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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 在前往修学旅行的车上

修学旅行的早晨是个下雷雨尚嫌太早,也不见大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提到学校跟节庆活动,我这人曾在活动当天遇到观测史上有史以来最糟的天气。看来我没有把同学们青春的一页搞得乌云密布,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不过,就算解决天候问题,这次修学旅行还是有两个大问题。

一是目的地的问题。

原本要去的南国乐园因为出现大量狼蛛,所以旅行地点改成温泉街了。

我的问题并不是着眼在乐园中海滩降级成温泉这一点。

问题出在温泉街本身。

那里是我三年前家族旅行去过,因火灾而失去双亲,丧失记忆的地方。

日向跟结爱担心我再次前往那条温泉街。

她们担心我会不会难过。

的确,以常理来看,拜访丧失双亲的土地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若记忆恢复,或许我会很悲伤吧。

但记忆不会恢复。

对丧失记忆的我来说,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悲伤。就算电视播放火灾的新闻,我也不觉得难过。

可是每当日向看到这一类新闻就会表现出难过的模样,所以我会跟着假装哀伤。

日向跟我一样。丧失双亲的兄妹。境遇明明如出一辙,却只有我没有悲伤的记忆。我把悲伤的记忆全都留给了日向。

我想跟她一起难过,分享悲伤。

独自假装难过的行为令人惆怅。

这就像当日向觉得冷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待在与寒冷无缘的地方假装寒冷似的,让我心烦意乱。

当日向觉得冷的时候,我也想跟她同处寒地,一起说「好冷呢」温暖彼此。

……唉,我好想找回记忆。

纵使日向跟结爱替我担心,我却认为这次修学旅行是个大好机会。

说不定我能恢复记忆。

修学旅行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日向。

假使我跟结爱参加修学旅行,每天早上就没人能拥抱日向。

所以,日向也决定动身前往温泉街,也就是修学旅行的目的地。

当然,她不能以学生身分同行,所以日向假装自己是独身旅行的女孩,预约了我们住宿的旅馆。

移动当然也不能跟我们一起移动,所以日向一个人搭乘火车前往目标的温泉街。

虽然我脑中想的满是日向特殊体质的问题——但有件事不能忘记。

那就是日向也要前往失去双亲的地方。

在前往温泉街的巴士中,没有其他学生跟我有类似问题。大家都开心地吵吵闹闹,巴士导览小姐长得可爱,这样的幸运根本就是奇迹。车上开始了卡拉OK大会。

本班级任导师体育会计——年龄三十出头,从注册会计师转换跑道成为高中老师的人——接连点唱小猫俱乐部的〈不要脱了水手服〉、相对性理论的〈地狱老师〉、森田童子的〈我们的失败〉(日剧《高校教师》的主题曲)。而且还唱得很好。还有看看他选的曲目!(译注:〈不要脱了水手服〉、〈地狱老师〉两首歌的歌词,以及日剧《高校教师》的题材都跟高中女生的恋爱与性有关。)

本班导师似乎认真地想跟高中女生谈恋爱。

坐在我身旁的马场园喃喃自语:

「……现在有个问题。」

看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有问题的样子。

「嗯,说的也是。他是个在女学生面前兴高采烈地唱着『虽然想来场像是周刊杂志般的性爱-』的老师。联络教育委员会应该比较好吧。」

「Non、Non。」

马场园的左手食指活像节拍器般快速摆动。总觉得这动作让人很不愉快。

「问题不在那里啊,Death吉。」

「是我的错觉吗?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绰号好像又变了。」

「是啊,之前是把『去死』吧『小吉』简称为去死吉。但让美丽的妹妹跟班上美少女做便当的男人应该是只能『死』了的『小吉』简称为Death吉。总之,你别太在意。反正缘由是一样的。」

「我当然在意,我希望能改变理由!」

话说回来,他『要我死』的希望是不是愈来愈强烈了啊?

