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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胆小鬼能够为管家做的事

「蠢鸡,你干嘛一直歪着头啊!」

早餐时,政宗坐在被我们包下来的宽广宴会厅的杨杨米上对我问道。

「呃,我记不得昨晚的事……」

我一面用筷子戳着早餐的烤鲑鱼一面回答。

昨天深夜我去洗澡时遇见近卫,之后雪上加霜,又碰上大叔,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不知何故,之后的记忆便完全消失。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清晨的露天浴池里。

「近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询问近卫,她冷淡地回答:「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唔,会不会是我太累,所以睡着了?

「唔……」

我将视线移往声音来源,只见大叔不知何故,一面痛苦地摸着下巴,一面吃早餐(冷掉的没料调理包咖哩)。我刚才问过他,原来他也失去记忆,而且是连走进浴池的记忆都没有。唔……在露天浴池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咦?近卫学长,你怎么回事?好像无精打采的。」

「嗯嗯嗯,昴殿下还是多吃一点吧。」

红羽和奈久留担心的声音传入耳中。

近卫回应一句「我没事」便放下筷子。

但是,连我都觉得她看起来无精打采。她到目前为止都还未再添饭,但平时的她,食量可是大得让人怀疑要如何装进那瘦小的身体里。

而且——她没有回答我昨天的问题。

为什么不把这趟旅行的真正目的告诉我?今早我又询问一次,但她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做了什么吗?

(……哎,凉月,这趟旅行是为了帮近卫的妈妈扫墓吧?)

我小声询问身旁的凉月。

凉月放下夹起的煎蛋,微微一笑。

(怎么,你知道了吗?啊,一定是流说的吧?真是的,父母不知儿女心,昴最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啊。)

(咦?什么意思?)

我反问,凉月将食指放到嘴唇上,微微一笑。

(不告诉你。)

(啊?)

(由我来说不公平。再说,这是她和你的问题,这点基本的分寸我还有。)

真是意味深长的发言。

……什么跟什么啊!

结果还是要我自己看着办吗?

这位大小姐依然如此严格。

(忌日是明天,时间还很充足。今天吃完早餐又要去海边玩,晚上也有庙会。加油吧!次郎。)

凉月说完,以优雅的动作将味噌汤送到嘴边。

加油?

「……说得真是轻松。」

我到底该加什么油?

♀×♂

正如凉月所言,吃完早餐之后,我们便前往海水浴场。

想尝然耳,这些人聚在一起,岂能有片刻安宁?最后不知为何,居然演变成男生VS女生的沙滩排球大对决。

我和近卫一队,凉月、政宗、奈久留及红羽一队。这是要怎么赢啊?人数上已经处于压倒性的不利状态,更何况对方还有运动万能的红羽。咦?大叔?不,他当裁判。被排挤成这样,我反而同情起他了。

中途,近卫佯称身体不适,改由小鸟游菩妞儿再度登场。凉月似乎也希望自己的管家偶尔能恢复女儿身。结果,只剩我一人的男生队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假扮菩妞儿的近卫看起来很开心,我就不计较了。

顺道一提,红羽与奈久留对菩妞儿完全没有起疑,政宗则是颇受打击地喃喃说着「他这么喜欢扮女装啊」。大叔吗?他想拥抱穿着泳装的爱女,结果被救生员扣留,两个小时后才获释。

话说回来,菩妞儿……不,近卫依然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听完凉月的忠告后,我努力说服她对我坦白,但我每问一次,她就多消沉一分,我只好停止追问。

如此这般……

橘色的夕阳沉下水平线,海水浴结束。

我们还无暇休息,夏日祭典便拉开序幕。

我们决定一起去逛旅馆附近举办的庙会。

然而……

「没想到……居然连浴衣都有。」

抵达夜空下的夏日祭典会场后,我对于眼前的光景不住感叹。

我们的运气不错,旅馆正好有在出租祭典用的浴衣。

因此女生们全都摇身一变,化身为夏日祭典型态。

「嘿嘿嘿,怎么样?哥。」

红羽穿着醒目的粉红包浴衣转圈圈。她找不到合身的尺寸,穿的是儿童用浴衣,但她本人觉得颜色很可爱,所以并不在意。

「呜,有点紧……」

奈久留一面按着自己的胸口一面说道。她和红羽是不同意义的不合身,似乎快喘不过气,身上的浴衣是黄色的。我祈祷这个变态能因此变得安分一点。

「哦?没想到这个夏日祭典的规模挺大的嘛!」

政宗见到庙会活动——或者该说是见到摊贩后兴奋不已。她身穿紫色浴衣,就体型而言,她穿起浴衣是最好看的一个——前提是别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的钱包喃喃自语:「刨冰、可丽饼、苹果糖葫芦……呜,该怎么办……」

