……是喔。那就更要为了《圣还之仪》做好准备才行呢。」

「诺艾尔应该也是因为这样才想依靠我们吧。毕竟听说其他的《调律者》们几乎都没办法联络到人的样子。」

对,正如希耶丝塔所说,有办法亲自站上前线战斗的前《调律者》现在只剩下《名侦探》了。而且在两人之中只有希耶丝塔一个人。

「嗯?怎么了?」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希耶丝塔轻轻歪了一下头。

「没事,我只是想说如果夏露也在,至少会好一点。」

「但那孩子现在有别的任务要执行呀。」

没错,大约一周前还在犹豫是否要出席《圣还之仪》的夏露,最后决定不参加了。然而并不是因为对于身为特务的她来说消极负面的理由,而是由于有其他重要任务要办的关系。

「那家伙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就连希耶丝塔应该也不晓得吧?」

「嗯,不过夏露那样就好了。」

希耶丝塔双眼遥望着远方似地说道。那侧脸看起来好像感到有点骄傲。

对。夏洛特已经不是一个只会跟在侦探后面的特务了。

「小唯的海外公演,不知道准备得如何呢?」

渚看着手机小声呢喃。我记得演唱会的正式登场日应该是后天。

「顺道一提,我刚刚寄了封『你现在在做什么?』的邮件给她,结果收到『请别当自己是人家男友。』的回信。」

「小唯也太犀利了吧。」

像这样的闲聊对话暂告一段落后……

「然后,希耶丝塔,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行动?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都必须找布鲁诺再稍微谈谈看吧?」

「现阶段我们应该做的,是无论《圣还之仪》遭到什么人袭击,都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准备工作。」

希耶丝塔看着手机,讲述今后的方针。

「咦?可是这项作战计画是不是还没跟助手共享?」

「我这边也有做个保险或者说准备工作……不过现在先摆到一旁吧。」

「喂,你们不要一直玩手机,也告诉我详细内容啊。」

虽然我最近确实才经验过小组成员的立场不统一,反而可以把事情办得较好的案例就是了。

「算了,万一遇上紧急状况时我也有自己的妙计啦。」

「哇,那真是太好啰。」

希耶丝塔,那种敷衍方式颇伤人的啊。

「不过呀,总要有个人做最终判断才行呢。」

渚这么表示。的确,就算拟定了多少作战计画或准备工作,在关键时刻如果无法做出决断也没有意义。

「交给助手就行了吧。」

教人意外地,希耶丝塔竟如此提议。我和渚都不禁疑惑歪头。

「现在回头想想,不管是恢复《调律者》的权限也好,参加《圣还之仪》也好,挑战《未知危机》也好,全部都是我和渚决定的。所以接下来轮到你了。最后的指挥权就交给助手啰。」

希耶丝塔说着,用指尖对我脸颊戳了几下。

「这是信赖的证明对吧?绝不是想要推卸责任而已对不对?」

我这么苦笑一下后,手机忽然收到好几封邮件。

「……哦哦,原来如此。」

我和两位侦探各对上了眼睛。

作战(Mission)早已开始了。

◆伊甸园的使者

接着太阳倾斜了三十度左右后……

「好漂亮~!简直像电影里的世界一样!」

在一艘航行于河川的小船上,渚望着溶于暮色之中的街景,发出陶醉的叹息声。刚才在饭店房间稍事休息后,我们来到塞纳河,参加了能够一览巴黎景色的渡轮之旅。

这趟航行之旅大约会游览一个小时,可以从河上欣赏到艾菲尔铁塔与亚历山大三世桥等景点。然而由于一些因素,这观光船的航行旅程似乎即将废除,而我们可以说是赶上最后的机会,得以欣赏这片有如电影般的景色。

「虽然说,像电影情节般的经验我们倒是多得不想再多了。」

希耶丝塔也站在甲板上,手拿着一个里面装果汁的酒杯,沉思起来。如她所说,无论是间谍动作片也好,B级科幻片也好,当然侦探推理片也好,我们以前在各式各样的电影片中都当过主演。

