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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我被她带着逛了游戏厅、汉堡店、百货店、棒球打击练习场的那天傍晚的事情。

带着我到处逛的不良少女,喜多村彻说出了离谱的话。

“接下来去你家吧”

「诶?真的吗?」

我不小心用严肃的表情反问到她。

「啊嗯?」

喜多村彻则露出一副非常可怕的表情。

「肯定是真的啊,笨蛋。你这家伙,有什么怨言吗」

当然有啊。

你不会觉得没有吧?

不仅强迫让我逃课,基本上一整天都带着我到处跑,还想着来我家啊。就算是不请自来的强盗,也会稍微收敛一下的哦?

我在心中这样想到。

但嘴上实际说的却不是这样。

「没,没有怨言」

因为不良很可怕啊。

虽说如此,要是来家里的话我会很困恼,我小心翼翼地试着说服她。时间已经不早了吧,还是回自己家比较好吧?你父母也会担心你的吧?

我语无伦次地传达之后,喜多村彻不屑地倾诉道。

「就算回家,我家里也只有一身酒味的毒亲而已。还不如去你家」

「你这样说的话我会很难回答你,不对,就算你这样说,因为这件事是你突然提出来的,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是说了不用招待我了么。只是去你家消磨时间而已」

「但我家其实还挺旧的……」

「你家不是钢筋水泥造的6LDK大豪宅吗、我家可是房龄50年的木造屋啊,你这家伙,是在瞧不起我么」

「而且万一我老妈在家的话,会很麻烦的……」

「别说的像是大阪的大妈似的啊。你妈不是干劲十足的官僚人员吗,而且还是超级美人」

但是怎么说呢,你看,是这样的。你白天的逃课可能碰巧没有被老师辅导过,但是到晚上的话各种风险就很高了,要是暴露了的话不是会很麻烦吗?话说,你有联络过你家里人吗?不得到许可真的可以吗?这种时间跑去他人家里的话,不应该要事先通知一下什么的吗。比方说,不该准备一些伴手礼啥的吗?倒不是我想要就是了。啊,不好,我家里,完全没有打扫啊!老妈工作很忙,所以基本上没怎么打扫过,当然,我的房间里也全是垃圾!不能被看到的东西也到处都是,这很不妙啊,就这还想招待客人什么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

所以,能不能改成下次?下次好不好?下次再见,这你能接受的吧?可以的吧?-

没能阻止她。

她闯进了我家。

「——哎呀!?哈哈,懂的懂的!」

而且老妈还在家。

这也太倒霉了。你这个时间点一般不都在工作吗,为啥偏偏今天就回家了啊。故意找茬是吧?

「好久不见了啊!这不是小彻吗?」

「好久不见呀」

「真的长成个大美人了啊!真怀念啊!过的还好吧?多少年没见了啊」

「大概小学以来吧」

「这么久啊?讨厌,真不想变老啊」

「是啊」

「听说你跟我家儿子在同一个学校,因为治郎这孩子一直就这幅样子,我问他小彻的事情,他也只会说『是』和『哦』。真的没事吧?治郎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完全没问题」

「啊呀,不好意思,在这站着聊天,快快,快点进来吧。家里有点脏,不好意思啊」

「那就打扰了」

进到家里了。

让我跑腿的不良少女,出乎意料的进家。

「真的太怀念了」

被老妈的气势推着,我和她向着客厅走去。

我与喜多村彻并坐在L字形的沙发上,老妈则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坐在左斜方的位置上。

「小彻啊,那时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家搬家搬走了。明明已经跟治郎关系那么好了,那个时候可寂寞了啊」

「是啊」

「治郎。你要跟你的青梅竹马好好地保持联系啊,要重视小时候关系好的朋友啊」

「……哦」

「『哦』是几个意思啊,唉,这孩子,在这耍帅。真是搞不懂青春期的男孩子啊—过于无非理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小彻,你听我说啊,治郎这孩子,完完全全的在叛逆期哦」

「哦?详细讲讲」

「比如呢,伯母我想进治郎房间的时候啊,他马上就会生气哟。然后早上还会睡过头,房间也不打扫。但好像也没有存着小黄书啥的。最近的孩子啊,对吧,不都是玩手机的一代了吗?该说是电子土著么,还是说对纸质书不怎么感兴趣呢?」

喂,给我停一停。

别随意地暴露你儿子纤细的个人隐私啊。

「果然手机这东西就是不好啊。现代的孩子啊,有了这玩意什么都办得到。明明伯母我啊,也想要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啊,不小心看到儿子藏在床底下的小黄书,然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离开房间啥的」

「是啊」

「话说小彻啊,有点拘谨啊。刚才开始就只在说『是啊』。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啊?放轻松,放轻松,不要想太多。当做自己家一样好好休息就行啦」

「是啊。不对,好的」

「哎呀!不好意思啊,什么都没端上来。果汁应该喝的吧?啊,糟了,冰箱里只有蔬菜果汁,这没问题吧?」

「没事,不用在意」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那当然要全力在意的啊。话说,晚饭也会在这吃的吧?什么都没有准备,要不就点个披萨吧。还是说寿司会更好?算了,太麻烦了,干脆两个都点了吧。毕竟机会难得嘛」

