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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5

「主公,这么晚了有何贵事?」

「嗯,先坐下吧。」

「是!」

斯卡维兹用极度冰冷的表情恭敬地屈下单膝。勇斗见状,不禁露出苦笑。他本来是要他放轻松,但这样也很像他的作风。

这里距离津利很近,是埃利伐加尔河旁的村落。勇斗率领的《狼》军今晚在这个村落扎营,以纾解行军的疲劳。

村落中央有一间特别大的房屋,就是勇斗今天的下榻处。

虽说很大,但这是由土砖盖成的房屋,看起来非常寒酸,里面也都是土。以现代人的感觉来看,几乎等同废墟。

尽管如此,和一般露宿野外的士兵比较的话,这样已经很好了。过分讲究可是会遭天谴的。

「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我的工作。」

斯卡维兹像是在闲聊般,露出自嘲的笑容。

「毕竟没有人啊,看来黎芮儿做得很好。」

「唔嗯,《角》的宗主吗?」

「是啊,这一带沿着国境。当然丝毫没有要让《雷》在领土上作乱的打算,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让人民先行避难。」

一旦攻入敌国,就掠夺殆尽,这是攸格多拉西尔的战争习惯。

因此,身为宗主的勇斗有义务守护领土内的人民。

话虽如此,这一带本是《角》的领地,很难说已经完全服从于《狼》的统治了。

就算以统治者的身分,突然闯进来说:「接下来要打仗了,请快点离开村子到其他地方避难吧。」人民也不见得会老实遵从,还会引起反感。

既然如此,黎芮儿不仅受到这片土地的人民喜爱,也对这一带的村落非常熟悉。最重要的是,她善于订定计划与付诸实行。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确实地守住避难场所,并做好事前准备,不让人民挨饿吧。

真可谓适才适所。

「总而言之,来。」

勇斗在削瘦男人的面前盘腿坐下,将银制的杯子递给他。接着,拿出事先让菲丽希亚准备的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倒了进去。

只见这个阴气沉沉的不祥男人高兴地勾唇一笑。

「哎呀呀,没想到能得到主公亲手倒的酒。」

「我真的很感谢你,这点事就让我为你效劳吧。」

「虽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不过我就收下了。嗯,真好喝。」

斯卡维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真的很好喝。

勇斗很清楚这个男人相当爱喝酒,也知道他特别喜欢葡萄酒。

「你来这里之前斩了几个人?」

勇斗做好觉悟,迅速切入了正题。

「三个人。既然有这么多人的话,不管怎样都会出现笨蛋。」

现在的《狼》军总数在《角》和《爪》增援之下,已达到了五千人。

包含至今为止的跃进,击败《蹄》一事应该也成为了决定性的一击。这一个月以来,攸格多拉西尔各地对实力有自信的人们都来到《狼》谋求军官的职位。

其中也有不少无赖地痞之流。本来就快开战了,大家的战意都很高昂。在驻军的村庄发生纠纷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抱歉,将斩杀同伴这种讨厌的工作强交于你。」

没错,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无法完全根绝。

但是,可以减少。

为此,必须让大家彻底了解违背军令就会遭到严惩。

有一句话叫作杀一儆百。意思就是,透过惩罚一个人的罪行与过失,来警告其他多数人不要犯下相同的过失与罪行。

谁都不想杀直到昨天还是伙伴的人。但是,一定要有人来做才行。

特别是现在,即将要与《雷》开战了。如果不彻底让大家了解不得违背上头的命令,能打赢的战争都可能输掉。不能再谈那些天真的理想论了。

受到憎恨,受到疏离,受到畏惧。主动担下这个职责的,就是斯卡维兹这个男人。

「主公无须道歉。斩杀那些对女子出手的蠢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要能成为对我妻子的吊唁就好了。」

他已经年过三十岁了。在攸格多拉西尔,十几岁就结婚是很正常的现象,没有妻子才稀奇。

但是,现在的他是孤身一人。

由于贼人闯入家中打劫,他失去了爱妻和不到八岁的儿子。

「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

「主公对《狼》的族人来说是希望,像这样的恶人角色,很适合我这种阴沉的人。」

「不,可是……」

他明白,他心里很明白。

所以在约尔根的义子遭到处刑的时候,他才拼命忍了下来。

其实他很想维护被大家谩骂的斯卡维兹,很想大叫该被责骂的人是自己。他对于受到称赞的自己感到反胃,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这终究只是勇斗的自我满足罢了。斯卡维兹是为了全国人民而承担恶人的角色,勇斗不能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而白费他那尊贵的决意。

话虽如此,在感情上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受不了只有自己受到大家推崇,却将讨厌的工作推给了其他人。

既然身为宗主,他必须以多数人的幸福为目标。就算他明白这是适才适性的安排,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呵,如此年龄就背负着一切啊。这种事情交给大人就好了。」

斯卡维兹用温柔而带着一丝怀念的眼神注视着勇斗,如此劝道。

听说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和勇斗一样大。也许他的儿子和勇斗有一些相似之处,但问这种问题实在很不识趣。

「主公去做只有主公做得到的事情即可。唯有狮子才能战胜老虎,请您务必守护住《狼》族人民的笑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棒的下酒菜了。」

「《雷》军有八千人啊……虽然敌我的兵力没有像《蹄》那时候相差那么多,但还是远胜于我们。」

这是克莉丝缇娜提供的情报,应该是相当准确的数字才是。感觉这一次也会是一场苦战。

翌日,勇斗率军越过埃利伐加尔河,前往《雷》族的领土。总算没有落后一步,看来可以在不被侵入领土的情况下迎战。

总之,在情报战方面,可以说是他们赢了。

他们背对着山丘扎营,一边养精蓄锐,一边静候《雷》军到来。

两天后,《雷》军现身,《狼》与《雷》两个氏族的战端,就此揭开了序幕。

平地的战斗先从弓箭的较量开始。

在战场上常见的状况是,两军以盾一边防御,一边缩短双方距离,或是迂回前进,最后发展成肉搏战。

「喂,为什么弓箭可以从那么远的地方射过来啊?」

史坦索尔站在建来当做本阵的土垒上,凝视着前线,偏起了头。

风势对我军来说是顺风,对敌军则是逆风。

尽管如此,却只有敌军的弓箭射了过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据说《狼》族宗主会使用许多奇怪的道具,这可能是其中之一。」

站在他身旁的高大青年敬畏地答道。

他那张严肃的脸散发出历经无数战阵的气息,但眼眸之中则蕴含沉静之色,充满了知性。

他名为夏斐,是拥有《※磨齿者》符文的英灵战士,也是史坦索尔信赖的参谋。(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拉车山羊坦格里斯尼尔(Tanngrísnir),意即磨齿者。)

「算了,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以盾保护身体继续前进!」

史坦索尔大掌向前一挥,高声喊道。

要是单方面被敌军攻击的话,只会不断增加损伤。不先抵达我军能够进行攻击的位置的话,根本没得比。

就算射程长了点,但毕竟是弓箭而已。弓箭的较量不过是在两军接近后开始肉搏战之前的前哨战而已。

简而言之,只是我军暴露在箭雨的时间比往常久一点而已,只要用盾好好保护住身体,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正当史坦索尔不屑地这么想的时候——

「呃啊!」

「哇啊!」

前线陆续传来士兵们的惨叫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敌、敌军的箭矢穿过盾脾了!」

「什么!?」

听到探子的报告后,史坦索尔拧起双眉。

攸格多拉西尔的氏族多以木盾为主,但由于《雷》族盛产铜矿,所以士兵都是装备青铜盾。

如果是被斧头或锤子这种沉甸甸的武器击碎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区区一支弓箭到底有何本事造成这种伤害?

「……是铁。艾雷克西斯大人说过,《狼》和《蹄》交战的时候是让士兵拿铁枪。没想到连箭矢都是铁制的……」

夏斐皱起眉,恨恨地说道。

「什么铁,难道他们一直把那么稀有的东西射过来吗!?」

史坦索尔不禁瞪大了眼睛。

也难怪他会如此。在攸格多拉西尔,铁是由从天而降的陨石中提取的,可谓神明的赠礼。箭矢只不过是消耗品。明明铁拥有足以让金银失色的价值,却如此大肆挥霍,实在令人怀疑他们的脑筋是否正常。

「对他们来说,铁应该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吧。」

夏斐可说一语中的。

说穿了,《狼》族领地内的铁矿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由于比重的关系,铁矿砂在河岸等地堆积起来,形成了漂砂沉积。

这是从地球诞生以来还没有人动用过的资源,而且对立国于山间的《狼》族来说,制铁作业所需的木材也很丰富。

若是要打造出一把好的日本刀,用山矿砂比河矿砂还要好,但用在士兵的武装上已经十分足够了。

由于《狼》当初和《蹄》打仗时过于仓促,并且才刚结束与《爪》、《角》的战役,所以铁箭的数量不够,但在这一次的战役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呿!事到如今哪能回头!他们看来是耍了什么小伎俩来提高弓箭的威力与射程,但连射的间距也相对较长。别退缩,往前突进!快点!再快一点!」

人类是面对意外时脑中会一片空白的生物。普通将领在见识到敌军这种超凡威力时,当场一定惊惶失措,陷入恐慌之中。

但是,史坦索尔一下子就看穿敌军无法连射的弱点,并毫不犹豫地做出猛烈突进的决断。

从这一点看来,尽管他还年少,但不愧为屡战屡胜、短短三年就让《雷》成为统治华纳海姆地区北部一带之强大氏族的老练将领。

然而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对《狼》来说,铁箭齐射的攻势真的只不过是小伎俩而已。《雷》军现在才正要体会《狼》军真正的可怕之处。

