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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嗯~~应该再多装些粮草吧?

只影大人他们好像在与【西冬】军进行守城战,再说了,我也不想被白玲小姐和瑠璃抱怨粮草不够……

就这么决定了~~!春燕,你能替我去送这份文书吗?」

荣帝国首都『临京』,王家宅邸的某个房间。

王明铃大小姐坐在奢华的椅子上,正在思考运往『敬阳』的船只货物事宜。

大小姐将一份文书递给黑发少女。

春燕神色老练,站起身来双手接过文书。

听说她是异国出身之人。

少女身穿淡绿色基调的衣服,那是我——大小姐的侍从-静为她挑选的。

春燕似乎也已经穿习惯了。

「是,明铃大小姐。茶水要为您准备吧?」

「要~~喝~~」

白玲大小姐将笔搁于砚台上,已经开始浏览新的文书。

但在听到春燕的话后,她劲头十足地举起了手。

结成两股的浅栗色头发弹跳着,胸前双丘也格外显眼。

……呿。

「「…………」」

我和春燕暗自咬紧嘴唇。

明明个子就长不高,为什么只有这部分发育?

按瑠璃小姐的话来说『……或许是用了什么邪术』。真是令人嫉妒。

明铃大小姐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嫉妒,她随意地向侍立一旁的黑短发少年搭话。

「空燕,我肚子饿了~~!去给我买包子!就是之前带你去的那个少年的摊子~~在下雨前去!!

我会给你差钱的☆」

春燕的双胞胎弟弟身体一颤,腰间短剑也震了一下。

他挽起淡蓝色的长袖,指着自己稚气的脸庞,怯生生地问。

「那、那个……我一人吗?」

这对自称十三岁的姊弟是只影大人和白玲大小姐托付与我们的。

临京的主要场所我已经带他们去过了,不过……

明铃大小姐笑着点头。

「当然-没问题的!京城的治安虽然不像敬阳,但也不差呢。」

「不,那个……」

空燕露出为难的表情,话说到一半止住了。

他用目光向姊姊和我求救。

哪怕被人带着走过,临京也是匹敌玄帝国首都『燕京』的大都市。

他一个人去跑腿,感到不安也是难免的。

「明铃大小姐——」

「啊~~!难、道、说?不和你姊姊春燕一起出去就不行?哼哼哼……真可爱呢~~-」

在我帮腔以前,大小姐就察觉出来了。

大小姐她支着双肘,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双脚摇晃个不停。

矮个少年面色发红。

「~~~~!我、我出门了!」

少年势如脱兔地跑出了房间。

跑动的冲击使火钵里的木炭炸裂开来。

他姊姊以手扶额,仰头望向天花板。

「啊~~! 空燕,钱袋!!」

「春燕小姐,这个——」

明铃大小姐急忙喊他。

我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钱袋,扔向异国少女。

她双手接住钱袋,恭敬行礼。

「弟弟让您费心了!那个……我很担心弟弟,想和他一起去。」

我和明铃大小姐对视一眼,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和只影大人和白玲大小姐说的一样,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准了~~-」「以防万一,别忘了带伞。」

「十分感谢!」

得到我们的答复后,春燕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从廊下传来「空燕,钱袋~~!」的声音。

是和他们年龄相符、不带拘谨的声音。

关系好是好事呢。

我用小茶壶给碗里注入茶汤,随后递给明铃大小姐。

「对空燕稍微有些捉弄过头了吧。」

「是吗?」

年幼的麒麟儿小姐手指搭在脸上,歪着脑袋。

确实非常、非常可爱……但大小姐却露出了捉弄人的神色。

让人不由得想对她使坏,我用手指戳着明铃大小姐那柔软的脸蛋。

「等、等等~~静,住手啦。……因为,那两人还很拘谨呀~~静也希望和他们早点熟悉吧?」

我从怀里取出梳子,为她梳理起有些凌乱的浅栗色头发。

「和我已经很熟了。巡夜的时候,我们三人经常闲聊。」

「什!?怎、怎么会……竟、竟然!背叛了我?静、静!?!!」

明铃大小姐瞪大眼睛,手脚乱舞。

她的头晃动着,令人难以梳理,因此我提醒她。

「不要动!回到临京以来,大小姐您每天从清晨工作到深夜。

那二位看到您这个样子,说您『和战场上的只影大人一样,令人又敬又畏』呢。」

「嗯哼哼……毕、毕竟说的是真话,我也无法反驳呢~~!不过,工作还得继续~~!!

还有,说我和只影大人一样,让人稍微有些高兴呢~~~~!!!」

明铃大小姐任我施为,哼哼了起来。

忽然——室内一暗。

太阳似乎完全被遮住了。

虽然时间有点早,但我还是点亮了墙壁上的蜡烛。

就在这时——

「静……有关敬阳的战况,有传来什么新的情报吗?」

不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返回明铃大小姐的身旁,单膝跪在她面前,包裹住了大小姐的双手。

……十分冰冷。

「很遗憾。『部分玄军渡过了大河,收到这个消息后,张家军的部分人马为了迎击玄军而离开了敬阳』自这个报告以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是吗。」

大小姐埋下头,肩膀颤动。

眼里显露出愤慨与疑问,以及——焦躁和强烈的不安。

「虽然我不懂什么军略,和瑠璃下兵棋也一次都没赢过……

但是,整天只是在京城议论的人却对在前线作战的主帅下令『你去给我收拾其他的敌军!』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原本还以为京城的军队也会被派出去,结果却没有动静……不向敬阳派出增援,这样真的好吗?」

「明铃大小姐。」

我包裹住大小姐的双手,与她对视。

这个时候如果不能鼓励主人的话,我还算什么侍从。

「没问题的!白玲大小姐和瑠璃小姐都具有非凡的才能。

西冬军人数虽多,但敬阳防备也是万全的,肯定能坚守下来的。」

「…………静。」

大小姐的双眸眼看就要落下大滴泪珠。

我用白布擦拭她的眼角,断言说。

「最重要的是!即便【张护国】大人因京城下达的命令而要离开敬阳,只影大人也还在那里。

抵达临京以前,我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旅途,但像那位般拥有武艺才能的人,屈指可数。」

张家培养的只影大人。

他既是明铃大小姐的意中人,也是从水匪手中救下她性命的大恩人。

杀死玄国引以为傲的猛将『赤狼』。

对荣国来说,犹如噩梦般的大败——西冬讨伐战中也能带领部队生还,甚至能在惨败之际斩杀勇将『灰狼』。

无论对手是谁,只要荣国的年轻英雄-张只影大人在的话!