就这样,点了外卖。

喜多村彻并没有客气什么。倒不如说,她是有想谢绝的想法的,但一提到吃饭的话题,她的内心就被食欲给霸占了。这个不良少女,对喂食没有抵抗力。

顺带一提,完全无视了我的意见。我对外卖可没那么喜欢啊。我还是更喜欢薯条呀,泡面啥的。

「好吃吗?小彻」

「嗯,超好吃」

「多吃点哦。会不会点太多了啊」

「没事,我会负起责任,把这些都吃掉的」

「哈哈,小彻你从小吃相就好啊,而且不管吃再多,身体也还是很苗条啊。真羡慕啊」

「嗯」

「治郎,你也给我好好吃啊。你可还会长高的啊。爸爸个子高,妈妈我也不算矮,从遗传上看,你肯定还能长高的」

好烦。

要你多管啊,老太婆。

明明让我跑腿的不良都侵入到自家来了,怎么还食欲满满啊。而且我被喂了那么多汉堡,胃早就撑不住了啊。

「总之啊,这孩子现在在叛逆期。小彻啊,虽然有点难为情,你能喂他吃吗?这孩子根本就没在吃,所以你来喂他吃吧」

「好的。……嗯?诶?」

喂,臭老太婆。

你在趁乱说什么东西啊?

「呵呵!开玩笑的啦!真是的,小彻你好可爱,脸都红了!」

「是的。不对,才没有这回事」

「虽然是玩笑话,要不真的试试?」

「嗯,不对。这是……真的吗?」

「嗯,只要小彻没问题的话」

不良少女真的接受了老太婆的胡话。

我要是说些什么就好了,但是跟老太婆好好说话我都觉得烦。

「嗯。啊。嗯」

不良少女像缺氧的金鱼一样不停地张着嘴巴。脸红的样子也跟金鱼一模一样。要是漫画的话,她眼睛肯定就在咕噜咕噜地转圈圈了。

「啊哈哈!真是的!小彻你真的太可爱!」

老太婆乐开了花。

而我对此则毫不关心。将冷掉的披萨胡乱一通塞进嘴里,用可乐强行吞下去。

乞求这段地狱一般的时间能早点结束。不如说,希望这一切都是梦。虽然对拥有能自由操控梦的能力的我来说,可能这话有点过于挖苦自己了。

虽然我已经放弃去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神或佛这种东西了,但貌似意外的并非如此。老太婆遭到了天谴。

具体来说,老太婆的工作用手机来电话了。

紧急要求,现在马上来上班。

「在家慢慢玩啊!啥都不用介意的!」

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装束,老太婆穿上了轻便女鞋。

「家里有的东西随便用好了!就算住在这也没问题!治郎,给我好好地关照她啊!啊,还有」

老太婆凑到我耳边说道。

「之前在电话里聊过的女朋友,不是小彻吧?等我回来,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一定要哦?」

就这样,老太婆走了。

拜拜,老太婆。也不是不能同情你,但我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到早上再回来吧,不然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噗哈!」

不良少女大松了一口气。

「啊,紧张死了。你的母亲,美人一个而且有气势,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不经意间,我整个人都吓呆了」

是这样吗?

我是家里人所以不太懂就是了。

难道说,老妈在这里待着反而更好?毕竟不良变得像刚借来的猫一样也是事实。

「哈—啊。开个电视吧」

不良少女擅自拿起遥控器操作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懒散地躺在沙发上。一副明显在休息的姿势。

诶?还不回家吗?

「啊嗯?你妈不是说了让我慢慢玩吗」

虽然确实这么说了。

但是正常来说,差不多就此告辞才是自然的发展吧。也差不多到你母亲担心你的时间了。

「你好烦啊,这与你完全不相干吧。好啦,你也休息一下吧。你不休息的话,我也不好休息啊」

没法休息的话,不如就此回家?

虽然这样想了,但没说出口。毕竟不良很可怕。

电视上播着节目。

艺人们坐在阶梯式座位上的超火爆谈话综艺节目。以特定的话题为主题,是装傻与吐槽的大乱斗。肯定是非常搞笑的节目,但完全没有进到我耳朵里。从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寿司桶中,飘来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而我的内心则是苦闷的。在住习惯了的家中入侵来了个异物。我可没有办法快乐地渡过这段时间。

「那么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啊?为啥啊。你要是不在这里的话,我不就剩一个人了么」

「嗯,确实会这样」

「让客人在他人家中一个人待着,怎么想都很怪吧。客人不能擅自到处乱碰,倒不如说,为了不让其擅自做什么事情,应当看着他才是常理吧」

「这个点你要是能回家的话,我觉得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了」

「话说,我能洗个澡吗?」

诶?

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说,洗澡啊。在棒球打击练习场出汗了啊」

那确实是会出汗。

但为啥要在我家洗澡啊?

「你妈不是说过了么,什么都不用介意的」

确实是这么说了。

但你能不能把这当做客套话啊?正常人会在这种时间点,在别人家洗澡吗?对不良来说,就没有顾忌这种东西吗。

「伯母有这么说过吧,『治郎,好好地关照她啊!』」

不不。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重点不是这个啊。

「浴巾借我一下。啊,换的衣服就不需要了」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喜多村彻正在洗澡。

而我在客厅里,听着喜多村彻洗澡的声音。

真想要个朋友啊。

真是受够了一直以来麻烦的要死的人际关系了,虽然自作清高地觉得,世上的事情就算一个人也肯定有办法做得到。但用常识想想也知道,世上一个人做不成的事情可太多了。真想找个人谈谈啊。这种时候连个能谈心的朋友都没有的家伙,该怎么办才好啊。联系一下儿童谈心站什么的就可以了吗?

话说,天神由美里。

这种时候的那家伙啊。不是说好的无论生病或是健康的时候都在一起吗。我现在可非常苦恼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期望着你的登场哦?你不是自由自在的吗?不是神出鬼没的英雄大人吗?

那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不会出现呢?