「敌军毫不退缩地朝我军冲过来了!」

「嗯,不愧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雷》军,连弩也阻止不了啊。」

听到探子的报告后,勇斗将手放在嘴边,点点头。

弩是纪元前五世纪时,在中国用来作战的一种横向的弓。把箭放在木制台座之上,扣下扳机让箭射出去。

张开弦需要时间和劳力,弓箭高手可以在一分钟内射出十支以上的箭矢,但弩最多只有两支,因此连射性极低。

但是,弩的射程和贯穿力是这个时代的弓箭无法比拟的。而且箭头并非青铜,而是铁。其威力用来弥补连射性的不足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攸格多拉西尔的士兵几乎都是农民。和需要长时间训练的弓箭手比起来,弩无论由谁来操作威力都不会改变,只要透过短时间的训练就可以掌握一定的命中率,因此对他们来说,这可谓领先时代数百年的理想武器。

「好,时机差不多到了,让弩队撤退吧。」

一看之下,《雷》军正勉强地穿越铁箭之雨,不久便能逼近,将《狼》军纳入射程之内。

虽然对拼命忍受攻势,好不容易到达这里的他们很抱歉,但这场战役牵涉到许多人的生死。身为一个被托付了士兵性命的人,他不能有一丝留情。

勇斗深吸一口气,猛然挥手,大喝一声。

「长枪重装步兵队,突击!」

在勇斗号令之下,近卫兵们敲响了铜锣,上下移动着本阵的旗帜。

这样一来,位在远方的我军立刻就能得到指令。而且透过声音和视觉传达同一个指令,不管漏掉了两者之中的哪一边,另一边还是能确实传达过去。

此外,《狼》军在律法施行之下,遵守纪律的意识已深植脑海。他们反应命令的速度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虽然很普通,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相当杰出了。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巨大的铜锣声和呐喊声响起,长枪重装步兵队开始前进,眨眼间就与《雷》的步兵产生正面冲突。

《狼》族士兵手上所持的枪,长度是《雷》族士兵的一倍以上,而且还是铁制的。

只要一齐刺出这种长枪,敌军躲不掉也防不了,并且连反击也没办法,可谓变成了单方面的战斗。

这是促使《狼》接连击败《爪》、《角》、《蹄》这三个氏族的原动力,可以说是常胜战术。

而这一次对上《雷》也缔造出极大的战果。兵力占优势的《雷》军完全不是对手。在《狼》军突击之下,接二连三地出现曝死野外的尸体。

「……没有想像中的难缠啊。」

勇斗疑惑地皱起眉。

正因为他几乎确信会是一场苦战,结果却轻易地杀过了头,让他有一点扫兴。

虽然听说《雷》军骁勇善战,但老实说,他觉得前阵子交手过的《蹄》军还比较顽强。

「是我等《狼》族的力量增加了吧?」

「不对,不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菲丽希亚的话,勇斗缓缓地摇了摇头。

的确,和《蹄》那一战的兵力差比起来,这次的差距比较小。《狼》族士兵既没有像上次那样忙着赶路,训练也很完善,又确实休息过而养足了精神。箭矢的数量比起当时也更为充裕。

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来迎战,有这种表现也很理所当然,但还是打得太轻松了。

《蹄》军总是机敏地遵循君主的命令,就算陷入绝境也不会改变,那种凝聚力就像铁一般坚定不移。反观《雷》军,虽然面对弩箭齐发和长枪阵还是勇敢地冲过来,如同传闻中的勇猛过人,却令人忍不住觉得他们似乎缺少了团结性。

而这是多对多的战争,哪一边较具威胁不言自明。

「嗯,倒不如说该佩服起尤古伟大叔吗?」

他喃喃念出手下败将的名字,那是在任内建立起强国《蹄》的已故宗主之名。

尽管他也敌不过运用现代知识的勇斗,但仍是一位稀世英雄。

姑且不论个人的武勇,单论一个将领的能力,和老练的尤古伟相较之下,年纪尚轻的史坦索尔还差了一截。

仅是如此而已——

「……不可能是这样吧。」

勇斗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全部的事情都一帆风顺,人生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一点勇斗早已学会。这种时候一定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史坦索尔可是在三年前就轻松击退了尤古伟,而且当时《雷》的势力远比现在要小。勇斗没办法遗忘他在《角》的庆功宴上见识到的压倒性风采。

他应该还有什么底牌才对。感觉他像是一边抵御着《狼》的攻击,一边如同他的别号般,虎视眈眈地等待着致胜的机会。

如果这是杞人忧天就好了。勇斗硬是压下高涨的情绪,绷紧了神经。

「如果是战斗狂的话,就会把对手的真正实力引出来再一举击垮吧,但这可不是游戏,绝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唔!好,诸位,父亲大人传来信号了,全都振作起精神!」

在本阵左翼排好阵形、翘首等候出击讯号的吉可露妮,在确认本阵扬起旗帜之后,便激励着身为属下的义子们。

他们这一次并没有进行对《蹄》使用过的奇袭。当时由于是在兄妹国《角》的领地内,很容易得到当地居民提供地理情报和粮食等等协助,但这一次是在敌境内,因此他们选择避开冒险。

多亏如此,马匹和人的体力都很充足,大家不断盼望着出阵时机的到来。

「穆思裴尔队,出击!」

吉可露妮拔刀,发下号令。

她那凛然的嗓音让男人们振奋起来,个个斗志昂扬。

从她所具有的威名,实在难以想像她会有如此纤细动人的外貌,看上去宛如神话中负责引导死者的女武神般,美得像一幅画。

正因为有她领队,穆思裴尔队才会以不畏死亡的猛烈突击力闻名。

「远者且听!近者且看!我乃《狼》族『最强银狼』吉可露妮!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

在报上名号的同时,吉可露妮就从《雷》军背后一路斩杀过来。长枪一挥,立刻砍下马战车队的士兵首级。

这是包围战术。

让机动力低,但耐久力高的兵种所组成的部队阻挡敌军进攻,在他们吸引敌军注意的时候,再由机动力高的兵种所组成的另一支部队绕到背后或侧面夹击敌军。

这是那位亚历山大大帝喜欢使用的战术。据说他利用此战术多次击破兵力远胜于己军的波斯大军。

无论是先前与《角》的战役中,还是与《蹄》的战役中,都是以此战术分出胜负,赢得胜利,可谓《狼》的王脾。

基本上,军队都是预想正面受敌而组好阵形,因此非常不善于应付来自侧面和背面的攻击。

而且穆思裴尔队拥有攸格多拉西尔前所未闻的空前突击力,是相当闻名的骑兵部队。

在双重威胁之下,《雷》军立刻陷入恐慌之中,完全失去统御。在凄惨的叫声中,他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就这样化为一盘散沙。

「唔!」

在吉可露妮接连斩杀好几名敌兵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激昂的马鸣声,以及承担着重物的车轮所发出的轰轰巨响。

于步兵们分成两边后出现的,是在攸格多拉西尔之中,数量直接等同战力的最强兵器——马战车!

「哼,终于来了啊。」

吉可露妮紧紧握住手上的长枪。

相当注重合理性的《蹄》的尤古伟,很器重马战车那压倒性的机动力,因而编组了马战车部队,但《雷》是组成了马战车和步兵的混合部队。

他们让所谓的上位者乘在马战车上,再由几个随从作为步兵跟随在旁。马战车不容易受到敌人攻击,还可以从高处俯瞰战场,方便下达命令。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满足上级的自尊心。不仅是攸格多拉西尔,这在古代也是最为标准的马战车运用方法。

克莉丝缇娜提供的情报完全正确。

「你们的暴行到此为止了!」

战车上的高大男子举着枪和盾叫道。

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不愧是可以乘上马战车的人,他面对从背后来袭的骑兵完全没出现惊慌,脸上充满战意。

表情不错。吉可露妮的斗志被点燃了。一直和小兵战斗,她正觉得有几分无聊。

「哼,阻止得了就试试看啊!」

吉可露妮也故意放出厥词,在策马逼近对方后,便猛然刺出长枪。

锵!

「哦……!」

必杀一击被轻易接下,吉可露妮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对方使用的是形状像镰刀和长枪结合在一起的武器。L字的部分和吉可露妮的枪尖抗衡着。

那是戈。

使用此种武器时,是双手持柄攻向敌人,予以刺击或勾住首级斩下等等。

以马战车作战时,戈比枪更好使用,在攸格多拉西尔也有不少人喜欢用戈。

「乘着马战车又使用铁器啊,想必你是有来历的人物,报上名来!」

只见戈的刀尖散发出黯淡的黑光,和吉可露妮的长枪所散发的光辉一样。

虽然铁对《狼》来说不是那么稀奇的东西,但对其他氏族而言,除了利用陨铁提炼之外别无他法,是价格高出黄金五倍的罕见物品。

对方可以持有这种上天赐与的强力武器,就证明他是氏族中精挑细选的勇者。

「我乃《雷》族少主副手夏斐。」

「唔!原来是史坦索尔的右手,声名远播的『※星铁手甲』!够资格当我的对手!」(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神器雅恩格利佩尔(Járngreipr),为铁制手甲。)

吉可露妮猛力弹开夏斐的戈,使出一记横劈。

以此为开端,两人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虽然他们瞬间就过了十几招,但完全分不出胜负。

「呿,真是没完没了。」

正因为他拥有手甲这个外号,所以防御非常严密。感觉不管她怎么出招,都没办法击溃他。

对方毕竟是尽管身在拿下亚尔夫海姆地区北部一带的大国《雷》,武艺仍旧受到赞扬的英灵战士。

因此,就算是『最强银狼』,也无法轻易地击败他。

但吉可露妮的目的是取得史坦索尔的首级,不能一直被拖在这里。

「既然如此!」

吉可露妮的右手放开枪柄。

武器这种东西以双手挥舞远比用单手更具威力,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她特地用单手拿,而且不是惯用手,可以说是致命的漏洞。

这是陷阱吗?夏斐虽然感到纳闷,但战士的本能终究赢了。在思考之前,他就半反射性地刺出戈。

「喝啊!」

随着凛然的吼叫声,吉可露妮的腰间闪出一道银光。

「什么!?」

他的刀尖理应胜过其他武器,却被轻易斩落下来。只见这位身经百战的英灵战士大惊失色,当场僵立在原地。

这一击来自于曾经一刀斩断《蹄》族宗主尤古伟武器的日本刀。

铁这种东西,一般是透过淬火的热处理工艺来增加硬度,但是从陨石中提取的星铁,性质和自然铁或透过还原法制造出来的人工铁完全不同,所以不适用热处理的方式。

那种脆弱的铁,不是反覆经过数次锻炼而成的钢的对手。

「觉悟吧!」

吉可露妮立刻将刀柄衔在嘴里,重新拿起枪,由上往下挥落——

——但是,她却看到铁制枪尖遭到折断这种难以置信的情景。

「这家伙是我的得力助手,可不能简单地就被杀掉啊。」

「呃!」

红发青年将又长又大的铁锤放在肩上,露出嚣张的笑容,吉可露妮见状,全身窜过一股战栗。

她是因为《雷》族宗主这个目标现身而感到欢喜吗?