「呵呵,似乎很好玩呢。」

凉月用一贯的镇定态度望着庙会,她的浴衣是素雅的黑色。嗯,她的身材真是凹凸有致,和红羽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她们同为高中生。

「……唔!」

戴着眼镜、看着浴衣暗自欢喜的是近卫……不,是小鸟游菩妞儿。她果然喜欢这种可爱的服装。不过,她看来还是比平时无精打采,照理说她应该会更为高兴才对。

「好,快走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凉月突然走到我身旁……呃啊啊啊!手!这个人居然牵住我的手!

「你在惊讶什么?这也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啊。」

「治、治疗?」

难道我得和她手牵着手逛庙会?这或许是种治疗,但会不会太大胆一点?红羽和奈久留都在场,要是她们产生什么奇怪的误会……

「等、等等!你们在干嘛啊!」

瞬间,随着一道带刺的声音,我和凉月的手分开了。

宇佐美政宗慌慌张张地插进我和凉月中间。

「哎呀,怎么?宇佐美,瞧你着急成那样。」

凉月淡然问道,嘴角微微掀起。

相对的,政宗倒抽一口气才说道:

「我、我才没有着急!别说这个,那是怎么回事?凉月奏!你干嘛和蠢鸡牵手?」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是我的未婚夫啊,」

「骗人!那明明是你撒的谎!」

政宗咬紧嘴唇,一脸不满。

凉月见状,夸张地叹一口气。

「没办法,我就说真话吧。」

「真话?」

政宗反问,凉月微微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次郎有女性恐惧症。」

「什么……你、你怎么会知……」

「嗯?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刚才就是为了治疗他的女性恐惧症。」

「治疗?」

「对,藉由和女生牵手来克服恐惧症的治疗。我答应要帮他治疗女性恐惧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个品学兼优的千金大小姐嘛。」

「老王卖瓜啊!」

「看他有这种胆小鬼体质,我忍不住同情起他。」

「少骗人!你的本性才没有那么善良!」

「不过,我在帮他治疗可不是骗人的。你对谎言最敏感,应该看得出来吧?」

「唔……是、是有几分样子……」

不知何故,泼兔显得相当懊恼。

近卫等三人只顾着看庙会的摊贩,似乎完全没发现凉月和政宗正在较劲。若是发现,应该会制止她们才对。

「所以罗,我和次郎牵手并没有任何问题。」

凉月的手再度伸向我。

然而,随着一句「不、不行」,政宗抓住凉月的手腕牢牢不放,双方完全陷入胶着状态。

「好痛,宇佐美,别那么用力。我得治疗次郎,和你不一样。」

「才、才没有不一样呢!我也得治疗蠢鸡啊!」

「……为什么?」

「因、因为我之前和蠢鸡说好了!我说过要替他治好女性恐惧症!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会帮他!」

「……哼。」

政宗涨红了脸,语气强硬地说明。凉月则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呃……这个战火四射的场面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她们是在争夺我的治疗权?就算她们的感情再差,也不用这样吧?别把我卷进你们的战争里!

「哎,次郎,要不要玩射击游戏?」

凉月突然提议。她的视线前方是庙会的摊贩,用玩具来福枪射击奖品的那种游戏。

「宇佐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哼,正合我意。」

两人直直走向摊贩。

唔?她们干嘛一起去?莫非她们突然转性,感情变好了?

「来比赛吧!凉月奏。我要把你的假面具撕下来。」

「小心一点,宇佐美,射击的目标可是奖品喔。」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又没有人说要射你的头。」

「呵呵呵,是呵。那就好,不然我得进行正当防卫呢。」

凉月和政宗一面走着一面谈笑风生。

……不妙。

她们的感情岂止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恶化。大小姐和一般平民,两人之间的鸿沟比无底沼泽还深,一不小心掉下去便无法脱身。

「哦?用这个射击啊。」

来到摊位前的凉月一面将软木塞装进枪里,一面说道。顺道一提,奖品尽是布偶或零食,没有什么好货。

「射下来的奖品全部能带走吗?」

「全部……」

政宗看着枪喃喃说道。

然后,她的视线突然缓缓转向我。咦?怎么回事?干嘛用那种猎人盯着火鸡的眼神看我?而且,还把枪口对准我……

「唔喔!」

砰!

