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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潜伏于黑暗之物

在二手书市的景色碎片四处散落的仓库里面,耶露蜜娜难得地露出了苦笑般的表情。

这回是一个半月前左右的事。

因为某件事而身负重伤的要被诊断出得一个月才能痊愈,连下床走动都没办法。

另一方面,亚隆身为园丁,表现得非常好。他那能够读取别人心思的能力,据说对植物也有效果。虽然修剪技术还有些拙劣,但自从他到来之后,整个庭院变得欣欣向荣。

那两个人是这幢洋房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是他们来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在二手书市逛完之后,不知为何从银行回来的马克情绪非常低落……不对,他甚至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连耶露蜜娜都慌了手脚。

困惑了一阵子之后,想起没多久之前马克带自己在镇上逛得很愉快,耶露蜜娜决定下次也带马克出去走走。

马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物质需求,所以耶露蜜娜只能想到请他吃一顿饭。本来想去矿山老板阿杜奈伊之前介绍的一家餐厅看看,但不知道是不是不合马克喜好,总之他表现得相当不自在。后来耶露蜜娜才知道,当时马克知道那家店是阿尔巴——马克的死对头——所经营的餐厅,所以才会这样。

感觉结果还是让马克吃了大苦头。

耶露蜜娜此时回想起来心情不禁变差,但当时的她倒是挺快乐的。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齿轮的声音彷佛引导似地响着。

这圆,指针的音色是从地下传来的。

地下是仆人们的生活区块。严厉的父亲绝不可能踏入这里。但耶露蜜娜却偶尔会跟耶蜜莉欧两个人一起下来,从仆人们手中分得点心,或者找仆人们一起玩耍。

不过,当耶蜜莉欧开始沉睡,耶露蜜娜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了。

并不是因为她产生了抗拒感,而是因为拉着耶露蜜娜的手的分身已经不在了。

——不,最近偶尔会下来看看呢。

从马克到来之后,耶露蜜娜就变得偶尔会下来了。

想到这里,耶露蜜娜走下通往地下的楼梯。

光线来源只有上方一个小通风口的地下显得暗暗的,总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马克等人虽然应该每天都有打扫,但洋房本身是将位在拉其那斯的房子重现出来,没办法对这种微暗的气氛做出改变。

一个人走在地下室总有些许不安感,但时钟的声音却是从这里传来。

耶露蜜娜下定决心前进,来到一扇小小的门前。

「……这里是酒窖?」

耶露蜜娜曾经来过这里一次。

——既然这样,接下来会遇到的是那天的事情吗?

察觉下一段记忆的真相之后,耶露蜜娜犹豫着要不要碰触门板。因为那是她不太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齿轮就像催促着这样的耶露蜜娜似地不断推进。

在时针的声音催促之下,耶露蜜娜死心似地推开门。

门的另一边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式酒瓶。然后脚边有着一个破碎的酒瓶。

踏入酒窖的耶露蜜娜没能发现这个酒瓶,不小心将之踢飞了。

啪吱——世界跟酒瓶一样碎裂了。



「酒窖……是吗?」

马克一边推回滑落的圆眼镜,一边讶异地回问。

在没有任何皱褶的雪白手套上面,绣着彷佛翅膀的花纹。配上深绿色的领结与一脸困扰的笑容。这就是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

地点在挑高到二楼的玄关大厅。地板由一块块正方形的大理石紧密排列砌成,上头铺着大红色地毯。这里有着三道人影。

「嗯。我想你应该已经发觉了,这幢洋房的仆人人数其实不太够。所以根本没有余力打扫酒窖。」

散发着一股与说话内容成反比的悠哉气息的人是多明尼克。虽然脸上没有戴着眼镜,但打扮和马克一样,是肩负着统管仆人之责的总管先生。

现在,这幢洋房里面的仆人包含马克在内只有三个人。洋房大得跟座城堡没两样,庭院甚至有镇上的一个区域那么大。三人光是要管好房子里面就已经够吃力的了。

「多明尼克先生……我真是错看你了。居然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之下,做出那样的坏事……」

眼中泛着泪光低声说话的,是站在马克身边的少女艾霞。她是原住民,有着褐色的肌肤与琥珀色的眼眸。身上的打扮则是配有白色头饰与围裙的女仆服装。

「咦?奇怪了。我没在艾霞面前做过什么吧……」

「所、所以你觉得不在我面前就无所谓吗?」

「因为耶露蜜娜小姐其实不太在意细节,所以我认为她并不会介意,而马多克的话嘛…………嗯?」

不知为何,听到这种寻求同意的口气,让艾霞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

——为什么要责怪我呢?