还是因为爱枪遭到破坏而感到愤怒?

抑或是强敌出现而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不,上述情况皆不对,这是更加纯粹的恐惧感。

在战场上拿着武器的他所释放出的气息,和在《角》的神殿相遇时简直判若两人。高涨的力量无法抑制地从英灵战士的肉体溢出,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吉可露妮就必须忍住一股几乎要将人击垮的压力。

「又见面了呢,小姑娘。能把夏斐逼到无路可退很不错嘛,看来你击倒岳父大人果然不是侥幸啊。那么,就让我试试你的身手吧!」

「唔!」

呼的一声,眼看铁锤破风袭来,吉可露妮丢弃已无法再用的长枪,握起日本刀迎击。

「哦?」

「喝!」

一边是击碎过各种武器的神力铁锤。

一边是连铁都能斩断的百炼之钢。

这两把至今都被誉为无敌的武器,在激烈互撞之下的结果是——

「能承受住我的一击,这武器很了不起嘛。」

「斩不断……吗!」

——完全是势均力敌。

不过,如果武器的强度势均力敌的话,重点就要放在攻击时机了。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喝!唔!」

这是马战车对上骑兵。基本上用于近身战的刀是没办法碰到对手的。

单方面地受到攻击,没过多久,吉可露妮就被逼到只能一味防守了。而且,虽然史坦索尔拿着那么大的一把铁锤,却轻松自若地挥舞着。

「呜~~!」

吉可露妮勉强从暴风雨般的攻势中抓到一点缝隙而拉开距离,承受不住攻击的她立刻拉紧缰绳,让爱马调头。

强者知强者。高手之间对招几次就差不多能推测出对手的力量。

再打下去的话,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绝对是死亡。

「撤退!」

她踢着马腹叫道。

她的双手不住颤抖着。这并不是恐惧感,而是在史坦索尔猛攻之下,她的手麻痹了起来,现在光是不让刀掉下去就要用尽全力了。

「※不断不弯啊。又被父亲大人救了一次。没有这个的话,我现在早已变成尸块了……」(译注:指日本刀的三大性质「不断、不弯、锋利」。)

败北感让吉可露妮咬紧了牙关。这是她继承『最强银狼』此名号以来,第一次输得体无完肤。

心里沉重的同时,她转过头去。

她的穆思裴尔队都骑着马跟在她后面,人数大致上没有减少,这是因为从背后攻击的优势让作战成功了吧。

对她来说,这是最大的安慰。

「穆思裴尔队开始脱离战场了!」

「呃!露妮没事吧!?」

「是的!还健在!」

「真的吗!?」

「就算从远处看,也不可能看错吉可露妮大人的银发。」

「这样啊……」

听到探子的报告,勇斗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身为宗主,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太过偏心,但感情这种东西果然没办法套用理论来控制。

无论如何,知道她还活着那就太好了。勇斗虽然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脑中又浮现起其他问题。

「包围战术和露妮都被击退了啊。」

勇斗将手放在嘴巴上,不由得沉吟了起来。

至今为止用这个战术还没有赢不了的仗。胜利模式被打乱了,这让勇斗不由得感到有种讨厌的战况趋势。

「双纹英灵战士啊。我之前告诉过她,如果估测自己打不赢的话就尽速撤退,看来她有好好遵守我的嘱咐。」

那种万中选一的力量,史坦索尔身上就有两种。在《角》相遇的时候,他也将吉可露妮压制住了。

吉可露妮还很年轻,是《狼》族未来不可或缺的人才。虽然他知道这样有损她的形象,但他不能让她做出太过鲁莽的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希望她死,尽管他十分清楚以一个宗主来说,这种想法很天真。

「唔嗯,『最强银狼』毕竟还是狼,与虎为敌还是勉强了点吧。」

斯卡维兹骑在勇斗身旁,一边注视着战场变化,一边以毫无感情起伏的淡淡嗓音说道。

他那苍白削瘦的外表出现在战场上,看起来比平常还要不祥了几分,但另一方面,他那令人羡慕的冷静却很可靠。

「我这么吩咐的时候,她好像因此感到受伤,看起来满可怜的。」

「您这是英明的判断。如果不加以提醒的话,她十有八九会以武人的自尊为优先继续打下去,现在早就曝尸沙场了。毕竟那只凶恶的猎犬也只忠于主公的命令,可以想见她那不甘心的模样,咯咯……抱歉,失礼了。」

斯卡维兹遮住嘴巴,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番话还真刻薄。虽然他是在扮演讨人厌的角色,但挖苦人的性格似乎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勇斗无奈地斜看了他一眼,转换着思绪。

「不过,这里是战场。不管那家伙有多强,终究无法以寡击众。」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战场。虽然吉可露妮的奇袭失败了,但战况还是《狼》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不久之后,士兵就会发现情势不利,开始仓皇地四处逃窜,连阵形都无法维持。

届时,个人再怎么武勇也没有意义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突然之间,《雷》的阵营里掀起一片至今都无法比拟的轰然吼声。空气也为之震动,连勇斗的肌肤都感受得到。

对此发展,勇斗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咬紧牙根,绷紧神情。

「来了吗……!」

勇斗的视线清楚地捕捉到那燃烧般的红发,即使在远方仍非常醒目。

对方驾着装饰明显和周围不同的马战车,单手挥舞着一把即使是大男人都很难举起的巨大战锤,冲在军队最前方往勇斗这边急驰而来。

「实在是匹夫之勇啊。」

勇斗讽刺地勾起嘴角。

不管面临怎样的强敌,不管陷于怎样的劣势,对方也没有耍小伎俩,而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迎战。真是有够帅的。

帅到他都想吐了。虽然敌军展现出无谋之勇,令人很想高喊万岁,但他心中却感到非常不耐烦。

「匹夫之勇……不深思熟虑,只是一时冲昏头的勇气。不去思考,不去判断,只依靠蛮力的无谓之勇,没错吧?」

在勇斗感到失望的同时,身旁的菲丽希亚就流利地背诵了出来。

勇斗惊讶地睁大双眼。他记得自己以前谈到史坦索尔时,确实稍微提了几句——

「真亏你能记起来。」

「我一直都将哥哥大人的金玉良言谨记在心哟。」

菲丽希亚盈盈一笑,干脆地这么说道,而勇斗则露出苦笑。这种记忆力真令人佩服。

「不过,记住跨越数千年时光流传下来的格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嘻嘻,说得没错。如果总有一天您要回去的话,至少我要记住您说过话。」

菲丽希亚像是在细细琢磨似地闭上眼睛,将拳头握紧在胸前。

虽然勇斗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奇怪,但现在要以战况为重。他将视线转回战场,喊道:

「正如这句话所说。如果只凭蛮力便能获胜的话,世界上就不会出现什么战术了。长枪重装步兵队,胜利就在眼前了!将那只红毛猪刺成肉串吧!」

既然对方乘着马战车从正面冲过来的话,那就正中他下怀了。

勇斗之所以会选定长枪队为《狼》的主力部队,正是因为攸格多拉西尔的战场主力都是马战车的关系。

事实上,骑兵也是如此,装备了长枪的重装步兵也是为了对抗马战车而编制出来的。

拿普通的枪或剑的话,根本没有办法靠近马战车。于是他脑中兴起的对策,就是使用虽然不够灵活、但射程很长的长枪,展开毫不间断地刺击的突击战术。

虽然代价是无力抵御来自侧面的攻击,但既然敌军从正面来袭,以猜拳的情况来说,就是剪刀对上了石头。

如同勇斗所料,枪阵将史坦索尔马战车的马刺成惨不忍睹的模样,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下一瞬间,红发青年也会变成相同的模样——才对。

面对朝自己袭来的枪阵,只见史坦索尔那把巨大的战锤一挥,枪阵全被击碎。

接着,他从马战车跳下时也出手一挥,立即将好几名士兵一起打飞。

然后又是一挥。虽然《狼》的士兵用铁盾挡住,但完全没被放在眼里,盾照旧化为粉碎,人也被打飞出去。

完全无法想像他到底拥有多少臂力。这根本不是人类会有的力量。让人以为自己是错看了大象或熊的一击。

《力量腰带》和《粉碎者》这两者的力量,在战场上掀起雷电交加的暴风雨。

在这阵空档之中,跟在他后面的《雷》兵冲了过来,将《狼》顽强的密集阵形以力量强行切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勇斗从头到尾看着眼下所发生的情景,不禁屏住了气息。

他在情报战取胜,展开迅速的行动,来到背山的有利地势上布好阵势。

也透过弩的威力与射程削弱敌军的气势,掌握了主导权。

在斯卡维兹的努力之下,守法的《狼》族士兵可以机灵地对宗主的命令做出反应,凝聚为坚固的队伍,采取团结一致的行动。而且熟练的战术在攸格多拉西尔是首屈一指的。

如果论及铁器武装的顽强性,他们更可以说是攸格多拉西尔最为突出的。

而在战术上,在面对马战车和步兵时,以占有压倒性优势的长枪所组成的密集阵形迎击,当敌军停下脚步的时候,再派出骑兵部队从背面奇袭,将敌军压制于下。

他们的兵力确实劣于敌军,但从战略和战术上来看,《狼》的战力明显远高于《雷》。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应该会输。