「——……唔哼。」

突然,明铃大小姐发出了奇怪的嘟囔。

刚才为止的不安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小姐挺起和她身体极不相称的壮观胸部。

「当然啦!毕竟,是我的夫君大人!连【天剑】都拔出来了呀!!」

只影大人告诉过我们,天剑的铭文是【黑星】与【白星】。

二者合一,则被誉为【双星的天剑】。

千年以来,谁也拔不出来那对双剑。

只影大人却能将那传说中的名剑运用自如。

——简直就像是古之英杰-皇英峰那样。

我回想起了在敬阳看到过的那二位的剑舞。

「不过,白玲小姐也能拔出来。剑身非常漂亮呢。」

「哇!」

明铃大小姐如遭雷击一般,按着自己丰满的胸部。

随后啪的一声倒在我的膝上,口吐怨言。

「……呜呜呜……静,太过分了……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无论何时,静都站在明铃大小姐一边。不过……」

「……什么?」

我的年幼主人支起上半身,面带不解。

回忆着现已不存的故国事例,我苦笑地说。

「那位是如此的出色。即便是在我的故国、这个国家与周边诸国,英杰之中又有几名妇人?

何况,我也完全不认为白玲大小姐会抽身而退……再加上,只影大人还非常好说话。」

「……欺负人……」

明铃大小姐再次倒在我的膝上。

聪明如我的主人,这种程度的事本该能推测出来,但由于想要独占那位的复杂心情……

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吗。

我偷笑起来,抚摸着大小姐的小脑袋。

她正绷着脸。

「嘛,玩笑而已。」

「真是坏心眼!」

「「——噗」」

二人相视而笑。

啊……这是何等幸福!

在远离故国的此地,如今的我能够笑出来。

如果那个年幼的我——独自一人从被仇敌攻陷的城中逃出的我知道了的话,她会作何感想呢。

就在我沉浸在乡愁之际,大小姐站了起来。

「父亲大人对此事也有些忧虑呢,他说『只影公子或许是位英杰……但你如果太过忘我的话,可能会变成你离开王家呢。你要是走了,王家就绝后了喔?』。

母亲大人虽然笑我,但哪怕变成『张明铃』我也无所谓~~只要能呆在只影大人身边!」

「您的心情我明白。」

我点头同意,同时感到一股冷意。

对如今状况下,继续与『张家』深入交往的担忧。

因西冬讨伐的大败,对统治大河北方的【玄】国来说,张家军的价值上涨了。

『张护国败,则【荣】国亡』

这种情况下,老爷是故意这么说的,想要委婉地拉住爱女。

王仁老爷认为,老宰相杨文祥与【护国】张泰岚这边的胜算不大。

理由是——『衰亡国家内部的丑恶权力斗争』。

我回忆起曾经体验过的故国悲剧,握紧了短刀刀柄。

保护我的武士们倒下的幻象在我脑海中掠过。

敌人刺客所用的恐怖秘术,使他们连身体带铠甲被一分为二。

「……虽说是异国,但被逼入绝境一方所发生的事,却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呢。」

「? 静,你说了什么吗~~??」

明铃大小姐探向我的脸。

甩开不吉利的思绪,我摇头。

「……不,什么都没有。啊,下雨了呢。」

圆窗外,大颗雨滴打湿了地面。

春燕和空燕拿了伞吧?

「嗯~~照这个雨势,明天或许很难出航呢……」明铃大小姐表情阴沉了下来。

就在我看着大小姐的时候,从宅邸外传来一阵喧嚣。

『闪开!闪开闪开!!被踩了可不关我事!!!』

甚至令人感到杀气的大声呼喊,以及马匹在雨中激烈跑动的声音。

……临京城内原则上应该是禁止马匹入内的。

或许是感到有些冷,披上了外衣的大小姐双手抱胸。

「发生了什么吗?」

「我之后去调查。」

「诶嘿嘿~~静,最喜欢你了~~-」

「我也最喜欢您了。」

主人扑到我的怀中,我温柔地抱住了她。

——是要骑马进京的大事。

从好的方面想,也许是『张家军击破了渡过大河的玄军』『击破了来犯敬阳的西冬军』?

那么,从坏的方面想呢?

「不用说呢。」

一边感受着大小姐的体温,我一边得出了结论。

——【玄】军主力进犯敬阳。

应该是为了让在外玩耍的孩子们回家,大街上的大人们呼喊着。

「【白鬼】和『四狼』来了啊——!」「快逃啊!」「快点回家!」

我闭目片刻,随后朝我敬爱的明铃大小姐露出微笑。

「有些冷了呢,我现在去给您泡壶热茶。历法上现在虽是春天,但冬天并没有完全过去呢。」



「阁下,检查过周围了,没有问题。」

「嗯。」

听完老仆的报告,我——荣帝国宰相杨文祥环视裁判府。

裁判府是广阔皇宫中的独栋建筑。

此处完全没有人影,甚至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微寒。

裁判府左右设有上座,坐镇中央的是一尊巨大的黑石——名唤【龙玉】之物。

四代前的皇帝陛下被赶离大河来到此地,发现了这块黑石。自那以来,龙玉一直存放于此。

或许是因为从那时起,这里就一直是宣布裁判的场所。

一到深夜,甚至连卫兵也不会靠近,而裁判府深处的地下秘牢,更是知者甚少。

老仆警惕地握着剑柄。

我摸着雪白的胡须,向他发问。

「也差不多该将徐飞鹰从牢里放出来,让他返回故乡——『南阳』了。

你跟狱吏们吩咐过待遇的事了吧?确定,没让狱吏拷问他吧??」

「盖有副宰相阁下公章的文书也下达了,应该没有问题。」

「……是吗。」

我想起了林忠道的脸,不快感涌上心头。

西冬讨伐战致使众多将士身死,然而副宰相却轻易活着回来了。

刚开始,他还摆出一副有在反省的样子,如今却又旧态复萌了。

那厮也好,原禁军元帅黄北雀也好……犯下了致命的过错,却仍掌握着不可轻视的权力。

于【荣】国而言,他们是祸患。

还有陛下沉迷的那个林家出身的宠姬,总有一日得除去他们……

数道平静的脚步声响起。

灯火照亮大厅,从火光下的影子处传来了声音。

「让您久侯了。」

紧张感袭过我和老仆的身体。

现身于此的是身披外套的矮个男人——被人看作是副宰相林忠道心腹之人。

他在这种场合下仍在脸上戴着怪异的狐狸面具。

一名高个男子候立在他后方阴影处,『双方各带一名护卫』和事先约好的一样。

高个男子用外套盖住了头,看不清他的面容。

呲呲呲。

灯油燃烧作响。

我放下摸着胡须的手,眯起眼睛。

「没想到,你会通过我那愚孙和我接触。还出乎意料地把会谈地点定于【龙玉】前。

『我不打算吐露虚言』——是这个意思吗。像这样直接说话还是首次呢……记得你名字是——」

「田祖,老宰相阁下。」

「!」

男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了左脸的严重烧伤疤痕。

难怪他无论何时都不摘下面具。

田祖再次戴上面具,微微低头。

「如此陋容,实属失礼,还请您见谅。」

我摆手向他表示不要紧后,抱起胳膊。

微风吹过,灯火摇曳。

「……田祖先生,你我都公务缠身。临京之人虽对此地十分敬畏,但也未必无人前来。

请讲来意吧。因你所侍奉的副宰相大人完全反对增援敬阳和向大河下游出兵,事态比京城百姓以为的还要紧迫呢。」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

