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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身为姊姊、身为母亲」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我,九重雪兔嫌疑犯,一回到家就马上接受审问。

「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今天九重家的餐桌也被神秘的紧张感团团围绕,坐在被告我本人面前的,是我姊九重悠璃。

今天她的眼神比平时来得更吓人,心情肯定糟到极点,一看就是想跳过审问直接将我定罪,拜托能不能来个人治住她?我根本无能为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即使以自家人的眼光来看,姊姊也是个长得像妈妈的美人胚子。

她留着一头直达腰际的秀丽黑发,五官端正又貌美,尖锐的眼神与她个人氛围刚好契合,几乎能称得上是女神了。

能抽到一个SSR姊姊,肯定是靠我上辈子积的阴德,总之不会是我这辈子努力得来的,害我一天都忍不住想膜拜她个三次。

她大我一岁是二年级,同样就读逍遥高中。听说她目前最有机会选上下一任学生会长,加上她的美貌,使她成为了校园数一数二的名人(详情我也不清楚)。姊姊是我这个没用的弟弟唯一能拿来自豪的事物,只可惜我们在高中的地位差异太大,没被外人当作是姊弟,这点虽叫人难过,但起码不会有人拿她的事烦我。

换做是我也不信,妈妈跟姊姊竟然跟我有血缘关系。

过去,我曾因纯粹感到疑惑,对妈妈提出了「九重雪兔,实为桥下捡的弃婴」这项假说,而妈妈听完直接暴哭。从此这在我心中就成了提不得的禁忌。

「你交到朋友了?」

每当耀眼的姊姊对我说话,我都被闪得睁不开眼,真不知该紧张还是悲伤。

一被她圆亮的瞳孔直视,我都不由得别开视线。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气场压制。这肯定是那个什么来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作祟。

况且姊姊一回到家,就换上了领口宽松的大件T恤跟短裤之类的轻便装扮,害我看哪都不对。

「……朋友……朋友……是什么……?」

「拜托不要这样反问,怪恐怖的。」

她应该是担心,我这没用的弟弟能否过上正常校园生活。

虽然我姊的温柔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但我若是做了什么坏事,说不定会影响到姊姊的评价。糟糕,这下得多加注意了。

「那个叫巳芳的,不是你的朋友吗?」

「悠璃,你认识巳芳喔?」

我倒没想到姊姊会提起那个爽朗型男的名字。

那家伙其实很有名?他的外观跟个性确实都还不错。

又或者,姊姊其实喜欢年纪小的也说不定,姊姊的春天终于来了吗!

「难道说,你喜欢──那一型的?」

「蛤?」

姊姊露出了极度冰冷的眼神,就好像是等不及想判我有罪似的,害我差点被她的视线给杀死。我低着头偷偷朝上瞥看,她还在瞪我,看来踩到一个不得了的大地雷。

悠璃使出了狠瞪!雪兔的防御力下降了!

「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动摇到连话都说不清,我的本能告诉我,要是惹怒她当心小命不保。

「说啊,你为什么要那样自我介绍?」

「我能先请问一下消息从哪走漏的吗……?」

「快回答我的问题。」

「是。」

多么可悲,弟弟在姊姊面前,是如此无力的生物。从她的说辞判断,她早掌握我在教室的状况,没想到刚开学,同学里就出了内奸,前途多灾多难啊。

「是砚川跟神代害的吗?」

「……我无可奉告。」

「有罪,判处死刑。」

「对不起我错了,你说对了。」

竟然无视司法恣意下达判决,简直视陪审团制度如无物。

「奇怪?为什么悠璃你会知道神代──」

「那点小事我早就掌握住了。」

什么……竟然早就知道了!现在才四月,我就被这本世纪最大的冲击吓得目瞪口呆。未来实在令人堪忧。

我实在不太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姊姊似乎完美地掌握我同学的身分,甚至比连同学名字都记不得的我还要清楚,太猛了……

说不定这对聪慧的姊姊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不过我真没想到,她会连神代的事都知道。

我和砚川是儿时玩伴,姊姊也见过砚川几次,但她和神代却毫无瓜葛啊。

姊姊特意说出她们的名字,确实令我有些心慌。

「对不起悠璃,我还要念书。」

我吃完饭急忙收拾餐具逃离现场。

虽然就这么逃走,可能会被她直接送上断头台,但现在我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雪兔,你真的没事吗?你──」

「我没事。」

我居然打断姊姊说话,连我都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感到火大,我决定晚点再花钱向她赔罪,接着一溜烟逃回房间。

我一进房间连灯也不开,就直接倒在床上。

不过姊姊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她是在担心我?不,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姊姊她讨厌我。

「为什么每次都是那孩子受到这种对待……」

我烦闷得直抓头。

啊啊……真是够了!还以为他上了高中会有所改善,没想到反而恶化了,这一切都怪他那两个可憎的同学。

真不该不识相地提及那些话题,可能还害他生气了。面对逃回房间的弟弟,我竟然想不到任何话来安慰他,我对无计可施的自己感到愤怒。

为什么我做事总是不得要领,又不懂得体恤他人,周围的人经常吹捧我,实际上我却是如此无能,连想办法帮助弟弟都做不到。

我和弟弟还有妈妈,一起住在这间公寓。我们是单亲家庭,父母早已离异,所幸家里还算小康,加上妈妈收入较高,决定监护权时才没有起过多争执,不过我们家,却有着其他更加沉重的烦恼。