尽管如此,至今的优势却像谎言一般,《狼》军缓慢但清楚地开始被压制住了。

「未免也作弊过头了吧,喂~」

战争非个人之事,战争首重数量。这是以《孙子》为首,各家兵法明确记载的基本理念。

没错,这个理念现在却被这个男人的蛮勇颠覆了。

在勇斗的认知中,英灵战士虽然拥有惊异的力量,但仍旧是人类,不会拥有那种像怪物般的力量。但是,拥有双符文的他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过去,将英国以外大半欧洲纳入势力版图的战争天才拿破仑·波拿巴说过一句名言:『一头狼率领千头羊,一定可以胜过一头羊率领的千头狼。』

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如果总帅能站在军队最前方鼓舞士兵的话,士气就会在瞬间高涨起来。

在这位破天荒的猛将率领之下,《雷》军的士气瞬间上涨到可称之为狂热的程度。

他们用狂澜怒涛般的气势将本应战力较佳的《狼》军击退,现在已经开始进行压制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吗?那家伙该不会真的是项羽的前世之类的吧?」(译注:典出《垓下歌》。)

勇斗现在的心情已经超越了惊叹的程度,茫然地脱口说道。刚才那一句话节选自项羽为自己所撰的一首诗。

项羽面对拥有五十万兵力的对手只以三万人取得大胜;也曾以仅仅二十八骑对抗上千兵力时,成功斩下对方大将的首级,并打倒数百人等等,而史坦索尔则拥有不亚于项羽的荒诞力量。

「主公。」

「是斯卡维兹啊。」

「既然至今为止的做法不可行,我认为在情势不可挽回之前应该先撤退。」

「唔。」

勇斗咬紧牙根,面露难色。

战况的天秤已经偏向《雷》了。

冷静判断的话,再打下去,他们极有可能输在那个红发猛将所散发出的气势之下。

如今的勇斗不会固执于自己的理论,就算再怎么不合道理,实际在眼前发生的结果就是一切。他已坚强到能够完全认同这一点了。

「啧,我原本想在这里做个了断的……不过战争的撤退时机也很重要啊。」

撤退战本来就会造成不小的伤害,但要是弄错撤退的时机,损害将不断扩大,因此需要当机立断。

必要时得舍小求大,这种无情的决断力也是领导者必须具备的。

「这是很贤明的判断,殿后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你老是在承担麻烦的工作耶。可别死了啊。」

「呵,我不会死的。主公以前不是这么说过吗?『祸害遗千年』。」

斯卡维兹勾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为撤退的军队殿后,阻止敌军前进是最危险的任务,死亡的机率非常大。他明知如此,却仍面不改色,甚至还开起玩笑来,这种胆识实在了不起。

勇斗绷紧表情,发下号令。

「全军撤退。整齐、严谨并快速地后退!」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史坦索尔挥舞战锤驰骋战场。

飞溅的鲜血染湿他的身体,让他情绪高昂了起来。身体涌现出愈来愈多力量。

无论是谁,无论对手有多少人,他好像也完全不会输。

只是毫不保留地用最强的力量粉碎一切。

「不过,真是没完没了耶。」

刚刚才扫光的一角,后面的士兵立刻就往前递补。真是井然有序的行动。

然后又会刺出那个烦人的枪雨。

就算是史坦索尔,若是受到那种毫无间隙的攻击也躲不了。他只能停下脚步,优先将朝自己迫近的凶器破坏掉。

至今的战况都是他冲过去,敌阵就会毫无还击之力地溃散,然后慢慢地向前推进。拜这种长枪阵所赐,他始终无法前进,也没办法提振在后方等待的《雷》军士气。

「不过,这种细节怎样都无所谓啦。就来比比谁的气比较长吧!」

面对无论打倒几次都不断递补上来的敌军士兵令人觉得就像永无止境。但是,敌军的士兵不可能无穷无尽地涌上来。

另一方面,史坦索尔也是人类,无法永远地战斗下去。要是他撤退或被击杀的话,《狼》军立刻就会反攻《雷》军,然后分出胜负。

意即,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全在于他。他只要了解这一点就够了。

「咯咯,真开心哪,喂!」

史坦索尔一边擦掉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一边狰狞地笑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紧张感让他心情大好。

史坦索尔以拥有虎心的君王之名受到大家敬畏,是个充满斗争心的男人。他在位的三年内,留在族都毕尔斯基尔尼尔的时间短短不到三个月,几乎都在战场上生活。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饥渴。

遇到的敌人都太没劲,总令他觉得很不过瘾。

唯一多少让他来劲的人,是《蹄》的尤古伟。

除此之外,尤古伟献给他的女儿也相当合他的口味,所以彼此就缔结了兄弟誓杯。但老实说,史坦索尔很后悔这么做。

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失去了能够好好一战的对手了。

当他在思索要怎么毁掉誓杯的时候,就传来了尤古伟战死的消息。

击败尤古伟的是弱小氏族,《狼》族里一个史坦索尔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宗主,听说才十几岁而已。

那种小鬼能打败尤古伟?而且兵力还不到《蹄》的一半?

他突然产生了兴趣。此时,正好神仪使暗中来委托他毁掉《狼》,据说对方可能是会让攸格多拉西尔走向毁灭的黑者。

他已经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了。他深信那个男人肯定是神明在他踏上霸业之途上安排好的障碍。

心想机会难得,于是向那个身为神仪使的男人(名字忘了)提出无理的要求,决定去见见对方。

他原本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情,没想到却中了大奖。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一定能让他尽情享受战斗的快感。他如此确信着。

而事实也正如他预想的一样。

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撤退!撤退!」

《狼》军四处传来撕裂喉咙般的吼叫声,铜锣也「锵锵锵锵!」地发出轰然巨响。

「呼~是我赢了吗?但真令人不爽啊。」

史坦索尔喘出一口气,并停下脚步,看着遵循信号而开始撤退的《狼》军。

那动作俐落整齐。

这些士兵训练得非常好,他真想叫自己的义子们来好好见习一番。事到如今,他才想到,就是这种井然有序的动作,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吧。

「莫惊慌!莫着急,莫打乱阵形,并迅速行动!」

他看到一名敌将独自留在最前线,骑在马上大喊着。

那是名脸色极为苍白、令人毛骨悚然的削瘦男人。看来是他在指挥这场漂亮的撤退行动。

淡然冷静地进行着危险的任务。

虽说是敌人,却让他非常佩服。

「所以说,打倒这家伙,敌军就会溃散啰。」

史坦索尔凶恶地勾起唇角,满意地笑了。

削弱猎物毕竟是为了吃掉。

而辛苦是最棒的调味料。轻松取胜有什么好玩的?因为打倒强敌,胜利才会如此甘美,并且带给人独一无二的快感。

这次胜利的美酒应该会特别美味。事到如今,不可能再让他们逃走,必须把碍事者铲除掉。

「唔噢噢噢!」

随着咆哮声,史坦索尔宛如飞行般在大地上狂奔起来。

徒步状态对上骑马的敌人很不利,这一点他在刚才和银狼过招时就已经知道了。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他用双手握紧战锤,全力挥出一击。

那种削瘦的男人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一击,立刻就会变成无法言语的肉块——理应如此。

「什么!?」

突然之间,对他来说宛如手脚一样能够自由挥舞的战锤受到一股莫名之力牵引,在拉扯之下,史坦索尔的身体倾斜了过去。

「哼!」

「呜噢!」

对方没放过这个空档,举枪朝史坦索尔的喉头猛然刺去,而他则强行撑起身体躲过。

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三连击。

史坦索尔承受不住攻势,往后方躲了开来。

「你很不错嘛,报上名字吧。」

史坦索尔边舔嘴唇边问道。并非防守也非闪躲,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转移攻势。

意料之外的强敌登场,让史坦索尔燃起了斗争心。

「斯卡维兹。虽然受你褒奖很荣幸,但我没有和你战斗的打算。」

「哈,别说那种冷淡的话嘛,和我玩玩吧。」

猛兽之王举起战锤,浑身开始散发出斗气。但斯卡维兹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就调转了爱马的头。

「喂,等……!」

「哦哦,快看!是星铁啊,这些全都是星铁啊!只要带回去的话,一生都不愁吃穿了呢!……呵呵,再会了。」

斯卡维兹突然高声喊道,然后露出胜利的笑容,策马飞奔而去。

「~~~~!」

就算是被称作虎心王的他,只靠自己的双腿,也不可能像真正的老虎一样奔驰于大地之上。

他实在追不上骑兵。眼看敌人扬长而去,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而且,那个男人还笑了他。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最强的虎心王!这真是奇耻大辱。

「可恶,你们快给我追!不能就这样……」

一回头,史坦索尔愣住了。

《雷》的士兵已经完全不管逃走的《狼》了,而是被散落在眼前的残骸吸引了过去。

战争之后就进行掠夺,这是古今中外一贯的做法。而且,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是以奖赏为目标才参战的。

士兵们因擅自开始掠夺而错失胜机的例子,在历史上多得不胜枚举。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马其顿和波斯之间引发的高加米拉战役。

波斯军当时逮到机会突破了马其顿军的战线,但在这之后,波斯军并未绕到敌军背后,而是前往马其顿军的营地掠夺物资,结果错失了胜机,后来尝到历史性的大败仗。

被称为皇帝这个词汇之语源的尤利乌斯·凯萨,据说也是因为自己彻底训练出来的士兵忘记任务与命令,擅自进行掠夺,而感到无比焦躁。

要阻止士兵掠夺就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刚才斯卡维兹的发言,就是预想到这个情形的勇斗所下达的指令。