田祖没有理睬我的讽刺,低下头。

「阁下!明日庙堂之上,增援张家军的提议是无法通过的。

不仅如此,向大河下游出兵之事也是……真是遗憾。」

宽阔的空间内刮过一阵风,响起令人悚然的声音。

我没能理解话语的意思,冷冷反问。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已使我的议案被驳回??」

副宰相林忠道过去曾数次阻挠向最前线派出增援。

有时甚至会发动陛下的宠姬——自己的义女。

其原因是……对我的嫉妒和过度的权势欲望。

为了实现副宰相的欲望,眼前这个男人难道不是一直在出谋划策吗。

田祖用力摇头。

「您似乎对我有所误解,趁此机会,我向您解释。对于此次的敌军入侵,我是赞成增援张家军的。

『敬阳』是我国枢纽!失去此地则等同亡国。我曾以为讨伐西冬,能起到事先防御玄军的作用。」

即便他戴着面具,他的热忱也传递给了我。

……虽然片刻间还难以置信。

兰阳会战之时,忠道没有执掌全军指挥,而是与部分军队一起返回了京城。

传言这件事是这个男人计划的。传得煞有介事。

与我的思考相反,矮个男人垂下肩膀。

「可是……副宰相阁下却不理解我的想法。没奈何,增援提议被驳回了。

在讨伐西冬以前,我受到阁下信任乃是事实,但如今已……」

「那么,是那位宠姬向陛下……?」

田祖没有答复,仅仅是歪起嘴角,微微点头。

我背后传来一阵寒意。

——外戚利用年轻貌美的女子操纵皇帝。

古今中外的众多史书里记载的逸闻。

我平日里也不断地劝告陛下……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得亲自体验这种事。

西冬讨伐战惨败以后,陛下处理政务的身影明显变少了。

临京百姓作童谣——『泰岚大敌,非在北西。沉迷宫闱,不顾将兵①』

陛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此事,因而非常失落。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等地步。

我以手扶额,发出呻吟。

「眼下,不给张泰岚送去增援,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无论他再怎么想独掌大权,一旦国家灭亡——难道……」

我这颗年迈的头脑察觉到了某个事实。

不派出增援,还想避免亡国。那么……

田祖面具后的瞳孔动了。

「林忠道打算在明日朝堂上以『与【玄】国的和约』为议题。并且……此乃皇帝陛下圣意。」

「!」

倒吸一口气,按住自己悸动的心脏。

我站立不住,单膝跪地。

「阁下!」老仆跑了过来。

他支起我的肩膀,递给我药丸和水筒。

我强行灌下药丸,剧烈地喘息,擦拭嘴角后提出反驳。

「……此等单方面的提议是不可能被承认的。战争是对方——」

「请看此物……这是我抄写下来的忠道所持之物。」

田祖没让我把话说完,靠过来递给我一张纸片。

浏览完后,我说不出话来。

上面写的是——名为和约的投降议案-

向【玄】割让包含『敬阳』在内的湖州-

向【西冬】割让包含『安岩』在内的北西州-

和约缔结以后,【玄】为兄,【荣】为弟-

【荣】要每年向『燕京』送去银、马、绢,其数量另行拟定-

有极大可能会做出抵抗的张家、徐家、宇家要派遣人质送往『燕京』-

只要【荣】遵守上述条约,【玄】就不谋求天下一统。

我借助老仆的肩膀站了起来,用力挠着脑袋。

确实,若是条件如此,玄主【白鬼】阿台-鞑靼或许会接受也说不定。

这应该不是忠道想的,而是他完全答应了敌方的要求吧。

……然而、然而!

我年迈的身体变得滚烫,怒火满腔。

「这样的东西……要如何向居住在那里的百姓与三家家主开口。

西方宇家本就对我等怀有强烈的不信任,徐飞鹰被捕后的南方徐家也动向不稳啊!?

而且,若是阿台再度策划南侵,则一切都完了!」

「确实,是个愚蠢的议案。然而,黄北雀已被定为使者了。

……阁下!副宰相既已通敌,为了改变陛下的圣意,只能行使非常手段了。」

田祖激动地想要靠近我,被老仆阻止了。

「……请您后退。」

甚至没有和我进行任何商议,就已经定下了使者吗。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拯救故国,那么此刻,就是我献身的时刻了。

我闭上眼睛,吐出话语。

「田祖先生,请你不要误会。这确实是个屈辱的和约议案,终有一日必成祸根。

在后世的史书上,我的名字或许也会与卖国贼无异,然而——」

我猛地睁大眼睛,以荣帝国宰相的身份作出决断。

「我乃皇帝陛下的忠实臣子,如若圣意属『和』……那么也无可奈何。」

田祖身体一下没站稳,阴影里的护卫男人也抿起嘴唇。

身为副宰相心腹的矮个男人手足失措。

「这、这种事……那、那么,您要践踏一直支撑荣国的【三将】——张泰岚、徐秀凤、宇常虎的心迹吗?

如果他们反对议和,即便要除掉三家,您也期望议和吗!?」

三将的面容在我眼前浮现。他们比我还要年轻,我曾与他们举杯交盏。

呜呼!那时立誓『由我等来保护故国!』,为何如今会偏离如此之远!!

可是,身为荣帝国宰相……如果是为了保护皇帝陛下与国家。

那么,哪怕是那三人的家族。

「……别无他法。此刻,必须考虑喝下这名为屈辱和谈的『猛毒』之后的事。

镇守我国北、西、南面的三家力量过于强大也是事实,再加上中央能够调动的军队——禁军的大改革。

必须改变的时刻来了呢。」

田祖如遭雷击,身体僵住了。

他流着冷汗,惊愕地说。

「难、难道说……从以前开始,您就在窥伺削弱三家力量的时机吗!?杨文祥,您——!」

我将目光从男人身上挪开。

黑色的雨水落下,不时闪过雷光。

上天……在发声吗。

「你不明白吧,宰相执掌着国家前行的方向,就是如此职位。

一家一姓的荣衰与国家——根本无法相比。即便是泰岚和徐、宇二家家主,只要不断劝说他们,就一定能……」

激烈的雷鸣响起,踩踏石质地板的振动。

我想要支起身体——

「咕!?」

「! 阁下!!!!!混账——!」

田祖的护卫用手中的匕首贯穿了我的身体。

似乎没有命中要害。

老仆立即拔剑,想要与其交战——

「! 你、你算计……」

田祖一口气拉近了和他的距离,用短剑刺穿了他的胸口,使其当场丧命。

我伸出手,抓住刺客的肩膀。

「你、你是、何人…………」

「……只知道在宫中享乐,连自己亲手关进牢狱并下令虐待之人的脸,都不认识吗……」

男子充满憎恶地抽回匕首,摘下了头上的外套。

「!莫、莫非,你是……为、为何,要这样做?」

他一头棕发,年纪轻轻。

皮肤上有着晒痕,脸上伤口骇人——能看出是拷问的痕迹。

刺客重新架起匕首。

「被你算计而死于兰阳的徐秀凤之子-徐飞鹰。

……地牢里的日日夜夜,我可是铭记肺腑呀?

夺去了我父亲和宇常虎将军的性命还不够,竟还打算除掉徐家和宇家、以及张泰岚将军和张家……

一切都和田祖先生说的一样!……竟敢、竟敢、竟敢如此!!!!!」

中计了!完全被算计了吗!?

