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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抢在天亮之前

和诊疗所联系完后,明日香立即给岛谷家打了电话。绿色叔叔家就在前方,离这儿只有一百米左右。

"喂喂,是刑警先生吗?我是藤泽明日香。我们正在往你那儿去,途中发现那个叫新堂的人倒在路上,头上流着血,已经失去知觉了。本来想把他弄到车上送到诊疗所去,可是我和孩子们弄不了。而且,我们很害怕,不敢动他"

明日香显得慌慌张张的。秀介和优希也吓得紧紧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万一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就有可能导致新堂丧命,他们想到这些就感到心如刀割。

"喂,喂,光?"明日香连续呼喊着,电话里没有应答,

"挂掉了。通话效果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

明日香刚想重拨,就见对面驶来的摩托车灯照在她的侧脸上。原来光没等听完明日香的话就从家里奔出来了。

"这边,这边!"优希跑到路中央挥着手。光一个急刹车把摩托车停住,几乎是扔开摩托车冲了下来。他猫下腰仔细观察新堂的情况,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嘟哝了一句:

"畜生,在这种地方"秀介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之,光好像很懊悔。

"给医生打了电话,让我们-马上用车送过来-,可是,我们不知该怎么做好。"明日香还处于一种混乱状态。

光冷静地开始发号施令:

"上月,去把车门打开。优希坐到副驾驶座上去。明日香,你能帮我抬着他的脚吗?我抬着他的上身。"

大家轻轻地把新堂搬入车后座上。他流了不少血,神志不清。

"喂,光。"

"什么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医生救治新堂。"

"知道。可是这个人,最后说的是-遭袭击了-,-看见彩虹了。"

"-看见彩虹了-?晚上看见彩虹了?"

"晚上也会出现彩虹。有这样一个传说:夜晚出现彩虹的时候,会死人的。所以,所以"

光打断了优希的话:

"这件事回头再说吧。明日香,我不知道诊疗所的具体方位,车子由你来开。行吗?"

"是,没问题。"

"OK,我跟在你后面。上月,坐到摩托车后面去。没有安全帽,注意别掉下去。"他自己也没戴安全帽,是争分夺秒飞奔而来的。

"这是谁的?"骑到摩托车上的光,指着掉在地上的手机问道,听到是新堂的,就用手帕包着捡了起来,

"好了,走吧。小心别出事故。"

茄子紫色的小汽车和红色的摩托车,朝着街道中心的方向急驰而去。这阵势非同寻常,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观看。也许大家已经察觉到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秀介抓住光的腰带,把脸颊紧紧贴在他那宽阔的背上,只听得耳边风呼呼直响。光问他害怕不害怕。他大声回答没问题。

"怎么回事,是山上发生了石崩吗?"医生看着被抬进来的新堂,脸色都变了。接着,和光一起把伤者挪到了诊断台上。担任护士的医生太太麻利地做好了输氧的准备工作。

明日香他们被打发到楼道里去了。诊断室里传出了紧张的对话。

"被人用类似于石头的东西砸了后头部。又是事件吗?"医生一边察看伤口,一边问光。

"好像是。还有救吗?"

"在这儿是不行,必须送到有集中治疗室的医院去。"

"这里就拜托您了。"光出来了,马上与县刑警本部联络,说发生了新的事件,受害人伤得很重。与平时说话不同,他几乎是大声嚷嚷着。秀介他们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又怎么了?"派出所的小室巡警赶来了。是刚才在车里的时候优希打电话通知他的。明日香向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时光也打完电话了:

"选一个风小一点的时段,会派直升机过来的,请帮忙引导飞机着陆。在哪儿合适呢?"

"诊疗所后面有一块休耕田,让飞机在那儿降落吧。我去收集引导用的灯。"小室说。

他刚想出门,优希对他说:

"用汽车的车灯照不是比手电筒强吗——"

"是啊!"光喊道,

"我的摩托车,明日香的车子,请小室也把车开来,可以从三个方向照。手电筒也需要!"

