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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蝉叫声很吵,毕竟是盛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抱怨蝉这种事简直蠢得要命,但吵就是吵。明明这么吵,但看向树上却一直找不到蝉,这一点让缘下很不高兴,他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什么东西上才好。

明明时间还很早,但蝉叫声却像是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缘下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边爬上前往社办的楼梯。

「早。」

他打开社办的门,一如往常地打招呼。这一连串的动作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陌生的画面。

「蝉叫声真吵耶。」

「我很同情它们一个礼拜就得死掉的命运,但真的是很吵呢。」

并排摆放着置物柜的社办中央,田中跟西谷慵懒地面对面而坐,抱怨着外面的蝉叫声。两人之间夹着一张缘下从未见过的小茶几,他不知道这张小茶几打哪儿弄来的,但茶几上的东西缘下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那叠纸是暑假作业。

缘下瞬间确认了纸的内容后,便放弃走入社办,沉默地关上门。但,却有人从社办里将门打了开来。

「喂,缘下!你为什么要逃啊!」

剃着三分头的田中跑了出来,像是一头猛犬似地紧抓住缘下不放。社办里,西谷维持和方才一样的姿势,挺直了背脊面向讲义。他一脸认真地抬起头说:

「怎么了,力哥?我们只是很认真地在写暑假作业而已啊。」

「干嘛这么客气地跟我说话?听起来就有问题,反正你们一定是要我帮忙对吧?真是的……」

缘下话里带刺,田中夸张地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们啊,故意在社办里读书就是想要演给别人看,我一看就知道啦。听好啰,我绝对不会帮忙你们的,你们自己写吧。」

话一说完,缘下便伸手要去脱球鞋。田中向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嘛啊?」

「不要讲这种让人难过的话嘛,缘下。排球就是要团体合作啊,让我们把球接起来吧。」

「是啊,那里不是有个自由球员吗?他可是什么球都接得起来,是我们队里的守护神呢。」

缘下指着西谷,他正一脸得意地挺起胸膛。

「喔!球的话就交给我吧!」

「阿谷……」

「嗯?怎么啦?咦?我刚刚在说什么啊?」

缘下趁着西谷不解地歪着头时,从置物柜里拿出鞋子,迅速跑出社办下楼去。

「太危险了……」

只要被那两个人缠上,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会很麻烦。这种时候,总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不要管最好。要是不小心讲错话,就会被他们的步调牵着走,然后无法抽身……

社办的门虽然已经关上但他还是听到了里头两人的对话。

「居然失败了!」

「不,我们还有下次!」

走在一大早就十分炎热的大太阳底下,缘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朝体育馆前进。

「最起码不要让我听到啊……」



暑假真的很辛苦。每天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是社团活动,炎热的中午时间如果是上课的话还比较好。缘下当然喜欢排球,他也不是讨厌社团活动,只是身体真的很累。特别是体育馆这栋建筑物,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夏天就热到快被煮熟,冬天则是冷到快冻僵。

「好热……」

练习杀球时,缘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田中在他身后,一边大叫一边脱下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衣服。

「好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球网前举球的菅原,瞄了田中一眼,露出苦笑。轮流等待杀球的缘下转过头。

「不要脱啦,田中。那样反而会觉得更热耶。」

「……缘下啊,你是要我把脱下来的衣服再穿回去吗?你是要我把被汗浸湿,都黏在肌肤上的衣服再穿回去吗?」

田中拿起汗湿的衣服逼近缘下,缘下马上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拿那个靠近我,很脏耶。」

「什么……!」

田中夸大地将身子向后仰,然后又突然以温柔的眼神看着缘下说: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缘下啊……莫非你正在反抗期吗?」

「……你那装好人的样子,看起来真恶心耶,不要说了。」

说完,缘下一别过头,正好换他上场。菅原举起球,缘下轻轻助跑后,双脚一踏,运用全身的体重将球重重拍下。

——什么反抗期嘛!