『顺带一提,我是不会帮你的』

『治郎同学,你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完成,将4位女孩攻略下来是你的工作』

……啊。

她是这样说的啊。

确实,这样说了。

多么不负责任的家伙啊。因为,我陷入这种状况的原因,正是那个自称自由自在的女人,天神由美里啊。你倒是给我多负点责任啊。才不是什么『我是不会帮你的』啊。这可是你提出来的事情啊,又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自愿去做的事情啊。『将4位女孩攻略下来是你的工作』别搁那说这种蠢话啊,我的自由意志与人权到底去哪了啊。

毕竟在我的认知中,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哦。虽然由美里说过,我的梦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坏影响,但这种事情本就预想不到,我应该没有责任啊?

再说了,我对这个世界造成了何种程度的坏影响,又或者真的会将这个世界导向灭亡吗,这种事情可什么都没有被证明啊。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天神由美里随便说的。

我确实用这双眼睛认识到,天神由美里并非普通人。看起来是真的在与世界的危机战斗着。……但是那又怎样?为什么那种事情会与现在的状况有关联啊?

我所处的立场到底是什么?跟名为天神由美里到底是什么人的谜题一样。我今后到底该做什么,我的安身之计又该如何是好,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喂」

被搭话了。

看来喜多村彻洗完澡了。

一边用浴巾擦干着头发,一边对我说着「你不洗吗?」

「啊—不想洗」

「哼嗯」

她坐在了我旁边。

嘎吱,沙发发出了声响。

飘来阵阵香气,虽然是洗发水但是是身体也能用的那种,气味似花似水果般。明明跟老妈用的是同一种,却显得格外刺鼻。

「那个」

她看着我这边。

「咱俩,算是青梅竹马吧」

诶?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伯母不是也这么说了么。再说了,小学在一起读的话,肯定算青梅竹马了啊」

关于这方面的话,应该是价值观的不同导致的吧?

对我来说,你只是不良少女,是让我跑腿的,我的敌人。

「你这家伙,变了很多啊」

我吗?

「当然变了啊。以前可不像现在这幅样子」

那确实是这样。

小学的时候,可连10岁都不到。

而我现在是16岁,自那以后人生已经近一倍地前进了。要是没有变化的话,反而令人感到恶心。

「你还是童贞吧?」

鬼知道。

你呢?也是吗?

「试着确认一下不就行了?」

咚。

被她猛地推到了。

轻易地倒在沙发上。

不良少女像骑马一样坐在我身上。我的身体震惊到颤抖着。不良少女紧紧地盯着我看。因为刚洗好澡的原因,她的脸很红。从只扣了一半纽扣的胸罩的间隙里,能窥视到她的胸以及白色的内衣,而且是令人意外的可爱蕾丝型。

不对不对。

不应该啊。

虽说最不应该的人是我就是了。

软弱到无法反抗这种气氛。

自卑到强制自己无法这么做。

即便认识到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电视上的搞笑节目貌似播到了最好看的地方,哈哈哈哈、传来接连不断的大笑声。壁钟的秒针像快死掉的禅一样叫个不停。以及不良少女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浴室的换气扇正转个不停。就在这时,嘎啦嘎啦,玄关处传来了开锁声。

不良少女将脸凑近过来。

「有东西忘拿了——」

挠着头,哐当一声把门打开。老妈进到了客厅里。

「真是烦死妈妈我了。忘记拿重要的资料,然后跑着回来了。你俩怎么样?有和睦相处着吗?晚饭够吃吗?」

「没事」

不良少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答道。

在0.1秒内坐回到沙发上的运动神经真是太棒了。

只是她的脸真的通红通红。

「哎呀,小彻你洗了个澡?不好意思啊,浴室没认真打扫过。要是提前告诉我你要来的话,就能准备一些化妆品啥的了。……那么,伯母我就再去一趟了,你俩慢慢玩啊!治郎,你要好好地照顾小彻啊!还有,记得给玄关的门上锁!」

留下这些话,老妈又跑着出门了。

电视上的节目也随着笑声的结束,进入了广告时间-

「……诶?然后呢?」

天神由美里疑惑地问道。

那天晚上的梦中。

「然后就结束了啊」

我说道。

坐在王座上,手肘抵在扶手上,以手托腮。

真不愧是我,会用这种表达。『坐』→『扶手』→『托腮』,身体三处部位连续并排,虽然只是偶然,但用的真完美啊。(译者注:原文为『腰挂けて』→『肘挂け』→『頬杖』日文中这三个词中包括腰、肘、颊,身体的这三个部分,中文里我表达不出那个感觉,大家凑合着理解吧)作为姑且所属于文艺部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得不感慨啊。虽然跟这个完全没关系就是了。就稍微让我逃避一下现实吧。

「Jesus」(天哪)

由美里说道。

发音意外的很标准。明显被她瞧不起了。

「真是无法相信。那场面下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由美里摇着头,两只手的手掌朝着天,耸了耸肩。

被黑死病医生打扮的她做了这种姿势,就算客气一点的说,也很令人恼火。

「治郎同学,你真的明白吗?」

「明白什么啊」

「所有的一切啊。自身的立场,自已犯下的过错,诞生于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这一切」

「全否定啊。我的存在本身就只有错误吗?」

「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没法抱怨什么吧?」

由美里用手指着我。

「你就做了那么点事情。还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贬低了自己的存在。像这样的悲剧真是仅此一家」

「……话有必要说的这么绝吗?」

「那当然要说啊。你真的是拥有Y染色体的雄性吗?作为人类,不对,作为生物,你真的不感到羞耻吗?拒绝想要生殖行为的雌性什么的,这行为简直就跟扭曲宇宙法则一样,蛮横无理」

「……要说到这种地步吗?」

我心理受到了打击。

这家伙说的也太狠了。你不是我的恋人吗?不是说好的,不管生病也好健康也好吗?稍微对我温柔一点也是可以的啊?