没想到,我会被徐家长子——

「等、等等!此乃——嘎哈!」

「至少要让你去那个世界——向死于西冬、敬阳的人们谢罪!!!!!」

匕首再度贯穿我的身体。

无法忍受的剧痛。

我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摸向飞鹰的脸。

就像曾经,在他还在襁褓时那样摸去。

「…………荣、荣………………」

刺客身体后撤,我的身体如同木偶般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视线逐渐模糊,昏暗起来。

鲜血流淌着。

「……奸贼!」

飞鹰那充满憎恶的蔑称传来,随后是重重的脚步声响起。

「飞鹰,你要在今晚内即刻离开临京,回『南阳』去,去保全徐家!

后面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不会牵连到你的。」

「感激不尽。此恩,飞鹰永生不忘!……告辞!」

飞鹰的脚步声远去。

呜呼、呜呼,何等事态……到了那个世界,该如何向秀凤谢罪才好。

我已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没想到,竟被田祖这个名副其实的『老鼠』给算计了。

——数道脚步声。

「结束了呢,演技真好。」

这种地方有少女在?

田祖似乎恭敬地单膝跪地。

「……实在惭愧。为了确实地除掉老宰相,并在假意和谈以后使【荣】国乱自南方起,属下或许有些过于入戏了。」

不仅是要除掉我,还要策划让徐家发起叛乱——如同孩童般的嗤笑声。

明明已是濒死之躯,我却仍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甚至连要救自己的人与把自己引向毁灭的人都无法分辨,愚蠢、可怜的小鬼。

【凤翼】在九泉之下也会叹息吧。不,在他被那人发现、遭到【黑刃】追击的时候,就已经成定数了吧。」

少女这么说完后,脚步声远去了。

「火速报告【白鬼】——『如计划那般,【荣】国分裂』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在那个【白鬼】的掌控之中吗。

呜呼、呜呼——我犯了错误,极大的错误。

抱歉,秀凤……

抱歉常虎……

抱歉!泰岚…………!

光明消散,深沉的黑暗逐渐笼罩我。

『我和贪图一时繁华的人聊不来』

——在临京地牢的愉快对话浮现于脑海里。

呵呵呵…………确实……只是、一时的繁华啊…………

张只影!张只影呀!!

务必、务必…………拯救【荣】……拯救这个国…………

最终,我——杨文祥的意识完全中断了,沉向黑暗。

①原文「狂歌」,讽刺、滑稽为题材的短歌。直译为「张泰岚的敌人不在北也不在西,在南边的京城里玩女人呀」。



「抱歉……能…………能请你再说一遍吗?书信上虽然也有写,但若弄错,可是大事。

……老宰相阁下要我如何??」

敬阳,张府的某个房间。

面对张泰岚的冷冷发问,从临京来的使者——年轻的禁军士官面色苍白。

甚至连身为家人的我和白玲、处变不惊的瑠璃以及身穿女官服饰的玉忽都为之颤抖。

虽然右肩的伤还未痊愈因而无法动用右手,但名将的威严仍在。

「陛、陛下决定与【玄】国和、和谈。因此下令『张家军当约束今后的战斗行为,张泰岚即刻入宫面圣』。」

我和白玲对视,瑠璃玩弄着棋子,玉忽沉默。

——敬阳北方的决战过后五天。

玄军退回『白凤城』、西冬军退往旧『白银城』。

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着。

给敌人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因此敌军正在补员……我虽然这么想过,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老爹用左手抚摸着美髯。

他胡须上的白色之物猛地增多了。

「辛苦你来传令了!还请先回临京,替我传达『泰岚遵令』。」

「是、是!下、下官告辞!!」

年轻的使者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们在内。

老爹背对我们,眺望窗外。

——气氛格外沉重。

如果知道是这种事,是不是该把庭破也强行带来。

我身旁的银发少女双手撑在书桌上。

「父亲大人! 我不认可这种——」「白玲。」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摇头。

张泰岚是无与伦比的救国名将……然而,他也是人,会受到打击也是自然。

「…………」

青梅竹马少女似乎也明白,她那端正的五官皱作一团,绕到我身后,将头抵在我背上。

我坐在椅子上,向翡翠色眼睛的金发少女抛出话题。

金发少女正在用手指转着她的蓝帽。

「瑠璃,你怎么看?」

「……十分奇怪。」

面容稚嫩的军师下了椅子,开始在屋内走动。

被她吸引的黑猫由衣也跟在少女身后。

「说起荣帝国的老宰相杨文祥,我听说他的名声甚至远至他国。

而且,他还是个会在关键时刻亲自乘船与【张护国】促膝长谈的人物。」

瑠璃停下脚步。

她抱起脚边的黑猫,边抚摸黑猫边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我们。

「哪怕临京上下决意推进和谈,但在【凤翼】徐秀凤、【虎牙】宇常虎阵亡的如今,

不向镇守这个国家最前线的名将进行任何说明,突然命令『不许交战』『前来临京』?派遣的使者甚至不是将领而是禁军的下级士官?

即便文书上盖有公章……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这简直就像是在挑拨张家军,意图引发叛——啊,抱、抱歉!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明白。」

我从头脑太过聪慧的军师先生手里取过蓝帽,戴在她头上,随后把她托给玉忽。

我向白玲使了个眼色,然后向仍背对我们的老爹搭话。

「老爹,我和瑠璃意见相同。从玄军与西冬军的动向来看,和谈这件事似乎确实是在暗中进行。

只是……我有不好的预感。」

「父亲大人,此时果然还是应该向伯母大人询问京城的相关形势。得到消息后,再来决定今后的行动为好吧。」

「…………嗯。」

之所以不说出明铃的名字,是因为形势截然不同了。

身份低微到只能让人以为是用来羞辱张家的使者。

突然开始的和谈。

之后要是拜托『王家』,难免会把他们卷入麻烦事。

嘛,就算和那个麒麟儿解释,她也不会接受也说不定吧。

突然——老爹拍手。

「好!我决定了!!」

他转过身来,以如同身处战场一般的严肃表情下达指令。

「我会立刻赶赴临京,直接向老宰相阁下寻求意见!坐明轮船的话,两天就能抵达。你们留在敬阳,等我回来!」

「老爹!」「父亲大人!」「…………」「张将军…………」

我和白玲连忙上前,紧紧抱住黑猫的瑠璃变得面无表情。

玉忽从后方抱住金发少女。

老爹用力一挥左手。

「只影、白玲,不要那么生气。总之,既然陛下有言『惟有和谈』,那么也无可奈何了呀。

老宰相阁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

虽然我自己对临京的皇帝几乎没有忠诚,但老爹是荣国的大忠臣。

恐怕自出生以来,他就没想过违背圣命这种事。

老爹用手掩住眼睛。

「……抱歉……让为父、独处片刻可好……?」

『…………』

我们一同离开房间。

——随后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

野兽般的大吼与器物毁坏的声音震动整个府邸。

黑猫害怕起来,从瑠璃手上逃走了。

无论是在怎样的战场上都不会泄气的老爹——【张护国】正在恸哭。

放眼望去,聚集在廊下的仆人们也在流泪,士兵们捶打着地面。

「父亲大人……只影,父亲大人他……」

「……嗯。」

白玲也再次扑入我的怀里,流着眼泪。

夺回大河以北——『北伐』是张家的夙愿。

可是,一旦和谈,或许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在最前线战斗、战斗、战斗……不断战斗的结局竟是这样吗!