现在,战场上到处散布着《狼》所射出的箭矢,以及被史坦索尔击碎的枪与盾的残骸。那是在攸格多拉西尔被崇拜为上天的赠礼,远比金银更具价值的铁制品。

为了多争取一点撤退的时间,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方法了。

「唔,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追!还不快给我追!」

史坦索尔的号令只能在战场上空虚地回响着。

「该死,真不过瘾!」

史坦索尔不断开合着手,低喃道。

他至今确实没有这么起劲过。

但是,最后还是让猎物从手中溜走了。

他实在心痒难耐。

「会这么想的人也只有父亲您而已。虽然总算反击了回去,但我们受到的损害反而比较大。」

身为史坦索尔心腹的夏斐无奈地摇摇头,脸色沉重。

决定和哪个氏族开战,并率领军队战斗取胜的人,的确是史坦索尔没错。

然而,具体来说,召集士兵、训练战斗,以及准备粮草和武具等等,还有将军队有条不紊地送往战场,几乎没出现脱队者的人,正是夏斐。

实际管理军队的人都这么说了,当然不能当作耳边风。

「哦,这样啊,被他们的许多伎俩给摆了一道呢。」

「是的,虽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我方士兵的素质输给他们太多了。真是太了不起了,我是说父亲您……」

夏斐发出难以言喻的苦笑声。

战力之差相当明显。就算是名将,要颠覆这种差距也极为困难。实际上,就连夏斐都认同其统御力与深沉心机的《蹄》族英雄尤古伟,虽拥有一倍以上的兵力,也无可奈何地败给了《狼》。

而这种压倒性的差异,只靠一个人的武勇就颠覆了。

「就连《狼》族宗主,似乎也和《蹄》的尤古伟叔父一样,发现和父亲您正面交锋不能取胜了。」

夏斐虽然表面上佯装冷静,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到底还有谁能展现如此绝技呢?

夏斐确信这个天下无双的豪杰,就是上天为了平息攸格多拉西尔的战乱而派来的下一代霸主,而自己则是为了辅佐他而生。

「哼,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利地逃走啊。」

「说得也是。我军唯一优于敌军的,就是轻装。现在去追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追上。如果就这样让他们逃走的话,他们可能又会想出什么奇怪的计策吧。应该趁现在一举击溃他们才是。」

「这样感觉也挺好玩的。」

史坦索尔弹了一个响指。

虽然故意等敌军重整态势再予以击破感觉更过瘾,但在一决胜负的时候还手下留情,就太扫兴了。

而且如果数字上是他们处于劣势的话,更是如此。为了讨回输掉的部分,这一次就轮到他们展开攻势了。

「好,乘胜追击吧!诸位,跟在我……」

「请等一下。追击的工作就交给其他人,父亲请稍事休息。」

随着发下号令,史坦索尔正准备举起握着战锤的右手,却传来一道极为扫兴的制止声音。

而说这句话的,当然是他唯一信靠的心腹。

「喂喂,开什么玩笑?我还能继续战斗啊。」

「我深深明白父亲拥有无尽的体力……但战斗是需要补给的。您一直在战斗,都没有好好用膳吧?」

「唔……」

咕噜噜噜噜噜!

像是被夏斐这番话提醒了一样,史坦索尔的肚子大声地叫了起来。

就算他拥有怪物般的力量,但毕竟还是人类。那样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肚子当然会饿。

「此外,现在正在准备替换的马战车和衣服。身为宗主,是不能徒步前进的。」

听到夏斐冷静地指出这些事情,就连史坦索尔也一时语塞。

的确,他的马战车已经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了。虽然也可以从敌军那边抢来,但简朴的马战车和宗主的地位不太相衬。

如今他的衣服也和头发一样染成了鲜红色,鲜血凝固后刺激得皮肤发痒。虽然他刚才完全不在意,不过一旦被提醒之后,就觉得这种不快感难以忍受。

《雷》军的最大武器是高昂的士气,而史坦索尔本能地感觉到提高士气的源头是自己。

露出太寒酸的模样,让士兵们的理想幻灭可不是上策。

「啧,你说的对。」

「您能理解实在太好了。请放心吧,对手是如此的强敌,现在战役才刚开始而已,未来还会有需要父亲出马的场面。」

「嗯,说得也是。追击的任务就交给宾格吧。比起那个,快点把饭送来!」

「是,我立刻将饭菜呈上来。」

夏斐对席地而坐的君主恭敬地垂下了头。

过去,在勇斗来之前,《狼》吃过多次败仗,被迫撤退过很多次。

而经常负责殿后的,就是这个叫作斯卡维兹的男人。

由于他会对敌人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再行斩杀,所以被取了『嘲讽的虐杀者』这个外号。

站在以怒涛之势追上来展开攻势的《雷》军面前,这个如死神般的男人彻底发挥出了他的真正实力。

「上吧!上吧!只要还活着就不许撤退!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战斗!」

他一边用枪贯穿敌人一边说着,虽然他的嗓音低沉,音量也绝对不大,却都随着一股寒气吹进士兵们的心里。

在军事行动中,能按照命令行动的就是最优秀的士兵。全军团结起来行动一致的话,就离胜利更近一步,结果获救的生命也会变多。

因此,律法便发挥了功用。

他是大肆在公众面前处决违法者的男人。

说执行,就绝对执行到底。《狼》的族人彻底清楚这一点。

「对勇者赐与恩赏也是《狼》的律法。为了《狼》而牺牲的人,其家眷必定会由《狼》来照顾!主公绝对不会打破承诺!」

《狼》的族人也都清楚这番话是正确的。

勇斗仿效秦国商鞅的做法,为了让民众了解律法会确实执行,便在都城的南门种下一棵树,并向大家宣布,只要将这棵树移到北门的话,就赏赐他一年吃喝玩乐也不愁花用的银两。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所以没有人去移树,但不管到哪里总会有好奇心旺盛的人。后来,有一个男人移动了树,于是勇斗便如当初的宣布,将银两赏赐给这个男人。

类似的事情反覆做了几次之后,人民都深刻明白《狼》族宗主绝对会遵守和民众之间的任何约定。

如果只有严刑峻罚,人民不会遵从,还会积怨在心。不仅要鞭子,也要给予糖果,这是让人民守法的重要一环。

「各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为了氏族,为了国家,最重要的是为了家人,专心一志地打倒敌人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殿后的士兵们纷纷发出半自暴自弃的咆哮声。

想逃走的话,『嘲讽的虐杀者』就等着自己,和上一任『最强银狼』为敌根本没有胜算。不但连家人也保护不了,还会被冠上逃兵这种骂名,迎接不光彩的死亡。

而和敌人战斗的话,虽然可能会死,但至少能保全家族的名誉。既然往前往后都是地狱的话,那么该往哪边走就很明显了。

这是一场背水之战,士兵们除了视死如归地和敌军战斗,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见到已然化身为死士的《狼》军奋战之姿,就连和宗主一样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雷》军也不禁退缩。

如同前述,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士气。

本来,追击战只是要斩杀逃跑的敌人,应该非常轻松,还可以从倒下的士兵身上夺走武器和财宝。对赌上性命参战的人来说,就像一种奖赏。

在胜仗中丢掉性命太可惜了。既然打赢了,就想要带大量的伴手礼返乡。像这样,开始执着于活下去的《雷》军,在气魄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让开让开让开!」

这时,一个男人挤开畏缩的《雷》军,随着雄壮的吼声,挥舞着战锤直逼而来。

他完全不把刺向自己的长枪当一回事地挥断,从正面迎接《狼》军散发出的困兽之斗的气魄,乘着马战车猛然冲撞。

「是史坦索尔吗?不对,不是他。」

斯卡维兹疑惑地凝神细看,然后低声否认。

那一头燃烧般的红发,直接令他联想到刚才见过的《雷》族宗主。体格和五官也相当类似。

但是年龄明显不一样。史坦索尔还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而这一位看起来已经超过二十五岁,大约快接近三十岁左右。

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怪物身怀能够压制旁人的『气场』这一点上,他远远不及。

「但是,很强。」

斯卡维兹不快地啧了啧舌。

已做好两败俱伤的觉悟而果敢冲上前的《狼》族精锐,却无从下手,接连被残忍地杀害。

他恐怕是英灵战士吧。让士兵和他战斗稍嫌残酷了些。

「诸位,离他远一点!由我来应战!」

好不容易才让士兵能够不畏死亡地战斗,要是他们因此认为绝对敌不过而胆怯起来的话,那一切就白费了。

斯卡维兹踢了一下马腹,猛然冲出去,立刻刺出一枪。而红发男人则接下那一击,一边弹回去,一边叫道:

「唔!你就是押队的将领吗!还挺有本事的嘛。虽然是敌人,我还是称赞你一声吧!我乃宾格索尔!这是即将送你前往冥土的男人之名,好好记住吧。」

「……哦,愚兄贤弟吗?被亲弟弟任意使唤还真悲哀呢。」

「你这家伙!」

面对故意把自己当笨蛋嘲弄的斯卡维兹,宾格索尔激动了起来。

看来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想被触碰的逆鳞。而斯卡维兹却干脆地指出这一点,实在很符合『嘲讽的虐杀者』的作风。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呃!唔!」

暴风雨般的攻势袭向斯卡维兹。

虽然宾格索尔活在过于优秀的弟弟阴影下,多少被埋没了,但他也是一名豪勇的猛将,连远方的《狼》都听过他的威名。他是拥有《※巨人的棍棒》符文的英灵战士,每一击的强大威力,都是斯卡维兹至今交手过的对手所无法比拟的。(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巨人格莉德的不断之杖(Grídarvl),后来借给索尔使用。)

「纯论力量的话,我族的银发女还略胜一筹。」

「银发?啊,是『最强银狼』吗?反正也只是一群弱者中最强的而已吧?没有那个怪物的话,我就是地上最强……咦!?咿!?噢呜!」

当他发现的时候,胸口已经泛起了灼烧般的剧痛。

斯卡维兹的枪贯穿了宾格索尔的胸膛,就连宾格索尔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挥枪过来的,完全是莫名其妙的一击。