擅自被认定为某种共犯的马克稍稍头痛了起来。

当然自己确实做了满多诡异的事情,几天之前甚至碰过被机关枪扫射的经验。如果放着不管,自己也会不知不觉被当成共犯,所以马克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而介入调停。

「艾霞。确实在这个时代有立法禁止人们在外头喝酒,但如果只是拥有酒类并不会受罚。」

「咦?是这样的吗?」

「是的。禁酒法是禁止酒精的交易——也就是制造、贩卖、运输等行为,并不代表要废弃原本持有的酒藏。所以说,酒窖里面有保存酒类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喔。」

当开拓时代结束,治安问题愈发严重,不知为何福罗雅堤那这个国家竟然得出「没有酒就天下太平了!」这样的结论,颁布了禁酒法。

结果却只让治安不断恶化,但直到现在依然不见废除的迹象。顺便一说,饮酒这件事情本身并未遭到禁止,所以在自家品酒的行为并不会被问罪。

多明尼克这样说明,带着一如往常的悠哉表情得意地说:

「正是如此。虽然颁布了禁酒法,但却不代表酒窖里面的紫房果酒就得消失了。」

「这点我懂了,但我去没问题吗?」

马克也才十七岁。完全就是未成年。让这样的未成年少年管理酒窖真的没问题吗?

多明尼克用力点头。

「所谓的执事啊~~原本就是负责管理酒窖的人喔。我在你这徊年纪也做过,不会有事的。」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啊……

多明尼克是个让人很难猜出年龄的人。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但就算说他是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也不会有任何奇怪的感觉。

马克脑中转着疑问,艾霞则担忧地说:

「不过酒不会被引燃然后爆炸吗?」

马克和多明尼克同时问道:

「………………你是从哪里听说这种事情的?」

「多明尼克先生告诉我的呀!」

「………………………………啊啊!」

过了一会儿,多明尼克就像想起这件事情似地一击掌。

刚刚艾霞之所有会有「饮酒→现行犯」这种过度反应的原因就出在这里。但是大致想像了一下事情经过,马克反而同情起多明尼克了。

「多明尼克先生不会有问题的。」

马克体贴地这么说,却不知为何换来艾霞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马克先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怎么可能!酒这种东西要是乱碰可是相当危险的。」

乱碰会相当危险的大概也只有艾霞,但她的危险性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之后,简单确认过今天一整天的预定,朝会就到此结束。



酒窖位在属于仆人生活区块的地下室。虽说是地下室,但也只有一半埋在地面之下,天花板附近其实是可以采光的。通风情况也算良好,不是太潮湿,是个挺适合生活的环境。

玄关大厅有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下去之后首先会看到厨房,再过去一点是洗手间、洗衣间、酒窖等地点。

因为紫房果酒暴露在阳光之下会变质,所以酒窖位在比地下室还要低五阶楼梯的位置上。走下酒窖的楼梯,打开门,伴随一股冷空气而来的酒精与尘埃气味,刺激着马克的嗅觉。

酒窖并不大,中间被棚架隔开,架子两边和墙壁上都形成了收纳空间。其中有一半左右的空间都收纳了各种酒瓶。

粗略看上去大概有一百瓶以上。法连舒坦因家似乎也有自己酿酒,墙壁旁边堆放了几个大大的木桶。

马克用指尖抚过手边的酒瓶。瓶子上面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手指抹过的痕迹清楚可见。可以看出起码被搁置了一个月以上。