"我们到附近的人家去收集手电筒。"说着,秀介拉着优希的手跑了出去。

急救直升机掠过镰刀似的新月,飞到彩虹村的上空来了。村里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休耕田的周围,手里晃动着手电筒。空中的风仍然挺大,飞机不住地晃动着,在村民们灯光的引导下终于安全着陆了,转动着的螺旋桨向四周扬起了一片沙尘。"这边!"光使劲儿挥着两只胳臂。新堂的担架已经被抬到休耕田来了。急救人员把他抬了上去,向诊疗所的医生问了两句什么,飞机就升空飞走了。

"能救过来吗?"

"谁知道呢。"

"好像又有人差点儿被杀了。"

"啊啊,太可怕了。"

为了使嘀嘀咕咕情绪不安的村民安下心来,光说道:

"现在还不能断定就是杀人未遂事件。明天早上县里的警察就会来了,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过,今天晚上请注意关好门窗。我和小室会通宵在村里巡逻的。"他的声音很有力度,这样可能会让听者更有安全感吧,等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光接着问道:

"新堂大概是在八点左右遭到袭击的。他走在路上时有没有人看见过?"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举起手来:

"那大概是七点四十五分左右的事情。我们在院子里边乘凉边下棋,那个人从门前走过去。大概是在散步吧。他在画有村民住宅图的看板前停下来,歪着头一动不动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起下棋的其他三个人也点着头说:

"看见了,看见了。"光核对了一下那个看板的位置,位于明日香家和二宫美里家中间。在遭袭击之前,看见过新堂的只有他们几个人。

"再没人看见过了?那么,下一个问题,今晚有没有人看见过彩虹?"

听到光这么问,大家都有些不理解。只见一身绿的光的叔叔凑到近前:

"光呀,这村里有一个传说,晚上出现彩虹会死人的。这种时候还说不吉利的话。刚才那个人不是好像快要死了吗?怎么会有彩虹呢,又没下雨,不会出现彩虹的。月亮也只是弯弯的新月,光线很弱。"

是啊,是啊,大家都附和着。光点了点头:

"叔叔,我也知道这样的夜晚不会出现彩虹的。我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有目击者吗?有的话就告诉吾辈,说不定是UF0呢。"

又来了,又来了,欷欺声四起。这下,岛谷丰明一脸怒色。

"谢谢各位的合作,大家回去吧。叔叔也回去吧。不好意思,明日香你们几个能留一下吗?我还有事问你们。"

闻讯赶来的明日香的父母,见有刑警光在,也就先回家去了。其他村民也三三两两地开始往家走,光叫住其中一个:

"请等一下,国松。新堂是住在你家的旅馆里吧,他从住处出来的时候你知道吗?"

国松满脸迷惑地答道:

"不知道啊。我一直待在办公室写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传单。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就不见新堂的影子了。他那是打算去嘎呀?"

"去我那儿。"光的话让大家很意外,秀介和优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侧耳听着,光接着说,"我当时正用我叔叔家的电话和本部联络。这期间新堂好像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八点五分之前,他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你那边一直在通话,终于打通了-还说,-我有话和你说,现在正走着去你那儿-他就是在那时遭到什么人袭击的。"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光看见新堂倒在地上就懊悔地骂了一句"畜生",秀介心里暗想。

"哦,他想说什么来着?"

"他说:-这个情况也许很重要,所以还是见面再说吧-我当时再详细问问情况就好了。你也什么都没听他说过吗?"

"没有。七点钟吃饭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可能是饭后想到了什么吧。"

"吃完饭是什么时间?"

"七点半。后来的情况我就全然不知了。只听到新堂说了一句:-吃得太多了,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吧-"

秀介的身旁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西尾阳一,他慢悠悠地走向光和国松:

"国松,走吧。你又不是整天盯着客人,被问这问那的,你也不知道吧。"

光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是西尾阳一吧。昨晚和新堂说话的时候察觉到什么没有?"

"哎呀,也要问我吗?"西尾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对刑警的态度很不合作,

"没发现什么。我只对他说了应该在这里修建高速公路的理由。说着说着就喝醉了,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他来告诉我签本被杀害的消息时,我还流着口水呼呼大睡呢。"

"关于篷本遇害的事,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挺伤心的样子,只说了:-这样闲静的村里也会发生恶性事件啊-我当时还没清醒过来,他马上就回住处去了。"

"他本人是倾向于赞成修路呢,还是反对呢?"