就在我沉浸于悲伤时,白玲离开了我的怀抱。

她用袖子擦拭眼睛,背对我。

「……我去洗把脸。」

朝霞的身影出现在了廊下的前方,我把温柔的张家大小姐托付给她。

我看着银发少女离开的背影,呼唤仙女的名字。

「瑠璃。」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呢。情报过少……少到不自然的地步。」

仙女从自己手中生出白花,边和黑猫玩耍边冷淡地回应我。

与十万西冬军对峙,最终使他们一次也没能看到敬阳城墙的军师。

我转身面向军师。

「那么,和谈条件呢。割让『敬阳』,还有呢?」

「割让大运河以北及『安岩』地区的一州。然后每年要上贡银钱和丝绸之类的。不必问,是天文数字。还有故意在礼仪上讨嫌,再就是……」

「让只影大人去『燕京』,是吧。」

黑短发的少女加入了对话。

我挠了挠脸,苦笑。

「不……玉忽,没这个条件吧。我又没有当人质的——」

「我回来了。」

「啊!」

突然,一条冰布巾按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字面意义上地吓了一跳。

我瞪着突然回来的白玲,她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可恶……

「大家一脸高兴地在谈些什么呢?还有,要是不跟我说就去当人质的话,我可就生气了。」

「你、你这不是听到了吗,我又没有当人质的价值。」

「我要生气了。」

少女那美丽的面容径直凑了过来,用布巾擦我的脸。

周围的仆人们不禁失笑。

瑠璃不再生出白花,拉回了话题。

「不开玩笑认真想的话,玄国会想让三家和荣国名门出人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荣国内显然会起纠纷就是了。」

「是啊。」「飞鹰也还在牢里吧……」

「…………」

就在我和白玲面带愁容的时候,火枪队真正的队长也沉默了。

这位沉着冷静的少女好像陷入了沉思,这可很罕见呢。

「玉忽,怎么了?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去休息吧。」

「诶?啊……不,我没事」「…………」

原宇家军少女吃了一惊,低下头去,害羞似的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黑发。

我无视了白玲的白眼。

我又没错!

瑠璃左手叉腰,就像在关心玉忽似的故意向我找茬。

「我说~~?不管我的副官再怎么可爱,你也不要光天化日下调戏她呀~~

之后不得不听白玲闹别扭、抱怨的人,可是我——呜呜!」

「瑠、瑠璃!?……不是的!只影,不要误解。」

「哦、哦。」

白玲用右手捂住瑠璃的嘴,左手食指朝向我。

就在我被她那惊人的气势压倒时,

「——呵呵呵。」

玉忽露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笑容。

随后,她朝我们低下头。

「果然,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去躺一下。只影大人,谢谢您关心我。」

「哦,好好休息!」

「是。」

黑发少女脚步轻快地离开廊下后,数名女性士兵聚在一起向她搭话。

她们身穿明显已经穿惯了的轻铠。

白玲嘟囔一声。

「毕竟是原宇家军呀。」「是呢……」「果然,是要回西方吗……?」

会向张家派出那样的使者,也就意味着,徐家和宇家也会有使者去吧。

站在玉忽的角度,主家会如何,她也不可能不在意吧。

——嘛,我和白玲姑且不谈……

「「盯——」」

「什、什么啊,你们两个干嘛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我率先将手放在瑠璃的蓝帽子上。

「寂寞的话,直说『我寂寞了』就好。我家的军师先生,真是的。」

白玲从后方抱住翡翠色眼睛的金发少女。

「瑠璃,我也很寂寞呢,今晚一起睡吧?」

仙女的脸眨眼间变得通红,闹将起来。

「呜~~~~!喂、喂!不、不要拍我的帽子!不、不要抱住我的脑袋!!我、我生气的喔!?我是认真的!」

「「好的好的」」

「呜!张、张家的笨蛋兄妹!!!!!」

脚边的黑猫叫唤着,似乎也吃了一惊。

翌日,老爹独自离开了敬阳。

直到最后,他也不让我们同行。

和以往不同,他的态度异常顽固。

——之后又过了七天。

侍奉明铃的侍从静小姐亲自从临京而来,带来了天崩地裂般的噩耗。

『张泰岚因涉嫌谋逆而遭到下狱,似乎被判处死罪』

那个忠诚无比的老爹谋反?而且是,死罪??

……看来,京城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事。



「哼、哼、哼、哼……终于、来了!我王明铃,怀着如隔千秋的心情恭——噗呜!」

「……声音太大了。还有……你双亲禁止你和我接触了吧?光是派静小姐过来就已经够冒风险了,你也稍微慎重点吧!」

下了明铃安排的明轮船,走到码头上。

我用手捂住了正在等候我的年长少女的嘴,观察周围的情况。

此处是临京城郊的废弃渔村,现已无人居住。

虽然看起来完全没有人影……但是不可大意。

我们如今是谋反者的亲属。

身后的白玲、让黑猫坐在左肩上的瑠璃

对担任向导的静小姐说『我们也一定要跟随前往!』毫不退让的朝霞与部分女官

玉忽打头带领的二百几十名士兵

众人也跟在我后面下了船。

……以庭破为首,留在敬阳的人们恐怕会埋怨我吧。

明铃拿手拍我,我一松开手,她又变得忸忸怩怩。

「噗哈。只、只影大人……您是在担心我吗?」

「那当然了。本来,我不想让你和我们扯上关系……只是,在接到老爹的指示后,伯母她们也逃出了临京。

如今,只能依靠你了,对不住了。」

「只能依靠我……这样啊,这样啊!!诶嘿嘿~~-」

「呜哇。」

就在我以为年长少女会用手捧住双颊的时候,她突然抱了过来。

橙色的帽子在空中飞舞。

帽子眼见就要落在地上,我好不容易才抓住。

木制码头嘎吱作响,白玲那冰冷的视线也刺了过来。

不是,你让我怎么办吗。

我用手朝『如果不能跟着去的话,我们就当场自杀!』如此断言的老兵们发出指示,随后拜托用脑袋蹭我胸口的少女。

「总之,先请你简要地说明下形势吧。」

「啊,说的也是呢。」

明铃用目光向我诉说『帮我戴上帽子!』,我给她戴上了帽子。

她眉角放松,十分高兴的样子——接着走开数步,转身看向我们。

白玲也走到了我的身旁。

麒麟儿双眸中闪烁着冷冽的智慧之光。

「在能够预想到的范围内,情况糟糕透了。」

远处炸起一声雷鸣,水面震颤。

飞鸟与鱼群逃散。

朝霞和静小姐似乎在谈什么事,应该是和伯母她们的去向有关吧。

明铃环视我们。

「距今二十天前的凌晨时分——老宰相杨文祥大人被刺杀了,犯人被认为是从地牢越狱的徐家长子飞鹰。」

「「「…………」」」

我、白玲、瑠璃陷入沉默。

那个飞鹰怎会。

因为老宰相的安排,即便被打入地牢也没有遭到残酷对待——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明铃贴到我身旁,从怀中取出信件。