我本来还满心期盼那孩子入学的日子,这下子不就和过去毫无分别吗!心中怀藏的淡淡期待就这么崩溃,烦心事却不减反增。

我一直希望,弟弟能够过上愉快的高中生活,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那根本是天方夜谭,我心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不安。就在我确认弟弟同班同学时,我的表情瞬间蒙上一层阴影,这是我所能想到最糟的组合。

砚川灯凪和神代汐里。

喜欢我弟弟,却背叛抛弃他的笨女人,以及将弟弟的努力化为乌有的贱人。我绝不会放过这两人,她们休想再接近我弟!

偏偏是跟这两个女人同班,雪兔实在太可怜了。我绞尽脑汁思考,到底能为他做点什么,可惜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升上二年级换班。

我不禁失笑,事到如今,才摆出一副姊姊的嘴脸担心他。我之所以讨厌那两个女人,不过是同类相斥,我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自然会讨厌那两个与我相似的人。

我回想起弟弟离开时的表情,我又伤害了他,跟那时候完全没变,弟弟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充满胆怯。

从每次雪兔都会避免直视我这点,就能推论出他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了。

他时时刻刻观察我的脸色,若非必要,便不会和我说话。

这样的姊弟关系,一点都不正常,可是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正是我自己。我还期盼着时间到了,一切自然会有所转变,没想到竟变本加厉。希望破灭,突显了现实的苛刻。

以那天为分界,雪兔就再没叫过我姊姊,都是以名字称呼。

这样的我哪有资格,以姊姊的身分对他说三道四。

──谁叫,我被弟弟讨厌了。

「我回来了。」

过了晚上八点,妈妈──九重樱花回家了。

她一如往常是个大忙人,总是在这么晚的时间回家,碰上这种情况,通常是由我准备晚餐。

因为姊姊……她对家事不太拿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不过连这样的缺点都能成为反差魅力,就是当美女最大的好处。

「欢迎回来。」

「啊,嗯。对、对不起喔,没办法做晚餐。」

「不,没关系。」

我是觉得都出门工作赚钱了,实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感到愧疚,不过母亲还是尽可能想自己做家事。明明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这主要是针对我姊,一回家就变得懒洋洋的她,是该多做点家事。

「雪兔……高中还好吗?」

「嗯,算还行吧。」

「这样啊,那就好。」

接着两人便陷入沉默,真是有够尴尬。妈妈一见到我就问起学校的事,肯定是担心我搞出问题,虽然她的操心,确实在第一天上学就成真了。

这也证明了我在她心目中,完全没有信用可言,就算把国中时闹出的事纳入考量,也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会尽可能不给妈妈添麻烦,反正我高中本来就打算安分度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

「晚餐我做好了,你加热吃吧,没事我回房了。」

「……啊……」

我转身回房,丝毫没有察觉,母亲投注在我背影的寂寞视线。

(插图007)



「喂,爽朗型男。你就不能把脸部发出的光度调弱些嘛。」

「你可终于来学校了。」

「怎么,有什么事?」

「算是吧,虽然有挺多事想问问你──」

「九重同学早安!」

一早,我刚进教室,便和光喜开始了没营养的对话,忽然有人精神抖擞地向我打招呼。对我这种阴沉的人而言,从大清早就保持活力的嗨咖,根本就是天敌,害得我刚到校便疲惫不堪。想当然耳,打招呼的正是我的死对头樱井香奈。

「是樱井啊,早安。抱歉啦,昨天没办法一起去,大家玩得如何?」

「啊哈哈,大家一开始玩得非常热络喔──」

「一开始?后来发生什么事吗?」

伊莉莎白和刚才光喜一样,话说到一半便吞吞吐吐的,从他们打马虎眼的态度来看,肯定是发生了麻烦事,虽然压根不想蹚浑水,但我思路灰暗的脑细胞,瞬间就掌握了真相。

哼哼,原来如此,肯定是发生修罗场了吧?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联欢会中途,有女生跑去跟爽朗型男告白,而其他女生担心他被抢走,最后引发争执,大伙不欢而散,才会让今天也被这件事弄得烦心。

这推理毫无破绽,我真是太崇拜我自己了,令和的福尔摩斯,正是九重雪兔我本人。不过这光喜也太不像话了,跟过去从未受女生青睐、没女朋友的时间=年龄的我完全不同,才刚开学就上演八点档。

「九重同学,我问一下喔,你认识砚川同学跟神代同学?」

「这个嘛,真要说的话算是认识吧。」

为、为什么伊莉莎白要提起这两个人!?昨天光姊姊提起她们就让我够窘困了,莫非在不知不觉中,世上掀起了一波砚川跟神代的流行热潮?既然如此,我能做的就只有完全无视这股热潮了。

「方便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就只是认识而已。我和砚川过去家住附近,算是儿时玩伴。神代则是国中时期,在社团有些交集罢了。」

「没想到班上的两大美女,跟九重同学有这样一层关系。」

「想不到这么快就冒出了『两大美女』这个新的种姓阶级……」

「可是,看她们俩的态度,怎么想都不只有这样──」

虽然不知道「两大美女」到底是婆罗门还是刹帝利阶级,反正不会是跟我同个等第,我也没那胆子跟上流阶级的两人说话,所以完全不成问题。

「喂,问题儿童,还不快回座位上──」

小百合老师走进教室,看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让我放心不少。慢着,我什么时候变问题儿童了?不会吧,这成了我的绰号!?