"中立。他内心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来采访的时候,好像打算写一篇同时反映双方意见的报道。当然,我个人是希望他多写写赞成派的主张。"

"今天没见过他吗?"

"没有。只要对方不来,我是不会找着去见他的——刑警先生,你认为新堂遭袭击这件事和签本遇害事件之间有关联吗?"

"不知道。"光的态度很谨慎。

西尾用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说:

"一定有关联吧。在如此平静的村子里,连续两天发生的杀人事件和杀人未遂事件之间,不可能毫不相干。嗯。二者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不好说啊。说不定新堂也是反对派,反对派连续遭到袭击。假设真是那样的话,就会认为西尾啦国松啦都是可疑人物了你可别抱有那种愚蠢的想法。"

"如果新堂是为了反对派去采访的,那就必须要查问一下赞成派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光的话有些讽刺意味。

西尾吹了一个口哨:

"就算撒谎说当时在家也马上会被识破的,我说实话。我挺在意泥石流现场的,就骑着摩托车去看了。看到明天能恢复交通,我就回来了,到村里大概还不到八点。新堂是在什么地方遭袭击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我可没从那附近经过,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可以走了吧?"

正在西尾推着国松的后背,打算离开的时候,从离他们大约十来米的地方传来了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男的是风间,女的是乌贼崎,两个人都双手叉腰,恶语相向。

"他们干什么呢?好像挺有意思的。"西尾笑着停住了脚步。

"我当晚在家弹钢琴,已经有好几位邻居帮我作证了。你就别找碴儿了。"

"那不能算是不在现场的证明,因为当时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在弹钢琴。"

"可是,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啊。"

"开什么玩笑,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吗?"、这时,风间回过头来,他觉察到光、国松、西尾以及明日香、优希、秀介都注视着他们,耸了耸肩,接着,他向秀介道歉说,

"对不起,原打算搞清楚谁是杀害签本的凶手后第一个就告诉你,看来不可能了。我就在这儿告诉大家吧,凶手就是这个人"。

"哎哟,亏得你能说出这种荒唐无稽的话!"乌贼崎恭子气得咬牙切齿的,握着的拳头直发抖。

"说你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在家弹钢琴,真是笑话。知道吗?昨晚乌贼崎家里还有另外一位钢琴家,那就是她的爸爸。"

"你认为我父亲会弹钢琴吗?"

"虽然大家都认定他不会弹。不过,我去向村里的老人们打听过了,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听说老爷子以前曾经在江森的小学当过老师,后来身体不好就回村里来了。小学老师会弹手风琴、钢琴什么的也不奇怪呀。现在是不是也偷偷地弹着玩呢?"

"那是你的臆测,我父亲不会弹钢琴。"

"不会弹,没有的事。你不在家的时候,一个多小时弹出李斯特的《爱之梦》的正是你父亲的手指。"

"你没有证据。"

"大家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吧?"

风间对着围在四周的人继续说:

"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昨晚弹钢琴的是她的父亲,这就是说,同样也没办法证明弹钢琴的是她自己。明白吧?"被他这么一问,秀介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这一点风间说得没错。

"怀疑我没有不在现场证明也没关系。可是,只因为没有不在现场证明就被当做犯罪嫌疑人,这我不能接受。"

"你和篷本在列车里大吵特吵的事情,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你对信念坚定、步步紧逼的篷本非常记恨吧?你有犯罪动机。"

"我没有记恨谁。只是吵个架就能被当做犯罪嫌疑人吗?"

乌贼崎的话有道理,风间简直是在找借口。秀介越听越觉得很不愉快。

"笸本临死前留下了口信,表明你是凶手。"

"啊——"听到这里,人们不禁发出了惊异的叫声。临死之前的日信,是指被害人手里那本名为《热歌》的书吧。可是,那本书没什么能够指示凶手的特征啊(虽然还没有验证指纹),也不觉得书名和作者暗示了什么呀。秀介不知道风间想说什么。

"就是阿斯特拉鲁乐队的一个成员写的那本《热歌》。作者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出在书名上。我曾经向篷本借来看过那本书,所以书的封面设计我记得很清楚。在用大字写的《热歌》几个字的下面,还用罗马字印刷着书名。各位,请在头脑中试着拼拼。"

用罗马字拼出来是这样的:ATUIUTA。那有什么特别的?