瞬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枪声。

说来可怕,政宗竟突然朝我开枪。

「泼兔!你在干嘛啊!」

我及时闪开,出声抗议。好危险!子弹掠过我的肩膀。即使那是玩具枪,近距离中弹还是会痛耶!

「……啊,抱歉,蠢鸡。」

「一句抱歉就算了吗?你干嘛射我啊!」

「咦?因、因为……呃,我一不小心……」

「……不小心?」

别闹了,日本是几时变成枪枝社会?这该不会是一种「你的命我买下来了」的新式胁迫吧?我的命可不是奖品!

「哈、哈哈哈,别担心,下次我会对准那边。」

政宗转移话题,将枪口对准奖品。这回她小心瞄准,目标是小熊玩偶。没想到她的喜好还挺少女的。

「……呼!」

或许是为了集中精神,政宗大大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才缓缓扣下扳机——

「——宇佐美。」

「呀!」

随着这可爱的尖叫声,发射的子弹朝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向飞出去。这也怪不得她,因为在子弹发射前,凉月突然从背后用双手拍打政宗的肩膀。这是一种非常老套的恶作剧。

「你在做什么啦!」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不知道你的头上会不会长出兔耳朵。」

「你在玩弄我是吧?」

政宗的眼睛充血,将枪口对准凉月。

唔哇啊啊!住手,白痴!她以为自己在演西部剧吗?可是,居然连顾摊的老婆婆都在一旁鬼叫:「头!瞄准她的头!」这是在起哄什么啊!

「对不起,不然我替你把你想要的布偶射下来,以表示我的歉意。」

「咦?」

政宗满脸错愕,但凉月无视她,举起枪来摆出狙击架势。她明明是个千金大小姐,却挺有模有样的,活像黑社会的女狙击手。

「好,我要开枪罗!」

她轻快地吆喝一声。

随着一道清脆的枪声,凉月漂亮地射下布偶。

射是射下了……

「啥……你搞什么啊!」

「搞什么?什么意思?」

凉月诧异地从老婆婆手中接过奖品——那是政宗想要的那只小熊旁边的兔子布偶。

「来,你想要的是这个吧?宇佐美。」

「不是!我想要的是旁边的小熊!」

「咦?是吗?对不起,小白兔。」

「你、你~~ 」

「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射杀它呢。」

「不是射杀,是射下吧!」

「没办法,这只兔子就给我吧,正好我也用得着。」

「你要用来干嘛?」

「拿来当沙包。」

「你脑袋里装什么啊!还是把它给我好了!」

于是,政宗从凉月手中抢过兔子。

嗯,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至少比拿来做《蜡笔小X》里的妮X常做的那件事还要好。不过凉月那句话应该有一半是假的,只是为了捉弄政宗而已。

「好,这下子射击比赛便是由我领先。」

「唔、唔~~」

政宗不甘心地低吼,又喃喃说道「我才不会输呢」,再度瞄准奖品。但我黉得她是白费工夫,怎么可能赢得过这位大小姐?

(哎,凉月,你放过她吧。)

我用政宗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对凉月说道。再这样下去,我怕政宗会哭出来,到时候可就难以收拾。

(哦?次郎,你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啊?)

(那倒不是,只是要你别再捉弄她。你的优势已经很明显吧?)

在我看来,她们两人的高下已经分得很清楚,不必再做无谓的争斗。

(——不是的。)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凉月居然轻声如此说道。

(我之前也说过吧?我拿她没辙。)

(没辙……你明明如此戏弄她,还说你没辙?)

(对。老实说,那个叫宇佐美政宗的女生是我的天敌,因为她是头一个看穿我说谎的人。)

(说谎……)

凉月指的是她在学园里总是戴着模范生大小姐面具的事吗?

(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拿出全力对付她。不过无论我赢她几次,还是无法安心。因为她不会轻易倒下,无论输给我几次,还是会卷土重来。唉……或许我拿她没辙,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凉月露出完全不像她的丧气表情喃喃说道。

莫非她是在害怕?害怕识破自己谎言的政宗?