请容我在此重申。

我从以前,女人运就差到极点。

就这个岁数而论,说是命犯桃花劫也不为过了。

被母亲疏远、被姊姊嫌弃,误会儿时玩伴和我两情相悦,正想告白时她就交了男朋友甩掉我。在情伤未愈时,还被当成假告白的恶作剧目标,总之没半点好事。

其他还有差点被诱拐,想帮助迷路女生却遭她家人报警。自幼便倒楣透顶的我,被卷入了无数麻烦事后,结果就是情感彻底崩坏。

这绝对是那个啦,我一定是从异世界转生过来的。在异世界当勇者干尽坏事后,被人报复杀害才转生到这个世界。绝对是因为我背负了无数罪业,女人运才会这么差。

我从前不擅长与人深交。就算察觉对方的感情,也无法将心比心。这不是因为我害怕受伤,或是恐惧他人什么的,纯粹是无法理解这一类的情感。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与他人交流很麻烦,另一方面,我开始学会做表面,反正做做表面又不会让他人受伤。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日子过得顺遂就好。

当我得知这两个家伙和我分到同一班时,我在高中的最高宗旨,就成了极力降低与同学的接触,就像是静静窝在洞窟一隅散发微光的光藓一般,当个边缘人过着不起眼的和平日子就好。都怪我在自我介绍时,大叹这不合理的命运,才会害我被邻座的爽朗型男给看上。

这样下去不行!我的边缘人计画会彻底瓦解。

不过我还有最终绝招,说到边缘人就会让人联想到──

「雪兔,你要参加哪个社团?」

哼哼哼,终于有人开启这个期待已久的话题,我也真是罪业深重的男人。

放学后,我和光喜闲聊起社团的话题。逍遥高中称不上是间运动强校,但运动社团也相当活络。所幸的是,并没有学生必须加入社团的校规,如此温吞和缓的校风,在我眼里实在独具魅力。

「你又打算参加哪个社团?」

「有不少运动社团邀请我,还在考虑中。」

「呿!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嗨咖。你给我听好了,说到和我这种边缘人匹配的社团,不就只有一个吗?」

「阿雪!」

现阶段在班上会直呼我名字的人,只有隔壁的爽朗型男才对啊?我转头一看,却瞧见一个完全不想扯上关系的人物。

「是神代啊。」

神代的表情相当凝重。咦,我做了什么让她看不顺眼的事吗?

我完全无法理解女生的生态,我姊也是情绪不稳定,动不动就开始发脾气。说到底的,要求没女人缘的我去理解女性敏感的思绪,本来就难如登天。

「你现在,都不叫我的名字呢。」

「我们没好到那种程度吧。」

「说得……也对……」

这家伙没事说什么鬼话啊?我哪有可能直呼女生名字装熟。做这种事还不会被白眼的,就只有像光喜那样的帅哥而已。

「阿雪你会加入篮球社对吧?我想当男篮的经理!所以这次我们一起──」

篮球,现在回想起来,我国中三年全都耗费在篮球上,还真是怀念。只不过,留下的却只有令人生厌的回忆。我没有达成自己订立的目标,没留下任何成果,只记得自己给队伍添了麻烦,我分明是为了向前迈进才努力打球,结果却是停滞不前。

「神代,我不会再打篮球了。」

「咦……你是骗人的吧?你当时,明明那么──」

「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没有任何热情。」

「你国中不是一直倾尽全力打球吗!」

「结果变怎样,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吧。」

一瞬间,神代的表情垮了下来。她用随时可能哭出来的眼神直视我,我没有别开视线,正面承受下来。

「神代,你打算同情我到什么时候?」

「不对!阿雪对不起!当时我并不打算──」

「况且我这种边缘人,哪有可能去打什么篮球啊。放眼古今中外,适合边缘人的社团就只有回家社啊!就是这么回事,我早早回家去吧,再见。加油啊社团经理。」

「──等等!」

我无视神代的喊声,走向玄关。我换回便鞋,斜眼望向在社团挥洒汗水的学生们,并悠然自得地享受回家社生活。这才是我所期望的青春,国中时整天跑社团,根本没有玩到,现在想想根本是白费光阴。

因此,我打算高中悠──哉地享受回家社生活。如今我已失去了国中时怀抱的热情,就算摸了球也没任何想法,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面对篮球了。

「像过去那样……是吗……」

教室内议论纷纷,当下就好比是重现昨天卡拉OK时的情境,只不过这次是由核心的两人上演,加上目睹同学众多。

(九重同学,这哪里像是纯粹认识而已!还有怎么今天又上演修罗场了!?)