"这种特点与用汉字和平假名(平假名是日语的一种写法)写成的完全不同。还不明白吗?"

"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都是热歌。是这样吗?"回答上来的是优希。

风间拍了几下手:

"回答正确。签本要传递的信息就是这个。凶手的名字和这个信息有相同的特点。大概是临死前看到身旁这本书的封皮,他就拼命伸手去抓了吧。乌贼崎的名字倒过来读就是崎贼乌,如果用罗马字拼写会怎么样呢?"

是IKAZAKl。

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都是乌贼崎!

"以前没发现啊,乌贼崎这个名字用罗马字拼出来,倒过来读也是乌贼崎,难以想像。"

光在笔记本上写来写去核对着。岂止他这样,乌贼崎恭子本人也觉得吃惊,在手掌上用手指画着。

"自己的名字,以前竟然不知道。可是签本是怎么发现这种情况的呢?"

"他有一种癖好,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在广告传单或杂志的空白处用罗马字乱写乱画。这样,偶然就发现了。一天,他告诉过我:-乌贼崎这个名字,用罗马字写就成了回文-"

回文,是指从前面读和从后面读都相同的文字。

"我想篷本并不是随手抓了一本没有任何意义的书。不过,直到刚才我才发现这本《热歌》的书名是回文。刑警先生,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光用笔记本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脸:

"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乌贼崎就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那是为什么,被害人的临死口信所指的只有她一个人呀。"

"你那么肯定反倒让人觉得奇怪。篮本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抓到《热歌》的,只有他本人明白。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永远无法解释清楚了。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读读那本书中喜欢的文章。而且,就算是他想通过某一本书告诉我们凶手是谁,那也有伸手拿错了的可能性呀。"

"把书名写成罗马字后,和可疑人物的名字相吻合,难道这不成立吗?"

"对,根本不成立!"风间听了生气地踢着地面,好像是在说:真是个不通事理的家伙。秀介认为光说得没错。

"不过,刑警先生,这个乌贼崎是一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这点没错吧?至于她的父亲会不会弹钢琴,请好好调查调查。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我认为会弹。如果找到她父亲当老师时的熟人或是教过的学生问问"

"不,用不着多费手续了。"乌贼崎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风间,刚才被指名说成凶手,好像有些慌张,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正视着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摄影师,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爸爸会弹钢琴。没错,昨晚练习《爱之梦》的也是我爸爸,我在旁边陪着他。所以,我没有杀害笸本。我发誓。"

对于乌贼崎的这段告白,风间首先表现出满意的样子。

"好,好,"他点着头,接着又展开了攻击,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为什么撒谎说-我在弹钢琴-呢?好奇怪呀。是不是因为你在列车里和筏本吵架的事情被好多人看到了,觉得被怀疑会很为难呢?"

"有那样的考虑,不过还有别的原因。所以,我没想说。"

光轻声说:

"说吧,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是。没说实话,对不起。我爸爸会弹钢琴这件事是保密的。他平时有兴致的时候就弹弹,不过要让村里人以为是我在弹。那么爸爸为什么要隐瞒会弹钢琴的事实呢?因为年轻时受到好些人的取笑:-你还弹钢琴啊,和你的脸一点儿都不相配-他受了伤害。听起来很孩子气吧?可是,爸爸是个敏感、怕羞的人,对此他非常厌恶。特别是自己尊敬的前辈和心仪的女性那么说他的时候,更让他受不了。所以,来到这个村子后,就一直注意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会弹钢琴。对于村里人,就让他们觉得是我的妈妈在弹。妈妈去世后,就让人们认为-女儿在弹钢琴,是和妈妈学的。尽管教我弹钢琴的是爸爸。"

国松笑着说:

"那个老爷子,长着一张冬瓜脸,还挺有情调的啊,不,这太失礼了。"乌贼崎狠狠地瞪他一眼:

"就是那种说法-脸像冬瓜似的,还弹钢琴。真没想到-只听到一次、两次的话,生点儿气也就算了,可是反反复复总被别人那么说,无论谁都会受伤害的。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我认为男人弹钢琴挺潇洒的,用不着隐瞒啊。"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啊。而且,就算现在认为潇洒,可是在以前,也有人以为-男人弹钢琴?像个女孩子。不仅是以前,就是现在,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的也大有人在。优,假如你们班里最淘气的男孩子告诉大家-我在学芭蕾-,一定会有同学取笑他吧。"

秀介心想:假如是自己班里的"灰老鼠"加藤良太那么说的话,明知不该笑也肯定会发笑的,那太残酷了。

风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穷追不舍道:

"你隐瞒了你父亲会弹钢琴这件事情,现在弄明白了。可是,你不在现场的证明不成立是事实吧。你父亲练习钢琴的时候你在旁边陪着,这样的说法不可信。"

"如果能理解我爸爸的心情,那就应该认可我是不在现场的。我爸爸对村里人一直保守着那个秘密。为了保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绝对没弹过钢琴。那很自然吧?如果弹了,就会有人觉得-哎呀,女儿外出时他家传出钢琴声,是爸爸在弹吧-事情只要被一个人发现,马上就会传遍全村。在这样的小村庄里,不到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那样的事情是爸爸难以忍受的。也就是说,我家传出的钢琴声,就是我在家的证据。"

有一件事情秀介想不明白:

"那样的话,只对刑警先生一个人坦白:-由于这样的理由,实际是我爸爸弹来着,对别人就说是我在弹-那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倒是没错。可是,这儿不是城里。无意中对谁说过的一句话,偶然就会被传播出去,很难保守秘密的。而且,风言风语一旦流传开来,人们就总也不会忘记,就像消失不掉的回声似的。农村并非只有美丽、和平、温情,这点和城市里并非全是肮脏、嘈杂、冷淡的道理是一样的。"乌贼崎随和得像是在教育他似的。

"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个和事件没关系的事情?"优希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赞成修建高速公路呢?因为那件事人们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不过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赞成派的意见。"

优希只听说国松和西尾来找过明日香,想让她签名表示赞成,他们的理由都是"可以赚钱"。

"如果我说是为了保护珍贵的大自然,大家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道路开通后自然林会遭到砍伐,汽车尾气也会影响树木的生长。是这样想的吧?不过,这种想法很肤浅。"

"为什么?结果不是可以看得见的吗?为了修那些不必要的公路,树木一根不留,都得被砍掉。"摄影师提出了异议。

"风间,你只是简单地说不必要的公路,难道农村的交通就应该不便利吗?当然,不能说一定要修成像城里那样,可是,也应该保障居住在乡镇的人们快捷活动的自由啊。因为泥石流,道路马上就被阻塞了,村里如果有人负了伤,那可是人命关天啊。也有人认为,既然那样的话把原来的道路修好一点不就成了嘛,修高速公路太奢侈了,其实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所谓的高速公路,只有将小城镇和大城市,或者是将小城镇和小城镇很好地连接起来,形成一张公路网,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只有那样,周围小镇上的人和物的流通才会好起来,并实现其价值。"

"据推测,今后日本的人口会减少,当然交通量也会减少。那样的话道路还没修够吗?还要把高速公路修到彩虹村来,那简直就是违背常理的奢侈。"

"路线是应该在认真考虑的基础上选定,不过高速公路不是只为了彩虹村而修的,而是为了使整个国家的交通能够更快捷。"

只是道路问题听起来就觉得很复杂,优希问的是保护环境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乌贼崎也展开了一番热烈的论述:"与其说我赞同修高速公路,不如说我更关注修整林间道路的计划。关于为了采伐人工林修建林间道路一事,有人持反对意见:-日本的林业一直是赤字,多余-或者说:-别搞什么人工种植了,应该保护自然森林-比如风间啦,还有死去的篮本就持这样的意见。可是,那显然是错误的。自然环境并非放任不管就是好。通过人工种植一些树木,并清除一些过于稠密的树木,森林才能保持茂盛生长的态势。自然需要通过人的双手去保护。"