「只有爱情片没演过呢。」

「是呀,不过这也许要怪男主角吧。」

渚和希耶丝塔这时一副有什么话想说似地看向我。

「太不讲理了。」

我抓准最适合讲这句话的时机如此表达不满,并喝了一口葡萄酒。

在口中散开的涩味,和咖啡又是截然不同的绝妙滋味。

「各位果然都是非常成熟的大人呢。」

望着我们三个人如此呢喃的,是诺艾尔。为我们安排这躺包船之旅的人正是这位少女。

「可以看得出来各位想必体验并战胜过一次又一次我无法想像的经历,而建立了只有三位之间能够理解的特别关系。」

听到她这么说,我们三个人不禁转头互看。表情各自不同。希耶丝塔在故作冷静的表情中流露出骄傲的心境,渚一脸满足的同时又浮现苦笑……不晓得我的脸在她们两人眼中看起来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各位之间这样的关系,在日文中是怎么说的呢?我记得……好像不是三者牵制……对了!是三角关系。」

「我们差不多进入正题吧。」

我发声盖过诺艾尔口中冒出来的危险词汇,把目光移向在场的另一个人物。

「关于明天的典礼,你果然还是没有要婉拒出席的意思是吧,布鲁诺?」

头戴高帽的那位老绅士站在跟我们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手拿酒杯眺望着河川。把布鲁诺叫来这里的同样也是诺艾尔。

「是的,总不能让各位站到战场上,我却自己一个人坐在树下看书吧?」

一如之前已经听过的,布鲁诺终究选择把自己的使命放在优先考量。

「假如在这里屈服于敌人,可谓正义之耻。我不会屈服于任何威胁之下。」

「爷爷大人……」

诺艾尔用担心的眼神注视着布鲁诺。

「用不着担心。而且如果《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盯上《联邦政府》……诺艾尔,要说危险的话你也一样。不是吗?」

「是这样说没有错……但爷爷大人是唯一被敌方指名的人物。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抱持最大的警戒心,并且调查其中的理由。」

布鲁诺与诺艾尔由于互相担心对方而产生冲突,可是又找不出妥协方案。

「不过诺艾尔说得对。」

如此插入两人对话的,是渚。

「为什么只有布鲁诺先生会被《未踏圣境》的使者个别盯上呢?为《联邦政府》提供协助的应该也有其他人吧?」

的确如此。要说协助《联邦政府》试图反抗《未知危机》的人,像在场这两位侦探应该也一样才对。

「不,归根究柢,我并不认为你们收到的那封信是来自《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啊。」

布鲁诺这时一度推翻这项前提。

「我听说他们至今从来没有利用过像信件这样的媒体与《联邦政府》联络。对不对,诺艾尔?」

「……是的。他们是借由简单来讲就像电机工程学中所谓的『讯号』,并使用我们也能理解的语言,将讯息传送到电子仪器。然而那个程式内容却怎么也无法解析。」

虽然这让人听得有点头痛,但反正意思就是来自《未踏圣境》的通讯没有办法从纪录回溯究竟从哪里送来的是吧。这么说来之前好像也提过这样的事,总之这代表《未踏圣境》的居民们似乎拥有我们未知的技术能力。

「也就是说,寄那封信来的果然是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呀。」

希耶丝塔或许从一开始就认为这项可能性很高,而感到理解似地点点头。

「没错,不过盯上我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都不重要。即便《大灾祸》结束之后,我们至今也没有松懈过丝毫的警戒心,正义之火也从未熄灭。不管将有怎么样的巨大邪恶来临,我们都会正面迎击。」

布鲁诺说着,眺望雄伟的河流。有几只野鸟飞在水面上。

「看来要下雨了。」

希耶丝塔没有抬头仰望天色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下雨?云层看起来并不厚啊。」

「你看鸟不是贴着水面在飞吗?那是为了捕食因湿气而翅膀沉重的虫子。」

……原来如此。确实,至今希耶丝塔这种根据分析得出的直觉大致上都很准。既然快要下雨了,或许我们提早结束这趟航行之旅会比较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的旧伤隐隐作痛呀。」

希耶丝塔说着,用手压住自己的左胸。

就在我把目光看向她那动作的下个瞬间……

雨还没下,「那家伙」就从天而降了。

『──为何 无法理解 我们的 要求』

在我们头顶上几公尺处的桅杆。

一名神秘人物站立在那个几乎没有踏脚处的地方,脸上戴着模仿乌鸦的面具。

「君彦,那是……」

「……嗯,要下来了。」

我大致猜出那家伙的身分,和渚一起往后退下。

『联邦政府 调律者 快回答』

披着红色斗篷的那家伙把脖子扭转九十度,用机械似的声音对我们如此说道。看来有办法沟通对话的样子。

「你是谁?」

希耶丝塔把滑膛枪举向那家伙。她的态度中没有焦急或动摇,只是跟从前一样,扮演自己此刻应该扮演的角色。然而有个人物将手伸到那样的希耶丝塔面前,要她暂时放松态度──是布鲁诺。