「好啦好啦,Death吉,比起这个,限制级的事比较重要。」

「你刚刚是不是说比起这个,限制级的事比较重要?」

「Non、Non,你不该轻易在身旁还有班上女生的巴士上讲出『限制级』这个单字。」

「怎么回事,刚刚是马场园先说的喔。」

「好啦,Death,你冷静听我说。」

「被叫Death怎么冷静啊。你至少也加个『吉』字吧?」

我的抱怨犹如马耳东风。马场园翻找书包拿出某个东西。

小册子型的广告?

马场园把那东西交给我。

折成三折的那东西……封面是裸体的女性?

「这、这是什么?」

「旅馆等地方的收费频道。简单来说,就是成人频道的节目表。」

他若无其事地讲出了什么?

「Death吉,你露出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表情呢?」

我是这个表情对啦。成人频道的节目表怎么会出现在前往修学旅行的巴士上。

……呜呜,总觉得头痛起来了。

马场园「嗯、嗯」地点了点头。

「修学旅行的夜晚中若不适当采取对策,很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是个危险的夜晚。」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认知呢——是打枕头大战时太过认真,被老师责骂而失落之类的吗?」

「Non、Non,又不是国小或国中生,高中修学旅行的夜晚既没有枕头大战,也没有枕边服务喔。」

当然没有枕边服务。是谁要做什么服务啊?是说他似乎很喜欢「Non、Non」呢。

「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伤痕是什么意思?」

「小吉,你仔细听我说。」

「喔?虽然不知道契机为何,但我很高兴自己的绰号变回来了。」

「不论是我们班还是其他班,一定会有人趁这次修学旅行做出爱的告白。因为若能在修学旅行中成为恋人,是最棒的事情。」

「嗯,的确。」

「修学旅行中诞生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但当代世道炎凉,没有情侣的男生连偷窥女澡堂的权利都无法受到认可。」

「没有时代会认可这种权利啦。」

「我说,小吉。该怎么样才能成为顾澡堂门口的人呢?」

我根本不知道啊。

「哎呀,现在可不适合谈论未来梦想。然后啊,小吉。」

马场园哟,成为顾澡堂门口的人是你未来的梦想吗?你竟然有这么让人无法支持的未来梦想。

「修学旅行中既找不到情侣,又无法偷窥女澡堂的品行端正男学生的夜晚需要救赎。」

不能偷窥女澡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品行端正的标准也太低了吧。

坐在走道侧的我以同学们决计看不到的方法窥视手边的成人频道节目表。

「然后呢?救赎就是这玩意儿吗?」

「是啊。毕竟等到夜深人静,成为情侣的男女会把异性带到其中一方的房中。然后,那声音会从我跟小吉隔壁的房间传来喔。喘息声。」

「没人会喘啦。」

又不是色情漫画,应该没有哪对男女的情意会在修学旅行的夜晚中发展到停不下来吧……大概。

马场园面有苦色,摇动手指说:「Non、Non。」我觉得若能让他一辈子都别在我面前做这碍眼的Non、Non动作,我愿意给他三百日圆。

「绝对会喘息。我们听得见梦想成为情侣而美梦破裂的男学生的喘息声。」

啊,喘息声指的是这个啊。

「在修学旅行中失恋的打击很大吧。这种人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这时候,若隔壁房的我邀那家伙参加成人影片鉴赏会,就能多少让那家伙的心得到救赎不是吗?」

「……我吓坏了,马场园。我原以为你要说的是没营养的垃圾话,想不到竟然是充满体贴的感人话语。」

「别这么说,这只是些下流话而已。」

嗯,的确下流。

「那么,有关成人影片的问题……」

说的也是。一开始是马场园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有个问题。」所以我们才会聊起来。

「问题是什么?我们在旅馆中住宿的房间有设不能看付费频道的限制之类的?」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校长是个觉得『连看个付费频道的自由都没有,又怎么能养精蓄锐』的人,所以没问题。」