班上同学频频将视线瞥向神代,神代紧咬下唇,直视教室入口,根本没察觉教室里扬起的喧闹。

「是说,神代同学,你打算当社团经理啊?好开心啊,我正好想加入篮球社。」

「抱歉,让我重新考虑一下。」

「咦?」

伊藤看似是对神代有意思,只可惜显然挑错了时机,神代完全不想理会他。

(噗哧……明知道不能笑出来,不过伊藤同学,还真有点可怜……)

(唉唉唉唉!?什么意思,所以小神代是为了九重仔才当社团经理?)

「真可惜,雪兔竟然选择回家社。我虽然喜欢运动,但国中时也玩够了,干脆我也选回家社吧。」

只有巳芳一人,也不顾现场气氛凝重,独自碎念道。



「神啊,为何要将此等试炼降于我身……」我茫然望着黑板。

昨晚,我骤然受到环保意识感召,决心转型成高调系环保少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自动笔换成铅笔,以身作则减少塑胶用量。当下我还心满意足地窃笑,直到开始上课,我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这些铅笔根本没削啊,为什么全班没一个人有削铅笔机?我手上就只有三支全新未削的铅笔,这种烂东西,跟找不到买主的加密货币一样毫无价值。无能为力的我,只好拿笔滚来滚去玩耍。

结果上午的课程我完全无法做笔记,或许会有人说「向人借笔不就好了?」,但对我这个边缘人来说,借东西的难度实在太高,况且借自动笔用这档行为,毫无环保意识可言,因此我只好前往福利社。

正当我起身时,忽然被人叫住。

「雪兔,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请恕奴家拒绝。」

我不经意用起京都艺妓的说话方式回绝,不过我跟京都毫无瓜葛,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曾去过一次京都,当地充斥着外国人的交谈声,甚至令我怀疑起「这里真的是日本?」。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没必要确认出声的人是谁,谁叫我们相处的时间,长到不可能会听错她的声音。砚川灯凪,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让我的头隐隐作痛。

「砚川,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

「为、为什么?我们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青梅竹马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不再是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那分明是雪兔你擅自决定的。」

砚川灯凪,我曾经喜欢过的儿时玩伴。我自以为是地误会彼此是两情相悦的那个人。正当我打算告白,就被她给甩了,好个可悲的丑角。

「砚川,你去找其他人吃饭吧,跟我吃饭实在对不起你男朋友。」

「──!」

教室里一片哗然。糟糕!砚川她有男朋友,在国中算是广为人知的事,但上了高中却不一定有人知道,我竟然将她的隐私说溜了嘴。

「连这点事你都不答应吗……?」

「砚川,这是为了你好。换做是我,见到女朋友跟异性朋友过度亲昵,肯定不是滋味。如果是普通同学就算了,我们还是儿时玩伴,你也不希望男朋友跟其他女生腻在一起吧?」

「就说了那是──!」

我不以砚川的儿时玩伴自居,主要理由就是这个,我想对方应该没有小心眼到,看见她跟同学吃饭就会嫉妒,但如果是异性的儿时玩伴就另当别论了。

当砚川选择其他男人时,我就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男朋友见异性儿时玩伴和她这么亲密,肯定会感到不安。

而且砚川还是真心喜欢那个男朋友。毕竟才刚交往,就做了那种事情,两人感情肯定很好。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保持距离,不要妨碍到她。为什么砚川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回到原本的关系。

「抱歉,我赶着去福利社。」

正因为过去曾喜欢过她,才希望砚川能够幸福,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希望,因此我绝不能成为他们分手的原因。我不能待在砚川身边,那不是失恋的可悲男人应该待的地方,因为她选择的并不是我。

至于现在又如何?我还喜欢砚川吗?

我想现在的我──永远无法体会那样的心情。

九重雪兔的劲爆发言使全班震惊。

「唉,砚川同学竟然有男朋友喔?」

「毕竟那么漂亮,有男朋友也理所当然啊……」

「真假──我本来还想追她的。」

「是谁啊,读我们学校的吗?」

「啊,这么说来砚川同学在国中时──」

众人开始传播情报,而制止这项行为的正是砚川本人。

「──不要讲了!抱歉,拜托大家……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似是悲鸣的喊声划破教室空气。那是显而易见的拒绝,表达绝不允许提及此事的坚强意志。砚川憔悴的面容,否定了众人的行为。

「抱、抱歉,砚川同学……」

教室陷入一片死寂。本该是愉快热闹的午休时间,却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给支配。

「是我不对……全都怪我……」

没有人听到,砚川小声嘟囔的这段话。



为什么我偏偏买了两个红豆面包,一般不都会选择不同口味吗?这只能说是自己年轻气盛导致的结果,这一类永远的谜团,意外地随处可见。学生餐厅人满为患,我朝外头走去,找一个能独自静静吃饭的地方,碰巧看到了逃生梯。这不是最适合我这个边缘人的用餐地点吗?在这里吃吧,就这么办。