「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

眼见宾格索尔就要从马战车上掉下来,斯卡维兹便将枪从他身上抽出。虽然赢了,他却笑也不笑地甩掉枪上的血渍。

他同时以锐利的眼神瞥了《雷》军一眼。他轻松地击倒武艺高强的猛将,身上染着对方飞溅出的鲜血,在他们眼中,这样的他看起来应该就像死神一样吧。

这时,《狼》的死士夹带着怒涛般的气势朝他们冲了过去。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没多久,《雷》的其中一名士兵抛下武器逃走了。只要有一个人逃走的话,就会有一、两个人跟着逃跑,这是战场的常态。

「击退了吗?好,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我们也撤了!」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因为生存下来的喜悦,《狼》军纷纷举起武器朝天吼叫着。

斯卡维兹是多次指挥撤退战的男人。

没错,多次。

虽然接下殿后这种危险的任务,却每次都存活了下来。

看来就算死神也讨厌这个充满阴气、不祥到极点的男人。但是,他对身陷绝境的士兵们来说,是比什么都要可靠的存在。

因为这就代表,自己仍有生还下来的可能性。

「你说宾格死了!?」

听到亲兄长战死的消息,史坦索尔当场呆住了。

虽然他是比自己大八岁的亲兄长,却以义弟的身分遵从自己,是共同将《雷》振兴起来的同胞。

再加上,就算攸格多拉西尔重视誓杯关系多于血缘关系,但失去一个从懂事开始就一起长大的人,那种寂寥感实在难以忍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原本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男人,只见史坦索尔不顾旁人眼光抽泣了起来。

他用铁锤接二连三地击碎了附近的岩石和树木。

那副模样完全像是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斐!都怪你提的馊主意!」

「没想到我的主意会导致宾格索尔叔父死亡……我无话可说。」

「没错!那个时候,是你,就是你!」

「非常抱歉。」

「就算你道歉,宾格也回不来了啊!」

史坦索尔的脚尖踹进了夏斐的腹部。

夏斐在地上转了两、三圈。停下来后,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能蹲着不断地咳出鲜血,似乎伤到内脏了。

「~~呃!对、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见状,史坦索尔一头热血似乎冷却了下来。他连忙跑到夏斐身边,扶起他。

「不,想到父亲失去亲兄长的心痛,这点程度的伤不算什么,唔呃!」

虽然夏斐在逞强,但他的身体很诚实。只见他似乎无法使力,立刻又单膝跪了下来。

连以坚忍著称的夏斐都变成这副模样。就算不是战锤而是踢击,史坦索尔的一击还是非比寻常。

「真的对不起,其实接受提议,还有派宾格出战的都是我……」

「呼……呼…………您、您别放在心上,比起我的身体……现在更该关注眼前的战事。叔父的死应该让士兵动摇了吧。现在正是父亲您出场的时候……呃!」

「是、是啊!说得也是!」

史坦索尔原本像孩童一样露出惊慌与迷惘的表情,但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斗志。

兄长的仇,必须由弟弟来报。虽然史坦索尔立誓复仇,不过还是得先关心现在还活着的忠臣。

「但是夏斐,你退下吧。」

「咦!?我要一直陪伴在您身边……呜呃!」

「看吧,我怎能带着这样的你上前线?」

「但、但是!」

「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脸去见人在毕尔斯基尔尼尔的罗诗柯瓦了。虽然誓杯很重要,但血缘也得好好珍惜才行。」

史坦索尔那时对吉可露妮说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杀掉夏斐,是真心话。

夏斐的亲妹妹罗诗柯瓦擅长政治,将族都治理得很好。

正因为这对兄妹,他才能像这样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只想着战斗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接下来也会继续战斗。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去任何一名心腹。

「……我知道了。」

刚失去亲兄长的君主都这么说了,夏斐也只能听从。

此外,他也没有蠢到不知道这副身体没办法好好战斗。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需要运气,胜利是用力气赢得的!」

「呵,那么我会一边休养,一边静候您捎来吉报。」

「包在我身上吧,我可是会吞噬眼前所有敌人的……虎心王!」

史坦索尔一心一意地催促军队快速前进。

他光是站在最前面领军,士气就遽然改变了。

谁也想像不到这个男人输掉的模样。这个男人浑身满溢着一种力量,让士兵们确信只要跟着他就能赢得胜利。

《蹄》的尤古伟主要是利用恐惧来统领士兵,但史坦索尔是带来胜利的预感,让士兵们狂热起来。

他的气势就如同盯上猎物的老虎般,不断追着,不断追着,最后终于逮住了逃跑的《狼》的尾巴。

《狼》现在正在渡过埃利伐加尔河。

「是那家伙!」

他在河岸边发现一名黑发少年,那发色在攸格多拉西尔相当罕见。

在放眼望去皆是自然景象的攸格多拉西尔中,人们的视力就和非洲的原住民一样,是现代日本人不能匹敌的。就算相隔遥远,也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

在战场上,渡河是最危险的行为之一。因为在水里行动必然变得迟钝,因而容易成为敌军的标靶。

大概是渡过危险的河流,逃过追击而安心了吧,少年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非常大意。

「哼,才不会让你逃掉!」

他鞭打马匹,不断提升马战车的速度。

还未渡河的士兵还有很多,就先把那些人一个不留地解决掉。看看这样,他还有没有办法露出那副悠哉的模样。他可是相当期待对方的反应。

「来了啊,虎心王。」

抵达河边时,又是那个削瘦、看起来很不吉祥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毕竟对方率领着殿军,在这里再度遭遇也是必然的结果。

史坦索尔的身瞬间爆出怒气。

「斯卡维兹!弑兄之仇,我就在这里报了!」

史坦索尔举起战锤,让马战车疾驰起来。

平常那个凡事满不在乎的《雷》的宗主已不复见,他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压迫周遭的力量是之前无法比拟的。

但是,敌人也打倒了他那威名远播的兄长,绝对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史坦索尔的杀气,斯卡维兹冷笑着没当一回事。

愤怒狂暴的《雷》军和视死如归的《狼》军,爆发激战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裂帛似的一声咆哮,史坦索尔举起饱含怒火的铁锤砸向憎恨的仇敌。

他注入的力量远比上一战时还要多。

但是,又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牵扯,战锤偏离了目标。

「呼!」

「噢!」

史坦索尔用战锤的底端接住了斯卡维兹精准的反击。他已经见识过一次敌人的伎俩了。不会再感到惊讶,想要防住也很简单。

「既然如此……喝啊喝啊喝啊!」

史坦索尔采取比起一击的威力,更注重速度,且接连不断地攻击对手的战术。

天生的战斗直觉告诉他,和这个男人为敌,比起全力一击,更应该展开多次快速的攻击。

说到底,他根本不需要全力一击。寄宿了《粉碎者》神力的战锤,能一击必杀任何东西。

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但那个削瘦的狼仍站在他的面前,他手中的枪也安然无事。

「疾!」

而且斯卡维兹会抓住自己攻击的空档,迅速地反击。这也非常难以看清,难以捕捉。

明明已经过招了好几回合,但手中的战锤却没有击中的手感,让他陷入一种错觉,好像对手使用了什么妖术一般。

但是,他掌握住术式的原理了。

「原来如此,让攻击打滑就是你的招数吗?」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斯卡维兹啧了啧舌,在史坦索尔的横劈注入向上的力量,战锤因此偏向了上方。

这么大的空档应该要趁势攻击才对,但斯卡维兹却踢了一下马腹,迅速与史坦索尔拉开距离。

「呼……呼……呼……」

一看之下,斯卡维兹的肩膀不断起伏着。初次见面时那张带着讽刺之意、从容不迫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汗水,没有丝毫的余裕。

这也难怪。

本来史坦索尔的攻击是不可能接得下的。如果尝试接招的话,武器必然化为碎片。

而这个男人硬是从正面接下那股力量,再从其他方向施加外力,使攻击的轨道改变,从而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这是比普通地接下攻击还要困难许多的技艺。而且他的对手还是万夫莫敌的豪杰史坦索尔。史坦索尔也对他的技艺刮目相看。

「喂,那个银发的雌狼不是最强的吗?但很明显是你更强吧?」

「阴沉的人待在那种耀眼的地方非常不舒服,而且那家伙比较有魅力吧?大概再过两年左右,她就会真的比我还要强了。」

斯卡维兹泰然自若地说道。没有自负,也没有虚荣;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而已。

如果吉可露妮在场的话,说不定会气得跺脚。

「呼,好了,差不多是时机了。」

斯卡维兹用力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河川疾奔过去。

一看之下,身为他属下的殿后部队也一边用长枪牵制着《雷》军,一边开始渡河。

「唔,又要逃了吗!」

「我军几乎都已过河了,我等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能再让你们逃……什么!?」

突然瞥到一支箭射来,史坦索尔立刻扭动脖子躲开。

「不愧是《角》引以为傲的箭术高手霍格斯波利大人。真是好箭法。」

斯卡维兹悠哉地露出一抹窃笑,策着爱马向河中奔去。

虽然史坦索尔连忙追了上去,但他发现站在对岸的男人俐落地将三支箭一起搭在弓弦上。

「呿!」

史坦索尔用战锤击落飞射过来的箭。

用这种杂技般的射法,从那种距离准确地击中目标,的确如斯卡维兹所说,那个人的箭法十分了得。

短短的时间内,斯卡维兹已经跟他拉开了相当的距离。明明是过河,速度却相当快。

看来河水的流量比想像中还少。听说《狼》族的宗主为了扩大农地,而大量灌溉土地。应该也和最近很少下雨有关吧。

「全军,随我来吧!让以为渡河就安全了的胆小鬼见识一下《雷》真正的恐怖!」

史坦索尔挥舞着战锤大吼。

本来渡河必须先预想会带来多大的损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但是,正在撤退的《狼》,并没有防御措施。现在就能够轻易地渡河。