「翌日,在朝堂上举行的御前会议当天就做出了决定,与【玄】国和谈。副宰相林忠道担任摄相,总括和谈议案。其内容如下——」

「「「…………」」」

我接了过来,看向内容。

……大致上,和我跟瑠璃猜的一样吗。

唯一猜错的是,『处死张泰岚』。

我完全不认为,那个阿台会因为决战没有获胜而如此希望。

但信上又确实是这样写的。

年长少女绕到瑠璃身后,抱住她。

黑猫像是感到嫌弃似的跳到地上。

「同时——副宰相派调动士兵,包围了临京内的张家、徐家、宇家府邸。不过,三家的府邸早已空无一物就是了。」

「然后……在林忠道漂亮地掌握了权力以后,张将军入宫面圣了。

结果,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就被扣留下来。最终,张将军被污蔑涉嫌谋逆,下令处死。」

「没错。而且,行刑日是明天的日出时刻。」

金发的仙女没有做出反抗,加入了对话。

她一脸困惑至极的表情看向我。

我明白她的感觉,后面想说的话也理解。

「怎么办?对方大概已经丧失理智了??」

「……还用问,当然是去救人。」

我向上一撩黑发,高举起双手。

「张泰岚会谋反?即便天与地翻转过来也不可能呀。如果要谋反,这个国家早就没了!

……不过」

我将手置于【黑星】的剑柄上,向少女们低下头。

「抱歉,明铃、瑠璃。张家比想象的还要自身难保。我和白玲得奉陪到底,但你们应该趁船还没——」

「只影大人、只影大人!您不认为『张明铃』这个名字很适合我吗~~-」

「必须得确保下退路吧?——已经忘了?我可是你们的军师呀?」

明铃说着傻话。瑠璃挺起平坦的胸脯,宣布自己『完全不打算对我们置之不理』。

「……你们……」

视野不由得模糊了。

我连忙用袖子擦拭,但年长的麒麟儿和仙女却没有错过机会,捉弄起我来。

「啊~~只影大人,您是在哭吗~~?哼哼哼~~-这下是我赢了呢!」

「真是个爱哭鬼主将呢。大家都已经做好觉悟了,也向白玲报告过了。」

「什!?白、白玲小姐?」「因为,我觉得应该先问问大家。」

连我身旁的白玲也语气冷淡地补充。

银发碧眼的少女正将手放在【白星】剑柄上。

我一脸怃然,耸肩。

「唉……玉忽你就——」

「您们在西冬救了我等的性命。这份恩义,我们一定要报!这是先父的教导。大家也同意我的想法。」

原宇家军士兵们也举起火枪呼应她。

真是拿这些家伙没办法。

「我明白了……不过,别死。你们和朝霞她们一起,交给瑠璃了。」

『诺!』

士兵们漂亮地向我行礼后,精神十足地分散开来,戒备四周。

只要有火枪,万一发生了什么,一听声音就能立刻知道。

我重振旗鼓,向头戴橙色帽子的少女发问。

「明铃,毕竟是你。肯定也知道老爹被囚禁的地牢在——」

「哼哼哼哼……张明铃做事,决无纰漏!静和春燕、空燕他们也帮了忙。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蹡蹡!」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古老卷轴。

摊开后,上面描绘了皇宫地下的详细通道。

……还是别问出处为好。

为了看得更清楚,瑠璃低下了身子。

「好像可以从地下通到西面的小丘呢,汇合地点就选在那里吧。」

「明白。」

我把卷轴递给军师后,宣布。

「突入任务就由我一个——」「只影和我一起去,大家请听从瑠璃的指挥。」

『诺!张白玲大人!!』

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回礼。

白玲自不必提。因为几乎拦截住了十万西冬军,士兵们对我家军师大人也怀有极大的信赖。

我无语地瞪向青梅竹马少女。

「……喂。」「我不听胡话。」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在这种时候,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明铃也「嘛……这也没办法呢~~」。

呜。

结束了和朝霞的谈话后,一名黑发的高挑女性走了过来。

她身穿黑白色基调的服饰,衣服上罩着外套,腰间挎着一对异国刀。

刀分一大一小,刀鞘涂以朱漆,精美异常。

「只影大人,我也随您一同前往。」

「静小姐,感谢你的好意,只是这次——」

刀光一闪,我面前飘落的树叶被一分为二。

刀身入鞘,飒爽之音响起。

简直如同仙术一般。

——神速的斩击。

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我都未曾见过如此一击。

黑珍珠般的瞳孔里,无疑散发出强者的气息。

静小姐微笑着。

「我应该不会拖后腿的,您们也需要有人在皇宫和地下通道中带路。」

我和白玲对视——

「……谢谢。」「非常感谢。」

练达的女剑士也深深低下头。

「请不必介意,这是明铃大小姐的吩咐。」

「啊、啊——!静、静!别说出来!!」

年长少女激烈反驳。

在这种时候,也还是这么有活力。

看着明铃,我们露出了笑容。

众人伸出拳头,抵在一起。

「好了,没时间了。把老爹——张泰岚救出来吧!」



我们三人,在昏暗异常的皇宫中前进。

比起张府,这里的防卫明显要松懈得多,甚至大多数的卫兵都在饮酒。

时不时发出『和谈了!』『让【白鬼】尝尝我剑术的精妙——』之类的喊叫。

……和最前线完全不一样啊喂。

难怪以前,白玲可以轻易闯入皇宫。

静小姐打头带路,走了一阵后,我们就抵达了裁判府——这里通往囚禁老爹的地牢。

我用手表示明白,停止了奔跑,改为走路。

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气息,气氛沉重而冰冷。

墙壁和柱子上的灯火隐约散发光芒。

漆黑的巨岩坐镇中央,左右设有判案官员们的座椅。

「……格外的安静呢。」

「因为有【龙玉】在吧。居住在京城的人,不管是谁,都对这块巨岩怀有敬畏之情。

……不过,每天都有犯人在这里被审判,这一点的影响也很大呢。」

因外貌显眼而用外套罩住脑袋的白玲小声呢喃,静小姐淡淡地做出回应。

我停下脚步,听着两人的对话,仰视巨岩。

在前世的临终前,我斩断过与这相似的岩石。

「哼~~……跟『老桃』的巨岩一样呢。」

「?你、没去过那里吧?」

白玲歪起脑袋,抓住了我的疏忽。

糟了。

我重新迈开脚步,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在书上看到的。」

「……真的吗?不会是在你一个人去临京的时候,瞒着我——」

「信、信我——右跳!」「!?」

我和白玲各自朝左右跳开,躲到了附近的柱子后。

我们刚才所在的地板,刺入了一柄锋利的短剑。

静小姐似乎也躲到了巨岩的背后。

「嚯……竟然真的赶来了,我还以为会扑空呢。」

一名头戴狐狸面具的矮小之人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他披着破烂的外套,腰挂四柄异国刀。

