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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充斥着谎言与真实

今天下学后可以请你去连廊聊一下吗?

一大早,LINE上就发来了这条信息。想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确认着这条信息。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说话方式。干为什么用敬语呢,白森同学……」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苦恼的大概二十分钟。在这个过程中,想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冲凉,吃早饭,梳洗打扮。

「不过嘛,当然了。我只能回答“知道了”……」-

学校里和往常一样。

羊本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上,托着腮望着窗外。Wack和大家说着choooe。林雪定从早上开始就很爽朗。和白森对上了视线,对想星说了声早上好。和白森关系很好的茂茂尽量不让想星进入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虽然是这样的吧,但是本来就和茂茂不熟,这也不算是什么异常状态。总之,太像往常的日子了,让人感到有些可怕。

(……和白森同学交往这一类的事情,不是我误会了?连这件事都不是如此清晰的话,就是普通的了呢。不对,其实对Wack回复choooe也挺难的。而且,白森同学发来的信息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放学之前的时间里,想星无数次打开LINE的对话框,反复确认那条信息。回想一下,居然还维持着平和的聊天氛围,让人有些苦闷。明明心里很苦闷,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反复读那条信息。

(竟然,就这样熬到了下学之后……)

等到上完课的时候,想星已经化作一摊烂泥,疲惫不堪。

刚一到连廊,和白森的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一幕接一幕地掠过脑海。

(从这里开始的,在这里结束吗……)

想星将沉重的身体倚靠在连廊的矮墙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运动社团学生。

(感觉什么都没开始呢。也就是去看了一场电影。而且,真的只是看了场电影而已。对我来说,只是一次,只是一瞬间而已,未来的话我会回忆起来自己有过女朋友吗?……)

连廊中终于没有人走过了,想星有些紧张。非常好,白森并没有让想星焦虑。很快,她的身影出现了。

「抱歉,等了很久?」

白森并不想直视想星的眼睛。然而,神情并不恶劣。甚至可以说是很柔和。

「啊,完全没有。」

一瞬间,想星产生了一丝期待。

(或许,这不是来谈分手的,而是以修复关系进行的谈话?其实想一下,分手还是其他事情,甚至可以说交往都谈不上到了交往的那种在程度——)

白森站在了想星身边。仿佛,并不想让视线重合,可以继续说话。

「我喜欢想星的脸型呢。」

「……诶?脸?我的……?」

「嗯,脸。」

「不,可是我——我自己都觉得那个……我不是帅哥啊,完全不是。」

「茂茂也常常说我没品位。」

白森微笑起来。

「我就和她说“你管我呢”。茂茂超级挑剔长相呢。喜欢长相帅气的偶像那种人呢。我不是这样呢。可以说,我不觉得那样好。」

「……是这样的吗」

「所以呢,一开始就是外表。感觉还不错呢。等在意起来之后呢,就会经常看呢,是吧?所以,渐渐地,说话方式啦、声音啦,可能都喜欢上了呢。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你很平和吧」

「平和——没什么人和我说过这个事情呐……」

「或者说是很稳重?看着很温柔?」

「……难说啊。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点都不轻浮,看起来不会说谎呢。看着很诚实?」

「诚、实……」

想星凝望着地板。

(──明明谎言都成了一大堆了。差不多和白森父亲一样了呢……不对,比那个还离谱。像我这样满口谎言的人肯定不多吧。我用一副普通高中生的模样待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正因为这种谎言,我才能在这里……)

白森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道:

「“你这就是在唱独角戏”茂茂这么说我呢。」

想星什么也答不出来,无言以对。白森继续说道:

「曾经有这么一句话。我以前也不知道呢——“一个人的独角戏,很奇怪呢。”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呢。擅自就认定了想星是那样的人」

(我是骗子,所以——)

想星想要对白森说。

(并不是白森同学没有眼光。我这人——身心都充满了谎言,就像是一个欺诈师……没办法,就是个大骗子。即便是被骗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白森同学的缘故,都是我的错。)

说不出口。

(……不说谎的话——如果不继续说谎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和朋友们打招呼,说些无聊的话,甚至于,连笑一笑这种时期都不会有。)

说谎是必须的。

对于想星来说,说谎是前提条件。

(……不说谎的话,我——只有去工作了。只有杀人。能想到的,只有杀人……)

「想星呢?」

突然,白森这么问道。想星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个——什……什么?」

「你喜欢我吗?」

白森将脸转向了想星。嘴角上扬起来。但是,白森的眼神却是非常认真。

「没有特别之处招你喜欢吧?仅仅是因为我说了交往,你就随口答应了一句“可以”的吧?」

「怎么会……呢」

「那你喜欢我哪里?喜欢什么地方?」

「白、白森同学」

想星想要改口,改回明日美,但是做不到。如今已经不能叫她明日美了。想星低下了头。

「……可爱吧」

「我知道了。」

像是有啜泣吸鼻涕的声音响起。

顺声望去,白森仰望着天花板。她一定很沮丧,很失望,很伤心的吧?然而,想星却无法安慰她。这种行为就像是用刀伤害到了无辜的路人,作为加害者却要去准备包扎被害人。

白森转向想星,鞠了一躬。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非常感谢。」

想星勉力摇了摇头。

白森抬起头来,感到她已经放下了包袱,神清气爽。

「啊。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想星——」

白森有些苦闷地皱起了眉头,一度咬紧了嘴唇。接着,重新说道:

「高良缢你喜欢羊本同学吗?」

「才不会。」

想星毫不迟疑地,秒速否定了。

「错了。不是那样的。」

「真的吗?」

白森笑了。是那种带着调侃意味的笑法。

「高良缢是爱说谎的人呢。」

想星瞬间做出了假笑。但是心境上又像是笑的心境,所以脸上显得抽作一团。结果就是,又哭又笑般的奇怪表情。

「抱歉,我说了谎。」

细若蚊鸣,想星低声说道。转过身已经渐渐远去的白森并没有停住脚步。大概是没有听到吧-

想星回到了教室。羊本在。只有羊本一人。

羊本坐在窗边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托着腮望着窗外。应该是注意到了想星。但是她纹丝不动。

想星走到了自己座位上。原打算拿起书包,但是放弃了。但是也不想坐在椅子上。于是臀部轻轻地贴在书桌边坐了下来。

「白森同学甩了我了呢。」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中,想星的声音空荡荡地响起。

羊本依然纹丝不动。

「那——」

她的声音依然低沉,嘶哑的、快要消失一样,震动着空气。

「节哀顺变。」

想星笑了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不笑出声的话,胸口就会被剧痛撑破。

终于,想星再也笑不出来了。喘着粗气,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夕阳染红了天空,在街上投下了淡淡地影子。

「喜欢吗」

羊本突然说道。没有抑扬顿挫,声调是平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星理解错了意思,吃了一惊。

(……不对。她是问我是不是喜欢白森同学吧。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羊本同学喜欢我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

想星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白森同学也问过我。但我没有好好地回答上来。」

「她一定很受伤吧」

「我知道。这种事——」

想星不由得声音提高了几分。好不容易压了下去。

「……不用你说,我知道的。我是很差劲。」

「后悔吗」

「要是提问的话,你的句尾语气能不能挑起来点。还有,能看着我这边说话吗?」

想星有些焦躁,情绪十分激动。

羊本不在托腮,将脸转向了想星。想星突然回忆起一件事。那是刚上二年级的时候,羊本有一次准备走出教室。正巧Wack和朋友们在附近开着什么玩笑,差一点撞上了羊本。

——别碰我!

羊本气势汹汹地怒吼着Wack。

Wack急忙道歉,羊本瞪了他一眼。就在羊本走出教室之后,Wack就换上了夸张地,被吓死了的笑容。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

(就因为发生了这件事,羊本就变成超恐怖的人,尽量不要和她扯上关系为妙。没本事还是不惹事——)

现如今,羊本并没有瞪着想星。仅仅是注视着。那个眼神过于直率,心里有些发怵。

(又不是不管是什么人都要瞪着。只是讨厌被触碰。羊本同学碰一下,我就死掉了。只需要触碰就能夺取性命,所以不想触碰任何人——不能被触碰……?)

想星将椅子拉了出来,坐了上去。羊本的视线并没有从想星身上移开。

「羊本同学你喜欢学校?」

「为什么」

「一直都在呢。比任何人上学都早,又一直留在教室里。」

「那算什么」

「虽然平时就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但还是会竖起耳朵听大家的讲话吧?我和白森的事情,羊本你是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想说的事啊?到底是什么呢……」

想星将双手按在了腿上,叹了一口气,环视着教室说道:

「羊本同学,我啊,很喜欢学校。也很喜欢像是Wack一样看起来就很开心的人。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呢?因为一点小事而笑不拢嘴的年龄,有句话是这么说吧,我就是那种感觉。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也是很重要的呢,些许细微的变化都是重大事件。当然,也会有无聊的日子,不过呢,如果朋友们没有精神的话,总会有人不露痕迹地挑起话题来,不是吗?就像Wack之类的,确实会如此做呢。白森同学她也一样,是那种人呢。为什么要这样替他人着想呢?我是真的学不来啊。」

「我也做不来」

「那是当然的。羊本同学,只要轻轻一碰,大家就都死掉了呐。」

想星对自己这么说着,感到喉咙被死死地掐住。羊本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戴着手套的左手用力地攥着自己的右手。想星继续说道。

「或许,千人千面吧,但是看起来很幸福。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大概,也没有发现的必要,幸福到了如此程度。看到这样的人们……我就会感到满足。我做的事情也就有了点意义,不是吗?」

想星摇了摇头。并不想要说这种话。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停不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种超乎想象的垃圾货色吧?羊本同学你应该明白的吧?就是那种任由自己的欲望随意蹂躏他人,以此为乐的家伙。将人当作棋子一样,杀人,然后又觉得没什么的那种家伙。我呢,也不是特意针对任何人。基本上,我只会接那种杀掉这些垃圾货色的工作。有吧。即便被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死掉了的话也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人们。如果放任那种家伙不管,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有可能会成为牺牲品。只要我去工作,这个世界上的垃圾货色就会消失。我每一次工作,就可以减少一个垃圾。即使不是被称赞的工作,也有意义。我不是好人,或许算是坏蛋吧。但是像我这样的存在是必要的恶。」

「好厉害」

「诶?」

「这么难的事情我想不来。」

羊本的眼神稍稍放松了一些。看起来好像是在微笑。

「现在跟我一起来,好吗?」

她的句尾语气规规矩矩上扬,说道:

「有人想让你见一下。是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