她为了不输给政宗,才拚命摆出这种强势的态度,以减轻自己感受到的恐惧……

「呀呼~哥。」

正当我暗自思索之际,背后突然有人对我说话。

原来是红羽和奈久留。她们两人似乎已逛遍庙会,双手抱着水球及棉花糖等商品。

「哎呀,射击游戏吗?看起来好好玩喔!」

红羽天真无邪地笑着,立刻走到政宗身边加入射击。奈久留似乎还在观望,站在两人的后方观战。

我将视线移回凉月身上,只见她已经恢复平时的表情。

没错,平时那种品学兼优的大小姐表情。

「次郎,你知遒吗?今天的祭典还有其他的余兴节目喔。」

「……余兴节目?」

「是夏日祭典的特别节目。不仅有一个名叫『浴衣美人』、专供女性参加的选美比赛,还有另一个可供男性参加的余兴节目,听说是临时决定举办的。」

「可供男生参加的……」

那是什么节目?该不会要举办纳凉健美先生大赛吧?我觉得应该没人想看。

「呵呵呵,是很好玩的余兴节目喔!」

奈久留似乎知道节目内容,笑得乐不可支。

「——大混战。」

「啊?」

「呵呵,详细内容要到节目开始前才会揭晓,不过听说是个规模很大的活动。」

奈久留得意洋洋地说。

唔,我突然感到不安。大混战?要是参加,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看还是交给大叔这个最惨监护人参加……

「对了,大叔呢?」

来到庙会会场之后就不见他的人影,该不会是因为下午的海水浴而遭受心理创伤吧?毕竟受到那么无情的对待,也难怪他会伤心。

「哦,奈久留请昴殿下的爸爸担任浴衣美人选拔赛的评审,他现在去做准备。」

「啥?为什么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请他担任评审……为什么奈久留可以决定评审是谁?她的权限是从哪里来的?

「哎呀,因为奈久留一提起选拔赛的事,他就拜托奈久留让他当评审嘛。虽然这个要求很突然,但他答应会给奈久留谢礼。没办法,奈久留只好同意了。」

「谢礼……」

该不会是要拷贝近卫的录影带给她吧?对于身为昴殿下粉丝俱乐部会长的奈久留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宝物。可恶,孩提时代的昴殿下吗……我也有点想看。

但是,大叔为什么要当评审?而且,奈久留为何有这种权限?

「……算了,多想也没用。」

反正比赛马上要开始,到时便知道答案。

话说回来,这么多女生聚在一起实在很耀眼,气氛显得五彩缤纷。虽然她们尽是些不好惹的角色,但穿起浴衣都很可爱。

四个女生凑在一起,当然热闹——

「……咦?」

四个?

我又数一次人数。

坂町红羽、鸣海奈久留、宇住美政宗、凉月奏……喂,近卫昴呢?

♀×♂

「……次郎?你怎么会来这里?」

距离庙会会场有几分钟路程的地方。

闪耀的八月星空下,身穿浴衣、处于女装模式的近卫昴就在那里。

不知何故,她把刚才假扮成小鸟游菩妞儿时戴的眼镜拿下来了。

「凉月说你可能在这里。」

其实她是以「我告诉你地点,但你要请我吃小吃」为交换条件。但那个大小姐肯为了这么一点代价帮忙,已经算是相当便宜我。

没错,现在的问题是……

「好啦,我可是刻意独自来接你的。我们快回去庙会吧,别在这种地方逗留。」

——墓园。

这是一个和公园差不多大小的西式墓园,看来相当气派。几个墓碑寂寥地竖立于墓园中,近卫站在其中一个墓碑前。说来不可思议,西式墓园和浴衣的搭配并无突兀感。

「……那是你妈妈的墓吗?」

我耐不住沉默,开口问道。

近卫小小地「嗯」了一声,微微点头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自己一个人过来……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妈妈埋在小鸟游家的墓园里。」

「嗯……是有一点。」

只是我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其实,我大概猜想得到,八成是因为家庭因素吧。

「——私奔。」

「啊?」

「我说私奔。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呃,似乎发生不少问题……妈妈是私奔来我家的。」

「……哦。」

喂喂!真的假的啊?

私奔……那个大叔居然搞私奔?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因为这个缘故……妈妈才睡在这里。」

「……」

这就是理由吗?