"自然林才最茂盛,那些净是桧树的人工林只是假造的自然。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做,原先的森林多年来孕育出的多种多样的树木、植物、动物等都会被糟蹋掉的。"

"那是典型的误解,森林需要人类的管理。大家从电视上看到国外的风景,有没有觉得-这个国家怎么净是光秃秃的山头,看来气候不怎么样-呢?那是没有经过人类之手进行改造的山的样子。日本的山,也有好几次差点儿成了那个样子,是林业改变了局面。这就是这个国家的自然史。那些认为-为了砍伐的种植没有意义。而且,出售也是赤字的林业很愚蠢-的看法,真是无知到了极点。正因为忽视了非常重要的林业,森林才开始荒芜了。"

"那我问你,横跨青森和秋田两县境内的白神山地,那里的山毛榉自然林被指定为世界遗产了,那也要归功于林业的作用吗?"

"那是因为山毛榉非常珍贵,所以才被登录为人类遗产的。并不是放任不管,日本各地就到处都会形成那么美丽的森林。"

"可是,你这个人很奇怪呀。林业和高速公路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吧?我想说的是:必须要认真考虑如何减少汽车的问题。不能只因为日本的汽车产业发达,就总是优先发展汽车吧。受其所害,每年都有八千到一万人死于交通事故。如果把修那些乱七八糟的道路的钱用到有意义的事情上,国家会越发展越好的。这个国家到处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汽油的臭味,却闻不到艺术的清香。福利事业也不发达,人们年纪轻轻的就已经为养老作打算了。汽车是文化的敌人。"

"又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看法。"两个人还在相互攻击着。

"姐姐,"优希蹭到明日香身边,

"他俩究竟谁说得正确,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姐姐也搞不清楚。那两个人各自都相信自己的主张,所以才能那么断言。不过大人也有好多事情搞不明白,有好多好多。你认为遇到那样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嗯"

"只明白这些,那就只考虑这些,这些能做得到,那就付诸实施,其余的只有交给将来的大人了。也就是说,问题最终是要由现在还是孩子的你们来解决。"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搁置问题吧?"

"不,那不是一回事儿。能做的事情磨磨蹭蹭不去做,那才叫搁置,你说的是没法做到的事情。小孩子也许会觉得大人-太随意,净惹麻烦-,不过这样的问题是会依次传递下去的。等你们长大成人了,肯定也会面临一些要遗留给下一代的问题。所以,大家彼此彼此。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任何时代,大人都在暗暗地向小孩子们道歉:-这件事没能解决,对不起。后面就拜托你们自己了-不过,他们同时也会这么想:-别生气,有些问题你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解决了-只要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生存下去,这样的事情就会永远反复下去。"

"也会把环境问题遗留下来"

"还有更多更多的问题。很多问题靠一代人、两代人根本无法解决的。例如,如果希望能实现世界上没有战争,那么人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无法做到。到你们长大成人了,恐怕在什么地方还有战争在持续。就算是在日本,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发动抱着炸弹去冲撞敌人的战争。可是,我们只能相信:有一天没有战争的世界总会到来,遥远的将来孩子们会实现我们的梦想。"

不只是优希,秀介也点着头。

"我自己刚成为大人,还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我不想成为一个只会对孩子们说-对不起-的大人。如果无法对孩子说-对不起。不过,我毕竟也干了这些-那样活着就没什么意义了。或者说,那样就太不潇洒了。是吧?"

"嗯。"优希回答。

可是,秀介不能完全认同:

"明日香说的我都明白了。我想,如果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大人和小孩代代传承下去的话,那是很理想可是,看看现实中的大人,和明日香有不同想法的人""有很多是吧?不过,我说的这些,大概也没人会否定。有人会觉得-说的也是,可是对自己的事情已经全力以赴了。不过,那些人肯定也有过想到-对不起孩子-的瞬间,也会把在那样的瞬间说出的-我也干了这些-的事情做到底的。"

这次,秀介点着头。他想,也许真是那样。

风间和乌贼崎的争论也告一段落了。两个人像两条平行线似的,看来双方都挺疲惫的。

光说:

"好了,今晚就到这儿吧,夜也深了。"

时间已将近十点了。

"那么,对我的怀疑怎么样了呢?"