异样之人。

仅凭声音无法分辨其是男是女,也看不到头发的颜色。

紧接着,一群头戴狐面、身披外套的男人也不断散至四周。

我将手放在【黑星】的剑柄上,瞪着矮小的狐面。

「……你、是何人?啊,我乃——」

「张只影。那边的银发碧眼是张白玲吧?虽然没什么必要报上名字,但哪怕只是暂且,如果不向【双星的天剑】的使用者报上名字,实属非礼。

——『千狐』莲,玄皇帝【白鬼】的合作者。你所希望前去的地牢就在前方,张泰岚就在牢内……然而,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们的存在,阻碍了天下统一。死于此地吧!」

自称『千狐』莲的人大喊一声,狐面男子们拔出单刃短剑,三三两两地向我们冲来。

我和白玲拔出剑,抵挡住了打头男人的一击。

悲鸣般的金属之音。

恶心的粘稠液体洒落在地板上,散发臭气。

「剑身有毒!」「硬得奇怪!」

我边反击敌人,边和白玲交换情报。

袭击者的人数是七……不,八名。

与之相对,这边是我和白玲,以及——

「哈!」

短剑刺入天花板。

静小姐在原地留下一道漂亮的圆弧残影,连同狐面一起将男子一刀两断。

她甩去刀上的血污,动作犹如舞蹈一般。

『!』「……嚯。」

狐面男子们动摇不已,莲发出了一声感叹。

黑发的高个美女手持异国之刀,劝说我们。

「喽啰就交给我,您二位快去前面。只要砍下『头』,妖怪也能被杀死呢。」

「「好的!!」」

静小姐向狐面男子们掷去短剑,俯低身子冲上前去。

我和白玲从其身旁穿过,与两手空空的莲在【龙玉】前对峙。

令人不安。这意味着,他对自己的本事有如此自信吗。

从后方传来激烈的交刃声与悲鸣,静小姐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剑士呢。

我丝毫不敢大意地架着【黑星】,忽然向他发问。

「我有一事想问……设计陷害徐飞鹰,是你们搞的鬼吗?」

莲那娇小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发自心底感到不高兴似的低吟。

「……令人不快,我可不像阿台那样,不当人呀!」

「「!」」

莲贴着地面向我们冲来,和静小姐类似的招数。

她似乎首先瞄上了我,但却没有拔刀。

到底是什么招——我在感到恶寒的同时向后跳去,用【黑星】于刹那间接下了斩击,弹开了她的攻击。

从鞘里拔出刀的同时斩过来!?

莲向后退去,动作流利地将异国刀纳入鞘中,发出嘲笑。

「嚯——接下了刚才那刀吗,有趣!」

她再次贴着地面冲来。

这次瞄上了白玲吗!

「同样的招数!」

银发飞舞,青梅竹马的少女想要挥动【白星】——

「白玲!!!!」「!?」

我在大喊的同时,将少女推向地面。

必杀的斩击从上空掠过,切断了烛台。

灯油与火焰全都泼洒到了地板上。

攻击距离明显比刚才远!而且,竟然反手持刀!?

「我明明已经看清了距离……为何会?」

「谁知道!跑起来!!」

我催促白玲,扭头向莲投去短剑,却也被他轻易躲了过去。

莲纵身跳起,犹如飞舞一般朝左往右变换位置,不断向我们斩来。

我们拼命接下并弹开斩击。

他这次踹着墙壁、柱子以及【龙玉】,向我们袭来。

完全不似人力所能做到的事,简直就是仙术。

「他身体也太轻了吧!?每一刀后,攻击距离和惯用手就都变了!!」

「而且,还快得惊人!」

用带有强烈麻痹感的右手,将莲狠狠地击向空中。

我咬着牙齿。

哪怕防卫再怎么松懈,像这样响起剑戟声的话,士兵们也会过来的。

没时间了!

就在这时,砍倒第三名狐面的静小姐向陷入苦战的我们大喊,说出建议。

「那是在我的故乡,被称作『居合』的罕见招数!攻击不会留下原形……凭速度是极难取胜的!!」

「……凭速度」「……赢不了」

我们看向各自持有的漆黑与纯白之剑

「白玲,上了!」「只影,我上了!」

我们全力跑到巨岩的背面。

只能如此了!

背后传来了狐面的嘲笑。

「想利用【龙玉】躲藏吗?蠢货!这只能苟延残喘!!」

我和白玲相互无言点头,双手持【天剑】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力向眼前的巨岩斩去。

「诶!?」

格外稚嫩的声音。

随后——伴随着轰鸣,【龙玉】被漂亮地切断,滑落到地面上。

整个皇宫因为冲击而剧烈震动。

好几个烛台也由于冲击而摔落,烛火扩散开来。

这期间,莲一脸哑然地呆立着。

他的外套裂开了。

腰间左右各挎有两柄长短不同的异国刀。

奇怪招数的诀窍就是那个吗。

伴随着分外响亮的干裂声,狐狸面具落到了地上,碎开。

接着,发带断开的美丽长发在火焰中披散开来。

我和白玲同时睁大眼睛。

「「……银发碧眼的女子……?」」

少女的银发遮住了右眼,她用手掩住面容。

随后,从手缝里向我们投来了憎恶的视线。

「——……看到吗?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眼睛……——」

「「…………!」」

寒毛立起,我们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奇妙的僵持状态下,建筑外传来了众多的声音与脚步声。

是卫兵们吗!