但这也是无可柰何的事。多明尼克大多要出外帮主人跑腿,根本顾不到家里面的事情。若是交给艾霞处理,则不只是自找麻烦而已。

紫房果酒要是被摇晃,里面的沉淀物质就会混入酒中使之变味,不能随便乱动,所以马克觉得从轻轻掸掉灰尘的工作开始着手应该比较妥当。

重新环顾了酒窖,马克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不过这数量还真惊人呢。如果卖给镇上的黑帮,可以大赚一笔耶——!」

马克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惊醒过来。

「——对啊。这洋房里面并没有人喝酒呢。」

「嗯,我也没看过耶露蜜娜喝酒喔。」

「正是如此。然后被赋予管理此处职责的人不就是我嘛!」

「呃,嗯……确实是这样呢。」

马克猛一回头,就看到一脸困惑的艾霞站在那儿。她的手上提着水桶和抹布。看来是替马克送扫除用具过来。

艾霞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马克露出抽搐的微笑。

「呃……换句话说,这只是一种自我激励,让我能好好打扫。」

「你很有干劲呢。」

「是。我只是很有干劲,绝对不是想要拿走喔。」

「没人这么说吧……」

「呜啊。」

「……啊,对了,我拿了抹布跟水桶过来。你应该……用得到吧?」

「嗯,是啊,谢谢你。」

两个人尴尬地笑了笑,马克接过水桶和抹布。

艾霞像是要找话题一样,环顾了酒窖一圈。

「这些全部都是酒吗?」

「嗯,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酒收在一个地方呢。」

「……不过,真的会爆炸吗?」

艾霞一边说一边觉得不是很放心地皱起眉头。即便是这个少女,也多少觉得自己是被唬弄了吧?

艾霞伸手摸了摸酒桶。马克惊觉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她早就拿起了附近的酒瓶。

「——啊!」

艾霞应该是因为摸到灰尘而手滑,甚至让人不禁觉得她是故意选了这个时机,总之酒瓶从艾霞手中滑落。

碰——蹬脚声在石造的酒窖里面显得特别响亮。

马克猛地一蹬地,被他的脚步声吓到的艾霞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缩了起来。

落下的酒瓶在接触地面之前——在马克的鞋子上面一点点的位置静止了。目前呈现瓶口朝下的状态,而且还有一点歪斜。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支撑却静止不动是不可能的,但酒瓶确实浮在空中。

马克踩住的是酒瓶的「影子」。透过这样直接踩踏的方式,马克即便不操作自身的影子,也可以干涉对象物品。他就是这样「束缚」了酒瓶。

艾霞虽然是个善解人意,又在各方面都很体贴的女孩,但就是手脚非常笨拙。

马克先将手上的水桶和毛巾放下,接着捞起浮在空中的酒瓶,然后才推起滑落的圆眼镜。

「艾霞,你听好了,酒精这种液体确实具有可燃性,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物质。必须相当小心地使用。」

听他夸大地叮咛了一番之后,艾霞全身僵硬地点头。马克特地用能力阻止酒瓶落下,似乎起了相当的吓阻作用。

「好了。所以这里对你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地方。谢谢你帮我拿扫除用具过来,不过还是别太靠近比较好喔。」

多明尼克八成也碰过类似的状况,所以才告诉艾霞酒是一种可以被引爆的危险物品,让她不要随便接近。

艾霞失落地垂下肩膀,双手的食指交叉打转。

「因为……我不放心啊。」

这个少女没有恶意。因为多明尼克告诉她酒是可以被引爆的,所以她才真的很担心吧。马克也觉得自己讲得有点超过,于是对艾霞一笑。

「哎,等艾霞长大一点,再拜托你帮忙管理酒窖吧。」

「……马克先生,你这说法也太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吧。」

艾霞的外表确实比实际年龄来得小。当她嘟起嘴闹别扭的时候就更像个孩子了。

马克用微笑避免自己失笑出声,请艾霞离开酒窖。

马克随意掸掉灰尘,用扫把扫一遍地板,结果被卷起的灰尘弄得无法呼吸。如果平常有在打扫就不至于这样,不过这幢洋房里的人手实在应付不来。

——说起来,这幢洋房还需要打扫,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吊诡。

这里是海市蜃楼之屋。腹地内所发生的破坏和变异,都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恢复原状。就连之前艾霞不小心在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都在一个小时之后恢复了原状。