「你就是来自那个《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吗?」

布鲁诺极为冷静地询问脸戴乌鸦面具的人物。

『你们的 称呼方式 没有意义』

这回答听起来感觉是在默认布鲁诺的问题。接着……

『我们 只是 希望得到 世界的秘密』

来自未知世界的那名使者刻意使用我们能够理解的语言,试图交涉。世界的秘密──那就是他们要求《联邦政府》交出来的东西吧……可是……

「只是这样说,我们还不能理解。」

诺艾尔往前踏出一步,回应乌鸦面具。

「《联邦政府》并不是要全面拒绝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所谓『世界的秘密』究竟是指什么东西,我们并不知道。」

所以根本无从交涉──诺艾尔如此主张。

『为何』

结果乌鸦面具再度把脖子弯向另一个方向。

『为何 不知道 为何 忘记了』

紧接着,如破音般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忽然窜入耳朵深处。我忍不住塞起耳朵,然后把紧闭的眼皮睁开,发现大量的鱼和鸟漂浮在小船周围的水面上。

「──!诺艾尔,快退下!」

希耶丝塔挺身到前方,把枪口举向站在桅杆上的乌鸦面具。

「你说『忘记』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晓得吗?」

『你开枪 试试看』

这句挑衅让希耶丝塔霎时皱起眉头,但她还是扣下了扳机。子弹速度快得看不见,然而却在快要击中敌人的地方停下来──忽然消失。简直有如被吸进什么次元裂缝之中。

『交涉 中止』

圣境使者如机械般这么表示后,准备离去。

「等等。」

希耶丝塔再度语气锋利地叫住对方。

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一滴又一滴地下起雨来。

「你回去告诉你的同伴们。照现在这样下去,你们的要求永远无法实现。首先把你们的最终目标想清楚,然后用我们也能理解的方式告诉我们。」

她已经没有举着枪。

然而这位侦探面对未知的敌人,说出了比任何武器都要凶猛而激烈的话语:

「现在双方都还没站上交战擂台,也还没坐到交涉桌上。但如果你们单方面试图伤害这个世界或我们的同伴,我就不管什么不侵犯的规矩,管你是圣境还是地狱我都会冲去跟你们交战──绝对。」

乌鸦面具听着那样的宣告,用那对又大又黑的空虚双眼注视着希耶丝塔。然而那张大嘴喙却没再发出任何话语了。

◆无知之王

我和侦探之间有一项从以前就延续下来的习惯。那就是只要解决了一桩事件,就要享用一顿下午茶或美味晚餐犒赏自己。同时在用餐的对话中回想事件内容,反省过错,当成下一次的课题加以学习。

不过我们现在比以前成长许多,这项仪式也稍微有所改变。原本餐后享用的红茶与咖啡,有时候换成了葡萄酒或调酒。但不管怎样,这对侦探与助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沟通交流,而现在我们也来到了一间酒吧餐厅。不过……

「唉,到头来,那个乌鸦面具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呀?」

渚把啤酒杯放到桌上,如此叹息。

大约两个小时前,现身于小型渡轮上的《未踏圣境(Another Eden)》使者。那家伙后来很快就消失离开,被留在船上的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解散。就这样,我、渚与希耶丝塔三个人虽然没有解决事件,但还是为了发泄这股郁闷的心情而来到这间酒吧。然后在喝着酒的人不是只有渚和我……

「虽然有人说哈密瓜是蔬菜,但我认为应该是水果。以前有位出名的评论家说过,淋上美乃滋好吃的就是蔬菜,不好吃的就是水果。我也尝试过把美乃滋淋到哈密瓜上吃吃看,结果超级好吃的。所以哈密瓜终究还是蔬菜喔?」

白发侦探希耶丝塔拿着装有红酒的酒杯,说着这样支离破碎的发言。她的肤色红润,眼神恍惚,情绪不出所料地变得比平常稍微亢奋一些。

由于希耶丝塔只要喝了酒大致上都会变成这样,所以我平常总是会对她发出禁酒令……但她却趁着我和渚不注意的一瞬间喝了红酒,等我们发现时就是这副德行了。

「喂,助手,你有没有在听?」

希耶丝塔嘟着嘴向我纠缠过来。

「有啦,你在讲你喜欢的水果排行榜对吧?快告诉我前三名啦。」

我随便敷衍醉鬼,并喝个水。要是摄取太多酒精,总觉得连我都会干出什么多余的行为。

「……你好随便喔。怎么?跟我喝不开心吗?」

结果希耶丝塔又露出更不开心的表情瞪向我。

「你从刚才就一脸无趣。不管我讲什么都一直是那个样子。」

唉,以前希耶丝塔喝醉的时候,就算我像刚才那样打发,她也会笑哈哈的说。看来她的酒量有稍微变强一点的样子。我本来认为自己没有把态度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似乎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刚才在渡轮上。」