「正因如此,才要向你提出忠告」

由美里再次用手指着我。

顺带一提,今晚她也在坐在我的大腿上。

「我才更有话要说啊。你不是我的恋人吗?你得更像恋人一点,要是不好好地帮我攻略四名女性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这是什么乱来的逻辑。

正常来说,恋人之间会说『攻略四名女性』这种话吗?

虽说天神由美里这家伙本就不普通就是了。关于这点,光凭最近这段时间,就已经令我感到厌恶般的明白了。

话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美里提出的任务,到底什么地方与拯救世界有联系啊?

说是将我的怨恨解决的话,我就不用再做梦了,就能拯救世界了。然后,好像我的怨恨,集中在冰川葵,祥云院頼子,星野美羽,喜多存彻这四人身上。但是,这真的是最优解吗?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比如说啊,虽然这已经是在乱来了,也不该由我来说就是了。把我杀了,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仅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但是由美里应该是拥有这种力量的吧?

难以消去的这种违和感。

但具体是什么的话,我也说不上来。

「话说回来,治郎同学。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啊」

由美里改变了语调。

郑重其事的氛围,虽然以黑死病医生的打扮坐在我的腿上,谈何郑重其事就是了。

「你到底为啥是阴角啊?」

还真是够至关重要的。

到现在才问?再说了,成为阴角需要理由吗?

「当然有啊。而且治郎你啊,其实条件算挺好的哦?」

「我吗?」

「对啊。你这不是大家子弟吗。虽说有点老旧,但也是相对豪华的宅邸啊,而且母亲既是美人,又是通情达理的官僚」

「只是个啰嗦的老太婆而已。再说了,就算自己的母亲是个美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家不缺钱吧?」

「又不是让我随意用,而且也不是我自己赚的」

「你长相的也不算差」

「就是有点矮」

「脑袋也不算笨」

「只是考试成绩不算差而已」

「而且很受欢迎」

「你是憨憨么。要是真受欢迎的话,就不会是阴角了」

「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明明我都做你的恋人了,还要说自己不受欢迎吗?嘿诶,哼嗯」

「不是,我对你又不是很了解……说是恋人,也只是你单方面宣布而已……」

「而且,你不止受我欢迎吧?不是把喜多村彻也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不不,那家伙不算数的吧」

「而且啊」

由美里从我的腿上跳了下来。

她跟表演似的,砰的一声,用黑死病医生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那个喜多村彻啊,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吧?美少女兼青梅竹马,这已经是必赢了吧?」

「那家伙是不良啊,而且还让我跑腿」

「这点上也确实疑惑很大。说到底,你现在的这种状态,真的能称作被跑腿吗?游戏厅的钱也好,汉堡的钱也好,棒球打击练习场的钱也好,不全都是喜多村彻付的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绝非小价钱吧?基本上与你平常付的面包与果汁的钱差不多了」

「不不,那也估计才一半而已」

「返还了一半,可真是不错的平衡点。不如说,既然是约会的话,那点钱算是合情合理的分配吧。话说,应该是约会吧?喜多村彻与你做的事情,综合来判断的话,确实是约会吧?」

「那种怎么可能算约会啊。只是我被她单方面地拉着到处逛——」

「可最后,你连她的主动求爱都没能下手」

「不是说了么,我不会把她当做那种对象来——」

「我说结论吧」

由美里将拐杖指着我。

「你的阴角还是太嫩了。在世上众多的真阴角们看来,你的发言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亵渎」

……诶诶诶?

要说到这种地步吗?

我可自认为我挺阴角的啊。

「不过怨恨这种东西本就不是能客观衡量的东西。即便是人人羡慕的条件优异的人,其内心也可能有着忧虑吧。但正因这样,我才要说。你实在是太嫩了。明明过着安逸的生活,却还觉得自己可伶得像被地狱的业火灼烧着一样,你的被害妄想症到底是有多严重啊」

说的可真够狠的。

要是以前的我的话,怕是马上就会生气,然后袭击她了。

这里是我的梦境。不管是凶恶的龙,还是恶毒的恶灵,我都可以自由的变身。

虽然实际上,我已经没有这种想法就是了。

因为我现在已经略微知道天神由美里是怎样的家伙了。

自由奔放、蛮横无理、天衣无缝。

天下无敌的志愿者·英雄。

对这家话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毫无意义。

因为这家伙只会摆出一副『自由自在』的样子,坚持走自己的道路,不管我想做什么,她都只会一笑而过罢了。

话说,我好像一直在被她牵着鼻子走啊。

从最初的相遇直至今天,一直是这样,走在我的前方,把我耍得团团转,而我只能被迫接受。令人生气的同时也对此感到理解。

毕竟我已经看过太多次,天神由美里这家伙那让人哭笑不得的开挂模样了。

「不过呢!」

天神由美里以黑死病医生的打扮哈哈地笑着。

「治郎同学的这种地方也很可爱就是了!貌似让人操心的恋人也不错嘛。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无论生病还是健康的时候,我都会扶持你的,就像对废柴丈夫尽心尽力的大和抚子一样」