本校校长真是神。

「然后啊,小吉。我要你把眼睛张得像铜铃一般大,仔细看看这本小册。」

我不想这么认真地看成人频道的节目表就是了。

「怎样,你发现了吗?」

若是从早到晚,从黑夜到白天全都是成人影片这件事,那我的确发现了。

「今晚的节目啊,上演的打线全都特殊到令人咋舌呐。净是些不欢迎新手观看的东西,简直就是特殊性癖的明星队伍。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经他这么说,我重新确认一次……的确如此。

从晚上八点左右开始到隔天早上九点,上面列出的全是光看标题就觉得变态到极点的成人作品。我实在念不出口。

马场园痛苦的说:

「若胡乱对这样的打线出手,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

是这样啊。

从旁窥视节目表的马场园喜孜孜地发出「喔」的声音。

「晚上十二点整有个看来唯一正常的节目呢!好,就决定看这个吧。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来个视觉&听觉的享受吧。」

「疯了吗?那时早就熄灯了啊。不对,就算还没熄灯,也必须细心注意音量才行啊。」

「哎呀,小吉。我开始兴奋了呢。十小时后我们就在看胸脯了呢。」

「你才国二吗?不对,是才刚意识到性的小五学生吗……马场园,纵然你口口声声说想拯救因失恋而在心中留下深刻伤口的家伙,但其实只是你自己想看而已吧?」

马场园脸色一沉。

看来是我深深戳中他的痛处。有时人也需要视若无睹的温柔。

马场园回答:

「我也是想在修学旅行中与人成双入对的其中一个男人。所以我也需要治疗心中深刻的伤口。」

「你要向谁告白吗?话说为什么你要先假设自己被拒绝啊。抱持点希望嘛。」

「不,对方不会理我这种人的。」

难得看到马场园这么懦弱。

「这不像马场园啊。加油,不试试看是不知道结果的吧。」

「谢谢。说的也是,我想珍惜自己的心情,让对方知道我的思念有多深。」

「嗯,我会支持你的。对了,你对象是谁?」

马场园的脸红得像煮熟的章鱼一样,他的视线转往巴士前方。

我问:

「该、该不会是巴士的导览小姐吧。」

「小吉,我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我会鼓起勇气的。若不在这次修学旅行中表白自己的心情,我就再也做不到了。」

是啦,若对方是巴士的导览小姐,那的确错过修学旅行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巴士导览小姐长得这么可爱,应该有男友吧。」

「Non、Non,她刚刚说自己没男友。早上搭车时我问过了。」

马场园哟,你的行动力还真是令人钦佩。

「虽然没有男友,但她似乎有丈夫了。」

「……根本不可能了嘛。听好了,你绝对别鼓起勇气。」

「为什么啊,小吉。你刚刚还鼓励我加油不是吗?我很高兴呢。」

「状况不一样啊。我哪能支持喜欢上有夫之妇的同学。你想做出这世上最没意义的告白吗?」

马场园澄澈的双眸望着远方吟诵道:

「现在……午后时分,对象是……有夫之妇。就连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马场园,你今后别再看付费频道了。你的脑袋已经被某种不好的东西腐蚀了。」