我把杯子放到桌上,从希耶丝塔身上移开视线问她:

「你最后为什么要对敌人讲那种话?」

「……你在说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

既然会刻意装傻,就证明她记得非常清楚。

希耶丝塔对那个乌鸦面具宣告,为了守护世界或同伴,她甚至不惜打破不侵犯的规矩也会闯入圣境跟他们交战。而现在依然在我心中弥漫的不满情绪,最大的原因就是她那段发言。

「只要明天的《圣还之仪》结束,希耶丝塔和渚都会从《调律者》毕业了。没有必要继续跟《未踏圣境(Another Eden)》扯上关系。」

「那个《圣还之仪》能否顺利结束也还不确定吧?只要乌鸦面具那帮人企图引发的《未知危机》没有解决,我就会继续战斗下去──你对这点到底有什么不满?」

希耶丝塔把矿泉水一口喝光并这么表示。

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希耶丝塔也应该已经恢复冷静了才对。

「那种事要由你来做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我是《名侦探》。」

「严格上来讲现在也只是代理而已吧?」

「就算只是普通的侦探我也会做。」

「啧!为什么你要做到那样?」

简短话语的来往。两人都已经酒醒了,但沸腾的情绪没有冷却下来。

「因为你们也为了我这么做过。」

希耶丝塔碧蓝的眼眸看着我。

但她很快又把视线别开,继续说道:

「你们以前也是,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拯救了我。所以我只是做同样的事情而已。」

她的意思是说,这和任务或使命没有关系。

「假如对我来说重要的存在受到伤害,到时候我会再度全力奋战。然后守护你们。」

希耶丝塔说到这里,闭上嘴巴。

我们之间的沉默,被酒吧餐厅内静谧的背景音乐以及其他客人的讲话声掩盖。

好久没有像这样跟希耶丝塔起争执了。

「好了,到此为止。」

最后完全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渚。

她「啪!」地拍了一下手,缓和紧绷的气氛。

「然后顺便,嘿!」

「砰!」地沉重声音响起。

是渚朝我和希耶丝塔的脑袋各赏了一记拳头。

「痛死了!渚,你这……!」

「……好痛,好过分,为什么?」

渚即使看到我和希耶丝塔抗议的眼神也没有屈服,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人份算在一起,加倍杀。怎样?稍微冷静一点了吗?」

……如果目的只是让我们冷静,总觉得一开始的拍手就很够了啊。唉……

「抱歉,我好像喝太多了。」

拜托就当作是酒精的错吧──我首先对渚这么道歉。

「我也对不起喔,渚。这次就当作是助手的错吧。」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女人。我半眯眼睛瞪向希耶丝塔,她却一脸不悦地把头别开。

看着这样的我们,渚又「唉,真是的。」地叹了一口气。然后……

「不过,你们两人到头来纠结的还是这点呀。」

她仰望天花板,如此呢喃。

「嗯,希耶丝塔,我们回饭店去吧。你站得起来吗?」

渚接着扶起希耶丝塔,准备离开。

「你想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来?」

「就算你们继续这样面对面,也只会再度吵架不是吗?现在双方暂时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

而且──渚又补充说道:

「君彦接下来还有一份工作要做吧?」

……哦哦,对了。那是希耶丝塔拜托我的工作。于是我思考起接下来的事情,并独自换坐到吧台的位子。

「那么渚,希耶丝塔就拜托你了。」

我这么表示后,背对着我的希耶丝塔虽然一瞬间做出反应,但依然没有转过头,就这么跟渚回去了。

「白日梦的那个样子,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坐在那里观察我们了,和刚才一样穿着西装的老人在离我三张椅子的吧台座位喝着威士忌。

布鲁诺-贝尔蒙多──正是我在等待的人物。

「我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早到了一点,所以就看着你们那场愉快的晚宴当成配酒小菜了。」

他眯起眼睛露出微笑。我之所以独自留下来,就是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和他稍微再谈谈。但我没想到居然会被他一直看着。