尽管有这么强大的复原能力,却还是会堆积灰尘与脏污。

——不过要是连打扫工作都不用做,那这幢洋房就不需要仆人了……

尽管心中有所不满,但马克还是因为自己有理由待在这里而松了一口气。

马克一度离开酒窖,从口袋中取出银表。那是一个雕有如新月般扬起的翅膀花纹的怀表,是马克几天前刚收到的新礼物。他确认了一下时间,短针指在十的位置上。

——差不多到了品茶的时间呢。

酒窖里面扬起的灰尘,要尘埃落定可能还得花上一些时间。马克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往厨房走去。

当时,马克为了通风,而没有关上门……

马克将还没用完的柴火丢入火炉,以打火石点火,将水注入茶壶之中。这幢洋房虽然是拥有三百年悠久历史的老房子,但倒是有加设水管工程。

在水烧开之前准备好瓷器托盘,并俐落地摆好茶壶与茶杯。然后从贮藏库里取出郁金球,仔细地洗干净之后切片。

当马克进行上述作业的期间开水沸腾了,于是他将热水注入茶壶之中。过了一会儿,确认茶壶已经被温好之后,倒出热水。接着加入上等红茶茶叶,再重新注水。随着这些动作,刺激胸腔的极品香气散放在空气中。接着只要把郁金球切片排放在茶壶边,就大功告成了。

叮铃叮铃——

彷佛算准时间一般,小小的铃声响起。这是呼唤仆人用的铃。

——真准时呢。

马克一边苦笑,一边端起茶组。使用叫人铃的主人在这个时间上大多不在寝室。应该窝在书房里面。

如果是年代比较接近现代的房子,基本上每个房间都会准备固定的叫人铃。这些铃铛会直接连接到地下室的厨房或走廊等地点,让人可以一听就知道是哪个房间在摇铃。

但这幢洋房似乎是在这种装置出现之前就已经落成,听到铃声之后必须想办法找到主人在哪里。也因此马克必须学会预测耶露蜜娜的行动。

虽然也可以重新加装,但很遗憾的是即便在这幢洋房施工,过没几个小时就会恢复成本来的面貌。

马克脚步轻盈地踏上略显老旧的石造台阶。从仆人生活区所在的地下室,穿过有着豪华但不失品味的室内装饰的玄关大厅,让马克感觉到有种巨大的落差。

他就这样来到书房前面,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等收到「进来」的回应之后,马克才轻巧地打开门。

书房的天花板虽然比较低,但宽敞程度绝对不输玄关大厅。然后这宽敞书房里的墙壁全都被书本填满了。虽然马克没有实际算过,但藏书量应该有到达十万本以上吧?

在这么大量书本的包围之下,一个少女坐在房间中央。

柔顺的头发是亮丽的金色,剪齐到不及肩的长度。在琉璃色洋装包裹下的肌肤,有如陶瓷那般光滑,而且雪白无瑕。

少女是这幢洋房的主人,也是法连舒坦因家的当家耶露蜜娜·法连舒坦因。是一个任何人来到她身边,都会不禁为她的美丽所赞叹的少女。

「小姐,您叫我吗?」

马克并拢双脚弯腰行礼,少女一对翠绿眼眸就看了过来。眼中带着足以深深吸引人的深邃阴影。

「……你准备得很周到。」

声音明明就如银啼鸟般动人,但语调却极端缺乏抑扬顿挫。不过她并没有不悦,这只是她一如往常的态度。

将茶具组放在桌上之后,茶壶中的红茶已经出味得恰到好处。将之轻轻注入茶杯,耶露蜜娜也正好阖上书本小憩片刻。她端起加入郁金球切片的茶杯,小小的双唇吐露满足的气息。

这是平常可谓没有表情变化的她,少数露出表情的瞬间。马克总是随侍在旁,享受着这样的变化。

待茶杯见底,马克再次注茶,这时耶露蜜娜突然抬起脸。她稍稍蹙起眉头,看样子是觉得有点讶异。

「……你去打扫酒窖了吗?」

「咦?是啊,多明尼克先生交代的……真亏您能发现。」

耶露蜜娜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啊啊,气味是吗?非常抱歉。这是我思虑不周。」

确实,酒窖里面的酒精味相当强烈。毕竟里头还放了酿造桶,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但对于不喝酒的人来说,这种气味或许会引起不快感。