近卫母亲的墓在这里的理由。

算了。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什么事,即使知道也无可奈何。

没错——现在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些事。

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

「近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次旅行的目的?原因……果然出在我身上吗?」

我再次询问今天已问过好几次的疑问。

凉月说过——适是我和近卫之间的问题。

如果她们不告诉我旅行的目的和今天近卫无精打采的原因都是我的错,那么,可能是我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了近卫……

「不、不是!你没有错!」

然而,近卫用力否定我的话语。

接着,她又陷入沉默。

时值盛夏,墓园里的空气却格外冰冷。

夜空下弥漫着寂静,不知道沉默持续多久?

最后,近卫总算下定决心,张口说话: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来这里。」

她清清楚楚地如此说道。

「……不想和我一起来?」

「你、你别误会!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讨厌你,只是……」

近卫断断续续地努力说明。

「如果和你一起来……我一定会哭出来的。」

「……」

「……我妈过世前一直很担心我,怕我长大以后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可是——我却让她的担心成真。我害怕和人接触,态度总是冷冰冰的。」

「但那是……」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近卫在学园里一直隐瞒她是女生的事,害怕秘密曝光,一直避免与人接触。

所以,她才会交不到朋友。

「可是,如今我在学园里交到你这个朋友。而且多亏有你,我和大小姐也和好了。我真的……很开心。」

「……很开心?」

那她现在——为什么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可是……我想了又想,觉得要是和你一起来这里,我一定会哭出来。我不想在妈妈的墓前哭泣……但我一定会哭出来。因为……我会想起妈妈已经不在了。」

近卫用混杂着呜咽的哭声说道。

「是、是我不好,不该一直记挂这件事,但我就是忘不了……无法释怀……一想到我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却不能介绍给妈妈认识,我就……」

「……」

「我、我真的很想把你介绍绘妈妈认识……多想带你去见她,挺起胸膛说『这是我的朋友』。可是一想到我做不到……一想到我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却无法介绍给她……」

「……近卫,够了。」

「为什么要死掉?我什么都还没做,连朋友都还没介绍……为什么要走?一想到这里……明知道不能哭,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说到这里,近卫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她应该是大吃一惊吧。

——因为我突然抱住她。

「次、次郎?」

「抱歉,我看不下去了。」

我一面用双手抱紧她纤细的身躯一面回答。

我也觉得自己太过乱来。但是,我想不出什么动听的话语来鼓励近卫,只觉得有个人在身旁陪她,总比让她独自哀伤来得好。

即使是一时的慰藉也无妨。

仔细一想,近卫自从认识我以后,似乎老是掉眼泪。光是这四个月以来,她就哭过三次。我每次见到她哭泣的模样,都不希望她再次落泪……却连一句鼓励的话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不能让她哭泣」。

到头来,我只是个光说不练的胆小鬼。

所以,今天起码该付诸行动。

只要近卫……只要我的朋友能因此停止哭泣——

「傻、傻瓜!快点放开我!你、你不是……」

「不用说,我知道。」

没错,我知道会变成这样。

鸡皮疙瘩开始骚动,由于用力拥抱而快要喷出的血液,侵袭而来的晕眩与逐渐远去的意识。

女性恐惧症。

拥有这种胆小鬼体质的我若是主动抱住女生,会有什么下场——我当然知道。

不过……

「那又怎么样?」 

纵使我再软弱。

纵使我是个一抱住女生就快昏倒的胆小鬼。

我偶尔——还是会展现骨气。

至少朋友伤心的时候,我可以让她依靠。

这点小事我还办得到。

这样才叫朋友嘛!

「呜……」

症状发作的情况一直没有停止。

意识都快飞到九霄云外。

不过……还不行。

我还不能倒下。

Stand by me。

这是我和老爸的约定。

——我会保护你,请留在我身边。

我要变强,强到可以抬头挺胸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

「……」

不知道经过多久?

宁静包围着墓园。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近卫的呜咽已经止住。

——为我止住了。

「……够了……我已经没事。」

近卫说着,离开我几乎已使不上力的臂弯。

「哦、哦。抱歉,突然做出这种事。」

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然而,她凝视着我说:「不,没关系。多亏你,我觉得好多了。」

她微笑着如此说道。

我的紧张似乎因为这个笑容而断线,早已超越极限的身体软倒下来。

意识逐渐消失。

即使如此——我的身体并未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谢谢你,次郎。」

管家一面支撑软倒的我,一面轻声说道。

「你是……我的……」

宛若对谁传达的温暖话语,或许是对沉睡于此的母亲所说吧。

然而,在这句话说完之前,我便在近卫的怀中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