强烈的杀球越过球场,看到缘下强而有力的杀球,泽村的表情显得很开心。

「喔,缘下那家伙,好像有点魄力了呢。」



一天的练习结束了。球员们在天色早已变暗的夜空下,互相挥手说再见。有人单独迅速地离去,也有人三三两两就在路旁讨论起事情来。有的人甚至接下来还要进行自主练习而连忙跑走,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些体力。

「总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呢。」

缘下打算简单吃点东西后再回家,因此他先前往了坂之下商店。可能是因为太热了,他总觉得比平常还要疲累。不,也许是因为田中那句反抗期的话激怒了他,所以他比平常更用力练习也说不定。这样一来,不就真的是反抗期了吗?实在是太丢脸了……

缘下叹了一口气,走进店里。自动门一开,他抬起头,一看到已经在店里的其他客人,缘下不禁大叫。

「呜哇!」

那两个一直看着门口,就像是在等缘下来的客人,当然就是田中跟西谷。夹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的两人面前,摆着跟早上一样的课题讲义。

「我还在想你们为什么跑着回家呢……」

缘下一脸愕然地喃喃自语着。田中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然后悠然地伸出右手,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

「朋友啊,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们是跟踪狂啊!既然有时间做这种事,干脆就把作业赶快写一写不就好了?看你们那样,根本都还没开始写嘛。」

缘下无视田中的右手,迳自走向摆有面包的架子。西谷也站起身搭话。

「力!我们的夏天需要你的帮忙啊!」

「为什么你讲得这么有自信啊!如果是作业的话,叫田中他姊教你们不就好了吗?干嘛来找我?」

听到缘下的话,田中的表情立即蒙上一层阴影。

「……喂,缘下,不要讲得那么简单啊。你知道欠那个姊姊人情有多恐怖吗?上次集训的时候,我……」

「停,我不想听,所以你不用讲。」

缘下残忍的拒绝了田中后,拿起一个炒面面包,田中则不死心地继续哭求。

「干嘛啦,让我抱怨一下嘛!我的日子过得好痛苦啊!」

「谁管你家里发生什么事啊……啊,我要结账。」

缘下露出笑容,将炒面面包递给柜台的收银员,田中跟西谷则是迅速地跪坐在他身后的地板上,然后慢慢地低下头。

「我们……只能拜托缘下老师了啊!」

「师父!」

看着跪坐在地上一脸认真的两人,缘下冷冷地放话。

「……你们的下跪,一点价值也没有啊。」

「什、什么?」

「太毒舌了吧!」

两人连忙抓住想要走出店里的缘下,不死心地继续纠缠。

(插图)

「慢着,缘下!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作业我们就自己写……不过,要去你家写!」

「为什么要来我家啊?我不是说我不会帮你们了吗?」

面对正想要甩开两人的缘下,田中用一脸认真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瞧不起我们!我不是说我们会自己写了吗!」

田中的话让缘下感到十分意外,他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啊?那为什么要来我家……」

「缘下,就算是武士惺惺相惜的情分吧,请你在一旁看着我们挑战。」

「……我不是武士,是高中生,我先走了。」

缘下拼了命想逃离现场,但田中也很拼命地想留住他。

「我们需要你啊!就算是社团也需要教练或总教练吧,缘下!」

「力,我们希望身为教练的你,能看着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对抗作业这个强敌的样子啊!」

西谷也露出真挚的眼神诉说。

「你、你们一左一右,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在三人认真对决时,田中跟西谷没有错失缘下被震慑住的瞬间。就是现在!两人一起展开连珠炮似的攻击。

「缘下教练!我们面对巨大的高墙,依然勇往向前、粉身碎骨的传说,就请你流传让后世知道吧!」

「力教练!请你帮我们捡骨啊!」

就在田中跟西谷自顾自地说,缘下拼命想要逃离他们的同时,不知道是谁的身体刚好接触到感应器,自动门缓缓地打开了。热风从外头灌了进来,还有一只蝉大约是被光吸引,也飞进了店里。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呜、呜哇!」

「蝉好可怕!」

「完蛋了!」

三人一起往后退,但看到在地上挣扎的蝉,缘下这才发现一件事。

「……对喔,已经来不及了吧。」

没错,自从早上他打开社办门的瞬间开始,缘下就被卷入了他们两人的步调。不管他怎么逃,怎么无视于他们的存在,他都已经处于下风。缘下不知道该怎么做,说不定不是从今天早上开始,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没救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缘下躺在自己房里的床上,一边翻着排球杂志,一边瞄了一脸悲怆地正在写作业的田中跟西谷。从楼下拿上来的小茶几,堆满了两人份的讲义跟教科书。明明暑假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平时不好好写暑假作业,硬是要拖到这种火烧屁股的时候。

缘下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真的很累,也很想赶快洗澡睡觉,但一想到睡觉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就无法这么做。只要他们说出「借我们抄作业」,他就打算把两人赶走,但这两个人居然就照他们所说的,靠自己很努力地写作业,因此缘下也不好抱怨什么。