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呼,总算让他上钩了呢。」

勇斗远远看着跳入河中的红发青年,安心地大叹了一口气。

想到那个德川家康在三方原遭到武田信玄追击时也曾经拉在裤子上的逸闻,他已做好了觉悟,但还是没想到撤退战是如此耗费精神。

远远超出了预想。

「辛苦您了,勇斗大人!」

艾尔贝缇娜说着慰劳的话,递出用干燥的羊胃制作的水袋。

目前菲丽希亚不在,就由艾尔贝缇娜代替她来当勇斗的护卫。

接过水袋,勇斗像在淋浴般将水喝光,就这样倒在平台上。

「我受够当诱饵了。」

他躺成大字形,看着天空发牢骚。

钓野伏——是将全军分成三队,一队正面迎敌,装作败逃引诱敌人,将敌人引至己方埋伏的位置,进行包围歼灭的战术。

这个战术据说是由日本战国时代的岛津义久首创和实践。

世界上也有相似的作战方式。听说蒙古军也很擅长伪装败逃,把敌人引诱过来,进行包围歼灭。

这次的作战方式就运用了这种战术。

勇斗认为钓野伏的关键在于「引诱」。

逃得太过干脆的话,敌人会识破这是陷阱。

要先全力战斗之后,敌人才会相信我方是真正的败逃,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追路上已经布下了周密的陷阱。

就算多少有些奇怪,对方也只会认为纯属偶然。比起那种事情,他们更热衷于抓住眼前的胜利。

如此说来简单,其实引诱的撤退战是非常难熬的。不管怎么说,战场上的撤退很容易变成溃逃。

只有身怀数度撤退战经验的斯卡维兹,和因为彻底执行了律法,在这个时代拥有突出的团队行动的《狼》,才能施展这等绝技。

「『※可别先露出底牌。要露出底牌,就得再保留最后一手』吗?真是名言。」(译注:典出漫画《幽游白书》。)

原典出自勇斗出生之前流行的人气漫画。在网路上经常被引用,勇斗也看过很多次。

确实,长枪重装步兵和包围战术是离这个时代非常遥远的先进战术,也是勇斗的,甚至是《狼》的王牌。

但是世事没有绝对。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要是让对手看太多次的话,总有一天会想出对策。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绝招已经准备好了。

撤退战之所以能够成功,正是因为士兵们对勇斗绝对信任这一重要因素,但他对这件事似乎完全没有自觉。

「那么,就看之后的成败了呢。大家,全靠你们了哦?」

就在《雷》军渡过河流的四分之三,心想差不多快到对岸的时候……

刚才还在悠然过河的史坦索尔,忽然表情紧张得僵硬了起来。

可能是事先埋伏在那里的吧,只见对岸突然出现轻装步兵,拿起了奇怪的弓。

接着,他们开始向正在渡河的《雷》军射下箭雨。

「呿!」

史坦索尔啧舌,旋转战锤,挡掉了朝自己落下的箭雨。

然而,拉着平台的马并没有在防御范围内。虽然马的装备有防箭措施,但对铁箭来说不具任何意义。

嘶!随着一声临终的嘶鸣,马匹躺在了河里。

「呀啊!」

「呜!」

他背后也掀起一片《雷》军的惨叫声。

史坦索尔握紧了战锤,忍不住咬牙。

「明明一直受到我们追击,这些伏兵是什么时候……我深深觉得不能小看你呢,黑者。但是,事到如今,我会因为这种老套的战术罢手吗!」

史坦索尔大叫之后,就在平台上跑了起来,然后在倒下的马背上用力一蹬,飞了起来。

他飞过了大概有三、四个人身高的距离,「咚!」的一声,两脚稳稳地在岸边着地后,史坦索尔怒吼道:

「来吧,从远处卑鄙地残杀我可爱义子的罪,就用你们的命来偿吧!」

愤怒的老虎发出一声大喝,受到惊吓的《狼》族弓箭手都被他的恐怖所震慑,纷纷停下了射箭的动作。

所有人完全被这个男人释放出的压倒性气魄给吞噬了。

「哎呀呀,真是个乱来的男人啊,虎心王。」

「嗯?怎么了,不逃了吗?」

他和这个男人已经见过三次面了。看着骑着马缓缓现身的削瘦男人,史坦索尔高兴地扬起了嘴角。

「是啊,主公严令要在这里将你拦住。」

斯卡维兹迅速举起枪,策马向史坦索尔奔去。

速度不断地加快。

这正是史坦索尔所期望的发展。

「哼,就凭你做得到吗?」

史坦索尔浮现出野兽般的笑容。明明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对手,却让他逃了两次,这令他非常不满。

对方主动过来真是求之不得。

「呼!」

随着加速袭来的神速一击,史坦索尔故意让枪头靠近到极限,戏弄了他一下,然后抓住枪柄,挥下战锤。

至今数次接下史坦索尔的攻击都没有折断的斯卡维兹的枪,被轻松地击碎了。

史坦索尔随意将枪的残骸向身后扔去,嗤笑道:

「我早已看穿了你的把戏。凭你可是阻止不了我的。」

「是啊,让我一个人对付像你这样的怪物,实在有点勉强呢。」

「唔!?」

在无畏地笑着的斯卡维兹背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只见银色的女武神把刀高举过顶,骑着漆黑的骏马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史坦索尔!我要一雪先前的耻辱!」

「哈,真是温吞!」

史坦索尔轻松地躲过全力一击,正要反击的时候,一条像黑蛇一样的东西瞬间飞来,缠住了战锤。

「可以让我一起玩吗?」

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扬,穿着与战场不相衬的轻飘服饰,少女骑在马上,一手拿着鞭子,微微一笑。

他对她有印象,是随侍于《狼》族宗主身旁的女人。她将他的战锤拉得紧紧的,这不是一个女人的纤细手腕会有的力气,她一定是英灵战士。

「欸,烦死了!」

「噢,好险好险。」

他用力一拉战锤,对方可能知道凭自己的腕力无法对抗吧,便松开了鞭子。

斯卡维兹抓住这个空档,拔出腰间的刀砍了过来。另一边则有吉可露妮横劈而来的一击。

「喝啊啊啊啊!!」

在新旧『最强银狼』的波状攻击下,史坦索尔发出了苦闷的呻吟。

如此激烈的攻势,就算是史坦索尔也被逼得只能一味防守。

但是,被誉为老虎的《雷》族宗主,还是弯起唇角,露出豪气的笑容。

「哈!三个人只有这种程度啊?」

「谁说只有三个人而已?」

「唔!?」

一道破风之音传来,史坦索尔立刻扭了一下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旁边穿过。

「你可不能忘了我们,我们对你有着积累多年的恨意。」

举着弓的青年恨恨地说道。他是刚才从对岸向史坦索尔射箭的人,似乎叫作崔格斯波利的样子。

有三台马战车穿过从他身旁驶了过去。

好不容易穿越箭雨抵达河岸的《雷》军,全被装在车轮上的枪横扫而过。

他对乘在中央的马战车上的白发男子有印象,那是《角》的少主。而固守在旁边的两个男人体格也相当强健,并且两人的左肩上都有一枚发出亮光的符文。《角》引以为傲的四大英灵战士『四炎』都到齐了。

「是七个英灵战士一同围攻。这样你还笑得出来吗?」

斯卡维兹在出言嘲笑的同时,仍没有缓下手上的工作。

「唔呜呜呜!」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最大弱点在哪吧。那就是,你实在太优秀了。你瞧,后面的同伴都跟不上你哦?」

正如斯卡维兹所说。

就算水底没有多深,但至少到了腰部,而且是流动的水流,这时又遇到弓弩齐射的箭雨。所以《雷》军渡河的速度缓慢无比。

好不容易爬上岸了,还有英灵战士所乘的马战车在等待着。

他和《雷》军完全被分隔开来了。

「就连你那颗兽脑差不多也该明白被引入陷阱了吧,虎心王?」

「唔!」

削瘦的狼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划出横劈而过的一击。

当史坦索尔直立起战锤挡住后,背上立即窜过一股恶寒。他跟随直觉腾起身子,结果看到银色雌狼自背后袭来的突刺,从他腋下穿了过去。

他用力夹住刀身,试图让她从马上摔了下来,但一支尖锐的箭矢同时往他的手臂飞来,他挥手将弓箭打下。

当然,原本夹住的刀已收了回去。

这时,斯卡维兹又斜斜斩下一击。

实在是没完没了。

「呃。」

徒步对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活动自如。他脚下施力,跑出两人的势力范围。

但是,仿佛等待他已久似地,《角》的少主驱乘的马战车适时现身,以戈袭击。

他眼角余光瞥见金色的头发摇曳,耳边突然传来不适合出现在战场的优美旋律。

突然之间,《角》族少主的身影一变为二,重叠在一起。

「啧!是咒歌啊!」

史坦索尔忍不住啧舌。

这是借由带有咒文的歌曲让听者的知觉产生各种变化的魔法之一。虽然效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战况发展到如火如荼的现在,这种微小的差异就很可能夺人性命。

「太狡猾了!」

史坦索尔挡下充满杀气的一击,以怒声咆哮来解除术法。

接着,《角》族少主似乎明白就算追击下去,一对一也无法获胜,便策马远离史坦索尔。如果他没有因为受到咒歌影响而瞬间反应慢了下来的话,那种程度的老兵应该早就被他打垮了。

在史坦索尔忍不住咬牙时,又有一台刻着《角》的纹章的马战车从前方猛然冲刺过来。

「呼……唔!?」

当史坦索尔挥起战锤准备迎击时,却惊讶地僵在原地。

因为车夫和英灵战士都从平台上跳了下来。

马战车上空无一人,但大概是重量减轻了,所以加速往史坦索尔冲了过来。

马似乎也不想撞到人而留下疼痛的回忆,虽然在即将撞上前急转闪过,但平台部分就不是马能察觉的事物了。

尽管如此,这个男人的运动神经赏在非比寻常。他立刻跳起身,踩上袭击过来的平台边缘,然后跃到后面减缓冲击。

「史坦索尔,这是最后一击了!」

当他好不容易着地后,连态势都还没重整,银色雌狼已猛然策马冲刺。

从她斜举着刀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想透过加速使出必杀的一记挥斩吧。她身后还跟着那个看似渴望鲜血的瘦狼。