「抱歉啦,让你看到一场奇怪的内讧。」

「不会不会。像那样把感情表现出来的她确实让人感到新鲜,不过那也是因为跟无法蒙混隐瞒的对象真心对话的缘故吧。那并不是一件坏事。」

布鲁诺说着,把酒杯放到吧台上。不知不觉间,店内的其他客人都不见了,背景只剩下旋律令人舒适的爵士乐。

「好啦,那么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把我叫来这里的理由了。你说想做一场秘密会谈是吧。」

他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后,把目光望向相隔几张座位的我。

「没错,布鲁诺,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和《未知危机》的战斗?」

到头来,这项提问也成为了刚才我和希耶丝塔起口角的原因。

而如今又对布鲁诺提出同样的问题,感觉也是很奇怪的事情。然而向他问出这个答案就是我……身为助手的工作。

「为何如今要在这里提出那个问题?」

「因为我想说如果诺艾尔在场,你可能有些话不太好讲。」

正因为是家人,正因为是可以信赖的对象,所以有些话无法轻易讲出口。

至少像我就是这样。

「这是身为《调律者》,身为正义使者理所当然的使命──这样的回答你无法接受吗?」

「没错,我并不是想要知道你的个人资料。」

不能够只因为知道对方的身分、头衔或经历就以为自己完全理解那个人物──我在最近的工作中才刚学习过这项教训。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旅行。」

结果布鲁诺或许被我说服成功了,把脸朝着正面娓娓道来。

「那是我还年轻的时代,做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希望多理解这个世界而踏上的流浪之旅。在那旅途中,我喜欢上某个国家的文化,而在那里居住了很长一段岁月。」

这是至今活了一百多年、博学多闻的情报屋过去的一段人生。我闭上嘴巴,静静聆听。

据布鲁诺形容,那地方虽然是个小国,但拥有丰富的能源,经济上也相当富足。

「然而那样的富饶,对侵略者来说也是绝佳的诱饵。后来周边的军事强国陆陆续续逼迫那个小国签定各种不平等条约。而小国之王为了守护自己的人民,不得已下只好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所有条件。」

据说布鲁诺当时很反对小国那样的方针。然而当年只是区区一名新闻工作者,又只是个旅行者的他,当然没有什么改变国家的力量。

「然而一反我的预想,那个小国的和平被守护下来了。虽然确实变得没有从前那样富饶,但至少人民都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王的英明决断保护了国家。」

我也因此感到惭愧──布鲁诺这么呢喃。

他接着表示,简简单单地把国家的富庶与人民的性命放到天平上衡量是不对的。而那个小国之王就这样受到人民爱戴,在幸福之中走完了人生。

「你在讲的究竟是哪个国家?」

听完这样圆满的故事结局,让我不禁在意起它的后日谈。

「没有名字。」

但布鲁诺却直白说道。

「那国家的名字如今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位国王过世十五年后,经济崩坏的小国遭到当时的同盟国家割据,从地图上消失了。」

照布鲁诺的年龄来想,那恐怕是将近百年前的事情。就常识判断,现在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应该没有其他能够根据亲身经历描述这段历史的人物了。这是唯有布鲁诺能够讲述的真实故事。

「伟大的国王,在什么也不知情中安然死去。受到人民爱戴,连自己犯下的罪过也不晓得,就离开了人世。」

布鲁诺彷佛在回忆久远的往事般,眯起眼睛。而我还想不出来有什么话语能够回应他这段话。

「这并不是说我们一定要拿起武器战斗才行的意思,只是我们必须不懈不怠地摸索出真正守护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就算是我也能理解,唯有布鲁诺的这项哲学是没有错的。

「然后现在,既然世界将要再度面临转捩点,我们就必须保有自己的意志。在此次的《圣还之仪》上,我们要展现出自己守护世界的决心才行。无论《未知危机》企图如何妨碍也一样。」

这就是布鲁诺-贝尔蒙多的决心。跟他的头衔或个人资料无关,是他至今活过来的历史所凝聚出来的确切意志。

「因此少年,比起这个老骨头,我希望你多多关照诺艾尔。比起这风烛残年的人生,可以拜托你守护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吗?」

布鲁诺对我如此委托。我不是侦探,但也是个人。

做为一个人,我不能不听他这项心愿──但是……

「难道就不能一起拯救你和诺艾尔吗?」

我很傲慢地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因为我认为假如我的搭档此刻也在现场,肯定会这么说才对。

「你说得对,《圣还之仪》必须举行。我和侦探都保证它能顺利举办。因此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则是到安全的场所避难。这样不行吗?」