「──相马,请你跟我交往。」

没想到好不容易抵达了理想乡,居然有人正好在这告白,逃生梯什么时候成了告白景点?转眼间,乌托邦崩溃了。仔细想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告白,话虽如此,我对他人的恋情没丁点兴趣,也没打算凑热闹。我决定无视两人的对话,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呼,失败,果然不该选两个甜面包。我一周大约有三天会自己做便当,两天靠福利社或学生餐厅解决。妈妈忙着工作,我也懒得每天煮饭,于是决定吃外食解决。当然,姊姊的份也是由我做,之前我随口提议「不如其他几天的便当由悠璃来做吧?」,她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就塞了五千圆给我,存心是想收买我。

也罢,反正让不擅煮饭的姊姊来做便当,结果肯定惨不忍睹。

「呃……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刚才告白的男生对我搭话,似乎是高年级的。

「咦?不好意思,我们是初次见面吧?我没有事要找你们啊。」

「呃……那你……」

我压根听不懂他在扯什么,说起来,你们告白关我啥事?

为何会误以为我有事找他们,你们正上演着告白这等大场面,何必把我卷进去?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这?」

「啊啊,你是问这个啊!没有啦,我只是想找个能单独静静吃饭的地方,最后就找到这了。我不过是个死气沉沉的边缘人,而且口风跟缩成一球的巴西三带犰狳一样紧,把我当空气就好了。别担心,你们继续。」

对方歪着头,勉为其难地吞下了我的说词。我是真心觉得这事与我无干,要是他不这么想我才伤脑筋。

「呃……那么,相马同学,能现在给我回覆吗?」

学长和学姊战战兢兢地开始了对话,并不时将视线瞥向我这。我的存在感,不过就跟空气中氦气的比率相等,为何需要在意,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小心眼的家伙。

「对、对不起。」瞥。

「能告诉我拒绝的原因吗?」瞥。

嘴里塞满腻口红豆馅的我,猛烈地渴望水分,这时候果然得来杯牛奶,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挺想再长高点。

「那个,因为我,并不是很瞭解你。」瞥。

「要不要试着交往来认识彼此呢?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瞥。

「没有,但是真的很对不起。」瞥。

「唉,我知道了,那我放弃,谢谢你来赴约。」瞥。

看来是结束了,学长说完便离开现场。这下终于安静了,胆敢在我好不容易发现的休憩空间干扰我,那怕是学长也照样得判有罪。

不知为何,学姊坐到我身旁,不对啊,你怎么还不走。

「唉,碰上这种事还真伤脑筋。」

「现在该伤脑筋的应该是我才对。」

「啊哈哈。是说你到底来这做什么啊?难道你也要向我告白?」

「学姊你自我感觉爆表了吧。」

「其实我对刚才那男生根本不熟,碰到不认识的人对自己告白,哪能有什么想法。」

「我的天,这人开始自言自语了。」

「你真的是学弟?嘴巴也太坏了吧?稍微尊敬一下学姊好不好?」

「相较于我为何会买两个红豆面包的谜团,我对学姊实在没太大兴趣。」

「我居然输给了红豆面包……?」

快点滚啦!这女人到底是怎样,干么突然跟初次见面又没相干的学弟聊天,她是把我当成墙壁之类的东西吗?

「又没关系,稍微聊聊而已啊。反正你都跑来这种地方了,肯定是没朋友的边缘人吧?」

「这学姊仗着自己有人追就欺负我!」

「抱、抱歉,你生气了?」

「没啊,仗势欺人学姊真是个好人,我身边一个个家伙,都不承认我是阴沉边缘人,你这么讲让我好感动。」

「嗯──听得我也不太想承认你是边缘人了。」

「别这样嘛,仗势欺人学姊。」

「拜托你别这样叫我好不好!?我还从没被取过这么丢脸的绰号。」

「还是你比较喜欢叫欺人学姊?」

「把仗势欺人四个字通通删掉啦!你到底是怎样啊?」

「那是要我怎么叫──啊,算了,我没兴趣。」

「机车!你真的很让人火大耶!」

怎么这个学姊,跟刚才学长在的时候完全不同。当时她看起来还挺端庄的,现在倒是变得相当开朗健谈。

「我叫相马镜花,是二年级,请多指教喔。」

「为什么我没选克林姆面包……」

「听我说啦!比起面包,多对我这个人提起兴趣好不好!?」

「唉……」

「有必要这么排斥吗!?好啦,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我叫九重雪兔。」

「嘿──九重喔,这么说来二年级也有一个人姓九重。」

「啊,那是我姊。」

「咦?所以你,是那个九重悠璃的弟弟?」

「我也怀疑自己得做个DNA鉴定。」

「这个自虐梗太恐怖了我笑不出来,拜托适可而止吧?」

「是。」

虽然我根本不觉得这算自虐,但要是这话被姊姊听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还是别轻易说出口好了。