「好,我知道了。我不要求一开始就能成为恋人。就从当朋友开始吧。」

「你的终点到底在哪?马场园你放弃吧。放心,今晚的你不是还有救赎吗?」

我秀出节目表的小册。

「小吉,你真的觉得成人频道能拯救失恋的夜晚吗?这只会更添空虚罢了。」

不不不,这可是你想出来的拯救方案耶。

「若不能当恋人,至少希望能再跟她说一次话。」

「你的目标突然低得吓人呐。如果是那样,那我会支持你。」

「好,谢谢你,小吉。人真的是该有『虽然在学校会聊天,但放学或是假日却不会约出来玩的朋友』呢。」

「……我不反驳。不过被你当面讲出我们的关系,真让我有点尴尬呢。」

「那么,为让我跟巴士导览小姐说话,有件事我希望小吉能立刻帮我。」

「怎样?」

「帮我劫持巴士。」

「……是我听错了吗?这听起来像你在引我偏离正轨。」

「小吉,拜托了。我们不是『虽然在学校会说话,但放学或是假日却不会约出来玩的朋友』吗?」

「我先说好,听你这么说并不会加深我跟你之间的友谊,反而是减少了。」

「不用太过复杂,简单的劫持巴士就好。」

「我不懂简单的意思。我说,马场园,你想让我变成『纵使在会客室中会讲话,但出监狱之后就无话可说的朋友』吗?」

「啊哈哈。」

不不不,这一点都不好笑。

「话说回来,我有个单纯的疑问。若我劫持巴士,马场园打算跟巴士导览小姐说什么?」

「啊,有关这个我想过了。我会走到巴士导览小姐的身旁这么说:『巴士导览小姐请躲在我身后。呜哇,他冲过来了。嘿呀!』差不多这种感觉。守护她的我应该能深深烙印在她记忆中吧。」

身为巴士导览还遇上劫持巴士这种事,这除非丧失记忆,不然忘不掉吧。「最后的『嘿呀!』的部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小吉哟,正当防卫中杀死犯人会被问罪吗?」

「你想杀我!我会死吗?」

「哈哈,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嘛,放心吧,Death吉。」

「绰号恢复了!不不不,你是不是想趁乱要我的命?」

「Non、Non。」

马场园,你别再做那动作了。我感受到的已经不只是不快了,甚至还萌生杀意。

「那么,小吉劫持巴士的时候,我就选第九个版本跟巴士导览小姐说话吧。」

我可以听听到第八个版本为止的内容吗?

「我走近巴士导览小姐身旁这样说:『那家伙明明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会连那家伙的份一起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查出让那家伙劫持巴士的原因。』」

「事件结束了?而且我还死掉了?让我告诉你劫持巴士的理由吧,因为是你要我做的啊。」

马场园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继续唱颂第九个版本。

「我缓缓抱住巴士导览小姐的肩膀这么讲:『忘记痛苦的事吧。我俩还有明天。让我们互诉两人的快乐未来吧。』然后我把灯关掉。」

「你跟巴士导览小姐到底在哪?还有你不是要连我的份也一起活吗?你根本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嘛!」

「哈哈、哈哈哈。」

「拜托你否定各个问题好吗。别想用干笑蒙混过。算了,别再谈这个了。反正我又不会劫持巴士。」

「咦?」

「你吓成这样是怎么回事?不不不,劫持巴士什么的你是开玩笑的吧。」

「……没、没错。常、常人不会做吧。就算是为了朋友,但要劫持巴士什么的,哈哈哈。」

吓死人了。他的话中带有对中止劫持巴士的失落呢。

窗边的马场园「唉」的一声,脱力地叹息。

「没人劫持巴士,那我该如何找出与巴士导览小姐搭话的切入点呢。」

「没人劫持巴士就找不到搭话的切入点是怎么回事。你搭上车时不就跟对方讲过话了吗?那时候你不是听到她有丈夫了吗?」

「小吉哟,你曾抱持色心与有夫之妇搭话吗?」

「很可惜没有。」

「我没办法。若不是巴士被劫持这种紧急状况,我根本没办法抱持色心跟有夫之妇搭话。毕竟这种时候被她丈夫看到的话,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啊。」