我的意志果然很薄弱啊,缘下心想。自己不但逃离过社团一次,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现,只是很踏实地一步步练习……

田中跟西谷没有注意到有些沮丧的缘下,他们正在跟堆积如山的作业奋战。

「龙,你知道什么是助动词吗?」

「嗯?阿谷你在写英文喔?日文里没有助动词,所以很难呢。」

缘下实在听不下去,不禁跳出来插话。

「日文里也有助动词。话说回来,西谷干脆从国中英文开始重修好啦,你这样居然也考得上高中啊?」

「什么?我至少会国中英文好不好!This is a pen!」

「OH!Really!?」

看到两人举起笔嘻嘻闹闹,缘下实在是觉得很受不了。

「现在就算是要搞笑,也没有人会这么说了。」

他虽然尽可能地想要无视这两个人,但从刚刚起,他就一直听到有些危险的话,因此缘下十分担心。要是放任他们两人自己写的话,恐怕写到早上也写不完吧……

总而言之,缘下希望能够让他们赶快写完作业,好让自己安心入睡。因此,他向两人开口问道:

「喂,要我帮你们写一个科目吗?」

听到这句话,田中跟西谷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一起瞪着缘下。

「……啥?」

「……你说什么?」

看到这出乎意料的反应,缘下倒吸一口气,「咦?」了一声,两人又继续怒吼。

「不用!男人说话算话!」

「是你自己说不会帮我们的啊!你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啊!」

「……抱、抱歉啦。」

被两人一脸认真地斥责后,缘下坐在床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谜样败北感。



但到了夜晚,一定会觉得很想睡觉。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运动,现在会想睡觉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没有运动,到了晚上还是会想睡觉。而且被睡意侵袭的人不只是缘下,就连田中跟西谷也一样。

「龙,不准睡!睡了的话,比赛就当场结束了!」

田中翻了白眼,口水都已经滴在化学讲义上。西谷拼命地摇着他。

「唔,嗯……抱、抱歉,阿谷。我在填这个周期表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意识……」

「嗯?这是什么?暗号吗?」

西谷将元素周期表拿在手里,疑惑地歪着头。缘下看了一眼后便露出苦笑。

「西谷你啊,没去上课吗?平常早上练习完后,你都去哪里了啊?」

「这么说来,社团里没有其他三班的人耶。成田是四班,木下是二班吧?阿谷,你该不会一直在体育馆里练习吧?」

田中也这么说,他看向西谷,很担心地继续说:

「早上练习后直到放学之前是要上课的,大家都在读书……阿谷你知道吗?」

「……你、你们不要瞧不起我!」

西谷满脸通红地站起身,田中慌忙回嘴。

「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担心你而已啊!事情总是有个万一嘛!」

「哪有什么万一!!」

「……我说你们啊,如果有时间吵架的话,还不如写作业吧。」

缘下一脸疲累地分开两人,然后瞄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到睡觉时间了。

「今天有办法睡吗……」

缘下绝望地低喃着。



本来以为这样闹一闹之后就会比较清醒,但那也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罢了。再度开始写作业后没多久,田中跟西谷又马上被睡魔所侵袭。不知不觉中,西谷已经频频点着头,打起瞌睡来了。坐在西谷对面的田中则是半眯着眼睛,询问缘下:

「……缘下啊,你有冷却喷雾吗?」

「呃,有是有,你要用来做什么啊?」

从床上下来的缘下讶异地从书包里拿出喷雾后,突然脸色大变。

「田中,你该不会……」

「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要这么做!」

话一说完,田中马上站起身。他脱掉身上的T恤,将冷却喷雾喷在自己的身上。整个房间都是刺鼻的味道,缘下的视线顿时蒙上一层白雾。

「喂、喂,田中!」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冰啊!!我醒了啊!!」

听到田中的叫声,西谷也睁开眼睛。

「……嗯?喂,那是什么啊?也让我用用看嘛,龙!」

两人抢着喷雾一边大叫,一边互相喷来喷去,缘下想要阻止他们。

「喂,你们要遵守用法跟用量啊!」

但两人已经忘了此举的目的是要赶跑瞌睡虫,反而因为喷雾冰凉的感觉而兴奋过了头。

「喔喔喔喔喔喔!这个真棒耶!」

「喔,夏天喷这个很有效耶!」

「你们两个还有时间玩吗!」

缘下从两人手上抢回喷雾罐。

「啊啊,太残忍了!」

「再给我们一点刺激啊!」

「……这样已经够了吧!赶快把作业写完啦,这样根本不能睡耶!」

本来还在跟缘下讨喷雾的两人,突然回过神来。

「……作业?啊,作业!」

「喔,我完全忘了!」

缘下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事的两人,喃喃说道:

「……我反而觉得你们这样真的很厉害耶。」



在充满体育馆味道的房间里,田中跟西谷再度面对面坐下。

老实说,他们的确因为喷雾的效果而清醒,两人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认真地填着讲义。已经写完所有暑假作业的缘下,看腻了杂志跟漫画,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呼啊……」

田中敏锐地发现到缘下在揉眼睛,他抬起头。

「怎么了?你想睡吗?」

「当然想睡啊,我又没事可做。」

「你说……没事可做?」

田中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缘下,你是想说小武或乌养教练因为没有下场比赛,所以就没事可做吗?」

「……不,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啊。」

「缘下,今天你就是我们的教练啊!」

「没错,力!你要更像个教练,炒热气氛啊!」

「刺激动机!刺激动机!刺激动机!」

两人一边拍手,一边齐声大喊。缘下皱着眉头,但他同时也想到在蹲板凳的时候,即便自己是个候补球员,也从来不觉得没事可做或是很闲。无论何时,他的心情都跟在球场上奋战的选手们是一样的,就算坐在板凳上,他们也是一起战斗的伙伴啊……

「…………」

缘下看着跟暑假作业这个敌人奋战的两人,下定决心,小声地说:

「……加油!」

话说完,缘下满脸通红。田中跟西谷则是有点困扰地看着他。

「…………」

「…………」

缘下面前的两人,表情逐渐蒙上一层阴影。

「你、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好不容易……」

缘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害臊而出声抱怨,但田中跟西谷却大叫出声。

「这种事应该是洁子的工作啊!」

「没错!洁子做比较好!快跟洁子道歉!」

「你、你说什么……」

田中跟西谷无视于因为屈辱而发抖的缘下,两人像是梦呓般地不停喊着「洁子……洁子……」并且看向天花板。说不定在他们眼里,现在只看得到清水的影像。

然后,他们突然大喊「……洁子,对不起!」、「我会好好写的,洁子!」,随即一脸畅快的表情看着彼此。

「我总觉得这样好像就清醒了耶!」

「嗯,心里涌出一种强烈的情绪呢!」

「好,阿谷,我们来写吧!!」

「好!!」

两人自顾自地振奋起精神,士气高涨,缘下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吁了一口气说:

「虽然觉得有点恶心,但结果好就好……」



那之后,田中跟西谷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默默地开始写起了讲义上的答案。先姑且不论他们写的答案是否正确,至少他们的注意力专注到仿佛在参加比赛一样。

「什么嘛,只要有心,不是可以好好写吗?」

缘下在床上看着两人,不禁喃喃念着。田中跟西谷则是一脸满足地看着彼此。

「因为我们是有人称赞就会成长的类型啊。」

「没错,只要我们有心就能把事情做好。」

看到两人满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缘下虽然觉得有点火大,但难得他们两人有了干劲,这时候泼他们冷水也不太好,因此缘下尽可能地忍住。

「……啊,嗯,硬要说的话,真希望你们能早点产生干劲啊。」

话完,缘下看了时钟一眼。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天。

「真的假的……」

是不是每当考试或放假时,我就得照顾这两个家伙啊?缘下心想。在参加社团的期间——最起码还有一整年——都会是这个样子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啊?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才不是因为被称赞而产生了干劲,想必他们应该是自己随便妄想,所以才有了干劲吧?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在自动铅笔沙沙沙的声音跟硬挤出来的呻吟声中,缘下不知不觉跌入了梦乡。



有人拍了拍缘下的脸。他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后发问。

「……咦?我睡着了吗?」

确认缘下已经起床,田中跟西谷又一脸认真地继续写作业。田中一边解着讲义上的题目,一边说:

「不要打混喔,为了将来,我们一定得好好读书。」

「是啊,力。现在我们在这里踏实努力的七年,将会决定我们的未来呢。」

西谷一边读着作业里的书一边说,缘下有点难以理解地回问。

「咦?啊啊,我知道啦……被你们这么说还真是有点火大呢,不过……为什么是七年呢?」

西谷也从书里抬起头来。

「你在说什么啊,七年就是七年啊。」

「咦?小学、国中跟高中加起来,不是十二年吗?怎么会是七年啊?」

缘下惊讶地目瞪口呆,田中也一脸讶异地说:

「七年指的当然就是我们在这个土里努力的时间啊。」

「啊?」

「我们在土里持续努力七年,结束之后就能到地上去,就可以飞了啊。」

田中指着上面,缘下倒吸了一口气。

上面并不是他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灰暗的土堆。一个穿透的小孔,带入了些微的光亮。缘下仔细一看,他们三个人不是在他原来的房间里,而是在土里一个冰冷冷的洞穴之中。

田中跟西谷都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等我们到了地上,要很努力地过有意义的一个礼拜喔!」

「一个礼拜,就让我们彻底痛快地活吧!」

「什、什么一个礼拜啊……」

缘下一问,田中的眼神突然闪闪发亮。

「在地底下活七年,一旦长成成虫之后一个礼拜就会死掉!虽然短暂却充实的一生,这不就是我们蝉的一生吗?」

「蜕下壳后,我们就飞出去吧!」

「啊?禅?」

缘下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钩爪。

「咦!?」

他慌忙抬起头,赫然发现田中跟西谷也变成了蝉的幼虫——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缘下跳起身,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人类的手。缘下松了一口气,再度躺回床上。他睡了多久呢?房间里已经熄灯,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在。

「咦?田中他们呢?他们也是我在做恶梦时梦到的吗……?」

缘下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暑假作业后,说不出的疲劳感又一涌而上。刚刚的那些恶梦,果然都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为什么不在呢?那两个家伙……该不会是逃走了吧?一开始就打算全部让我来写吗……?」

正当缘下慌忙从棉被里起身时,房间的门突然大开,天花板上的电灯也亮了。缘下眯起眼睛,看着门外。

「好……好刺眼……」

「什么啊?你醒啦?来吧,我们也有买你的份喔,是咖啡。」

开灯的人是田中,他的手里拿着塞满零食的超商塑胶袋,西谷则是站在他的身后。缘下手忙脚乱地接过田中突然丢给他的罐装咖啡,虽然感到意外,他还是不禁点头致意。

「啊,谢了。」

看到缘下还睡眼惺忪的模样,西谷笑了。

「你看起来还半梦半醒呢。只差一点点了,你也加油吧!」

「啊,喔……」

听到他们温柔的话语,缘下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心想着自己再努力一点吧。但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喂,什么叫我加油啊!为什么连我都得醒着啦!」

看到缘下大吼,田中跟西谷用一脸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排球社啊。」

「嗯,要团体合作啊。」

缘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情丝毫没变的两人,随即微微露出了笑容,喝了一口咖啡。

「嗯嗯,说得也是啊。」



时间缓缓地流逝。桌上堆满了折断的自动铅笔笔芯、橡皮擦屑,还有零食的包装纸。

这些东西愈堆愈多的同时,暑假作业的答案栏也跟着一格一格被填满。

缘下盘腿坐在床上,不停向下盯着两人看。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而无法做出正确判断,抑或是人脑已经打算顺应道不合理的状况,缘下的心情真的像是在守护着两人挑战一样。

往后他回想起这件事,说不定会抱头哀号说当初这是「让步妥协」或「精神上的败北」。但在这个瞬间,他真的只是纯粹地希望他们「加油」。

窗外已经逐渐透出曙光,逐渐接近的摩托车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应该是来送报纸的吧。

度过黑夜的三人,终于在这个房间里迎来了早晨。

这时,田中放下手上的笔。干硬的放置声响起,漫长的吼叫响遍了整个房间。

「写、写、写……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是!我打垮暑假作业了!」

西谷也挺起胸膛。

缘下看着桌上两人的讲义跟笔记,上面的字迹丑到无法辨识,甚至还有很多答案一看就知道是错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们真的靠自己的力量写完了这些作业。

看他们就这样趴倒在小茶几上,缘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喔,不管是多么辛苦的练习,这两个家伙从来不曾半途逃避,或是放着不做啊。就算不用我担心,我的队友们也会对自己的事情负责……

缘下对两人说道:

「你们要不要吃冰啊?我记得冷冻库里……」

本来倒在茶几上的两人,突然抬起头。

「缘下!!」

「力!!」

缘下嚷嚷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挥开黏着他的两人,走下楼去。

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他的眼睛很痛,头脑也有点昏沉。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踩空楼梯。但他的心里觉得很充实,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任务一般。当然,缘下什么事也没做,这一切都只是他想太多了。