「你这种地方就一点都不可爱啊……话说,多向我献媚不就好了。那样的话,我这种人,一下子就搞定了」

「嗯,不错的台词。是在向我娇羞吗?」

「我承认你的外貌呀身材啥的确实非常棒」

「真会说话啊,要我亲你吗?」

「但是啊,在这幅打扮下,不管你说什么,对我都不会有作用的!」

「这个啊」

由美里用手指捏了捏覆盖在全身的斗篷。

「毕竟这是我的防护服嘛。不可爱这点我倒也承认」

「哼嗯。只有这是你的弱点吧?在我的梦中,就连天下无敌的天神由美里大人也不再是真正意义的『自由自在』了」

「哦吼?这真是被你摆了一道呢」

她窃笑着,颤抖着肩膀。

一点都没能挖苦到她,这又让我感到生气。

「关于攻略的事情,再次确认一下方针吧」

由美里概括道。

「治郎同学的任务是将四名女孩子攻略下来。目标是冰川葵,祥云院頼子,星野美羽,喜多存彻。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她们是根植于你内心深处的怨恨的源泉。在和那四人的关系上,既然能获得高于一般人的某种东西的话,肯定大概率能缓解你的病情——能让世界毁灭的做梦的力量」

「这样啊」

「真是毫不关心的回答啊。顺带一提,说是攻略,但喜多村彻只是新手教程一般的对象哦?按理来说只是通向胜利的必经阶段而已。明明我还期待着你花个一天功夫就能轻松解决了,真是没想到啊」

「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又毫不关心地回答道。

不如说,这种情况下,真的能做到『兴致满满的回答』吗?

到目前为止的我,基本上就是单方面地被卷进这种事情而已哦?

我可什么都不懂啊,不管是梦的事情,还是我的病与力量的事情。

随心所欲地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由美里的真实身份也好,看起来态度突然转变了的喜多村彻也好。

真是什么都搞不明白。我的立场简直虚无缥缈,不知如何是好啊。

不如说,我好不容易地跟上她的节奏,走到了这一步,稍微夸夸我也是可以的哦?

「你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由美里点了点头。

「但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立场。说实话,现在的状况下,可没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是这样吗?」

「是啊。毕竟,你可是就连我都难以医治的“世界的危机”啊。我是在以这种破格的,犯规级别的人为对手,希望你能理解我格外慎重的做法」

哼嗯。

这倒是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是由美里的话,肯定所有的事情都会像快刀斩乱麻一样,顺利地解决呢。看来不一定都是这样。

或者说,我的力量确实是很危险的东西?

「顺带一提,要是接着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会有一些麻烦事发生」

「麻烦事?」

「那当然是」

由美里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世界的危机要变成现实了」-

第二天。

「喂,治郎你这家伙」

在晨会开始之前。

喜多村彻找上了我。

「今天记得买柠檬冰淇淋跟咖啡水果牛奶,可别给我逃走啊」

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仿佛昨天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和往常一样的不良少女。

眼神依旧死勾勾地盯着我看,恐吓人的方式、看我的角度,不管哪一点,都有着某种能让我反射性的感到害怕的东西。

她这真是长年累积,习以为常的行为。

而我也同样是习惯性的感到害怕。就像等待暴风雨过去的小鸟似的,只能微弱地颤抖着身体。「啊。嗯」做出这样的回应就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话说那个转校生,又没来学校啊」

看了一圈教室,喜多村彻很不爽地砸了一下嘴。

「还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跟她一决胜负呢,这人都见不到,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这可不好说。

你还是别跟那家伙扯上关系比较好。你俩相性一看就不太好,就像石头剪刀布里的石头与布一样。再怎么反转,也毫无胜算。

「对了,还有啊」

喜多村彻摸索着自己的口袋。

掏出了什么东西后伸向了我。

数枚硬币。金额大概500日元左右。

「给你,跑腿的钱」

「……诶?」

「诶什么诶啊。买面包跟果汁的话,肯定要钱的啊。你脑袋瓜子是幼儿园水平吗?」

不是,话是这么说。

但以前可没给过啊。

「我不太想得跟你搞现金的交换啊」

喜多村彻挠着头,头扭向一旁。

「我想了想,这种跑腿的事情搞不好的话就会变成恐吓。虽然昨天还给你很多了,但要说够不够的话我也不清楚。是叫付费透明吗?反正这样比较好就是了。虽然我不是很喜欢」

说着,把硬币硬塞给了我。

「啊?什么?」

喜多村彻皱着眉头。

「你别一副吓傻了的样子啊。我又没做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啊」

真的是这样么。

可能、难道说,是我的认知出现了错误……吗?

这位不良少女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从未曾想去好好地了解她。

让我老妈来说的话,她是我的同级生,是青梅竹马,但她现在跟一起上小学的时候简直变了个人。

在“变了个人”这点时,我就停止了思考,此后对有关她的一切都毫无兴趣,这是确确实实的事实。

明明我也早已改变了。

「那就再见啦」

喜多村彻转过身去。

「那、那个」

突然被我叫住,她回过头,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我。

「还有什么事啊?」

「那、那、那个」

被她紧盯着,我努力想着该如何表达。

「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喜多村彻确实有空。

放学后,我跟她一同前往昨天的游戏厅。

「今天是AA制哦,听到没有」

一边坚持着要玩老式的横版闯关动作游戏,她一边跟我约定道。

「因为我没多少钱啊。今天你也得出钱哟?喂?」

「啊,嗯,当然会出」

「反正玩老游戏的话,往往要打挺长时间的。不过要是状态好的时候,不用续游戏币也能通关的啦,你就在一旁看着吧」

这么说虽然有点那啥,但我其实并不缺钱。

因为我家有一套能无上限拿零花钱的机制。只是有个条件,要告知使用目的,然后把账单或者收据上交。

「这游戏有点难度啊」

一边投进游戏币,喜多村彻一边说着。

「因为是老游戏,所以设定上很复杂。而且合作游玩不仅要花钱,还反而容易碍手碍脚呢」

一边解说着,她一边熟练地打着游戏。

看得出来她玩的很熟练。可能每天都有来游戏厅打发时间吧。

而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那啥」

「什么事请啊?」

「喜多村你,为啥成了不良?」

「咳咳」

呛到了。

咳咳,她一边呛着,一边还靠着毅力,没有放开握着摇杆与按键的手。

「你别搞突然袭击啊。要吓死个人的啊」

嗯?