我说着,从包包拿出一项东西。

「这本《原典》,我绝对会带到《圣还之仪》的现场。」

「……原来如此,巫女托付给你了。」

能够看穿一切未来的《巫女》米亚-惠特洛克,将这本书交给了我,将掌控明日命运的缰绳握到我手中。

「不过《巫女》早已失去能力。这世界上不存在真正能够预言未来的人物。」

但布鲁诺却依旧不改心意,摇头拒绝。

「你认为那样不安定的未来能够实现我们所期望的明日吗?」

「但你即使不知道未来,也知道世界的一切吧?」

我这么说后,现场一瞬间沉默。然而一瞬间,就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对,没错。我知道,知道一切。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并不表示我一定能得出正确答案,有时候甚至可能得出错误的答案。」

布鲁诺冷静分析自己的立场与能力。只是知道一切,只是凑齐资料,有时候依然无法自己一个人得出解答。

在我的状况来说──当遇到那种时候,我身边一直都有能够为我指引出正确路径的存在。如果回溯到久远的过去,当时自称是我师父的男人就是那样的人物。之后换成希耶丝塔。当希耶丝塔不在的时候又换成了渚。如今有许许多多的同伴们,可以跟我一同寻找答案。

然而布鲁诺的状况则是──应该知道一切的他,如果在什么答案上出了错误。如果那样的一天真的到来,到时候……

「假如我有一天得出了错误的答案,想必同样会有纠正我的存在出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调律的。」

布鲁诺将剩下的威士忌都喝完,并如此表示。

「纠正世界之智的存在──真的会有那样的存在诞生?」

「没错,你认为那样的存在应该怎么称呼?」

对于他这问题,我没办法立刻想出一个妙趣的回答。

结果布鲁诺愉快地笑着,站起身子。

「哈哈,我不可能知道答案吧。毕竟那是超越了我的存在啊。」

他就这么拄着拐杖,独自离去。

酒会将我们恢复为人。

侦探或贤者,少女或老翁,全都一样。

等到大家都离开,我也准备回饭店而起身的时候,我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点亮萤幕。是通讯软体的通知──渚寄讯息来了。

『等你回来后要不要谈一谈?』

我拿起手机准备回讯。但就在这时,一通未显示号码的来电响起。

「巧合同时来啊。」

要回覆渚的讯息,还是要接起电话?

我思索了一下后──

◆就算正义灭亡

从接送车辆下来后,我来到的是一座神殿,或者说像遗迹的地方。

顶上没有天花板,让皎洁月光照入室内的那座建筑物中,到处有藤蔓植物攀附。虽然墙壁和柱子各处崩塌,但依然能看出原本应该是个庄严的空间。

从傍晚下起的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止。

室内除了月光之外,地面还有设置最起码的照明设备,因此即便是夜晚也依然视野良好。我可以清楚看到应该是把我叫来见面的人物就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啦,史蒂芬。」

还是老样子穿着一件白衣的他,背对着我忙碌地动着双手。

「虽然是我把你叫来,但很抱歉,再稍微等我一下。」

如此表示的史蒂芬面前摆了一台小萤幕。画面上显示的是──蠢动的红色内脏,在鼓动的心脏。随后,一只握着手术刀的手映入画面。但那不是人的手,是机械手臂。

「远距操作手术、吗?」

似乎在几年前实用化的这项技术,可以让主刀医师即使不在现场,也能透过机器人做手术。

但据说如果是像心脏手术或活体肝脏移植之类,需要高超技术与精密操作的手术,有办法透过远距操作手术的医生就非常有限。例如这位身为前《发明家》而且拥有神之手的医师──史蒂芬-布鲁菲尔德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说你行踪不明啊。」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面。

「只要人有性命,医师的工作就不会结束。此时此刻在世界的角落,寻求拯救残烛之命的叫唤声不曾停息。」

史蒂芬背对着我这么说道。

月夜中的外科手术。他的手部动作与萤幕中显示的机械手臂完全同步。

「至今世界上依然有很多地区残留着纷争战事所埋下的地雷。即便在那样难以踏足的地方,这项远距手术也能派上用场。」

没错。就算《世界危机》已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举例来说像纷争战乱也没有完全结束,过去发生的灾祸也还没有完全善后。

而史蒂芬现在即使不再是《调律者》的身分,依然做为一名医生继续行动着。这或许就跟已经不是《名侦探》的希耶丝塔想要继续当个民间侦探是一样的。

「久等了。」

不久后,史蒂芬关闭萤幕的电源,转朝我的方向。

我还想说他手术怎么做得这么快,但看来他只负责唯有他能够操刀的部分,之后的步骤就交给当地的医生了。像这样追求效率,以期拯救更多的患者。这就是我以前也听说过,他做为一名医师的哲学。