「不,应该不会被她丈夫看到吧?」

「小吉真是乐观。既然巴士导览小姐的丈夫就在身边,一定会被看到啊。」

「咦?丈夫在附近?」

公车被我们班包下来了。

「马场园,你连灵能力都有吗?」

「连是什么意思啊。我没跟小吉说吗?她的丈夫就是巴士司机。」

「真的假的?」

我自座位上起身,窥视巴士前方。

「不过,司机是不是超过四十岁啊?」

「你说什么啊。那再怎么看都超过五十岁吧?」

我看着站在巴士前方,专注地唱着「越过天城(译注:越过天城为石川小百合的演歌,歌词诉说女子想杀害即将离开自己投入另一位女性怀抱的情人的故事。)」的白鸟同学——本校最具代表性的醋坛子黑发少女——身旁,拿着铃鼓微笑的巴士导览小姐。

「巴士导览小姐看起来像二十出头而已啊。」

「你说什么啊。你仔细看,那很明显是青春洋溢的二十岁啊。」

「……年龄不会差太多了吗?」

「爱情跟年龄无关。学校老师也说过了吧。」

「会这样说的只有想跟女高中生谈恋爱的本班级任导师吧?」

「好,决定了。我将来要成为巴士的司机。」

「这样啊,那你放弃顾澡堂柜台的工作了吗?」

「那就留给小吉吧。」

我一点也不想要。

「对了,你要不要唱歌啊?」

突然有人从走道侧向我搭话,让我大吃一惊。青春洋溢的巴士导览小姐满面微笑地望向我。

「咦,啊,那个。」

「呼呼,我看你眼神跟我对上,还以为你想唱歌呢。不是吗?」

在别人面前唱歌这种事只是种残忍的惩罚游戏罢了。

「没办法,我没办法。」

我在巴士导览小姐面前挥舞双手,表现出请辞的意志。

巴士导览小姐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害羞到狼狈的我,她水灵灵的双眼转向我左右挥舞的手。

「那、那是?」

我知道巴士导览小姐的表情冻僵了。

我右手上握着成人频道的节目表,封面上有个就算距离十公尺也能看得出是什么的全裸女性。

我急忙把手藏到身后,但为时已晚!

巴士导览小姐的眼神中浮现出既像害怕又似责备的神色。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厚非。若在修学旅行的公车上遇见有人拿着印有全裸女性的印刷物——而且还紧握在手上——即使是身为男人的我恐怕也会用跟巴士导览小姐一样的眼神注视对方吧。

我必须赶紧辨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可是——

要说明我拿着成人频道节目表的原因,必须解释这原本是马场园的东西才行。

但马场园喜欢着巴士导览小姐。

若现在说这是马场园的东西,马场园的恋情将灰飞烟灭。当然,原本就不可能成功,可是由我来给予最后一击这种事我实在下不了手。

得想个跟马场园没有关系的解释。

但我不应该慢吞吞地思考这件事。窗边的马场园口沫横飞地大吼:

「呜哇,超淫兽色情吉!你手上拿着什么鬼东西啊!看来你充满了学习干劲呐。学习健康教育吗!」

我错愕地望向马场园。

他污蔑的语气吓坏了我。他竟然毫不犹豫,大大方方陷害我。

为了自己的恋情,他竟然出卖朋友。

马场园彻底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盯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于大众面前拿出猥亵物的变态。

从马场园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我的罪恶感。

哎呀,真是杰出的演技。

已经称得上是名演员了。

马场园那具有诡异魅力的演技让我哑口无言。

他继续逼真的演出。

「巴士导览小姐,对不起。这家伙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来,色情吉,这是你常用的眼药水,拿去吧。」

什么叫常用的眼药水。有那种东西吗?