什么?

略作思考后我懂了。

原来是这样啊,可能是因为我用了以前的叫法叫她。

喜多村,以前是这样叫她的来着。说来还挺怀念的。

「你问这个是要干嘛啊」

「没啥,就随便问问」

「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事情」

她撒娇一样地“哼”了一下

「常有的事罢了。转校后的学校因教育荒废了,我就辍学了。但又没能完全辍学而变得不合群。正好是乡下,像我这样的也不算少见。父母也早就离婚了」

「这样啊」

「考试的时候稍微学习了一下,考回了这边的学校。想着这边也没人在当不良,反正回来也是不合群的人。……反倒是我想问啊。为啥你变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了?」

「我?」

「除了你还有谁啊。以前不是性格挺认真的吗?怎么整个人变得跟阴角一样了。还老是无视我」

「啊这,害」

「才不是什么“啊这,害”啊」

她踢了我一脚。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我摸了摸被踢的地方,一边回答道。

喜多村游戏打的很好。套索式踢击加上头部坐击,不停地搓着华丽的招式。嘴上说着『有点难度』,实际上却进展的挺顺利。

「大概是变得害怕了吧」

「变得害怕了?害怕什么啊」

「世上的一切」

「规模可真大啊,喂」

「但这是真的啊。小学的时候就是个臭屁孩,随心所欲地做着傻事,到也挺快乐的。但是啊,我突然发现。该怎么说呢,就像墙壁一样的、边界线一样的……在世间的复杂性与我自身之间,存在着断崖绝壁般的东西。突然在某一天,我脚下的地面仿佛开始逐渐消失,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变得这样的话,除了闭上眼睛,像乌龟一样缩起来渡过生活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吗?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感觉吗?」

「完全不能理解啊。你是文学家吗,搁这排列复杂的话语呢」

咚咚啪,一套combo带走了中boss。

到目前为止近乎完美的游玩。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只是你的想法太极端了」

「太极端了吗?」

「很极端啊。其实你感受到的事情,大家也都一样的。大概这是青春期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你比其他人感受到的更多罢了」

「喜多村也有这种感受吗?」

「鬼知道,我才不懂那种东西」

combo失误了。

马上就劣势了,然后游戏结束。

砸了一下嘴后,她选择接着继续。说起来,马上就生气这点,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以及很容易动摇这点也是。

还有,她大概是在说谎。

“不懂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而“懂的人”,应该有着深刻的认知才对。喜多村大概是后者。绝不可能回答『鬼知道』这种话。

「要说改变的话,倒是你变了很多啊」

看着身体前倾的不良少女的背部,我说道。

而且我能很轻松地想出她改变的理由。跟我一样,她的父亲也是安定的国家公务员。要是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人生倒也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正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摆放着一堆怀旧游戏的偏僻游戏厅里打发时间。头发染个色,说话的方式也相应地改变。

我知道,如今再去问『发生了许多事』的具体内容也已无济于事。

『为啥成了不良?』

问出这种东西的我,真是个呆瓜。

『倒是你,为啥成了阴角啊』

明明自己被这么问道后,也只能含糊地回答她。

「可恶。完全不在状态,喂,走了走了,换地方了」

离开了游戏厅。

天黑的可真快。吹拂在街道上的风格外的干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感觉路人们行走得很快。

「话说,你今天是打算做什么啊」

边向前走着,喜多村说道。

「没想到你会来邀我玩,明明一直害怕着我」

「我能问问,昨天的事情吗?」

「……啥呀,昨天的事情」

「说了是昨天的事情,那就是昨天的事情啊。昨天发生的一切」

「游戏厅的事情么。你射击游戏玩的很菜啊。得再好好练习练习啊,你对店家来说可就是优质韭菜哦」

「那可真是抱歉。但并不是这件事」

「汉堡的事情吗?你吃的也太少了。你以前可不算矮的啊。今天中饭有好好吃吗?肚子饿了的话,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个面包给你吃吧?」

「多谢关心,好意我就心领了」

「话说,你以前有打过棒球吧?昨天在棒球打击训练场的那算啥啊。你这完全生疏了啊。我倒是打出了本垒打,怎么回事呢?到下次之前给我好好地锻炼哦」

「我会尽我所能地锻炼的」

「对了、披萨跟寿司真的多谢款待!那么好吃的饭真是太久没吃过了啊。帮我向伯母转达一下我真心的谢意啊,虽然我什么都给不了!啊哈哈!」

「我想问的是这之后的事情」

「给我忘了」

只有这点上是速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自然不肯罢休。

「这忘记可太难了」

「给我忘记。反正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吧。这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个呆瓜」

「但是啊」

「为啥在这点上纠缠不放啊,明明是个没有骨气的胆小鬼」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给我忘了」

停下了脚步。

她揪住我衣服的前襟。

咚,一把将我推向了身旁的电线杆上。

狠狠地盯着我看。

她那习惯性瞪人的眼神颇有压迫感。而我仅是这种程度的压迫感,就吓得缩成一团了。人在胆小成病后,可没法简单地治好。毕竟我也是个老阴角了。

「做不到啊」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压低声线,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不问。无论我是多么差劲的家伙,我都做不到。喜多村,为什么?为什么昨天会做出那种行为?」