「多亏有你,渚和希耶丝塔现在都过得很健康。让我再度跟你致谢。」

我有大约一年没像这样跟史蒂芬面对面交谈了。

好几度拯救了两名侦探性命的这位前《发明家》,在一年前让希耶丝塔苏醒的时候也有参与其中。

「不,我什么都没做。」

史蒂芬仰望着夜空,表示否定。

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在谦虚。

「那么,史蒂芬,你刚才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在与布鲁诺谈话的那间酒吧,我接到一通电话。

而我按照电话中的指示坐上接送车辆,来到了这里。

「如果真的有,就告诉我吧──所谓防堵《未知危机》的方法。」

我并没有马上相信那句话。但是不仔细问个清楚应该也有我不晓得的事情,因此我才决定回应他的邀约了。

「没错,那是真的。我们一直以来就是在摸索那个方法。」

──我们?难道还有其他人吗?我忍不住把视线望向周围,结果忽然看见一道刺眼的光芒。也许是设置在地面上的照明设备提升了亮度。而那道光线照出了史蒂芬背后的巨大物体。

「炮台?」

那有如一座只能供人瞻仰的纪念碑,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表面爬满藤蔓。不过伸向天空长长的铁管果然看起来还是像个大炮。

「这是如今已派不上用场的古代遗产。」

史蒂芬同样望着那座炮如此说道。

「那炮口瞄准的,究竟是什么目标呢?」

我这时注意到,在那座兵器近处浮现了两个人影。不,何止是近处,其中一个人甚至盘腿坐在那巨大的炮台上。

「那是……」

那家伙身穿一件皮外套,头部被一顶机械式的面罩包覆着。朝向我的脸部有神秘的绿色光芒在闪烁。我知道这个人物。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年前──全美上映后转眼间就爆红的某部电影中。

──前《调律者》全罩。职位是《名演员(Hero)》。

一名头戴机车安全帽的男子有一天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并与邪恶组织交战的动作片电影「全罩」系列。担纲主演的这个男人令人惊讶的是,他在现实世界中同样扮演着英雄的角色。和电影情节一样发挥真正超越常人的力量,据说徒手空拳就击败了许许多多的《世界之敌》。

另外一位站在史蒂芬身旁的人,是一名穿着开衩连身裙的高-女性。脸上盖着面纱,看不到真正的长相。然而她全身散发出不知该说灵气还是气场的东西,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如电流般传来。

──前《调律者》妖华姬。职位是《革命家》。

据说只靠着美貌当武器就能毁灭一个国家的倾国美女。前任《革命家》佛列兹-史都华丧命后,接任了这项职位的妖华姬,透过活跃的表现,或者应该说暗中的行动,不知毁灭了多少国家。然而以绝世美女着称的她,尊容却总是藏在面纱底下,一般人绝无机会拜见。

「史蒂芬,你是说你凑齐了这些成员,探找防堵《未知危机》的方法吗?」

一时无法相信的我将疑问脱口说出。无论全罩也好,妖华姬也好,都是基本上喜欢单独行动而鲜少像这样出现在人前的人物……而且……

「既然聚集了这么多前《调律者》,布鲁诺应该也有跟你有过接触吧?邀请你们一同防堵《未知危机》。」

「没错,但我拒绝了。」

史蒂芬非常干脆地如此表示,接着……

「《情报屋》确实也和我们抱有同样的目标,但他太过不懂得妥协了。只要为了正义,他甚至抱着不惜此刻让自己化为灰烬的觉悟。我判断那样的正义非常危险。」

君冢君彦──史蒂芬叫了我的名字。

「你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不是吗?」

才没那种事──我本来想立刻如此否定。

然而,我被他完全看穿了。

在酒吧听完布鲁诺的过去,知道了他心中不予妥协的正义,我认为那样的哲学绝对没有错。但同时,我也希望那不是正确的答案。布鲁诺那样过度完美的正义思考,让我感到很害怕。

因为我的搭档就跟他一样,抱着不惜牺牲自我的想法。

「我们感受到完美正义的危险之处,因此透过和《情报屋》不同的方式摸索让新的和平实现的办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出一个妥协点。让正义与邪恶,秩序与混乱取得一个平衡。」