就算是虎心王也穷途末路了,甚至连清楚他有多强的《雷》族士兵都这么想着。

但是——

「凭你们这些家伙……」

从史坦索尔的背迸发出更为强大的斗气,有如热浪般震荡着空气。

他握着战锤的手臂变得更为粗壮。

「就想击败我吗——!」

咆哮之后,他立刻扭动身体,将浑身最大的力量与回转力,以及《粉碎者》的神力合并,朝吉可露妮的刀施展出全力的一击。

这在他的生涯中,也是真真正正最大最强的威力。

在这一击之下,姑且不论日本刀,吉可露妮的握力就承受不住了。只见日本刀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着。

接着,战锤迅速横劈而过,将斯卡维兹的马匹的两只前脚打断。

虽然他的右手被鞭子缠住,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又挥出战锤,粉碎了逼近到眼前的《角》族少主的右肩。

他捡起河岸的石头丢了出去,击碎正要射出箭矢的男人手臂。

最后,他猛然扑向疾驶中的马战车,将乘在上面的一个《角》族不知名英灵战士的天灵盖打碎。

面对着愕然失色的英灵战士们,拥有虎心的男人再次踩住大地,高声朝天吼道:

「引入陷阱?哈,真自大!我可是虎心王!不管遇到什么陷阱都会从正面突破!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身染满赤红的鲜血,史坦索尔那猖狂的大笑声在现场回响着。

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人或兽了。

而是神明心血来潮下创造出来的,货真价实的怪物。

「骗人……的吧?」

菲丽希亚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集合在这里的,是《狼》与《角》二族的菁英。

毕竟是被神选上、拥有超常之力的战士们。

明明如此。

却未能伤这个男人分毫。连让他受到一点擦伤都没有。

与之相比,他们这边已经支离破碎了。不可否认战力比刚开始战斗时下降了许多。

「就连七个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吗……」

吉可露妮脸上充斥着绝望。

打从她懂事起,就将自己的人生投注在武艺上。虽说还没有自大到可以称自己是攸格多拉西尔最强的人,但也有排行前五名的自负。

然而,这个在眼前凄绝地大笑着的男人,竟站在自己望尘莫及的高度上。

「……呿,还真是棘手啊。」

斯卡维兹一边把被汗水濡湿的前发往上拨开,一边不悦地说道。

他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大概撞到了吧,只见他的额头滴着血,又因为连续战斗的劳累,让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变得浓厚无比,不禁让人联想到死前的面容。

「怎么,投降了?说到底只是杂碎啊。」

史坦索尔用锤柄敲着肩膀,露出轻蔑的笑容。经过如此激烈的战斗,他的呼吸却毫不紊乱。

这已经不是实力悬殊的问题了,而是他本质上的强大。

斯卡维兹叹了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

「是啊,说实话,我们再怎么拼命应该也赢不了你。你的确拥有合乎被称为战场霸主的武勇。」

「咯哈哈,不过,你们也干得不错啊。能让我如此苦战的对手,你们还是第一个。应该感到荣幸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被吓疯了吗?」

史坦索尔惊讶地拢起眉,看着捂脸朝着天空大笑的斯卡维兹。

「我怎能不笑?你都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只有弓兵和我们而已!为什么没有身为主力的步兵呢?」

「你说……什么!?」

「刚开始我就说了吧?『主公严令要在这里将你拦住』。我们的目的终究只是拦住你而已。为了拦住你还刻意集结了七名英灵战士啊。」

斯卡维兹就像回敬一样,露出轻蔑的笑容,把同样的台词还给了他。一看之下,吉可露妮等英灵战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背向史坦索尔,整齐地开始进行撤退。

当不祥的预感从史坦索尔的背脊窜过的时候,失去爱马的斯卡维兹已敏捷地跳上疾驶起来的《角》的马战车,大声喊道:

「说到底,不管你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连能够掌握天地自然之理的三界霸王——我等主公的脚趾头都及不上!看来你是太过专注于战斗而没有注意到,听吧,现在就算不仔细聆听也能听见哦!※吞噬一切的巨蛇的咆哮!」(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巨大海蛇耶梦加得(Jrmungandr),为雷神索尔的宿敌。)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如同斯卡维兹所说,他确实能感觉到从远方传来像是地震般的轰鸣。

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不祥。

转瞬间,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巨大的水墙!

「怎么可能!竟然是洪水!?」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就连你那颗兽脑差不多也该明白被引入陷阱了吧,虎心王?」

说完,斯卡维兹乘坐的马战车以猛烈的速度撤离。

已经完全追不上了。

那股浊流没多久就逼近眼前,以令人恐惧的速度。

以他虽超出常人但及不上马的脚力来说,现在已经无法从这只大蛇的血盆大口下逃离了。

就算他拥有击碎一切的力量,但对手是水的话,再怎么挥动战锤也敌不过。

看着这个无比震撼的景象,就连史坦索尔也双腿瘫软,动弹不得。

这种事情,应该只有神才能做到才对。

自然可不是人类能够掌控得了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神奉上贡品和祷告,祈求祝福而已。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他回过头,只见《雷》的士兵同胞们,脸上都因无法逃离死亡而罩上绝望之色。

然后——

至今为止从没体验过的强烈冲击袭遍全身,他的意识就此中断。

「嘿,大功一件啊。」

勇斗从艾尔贝缇娜驾驶的马上面跃然而下,朝愣愣地望着河川的黎芮儿背影搭话。

河川的上流地形错综复杂,马战车无法通过,所以他就让双胞胎的姊姊骑马载了过来。

「恕我寡闻,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作战方式……!」

「这叫囊沙之计,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见到史坦索尔的时候,勇斗不禁想起了项羽和吕布。愈是收集情报,愈是调查,这个初次见面所留下来的印象就愈是强烈。

被誉为中国史上最强武将的项羽,其武勇无人能及。

在个人武勇管用的时代,他所向无敌。项羽屡战屡胜,打仗始终以胜利收场。

而击败项羽的,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被称为中国史上第一智将的韩信,让他一战成名的,就是『囊沙之计』。

在上游做出简易的堤坝将水堵住,等敌人渡河的时候,看准时机让堤坝决堤,利用洪水一口气歼灭敌人,就是如此豪快至极的策略。

「兄长大人真是军神的化身。我黎芮儿能为此计策尽上一份心力,实在是一生的荣耀。」

「你还很年轻吧。」

勇斗不禁缩了缩肩。

想出这个计策,决定实行和下达命令的是勇斗。

但是,拟定具体计划,让人们动起来的是黎芮儿。

让可能成为战场之地的居民避难,顺便让那些居民制作栅栏放置在河川两端,再把用来装小麦的布袋装满泥土沉入河底,做出简易的堤坝。

并且,如果把水流完全堵住,会让敌人起疑,所以这部分就适当地进行调整。

正是受到人民敬慕,擅长让人民动起来,而且精通灌溉等土木作业的黎芮儿,事情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先不提这个了,你还好吧?」

「咦?啊,崩落作业是在万全的准备下实行的,所以完全没有出现伤亡。」

义妹在呆了一下之后,给出了方向错误的回答。

「……这样啊。」

勇斗并没有指出这一点,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计策,恐怕有数千人丧命。虽然说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但让她一起背负了这个担子,勇斗心里也不禁蒙上了一层灰。

如果她因此忧烦的话,他就会以一切责任都在他身上的说法说服她,但关键的本人感觉不太……不如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

是因为胜利的兴奋而忘了?还是因为没有实际动手杀人的触觉,才没有产生杀人的实感?

「啊,我衷心感谢您让我亲手报了杀父之仇!还有,我终于对自己稍微有一点信心了。」

「不,在这个世界这才算『正常』……吗?」

「嗄?」

「没什么。真是太好了呢。」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以及为了替所爱之人报仇,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夺走敌人的生命。

甚至没有分不分得清的问题。

就连为人民着想心地善良的黎芮儿也如此。不对,正因为如此,才会太过理所当然而完全没有感到一丝疑惑。这是值得称赞的事情。

动不动就踌躇并感到罪恶感的他,在这个世界才是异端吧。

「不过,就算是虎心王也承受不了这个吧。」

看着溃决的堤坝,黎芮儿只能说出感叹的话语。

「说得也是……」

数年前大地震来临的那天,从电视上看到的凄惨景象深深刻印在勇斗的脑中。

在大自然的威胁之前,人类是非常无力的。

对于了解其恐怖,倒不如说正因为了解才采用了这个战术的自己,勇斗只能深感罪恶地咬紧牙根。

他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这么做。这是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们,也是为了活着回去。

「不知道那是天赋异禀,还是从神明或《妖精之铜》那儿借来的力量。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第一次和史坦索尔这个男人见面时,就对他感到莫名不爽。

怒火中烧。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原因,但在津利和黎芮儿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

看着那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会想起来。

想起曾经无比愚蠢的自己。

所以才毫不骄傲地,埋头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连囊沙之计被看破时的对策也准备好了。

勇斗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自嘲地笑了。

「我怎么可能输给那种沉溺于作弊的力量而得意忘形的家伙啊。」

「哎呀,输了输了!真是太乱来了吧,那家伙!」

红发青年大剌剌地躺在河岸边,看着万里无云的青空。

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倒在这里了。

试着站起来的话,剧痛立刻窜遍全身。他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撞到了很多东西吧。感觉有好几处的骨头都断了。

曾经纵横无数沙场却毫发无损的自己,如今已然伤痕累累。

这样一来,到身体能够自由活动为止,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话说回来,仅仅这样就能得救,还真是万幸。

没错,真的太幸运了。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死了也不奇怪。连他也很意外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真要说的话,是神突然心血来潮吗?

但是,既然还活着,就必须把这屈辱还回去。

「先不提那些咯,现在该怎么回去啊……?不过,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