"把乌贼崎当做嫌疑人是没有证据的,所谓被害人临死口信的解释靠不住。不过,你的不在现场证明也不充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今晚八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一直在家,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来着。既然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是不是也问问风间呢?虽然还没搞清新堂遭袭击的理由,也许风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风间刷刷地挠着山羊胡子,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说道:

"在家冲照片呢。报告完毕。"

"我知道了。解散吧。我去察看过新堂遭袭击的现场之后,会和小室巡警在村里巡逻。"

风间、乌贼崎、国松、西尾都各自回家去了。

光微笑着对还留在的明日香他们说:

"是你们救了新堂,谢谢!"

"我们只是偶然经过那里而已。也不知道新堂能不能治好"明日香担心地说。

"现在只有祈祷他没事了,别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抓住犯罪嫌疑人。"

"如果他能清醒过来,那就能知道是被谁袭击的了。"

"也难说啊!是走夜路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袭击的,周围挺黑的,也有可能没看清犯罪嫌疑人的脸。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光仰望着急救直升机离去的方向,然后将视线移到优希他们身上,

"新堂是说过-被人打了-,-看见彩虹了-吗?请准确地复述一遍。"

优希作为代表回答了他:

"他说被什么人打了,这点可以确定,不过前面说的没听清-看见彩虹了-这一句,是他痛苦地呻吟着说出来的,也没准儿有点听错了。"

明日香补充道:"优说得没错。因为当时他的声音不清楚,而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上月,你听到他是怎么说的?"

"听起来好像是-看见彩虹了。不过,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在明神池对着彩虹许过愿以来,也听说过不少有关彩虹的传说,所以,是把什么错听成-彩虹-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在-看见彩虹-的前面或后面,他没说什么别的话吗?"见三个人都没有足够的自信回答这个问题,光把笔记本放回了口袋,

"是吗,不是很清楚呀。说不定是他从住处出来走到那里的过程中看见过类似于彩虹的东西,或者-彩虹-是别的什么词。"

"问一个问题可以吗?"优希直视着光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新堂会知道你叔叔家的电话号码呢?"

"那倒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光在等直升机的时候,察看了在事故现场发现的新堂的手机。由已拨电话记录可知,他是先拨打104查询台问到岛谷家的电话号码的。

"刚开始是我叔叔接的电话。新堂说了-刑警先生在哪里?在您那么请他接电话-我就接过了电话。"

"新堂想去和你说的是什么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我想他在电话中也多少想说些什么的。"光苦笑着:

"你好尖锐呀。实际上他多少说了一点儿。刚才因为国松在我就没挑明,被你给看穿了。"

"什么事情?"优希追问道。

"他说-关于笸本被杀害的事件,有话想和你说,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也许意义重大,所以我想现在去你那儿当面告诉你-究竟是什么事情,感觉好像简短几句话说不清楚。"

"是说-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吗?那样的话,说不定是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

"对,或者,也许是今天傍晚听谁说过的事情。只不过,是什么事情就不好推测了。"

优希陷入了沉默。秀介心想,那是不可能想明白的。他干脆就不再考虑了。

"我想新堂遭袭击是在你们即将路过那儿时的一会儿工夫,你们没看见有逃离现场的人影什么的吗?"

"没有。"三个人齐声答道。

"那么,也没和谁交错而过吗?没看到过小汽车、摩托车吗?我也没见有人、小汽车、摩托车逃向我家这边,所以犯罪嫌疑人是朝着东边的岔道跑掉的。那边黑,容易逃跑。"光说着,看了看手表,"明天县里的警察来了以后再重新做笔录,今晚就请休息吧。累了吧,我送你们回家之后去察看现场,说不定凶器就掉在现场呢。"

"凶器是掉在路边的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只有优希一个人看到了。她说光的摩托车过来的时候,被车灯照着了。那块石头挺大,就算成年男子也需要两只手才能抓起来。因为上面还沾着血迹,应该就是凶器。