「——」

喜多村盯着我,沉默不语。

她力气大得出乎我的意料。即便身体很苗条,但吃得很多才这样的吧。明明我打心底里在感到害怕,但脑中的一隅却莫名地冷静。我能看到藏于她染发后的耳朵正在逐渐变红。而且与她那锐利的眼神相反,她已经快要哭了。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违和感。

怎么回事?总感觉好怪啊。感觉声音莫名地很远,景色格外地遥远——周围的一切东西,都给我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就跟像素点缺失了一样,这样解释行得通吗?又或者就跟4K电视的画面突然变成马赛克了一样。

「……因为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啊」

略微低着头的喜多村嘟囔道。

我的心跳数快速上升。

「做了什么梦我没法解释,因为我完全记不起来了,但真是个奇怪的梦。格外的真实,醒来之后那种感觉也挥之不去。感觉做了个梦之后,自己就变得不再是自己了。心情变得很奇妙,感觉自己要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一样」

「……那个梦,是不是有我出现?」

「你吗?……啊,对啊。治郎你有出现啊。是啊,你有出现在梦里。为什么我会忘记呢?话说,为啥我的梦里出现了你这种事情,你会知道啊?」

再一次的违和感。

将我推向电线杆上,狠狠地盯着我看的喜多村彻的瞳孔,仿佛在放出奇怪的光。这是恍惚吗?还是说我过于集中精神了?她看似在看着我,却又好像在看着完全不是我的东西一样。这就是精神恍惚的状态吗?

「在梦中,你跟我的关系还算不错。你不再是像现在这样没出息的家伙,我也变得坦率许多。我俩正常地聊天,结伴,偶尔两个人一起游玩,一起欢笑。爸爸与妈妈也没有离婚,妈妈每天都会给我准备零食,不会让我去买酒,也不会动手打我」

天神由美里说过。

我的梦会侵蚀现实世界。

在我梦中登场的人们,全都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人,我在梦中扭曲现实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梦醒之后,我就会变得奇怪起来。最近一直是这样。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仿佛自己在背后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而另一个自己,并不会按照我的想法去行动。我绝不可能去做的事情,“她”却毫不在意地去做。我开始变得无法理解我自己了。到底哪一个自己才是真的我。不能按照我的想法行动,但是会做我绝不可能做的事情的我,是不是才更像我自己呢——不经让我觉得,我是不是一直在做梦啊」

第三次的违和感。

周围没有任何人。

即便是在离街道中心有点远的小巷子里,这个时间段也应该还是有人经过的才对,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人的迹象都没有。

不对,等下。

话说现在究竟是晚上,还是白天?月亮在哪?太阳在什么方位?这里真的是我所知道的世界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下一个瞬间。

感觉——景色开始扭曲起来。

「呐,治郎」

声音从上方传达下来。

我抬头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我差点就当场瘫坐下来了。

应当在眼前的喜多村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只怪物。

那东西形似少女、小丑、贼匪——又像是为了晚会装饰的蝴蝶,又像是武装后的蛮族一样。有种复杂地结合了各种要素的西洋穴怪图像(译者住:不知道的可以自行百度,有点猎奇)的异样感,但是又奇妙的有着某种能打动人心的美感,而且还有着某些我无法理解的,异次元一样的东西。

先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总之很大,看起来很凶恶。

我能感知的到。虽然毫无理由,但是眼前的怪物,确实就是喜多村彻,而且非常的可怕。

「我啊」

像是喜多村彻的东西开口说道。

「可能以前喜欢过你」

我畏缩着身体。

简直就像被蛇盯着的青蛙。什么都做不到,也不允许我做什么。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是没有骨气的胆小鬼。

想的事情也好,做的所有事情也好,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受女人欢迎,想被人吹捧,受不了被女人用冰冷的态度对待。不对,只要是可爱的女孩对除我以外的男人感兴趣的时候,我就已经受不了了。然而,我却不愿承认如此幼稚的自己。明知这样的自己过于屈辱,可是又不敢故意向外展现自己的恶意,但同时又对藏于内心深处的自信不抱希望,最终陷入负面感情的旋涡里走投无路,既无法从中脱身,也不打算从中离开。(译者注:总结一下就是,男主不愿承认自己的幼稚,但又不敢做坏事,还对自己没自信,最终陷入负面感情)

但就算如此。

「喜多村」

有句话叫匹夫不可夺其志。

还有句话叫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以前我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性格开朗、热于助人,还是个能察言观色的人。离我家也不远,父母的工作也挺相近,我俩还经常一起玩呢。即使男女有别,但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好。虽然大概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变得不怎么跟我玩了,你也因为父母亲的原因转校了,自那以后就许久没见过。但是,你留给我的全是好印象,真的一点坏印象都没有」

大概,应该有很多方法,能让我更加轻松地活在这世上吧。

但是啊,可是啊

「但是仅此而已了」

要是能做到那种生活方式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辛苦了啊。

「我对喜多村的感情,仅限于此了」

撒谎是很简单的事吧?