这是秉持合理主义的史蒂芬特有的思考方式。他做为一名医生,对于没有获救可能的患者就完全不会花时间治疗。这是为了最终来看能够拯救最多数量的性命。

「那个方法是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让谁都不受到伤害就结束《未知危机》?」

我如此询问史蒂芬的同时,重新体认一件事。

没错,其实我一直以来就是在寻找这样的方法。

就像诺艾尔防堵《未知危机》的同时也希望布鲁诺能够平安无事一样。我同样是明知《未知危机》将要发生,但内心其实希望希耶丝塔和渚不要回去当《名侦探》。

自从一年前《大灾祸》结束之后,我的心愿就只有一个。希望两位侦探能够过着安稳而幸福的日子,仅此而已。

「这就是保护世界唯一的方法。」

史蒂芬如此告知的同时,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我们的 要求 只有一项』

是刚才在渡轮上遇到的那位乌鸦面具人。

那家伙赤红的斗篷随风摆荡,空洞的双眼注视着我。

「我们独自和《未踏圣境(Another Eden)》的使者做了交易。当然,《联邦政府》并没有参与其中。」

「……交易?那要求到底是什么?」

《未踏圣境》的那帮人原本应该是想跟《联邦政府》缔结某种条约才对。难道史蒂芬他们向对方提出了什么可以替代的方案吗?

「就是你现在藏在衣服里的那本《原典》。只要将那东西交给《未踏圣境》,这场危机就会结束。」

史蒂芬伸手指向我,用眼镜底下的那对慧眼看过来。

原来如此。他就是知道我持有这东西,才把我叫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要《原典》?他们想要得到这东西的意义是什么?」

「据传《原典》只要让适切的人物持有就会发挥特别的能力。而《未踏圣境》的使者们似乎在担心那样的能力会以对他们不利的形式被行使。」

「起初他们对《联邦政府》提出的要求应该不是交出《原典》才对。为何事到如今会忽然改变条件?」

像今天在渡轮上,那个乌鸦面具也说过希望得到什么「世界的秘密」。难道那其实就是指《原典》吗……我认为应该不是这样。

「这就是我们沟通之后找出的妥协点。他们约定好只要得到《原典》,就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危害。」

我一时还难以相信这样的话。

那全都只是口头约定,无法保证对方一定会遵守。况且……

「要是把这本《原典》交出去,明天的《圣还之仪》就无法举行了。那样一来,我最重要的目的也无法实现。」

对,《圣还之仪》如果没有举行,就代表我和诺艾尔之间的约定……也就是让希耶丝塔和渚从《调律者》毕业的心愿无法实现。

我所期望的终究是在防堵《未知危机》的前提下,也要守护两位侦探今后的和平生活。

「不,《圣还之仪》依然能够按照预定举行。只要使用这个就可以了。」

史蒂芬说着,从包包中拿出一本书。

「第二本《原典》……?」

不,不对。虽然非常相似,但那恐怕是贗品。

「就算是《发明家(你)》做出来的仿制品,有办法骗得过米亚吗?」

「不需要骗过巫女本人。只要能够暂时骗过其他众人就行了。」

你仔细想想看──史蒂芬如此说着。

「米亚-惠特洛克想必是抱着明确的意志将那本书托付给你的。那也就是说,她对于你做出的选择既不会肯定也不会否定。」

「……意思说,米亚就算发现这是贗品也会接受?」

「对,她应该很清楚,那就是她做为《巫女》的最后一项工作。」

我听到这边,脑中开始寻找理由──足以拒绝史蒂芬这项提案的合理性理由。

假如把这本书交给他们会如何?我思考着可能因此发生的威胁或风险。那样的风险,足以构成拒绝他们要求的理由吗?──我思索着。想了又想。最后脑中闪过从前的一幕景象。

『──我好想再跟你一起享用红茶。』

那是侦探曾经说出口的一句话。那就是她的「想要活下去」。

「这么说来,最近好像都没喝茶啊。」

我不经意想起今天希耶丝塔看起来莫名寂寞的表情。

等这次事件处理完后,三个人再去喝个久违的下午茶好了。

「沙」的脚步声响起。我回过神发现,乌鸦面具正走向我面前。

「你们就那么想要得到这东西吗?」

我握着《原典》的右手臂顿时用力起来。无论怎么思考,现在的我都想不出任何理由足以拒绝史蒂芬的提案。

「就算有谁说这只是将就的正义。」

如果这么做能够同时保护这个世界和那两人……

『交涉 成立』

命运的分歧点离开了我手中。

在月光下的神殿,我选择了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