"优,谢谢你。我一会儿就去找。"光去推摩托车,"还有什么问题吗?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犯罪嫌疑人是知道新堂要去告诉光什么事情,所以想要阻止他吗?"优希又问道。

"看样子是。"

"可是,新堂是在散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急着要和光联络的吧?我想那种情况是没有谁能预料到的。"

"你这个问题着眼点不错。新堂说过-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在别人想到什么的时候,马上就有人能预料到,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因此,我想是这样的:新堂边散步边给我打电话,偶然被犯罪嫌疑人给听到了。犯罪嫌疑人心想隋况不妙-,于是就拾起路边的石头砸了过去。事情听起来很偶然,不过这是惟一的可能性。今晚手机信号不好,新堂说话的声音很大。就算离得不是很近,估计也传到犯罪嫌疑人的耳朵里去了。这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是天赐良机,而对新堂来说则是噩梦的开始——就到这儿吧。好了,快上车吧。"

几个人乘坐上小汽车和摩托车,离开了直升机降落的休耕田。可是,在往家走的途中,优希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离自己家大约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她喊道:

"姐姐,停车。请你在这儿停一下。"

"怎么了?"明日香很诧异,连忙踩住了刹车。

并排走着的光也将摩托车停下来,问优希: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想看看那个。"优希下了车,走向立在路边的看板前,那就是新堂遭袭击之前看过的看板,她回头冲着秀介说,

"喂,新堂为什么要看这个看板呢?"

"那还用问吗,是想通过上面的地图找到岛谷叔叔家的位置吧。"

"不对。不是有人说看见他曾站在这儿歪着头考虑着什么吗,如果他想找谁家的位置,那也用不着沉思呀。岛谷叔叔家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很好找的。"

"我可想像不到那个人究竟想了些什么。"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个看板上的地图,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呀。"

光轻轻地拍了拍优希小小的肩头,把她送回车上:

"这个问题我替你考虑吧,忘掉杀人事件,回家睡觉去吧。"

"是。"优希老老实实地上车坐到秀介身旁,不过,车子启动后,她嘴里还在嘟嘟哝哝地说着,

"奇怪,太奇怪了。对了,这没准儿是破解事件的关键呢。"

"我也那么想,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听话,到明天就别想这件事了。"

"明天县里的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了,那时就没有光、我和秀大显身手的余地了。成败就看今晚了,在明天早晨到来之前一定要解决问题。"

"优现在还不是刑警,说什么成功失败呢。"

"我认为这个杀人犯是个坏家伙。"

"那还用说吗,连续杀死两个人"秀介刚说了一半就闭口不往下说了,他看到优希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优希说:

"凶手是知道情况不妙后才想要杀死新堂的吧?不巧我们正好从那里经过,他就慌慌张张地逃跑了。新堂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一般情况下,他会怎么想呢?-假如他清醒过来,那罪行就会暴露的。啊,不好。但愿他不要醒过来-他一定会这样惶恐不安的。尽管如此,在刚才来的那些人中间,有人挺担心的样子,-又是杀人事件吗?太可怕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可见凶手很平静,肯定是一个非常冷血的家伙。所以,绝对不能饶了他。"

"也许刚才那些人里没有凶手呢?"

"不会。他一定很在意新堂的伤势,会来看看情况的。绝对有他,所以"

"优。"从驾驶座上传来的声音。明日香只喊了一声名字,就没再往下说。这样好像反而更有效果,优希不再说什么了。

到家了。明日香将那个装食品的容器递给正要去犯罪现场的光:

"还没吃东西吧,这些就当夜宵吃吧。"

"谢谢,我一会儿巡逻时抽空吃。"光高兴地说。

优希毫不含糊地说:

"姐姐做加恩扒拉亚是绝活儿,真的非常好吃。"

明日香温柔地微笑着,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摩托车离去,她们才拉开了格子门回到屋里。"好了,咱们早点儿睡吧。"

明日香刚转过身去,优希就用低低的只有秀介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优"

"在明天早晨到来之前,一定要查明犯罪嫌疑人。"优希铿锵有力地说道,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尖儿。

秀介本来很想问问她这习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说了一句:

"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