但是啊,一旦自己被放在这种立场上之时,就能感受的到。

做人要是连逞强一次都没做过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即便是阴角,也有其固执的地方。

不喜欢的东西,绝不会说喜欢。不会说,也绝不想说。

即使真正的她,并非半吊子的不良,而是其他的——比如说是我曾经认识的,我可能期待着再会的,依然是比较普通的女孩子的她。又或者现在在眼前的她,不是难以形容的怪物样貌。即便是这样。

我也不会在这里点头。或许,无论多少次被放在这个情景之下,我的答案也是不会改变的。

「果然是这样啊」

喜多村笑了。

虽然不知道是其变形后身体的哪个部位笑的,怎样笑的。但我却能想象的出来。

她敲着自己的头,以苦笑又哭笑不得的,一脸复杂的表情,害羞着的样子。我仿佛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这样的她。

「会被甩也正常。毕竟我做的都是与我完全相反的事情」

但是,这也代表着我没有动摇的这个事实。

而这,却已足够击溃她那脆弱的最后防线。

「唉。真无聊啊」

喜多村叹息道。

笑并绝望着,用悲痛的声音倾诉道。

「这种世界,还是毁掉好了」

话音刚落。

四周的风景再次改变。

开始扭曲,一点一点地削去,建筑物、柏油马路、停止不动的信号灯与汽车,以及其他的各种东西,逐渐变得抽象起来,仿佛成了一副未完成的毕加索绘画。

(——不对不对)

我冷静下来,神志恢复清醒。

场面已经让我晕头转向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度思考了,基本上只能遵从本能,将内心的声音轻声说出来而已。

这也太扯淡了吧?

这里大概既不是我所知道的街道,也不是我所在的世界。

眼前有只发出悲叹吼叫声的怪物,看起来似乎正在逐渐失去其自制力,而我却无处可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逐渐失去理智的喜多村,挥动着那形似手臂的某种东西。

说是手臂,其实粗得跟圆木头似的。要是被这种东西打飞的话,肯定会被打的粉碎,变成肉块。

本能地想要逃跑。

脚却动弹不得。

在慢镜头下,怪物的手正逐渐逼近。为啥是慢镜头?啊,原来如此,这是走马灯啊,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带来死亡的块体,完蛋,这下要死了。

「此时英姿飒爽地登场」

下一秒。

视线开始抖动。

同时,我被施加了一个惊人的横向G,感觉内脏差点要从口中吐出来了,眼前的一切都突然变黑了。(译者注:横向G是个汽车领域的用语,汽车的横向G值代表汽车在以某个车速改变方向时所能承受的离心力的极限。一旦汽车在转向时突破了所能承受的最大G值,那么汽车将发生我们通常所说的“推头”、“甩尾”或者“侧滑”等一系列危险状况,如果汽车的横向G值越高,就代表它具有更强的转向本领。)

「英雄就是要晚登场。虽然我只是个志愿者,并非英雄就是了」

我眼冒金星,跟猛然站起眼前发黑一样。

只能靠声音来掌握现状。

「为了让一无所知的治郎同学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就大致地解说一下吧」

看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抱着我脱离了危机,威严的挺直着站在我面前,挡住怪物。

「这里是梦与现实之间的世界」

而那个人,正是天神由美里。

大概,是这个世上最“自由自在”的女人。

「这是你持有的力量中,明确的负的一面。我不是有说过吗?你的梦会侵蚀现实。宛如病毒一样,播撒噩梦的种子,你梦中的世界——在你所固有的特殊领域里,会对与你有接触的人造成强烈的影响。比如现在,你看,已经把仅仅是稍微步入了歧途的善良少女,变成了威胁世界的怪物」

她应该是天神由美里。

但又并非我所认识的她。

「顺带一提,刚才治郎同学,能够毫不在乎与现实世界里喜多村彻的关系,不停地说着忠实于内心的发言的原因,都是因为这里是这样的世界。赤裸的本我、本能的思考,这里是一个极易到受到这些东西影响的地方。」

我疯狂地眨着眼睛。

她并非戴着奇怪面罩披着斗篷的黑死病医生着装。

也并非黑发配制服,正统派美少女转校生的打扮。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太过分了。我不是说过了么,你的任务是攻略喜多村彻。明明都是典型的倒贴了,你这家伙竟然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虽说这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由美里回头看着我。

我则指着她说道。

「诶?你这什么打扮」

「真是不错的提问」

“诶嘿”,她自信满满的样子。

「怎么样?超级可爱的吧?」

我来说明一下她的打扮吧。

制服上披着白衣,短裙下的是美妙的裸足,手上拎着巨大的刀具——某种魔改了外科医生在手术的时候使用的手术刀一样的东西。

不过到挺适合她的。

确实也很可爱。

但是,这到底啥打扮?某种cosplay吗?

「这是珍藏的战斗服哦」

由美里一脸得意的样子。

「治郎同学力量的影响是受限定于梦中的,但如果是在与现实世界只有一线之隔的这里的话,我便能变成这幅模样」

「这样啊」

「说实话,我其实挺不爽的。你总是把黑死病医生的着装贬低地一文不是,我心想着,迟早要让你被我的打扮所惊艳到。……所以说,怎么样?我这身打扮,喜欢吗?重新迷上我了吗?」

「没有没有」

就算你这么说。

可不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真冷淡啊」

她叹了口气。

「难得弄了个绝佳状态的登场,难道是我的演出的方式搞错了吗?」

由美里生气地鼓起了嘴。

倒不如说,她这样的举动才显得可爱,使我心跳加速。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曾是喜多村彻的怪物发出吼叫声。

被愤怒与悲痛缠绕,已经变得跟禽兽没有两样。场面看起来非常的不妙。仿佛大气,不对,仿佛这整个空间本身,正在笔直地坠入地狱一样。

「当心点,一旦放松警惕的话整个灵魂都会被其吸走」

由美里说着,重新握紧了巨大的手术刀。

她的侧脸看起来英勇飒爽。无人能及、无所畏惧。

「那么。开始治疗(operation)吧」(译者注:写作治疗,读作op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