「话说回来,我认为比起身体,心灵美丽的女孩比较好喔。心灵美丽的人是很美好的,巴士导览小姐,您觉得如何呢?」

心灵比起任何人都不美丽的马场园把我当作垫脚石,强行制造出与巴士导览小姐聊天的话题,完成他的大愿。

而且——

他还在站在走道的巴士导览小姐看不见的死角对我竖起大拇指。不不不,什么干得好,你别连累我好吗。

巴士导览小姐回答马场园:

「是啊,心灵美丽的人很美好喔。我觉得重视朋友的人非常棒呢!」

「就是说啊。我跟巴士导览小姐一模一样,觉得重视朋友的人超级好。因为我最拿手的卡拉ok金曲就是平井坚的〈你是朋友〉啊。」

这听来实在不像正为了自己的恋情而出卖朋友的人说的台词。

「我也喜欢平井坚,呼呼,希望你唱这首歌。」

「若是巴士导览小姐希望,我也不好推辞。那么,就由我这人称北荣台高校的King of「Rock在此秀一段美声吧。」

我第一次听到Kingof Rock啦。话说回来,Kingof Rock的拿手好歌会是平井坚吗?为移动到巴士前方,坐在窗边的马场园意气扬扬地起身。正当他打算跨过我的大腿移到走道上时,有人踏过走道靠近。

是结爱。

结爱一派认真地推开准备递出麦克风给马场园的巴士导览小姐,欺身逼近。

「结、结爱?」

「……吉足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吗?」

结爱听到了吗?

巴士导览小姐手上的麦克风电源似乎开着,结爱问我的问题透过麦克风响彻整台巴士。

巴士内所有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透过巴士硕大的后照镜,我跟司机的眼神对上。

班上所有人都很在意我有没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坐在隔着走道斜前方位置的女生用颤抖的手紧握住手机。大概是想听过我的回答判断要不要报警吧。

除非回答那是马场园胡说八道,否则没有其他有效的否定方法。

不意间,有某个东西塞进我的左手。

我一看,发现左手多了一百日圆硬币。

身旁的马场园用祈祷的脸望着我。

看来这一百圆硬币是遮口费。为让今后的高中生活能多少好过一点,要被贴上凝视女性身体的家伙这种标签我可是敬谢不敏。我并不想为了一百日圆舍弃高中生活。

不过,反正我已经被称为超淫兽色情吉了。事到如今就算色情吉还有些奇怪的癖好,那也差不了多少。

正当我这么开始自暴自弃时,结爱开口否认:「不对。」

「绝对不是这样。吉足才不是个会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男性。」

结爱坚毅地如此断言,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遍整辆车。

「……因、因为吉足他啊,在我旗袍胸前的布破掉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凝视我的胸脯,反而别过了头喔。」

炸弹发言引爆。足以媲美摔落悬崖般的冲击窜过车上。结爱话声中蕴含即使透过麦克风也丝毫不减的羞涩,而这股羞涩让结爱的话拥有压倒性的真实感。

班上同学没人知道我跟结爱一起住。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会有一个疑问。

在我身旁抱着头的马场园代替大家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吉足,不对,为什么色情吉会出现在刚出浴的浅海同学身旁啊?」

马场园哟,你就这么执意想在巴士导览小姐面前把我塑造成色情吉吗。

虽然我听得气定神闲,但结爱却动怒了。

「喂,马场园同学,你不要乱叫我的吉足色情吉!吉足才不是色情吉。」

结爱通红着脸接着说:

「再说,如果吉足真的是色情吉,深爱吉足的我早就已经失去了……第一次,呜,后面的话实在太令人害臊了,我说不出口。」

不不不,你几乎都说完了啊。

不过,结爱的话似乎产生强烈的影响力,「小衣吉足不是色情吉」的氛围急遽在巴士车内扩散开来。

会为我不是色情吉感到困扰的人,马场园呻吟道:

「呜呜呜,小吉也可能是不敢对浅海同学动手的闷骚色情吉啊。他把猥亵物拿到公车上了呢。」

马场园抢过我藏到背后的小册高高举起。

从古至今,曾有人这么执意于陷害朋友吗?