「哼──你之后还会来这里吗?」

「我有时还是会待在教室吃,大概一周来个一两次吧。」

「这样啊,那我也偶尔来这吃饭好了。」

「真麻烦啊……啊、刚才那句请往善意方向解读。」

「不要以为说有善意,讲什么都会被原谅好不好!?」

「这样啊……谢谢指教。」

「其实我刚才是真的有点闷,跟你聊过心情好了不少,谢谢。」

「那我能收咨询费吗?」

「啊哈哈,好啦,下次我请你吃克林姆面包。」

「是女神啊……以后就称你为女神学姊好了。」

「拜托不要!?总觉得你真的会把这类玩笑话给说出口,有够恐怖的。」

「谁叫我的人生跟笑话没两样。」

「就说这种自虐梗笑不出来了!」

结果我在这跟学姊聊到午休时间结束,边缘人计画再次打水漂了,我不过就是想静静度过校园生活,这点微不足道的目标,究竟要何时才能达成。



单反和无反,这两种相机在我脑内交手的战绩,目前是五胜四败。但我老实不客气地说,摄影外行人所追求的,绝不是画素多高什么的,而是便捷性。我妈做什么事,通常会先从备齐道具开始,几年前她突然想拍小孩的照片(八成是想拍姊姊,谁叫她是美女),便直接购入了全片幅数位单眼相机。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玩意有够重,加上镜头都不知道有多少公斤。我就不懂,干么不选APS-C相机(注:先进摄影系统C型的缩写。),或是轻型的无反也成,为何偏偏就买了个重到谁都不想拿的全幅单眼,最后只能供在家里。

而且算上定焦还买了五个镜头,有够浪费。

「我之后会居家工作,一周去公司一趟就好,终于能好好待在家里了。」我妈妈──九重樱花如是说。

真是满面春风,难得能见到她心情如此美好。

这阵子社会情势变化巨大,学校临时停课的情况也变多,实在让人静不下心。不过我也不知道,主动关心是否为正确选项,总之先装不清楚,随便附和一下好了。

「是喔──」

「整体工作量也会减少,这样就能多花点时间陪你们了,妈妈好开心喔。」

「喔,不错呀。那么之后妈妈能帮忙做便当吗?」

「那当然,对不起喔,之前都拜托你。」

「毕竟是忙工作,没关系啦。」

我为妈妈和姊姊的对话感到不解。怪哉?为何我觉得,姊姊把该是我讲的话给抢去了。负责做便当的分明就是我啊,由我来说「没关系啦」才是正确的吧。

但我并不是个会趁机邀功又小肚鸡肠的男人,我的度量就如濑户内海般广阔。毕竟交给悠璃处理,只会招致惨剧,只好期待她借此机会,向妈妈学习怎么做家事,也就是俗称的新娘修行。反正姊姊是个美女,即使算上她糟糕的个性,也肯定不缺对象……奇怪,不对劲喔,总觉得有股杀气……

「我说你,是不是在想些失礼的事?」

「小的不敢。」

就算妈妈在家时间变多,我能做的事也就还是那些,我继续像只被马戏团驯养调教的熊,唯唯诺诺地过活。

就在我们如此闲聊的星期六,我去了趟家电卖场,回程心里,充满对无反相机性能暴涨的惊艳,却碰上了一场意外之雨。

不是说今天不会下雨吗!正当我对着天气预报传送满身怨气时,瞧见一名女性杵在自家公寓前,抱着行李深感困扰。

「请问怎么了吗?」

先不提她被这场急雨淋得一身湿,看她大包小包的,相信是难以行动。

她是一名貌似温和的女性,从外观判断,应该是比妈妈稍微年轻些,这还是第一次在附近见到她。

「哎呀,请问你是?」

「我就住在这,你有什么困扰吗?」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以后……是吗?」

「我刚搬来这,我叫冰见山美咲,今后请多指教。」

「我叫九重雪兔,所以你碰到什么问题吗?」

「咦……?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再说一次名字吗?」

「敝人名唤九重雪兔。」

「为什么要改用古语说话?你是……九重雪兔……?」

「你认识我?」

「那个……我是……」

冰见山小姐欲言又止,此时雨势转强。

「总之先进去吧。」

总不能一直待在外头。虽然状况不言自明,但邻居之间还是有个基本礼仪在,良好关系都是由圆滑的沟通所堆砌而成,绝不可小觑。不知她是否也理解个中道理,即使扛着行李,明显为目前处境感到困扰,依然面露微笑。

「我还得先把东西搬进去。」

「雨变大了,先进去吧,我帮你拿。」

「虽然你愿意帮忙我很开心,但我的行李太多了,雨又下得那么突然,你也想早点回家吧?这样不好意思。」

「不必在意,这都是为了圆滑的沟通(以下略)。」

「你这样讲害我好在意省略的部分……不过我确实很伤脑筋,能请你帮忙吗?」

「收到,我来给你帮帮忙啦。」

「哎呀呀,呵呵,你居然会用这种老气的词啊。」

「瞎到爆,人家可是当令的JK。」

「JK是指女高中生哟。」

我们一边进行着充满代沟的对话,一边坐电梯来到五楼,抵达了冰见山小姐的房间,原来她住在我们家正对面右侧,那间似乎是出租的单身公寓。

「不好意思喔,害你全身淋湿,我马上给你拿毛巾。」

「不了,不用介意。」

「这样我过意不去啦,你要不要先进来?」

被招待进单身女子房间,这种令人心跳加速的稀有事件,突然就被我碰上,害得我都紧张起来了。冰见山小姐似乎真的是刚搬进来,房间里摆满了纸箱,也没什么怕被看到的东西,让我松了一口气。不是我想找借口,不过按常理思考,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嘛。