「已经没时间睡觉了呢。」

田中咬了一口冰说道。

房间里已经十分明亮,闹钟马上就会响了吧。只要闹钟一响,一如往常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社团,我就超想吐的……」

缘下无力地喃喃自语。西谷吃完冰棒后,将铭谢惠顾的棒子丢进垃圾桶里,站起身来。

「直接去趟游泳池,流流汗后再去社团吧!」

「喔喔,这样很有暑假的感觉耶!」

看到那么兴奋的两人,缘下感到非常无力。

「你们还真有精神啊……我光是听到直接去趟游泳池,就快要昏倒了……」

这时,窗外悠扬地传来今天的第一声蝉鸣。

「今天又会很热了吧。」

缘下懒懒地拉开窗帘,突然有道黑影闪过他的视线前方。

「咦,是什么?」

他因为刺眼的阳光而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似乎是有只蝉朝着太阳飞去。

「虽短但充实的一生啊……」

看着茫然地望向窗外的缘下,西谷开口问道:

「怎么了,力?」

「啊?呃,没什么。我常看到蝉蜕下来的壳或是快要死掉的蝉……但像这样普通在飞的蝉,倒是第一次看到呢。」

缘下无心的一句话,却让田中立刻站起身子。

「是吗?好,缘下!我们现在就去捕蝉吧!」

「喔!比起游泳,这样更有夏天的感觉呢!」

西谷也大感兴趣,两人争先恐后地冲出缘下的房间,一口气跑下楼。缘下听到玄关的开门声,赶紧打开面向道路的窗户。

「喂、喂!那些家伙只能活一个礼拜耶!」

窗外的两人已经在不停地挥着手,等待缘下加入。

「缘下!赶快走吧!」

「真的假的……那两个家伙是小学生啊?」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缘下还是迅速地换了一件T恤。他会突然感到这么有趣,一定是因为没有睡觉,情绪太亢奋的关系吧。这一定是因为肾上腺素什么的在作怪。

缘下大步大步地跑下楼梯,穿上球鞋,二楼房间里的闹钟正好响了。他回头看了楼梯一眼。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他希望这「一如往常的一天」能够再等一等。因为,他希望能够跟那两个家伙再度过一下像笨蛋一样的疯狂时光。再怎么说,现在是暑假啊。

缘下打开玄关的门,像是要逃离闹钟的声音一样,冲向了朝阳的光芒中。

「走啰!」

乌之家 第3怪「赌上生命的战争,现在正要开始。」

父子三人正在整理搬家的行李。真的有看到乌鸦雏鸟,但却被父亲一笑置之而感到不开心的妹妹,也在帮爸爸的忙,拿出自己的行李。当他们在整理餐具跟衣服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应该是,房东先生吧。」

父亲脸部的肌肉抽搐着,一边打开了门,玄关站着一对黑衣打扮的男女。是要来推销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驱魔师,因为前一个驱魔工作耽搁了很久的时间,才会来……」

男子深深地鞠躬致意,站在他身后的黑发女性也低下了头。

「驱、驱魔?我们才刚搬来,什么也没听说,是不是搞错了啊……」

看到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父亲,黑发女子对跟她一起来的男子说:

「神父大人,莫非雇主已经……」

「清水,不能妄自猜测。」

父亲看到这两人无视于他的存在,自顾自地在他面前聊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很微弱。

「真的很抱歉,我们接下来得要整理行李……」

就在这时候,洋房里传来女儿的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小夏,怎么了!」

父亲冲了过去,看到满脸苍白的女儿被哥哥抱在怀里,手里还高举着她喜欢的玩偶。

「爸、爸爸,你看……」

「……!」

平常随时随地都被女儿带在身旁的玩偶,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但这时它的眼睛却发出红光,而且……

「嗨哟,要不要跟我玩啊?」

「哇!它会讲话!」

女儿丢下手上的玩偶,抱紧父亲。

「果然……」

不知何时,擅自踏进客厅里的神父说:

「那玩偶已经被恶灵附身了吧。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快,清水……」

那名像是弟子的黑发女子拿出十字架,靠近玩偶。

「等、等一下,你们随便跑来人家家里,拿出这种东西……不要随便乱搞啊……」

正当父亲想要保护妹妹,阻止两人的行为时——

「快从我的小狮子里滚出去!!」

妹妹突然扑向玩偶,咬住玩偶的脖子。在她咬住玩偶并痛揍它的时候,玩偶嘟哝几声后便安静了。

黑发驱魔师呢喃着。

「这孩子,太强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