以前我曾笑着听马场园说「我是个舍弃一切友情,活在爱中的男人。」现在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被舍弃的那个人就是我。

结爱指着马场园高举的小册。

「你说那是吉足带来的?不对,把那个拿上车的是马场园同学吧?」

光是这句话,就让座位上的马场园浑身颤抖。结爱身旁的巴士导览小姐以「是这样吗?」的视线望向马场园。

活在爱中的胆小鬼那长年不愈的干燥肌肤渗出油腻的冷汗,他开口问: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带进来的?」

结爱突然发出「噗呼呼呼」的丑恶笑声。

「你忘了吗?我是侦探啊。一切都瞒不过我的法眼。」

没人忘记。就算有人遗忘本校校长的脸,也不会有人忘记结爱是庸才侦探以及本班班导师喜欢女高中生的事实。

「你是怎么推理的?」

经我一问,结爱自信满满地回答:

「这是简单推理。我啊,早上检查过吉足修学旅行的行李。在行李中没看到那猥亵的东西。怎样,马场园同学,你服气了吗?」

「……」马场园一脸苦闷,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他低头表示:「投降了,是,那是我的东西。」小册子掉在脚边。

一起事件水落石出的气氛飘荡于巴士中,不不不,刚刚的根本不是推理吧。还有,她方才说检查过我的行李吧?为什么没人在意这件事呢?

我问结爱:

「结、结爱,检查我的行李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疑问的不是结爱,而是坐在后方座位的白鸟同学——本校最具代表性的醋坛子黑发少女。

「哪有什么意思。随时都想检查喜欢的人身上的物品,才是健全的少女心啊。」

白鸟同学还是老样子,有太过偏激之嫌。

结爱小心避免让声音传入麦克风,脸凑到我耳边:

「抱歉,为能应付修学旅行中发生的所有倒楣事,我检查过吉足的行李中有没有急救箱。因为我没看到,所以放进去啰。」

难怪我觉得自己的行李有点重。

不知道是不是证明完我不是色情吉之后觉得满足,结爱回到自己座位。

巴士导览小姐捡起掉在脚边的小册子,朝低垂着头的马场园说:

「把色情的东西带来的是你,你却还想嫁祸在朋友身上对吧。不重视朋友的人真是差劲透顶。」

她的声音中带有强烈的责备。怒容满面的巴士导览小姐把视线移到我身上,她的表情倏地转为柔和。

「你保护了朋友对吧。真是出类拔萃。若我还独身,真想与你交……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不不,你都说完了喔。刚刚的结爱也是,女性们说话时的煞车系统都有问题啊。

巴士导览小姐对我抛出炙热的视线后回到巴士前方。我感觉司机先生——巴士导览小姐的丈夫——隔着后照镜严肃地瞪视着我,我为躲避视线,拍了拍身旁坠入地底的男人的背。

「马场园,打起精神来。快乐的修学旅行才刚开始啊。晚上我们来打枕头仗吧。」

马场园发出惨遭打击的声音挺起上半身,泫然欲泣。

「呜呜,小吉,你竟然愿意原谅为了恋情背叛你的我。小吉真是温柔的男人。呜呜,我把与巴士导览小姐之间的恋情让给你,你要让她幸福。」

「我无法让她幸福,那是司机先生的责任啊。」

「呜呜,修学旅行好恐怖。不只被喜欢的女性痛骂差劲,还得背负背叛朋友的十字架。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很吓人的是,这全都是你自作自受呢。

纵使我不大有办法同情他,但修学旅行中我跟马场园睡同个房间。我不想过得像是守夜一样。

才刚遭受背叛的我该说些什么来鼓励留下深刻伤口的马场园呢……嗯,我完全想不到。

啊,对了。我刚刚似乎在哪听过鼓励人的话语。所以我就复诵了一遍。

「忘记痛苦的事吧。我俩还有明天。让我们互诉两人的快乐未来吧。」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

这是劫持公车的事件发生之后,马场园想抱着巴士导览小姐肩膀对她说的第九个版本的台词。

马场园甚至忘记这是自己想的话,泪眼汪汪地讲:

「小吉这句话讲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