「对不起喔,我还没整理好行李。你先坐那边吧,红茶跟咖啡你喜欢喝哪种?」

「谢谢,可以的话给我咖啡好了。冰见山小姐是这周刚搬进来?」

「是啊,周遭都没认识的人,本来还很担心,幸亏马上就遇见你了。」

她将咖啡递给我,奇怪,她干么坐我旁边?一般不都是坐对面吗?忽然飘来一阵甘美香气,刺激了我的鼻腔,莫非这就是成熟女性的费洛蒙!?冰见山小姐看起来大我不少,但依然是位美女。

然而我不得不夸夸自己,我那钢铁般的精神,是不会为这点程度产生动摇。

「你一个人住?」

「过去,我曾有过未婚夫。不过后来因不孕治疗不顺遂,他又得继承老家的旅馆,所以他的父母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们说什么都想要小孩……」

啥?这人怎么突然爆出如此沉重的话题?我们还只是初次见面耶。之前跟女神学姊(名字忘了)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所以是怎样,我身上散发出「请找我谈心」的气场吗?

「所以呢,要是在那时生下小孩,就不会像这样一个人住了也说不定。」

「是这样啊──」

背部直冒冷汗的我,决定少说两句。过去的人生经验,正用超高音量对我发布警报,这绝对是会被卷进麻烦事的前兆,要是现在不快点逃,我肯定没命。不对,是我的贞操难保!

「后来啊,我打算当老师,结果还是放弃了。」

「如果冰见山小姐当班导,应该有很多人会感到开心吧。」

「你真的这么想?」

「咦?」

「你是说真的?」

这人直接贴上来了!她泛紫的瞳孔直盯着我,她的眼神缥缈、闪烁不定,透露出心中不安。

「……我想是的。」

「这样啊,谢谢。如果你不嫌弃,之后也跟我好好相处吧?」

「这、这个当然……好。」

要是被她察觉我在敷衍就糟了,对方可是身经百战的女性,而我毫无恋爱经验,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我有什么办法,谁叫她味道这么香。为什么她要贴这么近说话?她是喜欢我吗?就算我会错意也没办法啊!

「对了,晚点我还得跟邻居打招呼,我也想跟你父母聊聊。」

「不、不必这么费心也没关系吧?俗话说都市是水泥丛林,跟乡下不同,左邻右舍几乎没交集,大家其实也不清楚隔壁住什么人,从这类繁琐之事解放,才是现代人应有的──」

「这些礼数不能省啦,而且你刚才不是也说了,这是为了圆滑的沟通之类的话?」

「我无言以对。」

「到时候我再带乔迁荞麦面过去。」

「是。」

我真的拿年纪比我大的女性没辙。

「哎呀,是谁啊?」

我九死一生地度过了危险的星期六,隔天晚上七点,我家门铃响起。今天是星期天,我妈也待在家。她穿着宽松的毛衣跟紧身裤,叫我不知该往哪看。但我实在无法移开视线,谁叫那个屁股──不知为何姊姊开始瞪我,我决定暂时放弃思考。

嗯,那身材真的是非常美好,不知是不是妈妈刻意维持的?

「我去开门。」

来访的是冰见山小姐,这么说来,她好像有说过会登门拜访之类的话。面对这时隔一天的再会,我的身体直飙冷汗。

「晚安,雪兔。」

「一天不见,冰见山小姐。」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俩的距离缩得这么近,她都亲昵到直接叫我名字了,这绝对是招致破灭的典型模式。

「昨天真是多亏有你帮忙,谢谢你。今天我就先简单打声招呼,之后再向你回礼吧。」

「不会,请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

「雪兔,是谁啊……呃,请问你是哪位?」

「她是刚搬到隔壁的冰见山小姐。」

「哎呀,是这样啊?」

幸亏有妈妈出来帮忙应对,得救了。虽说我想立刻逃离现场,但我必须说明与她认识的经过,只好逼不得已留在原地。

况且冰见山小姐根本不放开我的手,她干么要抓住我啊!?

「今后还请多指教。」

「您客气了,之后碰到什么困扰,尽管来找我们没关系。」

「谢谢,再见了,雪兔。」

「嗯,冰见山小姐再见。」

话刚说完,冰见山小姐就在我耳旁细语。

「你想要什么回礼,都可以说喔。」

「──都、都可以!?你这样讲会害我当真啊……」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说看。」

不过是帮忙搬些行李,就能赚到如此回报。这到底什么情况!