狐面男子们在掩住面容的少女周围集结,随后他们消失在了烟尘中。

「……真走运啊,张只影、张白玲。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

不过,似乎不是今夜。去见证张泰岚如今的样子,然后绝望吧!在大陆上逃窜,尽力不被【白鬼】杀死吧!」

这么叫喊着,莲和狐面男子们的气息消失了。

他们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协助玄国统一天下的『千狐』吗。

静小姐拭去刀上的血污,将刀纳入鞘中。

尽管是以一敌多,身上却连一道伤也没有。

她严肃地提醒我们。火势更大了。

「只影大人、白玲小姐,卫兵来了,赶快!」



穿过【龙玉】所在的裁判府,通往秘密地牢的阶梯上。

我和白玲正一同向下奔跑。

静小姐护在我们后方,她虽然非常可靠,但卫兵们的动静也越来越近了。

不快点的话。

眨眼间,我们下到了最底部——我闻到了曾闻过许多次的味道。

死亡、血以及铁。

数盏灯火挂在石壁上,但仍然光照不足,微微发暗。

老爹所在的牢房似乎在最里面。

逃路是……左边的道路吗。

铁链的摩擦音,嘶哑的话语声。

「——……只影和白玲、吗?」! 老爹。

然而……静小姐看了下我,黑色的瞳孔里充满悲痛之色。

白玲焦躁不安,想要奔过去。被我用手强行按住了。

「父亲大人!——只影?」「……白玲,你就在此处。」

恐怕,老爹他也希望如此吧。

银发少女激动了起来。

即便她了解战场,也不清楚人的丑恶。

「什!?为什么呀!」「不为什么!」

「只、只影?」

我强硬地说完后,白玲惊讶得身体僵住了。

她双眸里渗出泪水。

我把布条递给白玲,向黑发的高个女性微微低头。

「……静小姐。」

「交给我吧。只是,时间不多……」

「十分感谢。」「诶?只、只影……?」

白玲握紧布条,惴惴不安地向我发问。

我有意无视了她的问话,向前走去。

血的气味越来越刺鼻、浓烈了。

两侧的牢房里散落着破碎的骨头残片,以及木乃伊。

我抵达了最里面的房间,向被铁链锁住的男性搭话。

「老爹。」

【护国】张泰岚抬起头来。

他似乎遭受了残酷的拷问,赤裸的上半身沾满鲜血,四肢被铁链铐住。

即便是在黑暗中,肢体上凄惨的伤口仍能看清。

特别是右肩上的那道伤口,十分狰狞。

「……来……了啊。看来,为父对你们的……教导错了啊。这样愚蠢的父亲,不管便是了…………

你拦住白玲了吧?这个样子,可实在……不能让她看见。」

「……拦了。」

我死命抑住冲动。

绝对……绝对不能让那家伙、让白玲看到老爹这幅模样。

是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吗,老爹强忍着痛苦露出笑容。

「抱歉了,只影。尽让你操心了。」

「老爹!……没、没这回事……我才是……光给您添……」

泪水溢出,话不成声。

即便如此,我还是勉强挤出了笑脸。

「马上给您劈开枷锁和铁链。没关系的!这把剑,可是非常锋利的呢?」

「那是煌帝国大将军【皇英】,所挥舞过的【双星的天剑】吧。」

我眨着眼睛。

迄今为止,老爹从来没有指出过这点。

「……您,知道?」

「当然,我可是你和白玲的父亲呀?」

「…………」

敌不过,不论过了多久,我都敌不过这个人。

老爹身体微动,「呜……」发出小声呻吟。

「……那对双剑本身,应该没有特别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世上的掌权者们不这么认为。

只要持有双剑,总有一天会带来祸事也说不定。」

「就像『银发碧眼之女』的传言吗?很遗憾,带给我的只有幸福呢。」

不可思议,我竟然能如此流畅地答复。

……虽然这话不会对她本人说就是了。

我回头望向后方,白玲紧握布条,一直凝视着这边。

牢内响起了含糊不清的笑声。

「……呼、呼、呼……收回刚才的话。我、我有个好得过分的儿子呀……满足了。已经,没有遗憾了……」

「您在说什么啊。老爹再不快去打退令人畏惧的【白鬼】,可就麻烦了呀。好了,我来劈开刑具。」

就在我想要拔出【黑星】的时候,铁链哐铛作响。

脸上满是血污的老爹摇了摇头。

「……不必了。你也明白吧?带着如今的我,是不可能逃离临京的……手脚几乎动不了。

林忠道的部下,可是狠狠地招待了我。」

「老爹!」

我忍受不住,大声叫喊。

从上方的阶梯传来了奔跑的振动。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老爹眼里显露出了听天由命与悔恨。

「……好了,只影…………可以了。

在年幼的你与白玲展现杰出才能时……期盼起了不该有的梦想,想要看到无谋的『北伐』成功……这是上天对我下降的责罚。」

「…………」

我的手离开了剑柄。

对老爹来说,夺回大河以北乃是夙愿。

然而——他并没有积极地将我和白玲牵涉进去。

铁链声激烈了起来,张泰岚发出恸哭。

「落到如今境地以前,我们施展了许多手段。

然而,我、秀凤、常虎,甚至还有文祥,都沉醉于这一时的繁华之中,怠慢了诸多事情。结果……结果就是这样…………」

「老爹……」

不行,我讲不出话来。

我没有那种资格。

老爹静静流泪片刻后,闭上了眼睛。

「只影,玉忽也来了临京吧?我把真相告诉你——她真正的名字是『宇虎姬』,是常虎的亲生女儿。

……似乎事出有因,因此她没有自报姓名。你求助玉忽,总之先往西逃吧。

从林忠道最后说漏的话来看,徐家已经完了……但宇家还在,宇家一定会救下你们的。」

「往西、吗。」

我们已经无法返回敬阳了。

虽然还没决定今后该如何是好……但如果能获得宇家援助的话。

「只影!追兵来了!!」「只影大人!」

白玲和静小姐向我发出严厉的警告。

老爹平静又坚决地下令。

「好了,走吧。士兵要来了。」

「呜!张泰岚大人!!!!!」

我咬紧牙关,双膝跪下,以头触地。

我想用这震动,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

以及因自身无能而无法救下他的歉意。

「……七年前……您捡到我的大恩…………此生不忘……还有——」

「……蠢货,蠢儿子!这种东西,你早就报答给我了!」

没让我把话说完,老爹就哈哈大笑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样温柔的眼神。

在年幼的我因高烧而卧病不起之际,替我换了整个晚上湿布巾时的眼神。

他语气温和地说。

「除了实现不了的『北伐』梦想外……其实,我还有……还有一个梦想。

在不久将来,你们结为夫妇……你成为了地方官吏,白玲总是对你发牢骚,但无论何时都笑容满面……

退伍以后,总有一天我能用这双手抱起你们的孩子——这种程度的幸运总该有吧?这样的未来……总该有吧。」

发不出声,我发不出声。

一出声……就绝对忍不住泪水了。

老爹告诫我。

「只是,已经无法实现了。为父如今只盼望,在我死后,你们能够幸福地活下去而已,不成英雄、豪杰也罢。

好了——只影……」

「……是。」

我站起身来,用袖子擦去泪水。

是追兵四处搜捕的缘故吗,风吹动着火焰。

张泰岚——我的父亲,流露出严厉而又温暖的目光。

他显露出笑容,沾染血污的嘴唇发出了再明白不过的请求。

「白玲交给你了。」

「……我会用性命——」

「不要舍弃性命。你的命是捡回来的,一定不要忘记这点。

……听好了?不要忘记。」

「…………老爹。」

再怎么擦拭,泪水也还是往外溢出。

可恶。

可恶。

可恶!!

看着不断哭泣的我,老爹神色困扰——随后,他对我眨了眨眼。

「啊,对了。最后托你给白玲带句话。为父自己去说的话,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呢。」

我听完老爹的遗言,离开牢房,回到了白玲和静小姐身边。

……不赶快逃出去的话。

白玲正在戒备阶梯,她睁大那双蓝色的双眸。

「只影!父亲大人呢!?」

「老爹他……」

「白玲,只影,走————!!!!!!!!!!」

「「「!」」」

是身体的哪里,还留有这样的力气。

张泰岚的濒死咆哮,别说地牢了,甚至撼动了夜色中的『临京』。

静小姐回头,厉声提醒我们。

「只影大人!白玲大小姐!追兵来了……听声音,有五十人左右!」

「……明白了。」

白玲僵在一旁。

我回应静小姐,抓起白玲的手。

「只、影……?真的要……抛下父亲大人吗?」

宝石般的双眸流下大颗泪珠。

我用左手紧抱住银发美少女,在耳边向她忏悔。

「抱歉……抱歉。要恨的话就恨我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