「请不要把我当小孩看待。你要是再捉弄我,那我会要求抱抱喔。」

即使是冰见山小姐,听到这种要求肯定也会感到恶心吧。

「可以啊,来吧。」

我的企图一秒就破灭了。她竟然毫不犹豫抱了过来。

「等等,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呜哇,好软!我受不了──」

「你、你们在做什么!」

妈妈见此状,急忙想把我们俩拉开。但出乎意料的,冰见山小姐拥抱的力道,俗称HG(Hug)力实在非同小可。

「啊啊~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雪兔,你振作点!还有你别一脸赚到的表情!」

我无法动弹了,我现在的阻力已经降到0FD。

「呼,满足了。」

冰见山小姐看似抱得心满意足,终于将我解放开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冰见山小姐的心情,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好上许多。

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对不起喔。你太可爱了,我才忍不住把你当小孩看待,你应该不喜欢这样吧。」

「啊──该怎么说,我很少被这么做,感觉十分新鲜,就好像是被妈妈抱。不好意思,这样形容女性应该很失礼吧。」

「呵呵,这样啊?好开心呢。」

「太好了,你没感到冒犯。」

「不会啦,如果想撒娇,随时都能跟我讲喔,毕竟我也只能做这点事。」

「冰见山小姐……我好歹也是高中生了,应该不必吧?」

此刻的她面露愁容,令人印象深刻。

「雪兔,再见了。樱花小姐,我先失陪了。」

「好的,晚安。」

说完,冰见山小姐便回去了,看来终于挺过难关。即便是邻居,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就见到她,我总算是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妈妈看着我,露出不安的神情。

「唉……」

九重樱花大大地叹了口气。我走向阳台,试图让脑袋冷静下来。冰凉空气抚着我的脸颊,从上头流落的雨珠,濡湿了阳台。

冰见山美咲小姐,看似是位个性温柔的女性,和雪兔又相谈甚欢,我想她应该是个好人,未来或许会有所交流也说不定。

只是,我的心却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为其他事而忧虑。

「真是……羡慕啊。」

羡慕、憧憬、渴望,数种情感在心中复杂交错。

儿子和她的互动,就有如亲密的母子,那正是我理想中的模样,要是能像那样面对孩子,不知能有多幸福。如果能像那样欢谈,肯定能更加瞭解儿子。

不过那已成了无法实现的梦想。我们母子间的关系,已经僵得只能聊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法改善与孩子们的关系,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我想拍下孩子们的模样,守候他们成长,最终相机只能搁在家生灰尘,我甚至不记得,上次三人一同出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但我却连亲子间的情谊都守护不了。

「很少被这么做」、「就好像是被妈妈抱」,雪兔的话深深刺上我的心头。那么我究竟算是什么?

我有办法抬头挺胸说自己是母亲吗?我试图回想起,儿子最后一次向我撒娇是何时,可惜却是徒劳,那孩子至今从未对我撒娇过。

不注意他、不听他说、不让他说,一切都是愚昧的我所犯下的错。

曾几何时,一切变得理所当然,儿子再也不向我要求任何事物。我从他的眼中看到达观,他不期待、不渴求,放弃了一切。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我的责任。当我察觉时,早已太迟了,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诉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们的关系就这么逐渐崩坏,而他在缺乏家人呵护下长大,成长历程中伤害他人、被他人伤害,最后甚至没有察觉心灵受了伤。或许一切都为时已晚,这样下去,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内心被不安所支配,我用力摇了摇头。只要诚实面对心中情绪就能察觉,我怀抱的感情,其实十分简单丑恶,那一瞬间,看着两人互动的我,纯粹是感到嫉妒。

「我的儿子,会不会被她抢走?」我心中一隅,怀藏着这样的恐惧。

我必须承认,自己确实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知道就血缘而论,雪兔确实是我的宝贝儿子。同时我又产生一个疑问:「光是有血缘关系就称得上是母子吗?」能够证明我们是母子的,仅仅只有血缘而已。

或许,雪兔根本没把我当作母亲。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会一本正经地问我:「我是不是桥下捡来的?」

那孩子肯定不认为自己被爱着,只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如何辩解,我过往的态度都无法否定这点。

他的心灵,欠缺了人生下来就应当享有的亲情滋润,结果便是──他的感情有所缺憾。

如果是她──冰见山美咲的话,肯定能给予他充分的爱情。他们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我却能从她眼中感受到亲爱之情。还有她莫名地黏着雪兔,换作是我想与儿子肌肤相亲,雪兔也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如果,我这个妈妈无法给予他亲情,那么对他而言,我就等于毫无用处了。

我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不要,只有这件事不能发生──!

我为什么要努力工作?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我不想与他们分开,不希望他们不认我这个母亲。我们三人相依为命,我们家,就只剩我们三人了。打从我做了这个决定,支撑我的,就只剩下家人,我不想后悔,更不想就这么放弃。

所幸工作告一段落,我没必要一直跑公司,加上现在转换成居家工作,待在家的时间也大幅增加。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纠正长久以来对孩子视若无睹的关系,真真正正地面对小孩。

要是错失这个最后的机会,一切真的就毁了。我坚信,一切还来得及。仍有办法挽回,我们能从头来过。

不论──有多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