马克低头赔不是,但耶露蜜娜摇了摇头。

「……不要紧,里面有些什么呢?」

「这个嘛。虽然有些蒸馏酒,但大部分都还是紫房果酒,我想应该没有橙麦酒。」

简单地说明过后,耶露蜜娜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看了过来。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或许会误以为她生气了,但她大概只是调整姿势,打算好好聊一下。

「……之前泡汤了的那场宴会又送来邀请函。虽然我不认为会被劝酒,但还是先了解一下关于酒的知识比较好。」

看来是为了应付社变场合才问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就容我说明一下吧。」

马克如此回答,耶露蜜娜便喝光杯中红茶,并站起身子。

马克正狐疑着她打算去哪里时,耶露蜜娜一副「你还磨磨蹭蹭什么?」的样子回过头来。

「……你愿意说明吧?」

「呃,到酒窖说明吗?」

「……因为有实物,所以我想一边观摩一边学习。」

「可、可是,酒窖位在地下室,那个,我认为不是小姐应该涉足的场所吧?」

「……这里是我家没错吧。」

「呃,是没错……」

「……马、克。」

以耶露蜜娜来说,她现在的说话口气有种少见的强硬感。马克处于与她缔结了契约的立场,因而无法违抗命令。不过现在的耶露蜜娜散发出一种跟契约无关、不由分说的魄力。

但这种有点像威胁又像责备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更别说平常耶露蜜娜那种不知焦点落在何方的眼神,现在却直直地看着马克。

马克犹豫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无法拒绝,深深地垂着头说道:

「谨遵小姐指示。」



两人来到酒窖之后,马克发现刚刚扫除扬起的尘埃已经消失。即便耶露蜜娜进入,也不会弄脏衣服吧?

马克伸手搀扶耶露蜜娜,避免她在楼梯上跌倒。不管是酒瓶的数量也好,还是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也罢,对她来说应该都不是太熟悉的东西。

马克环顾了酒瓶架子一圈,开始大略说明红酒与白酒的差别。

「基本上,紫房果酒有分红白两种,其中差别有的是出在原料不同,但最大的差别还是出于制造方式的差异。红酒是把整个果实连皮一起下去酿造,白酒则仅只使用果汁酿造。」

嘴上说着想要学习基本知识的耶露蜜娜,也确实表现出第一次接触这些知识的态度。她非常专注地听着马克解说(虽然马克觉得在颁布禁酒法的时代,特地学习与酒有关的知识也有点怪怪的)。但是,不知为何马克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开心……

「……这些架子是以什么样的规则分类的呢?」

「这个嘛……我也才刚开始整理,所以并不是那么清楚。」

马克一边回答,一边接连确认酒瓶上头的标签。

「紫房果酒大多以原产地加以区分。原产园、地区以及生产者。基本上来说,紫房果酒的名称都是用生产者、或者产地的名称来加以命名。加上酿造年份之后,就会变成最后的名称了。」

马克一边指着标签上的文字一边解说。

「所以架子也是以原产国来分门别类。较有名的原产国应该就是哥多拉吧。拉其那斯神圣国的产量虽少,但因为品质很好,所以也小有名气。当然,不管什么地方生产的酒都有优劣之分,但即便在品质不佳的年份生产的酒,也有机会因为保存较久而摇身变为高品质的产品。」

「……要怎么分辨生产年份的好坏?」

「这就要靠大众的评价和自己的舌头了。关于这点我也不是太了解。」

「……我想你已经相当了解了。」

「哎,因为以前有听黑帮份子聊过。」

来到洋房工作前的马克,是靠着替黑帮份子当保镖来赚钱的。

当时的他一身不寻常的打扮,鲜少被当成未成年少年。不,应该说马克的打扮会让其他人不去介意他的年纪。

周遭的黑帮份子们、甚至是雇主,都觉得马克是个怪胎……不,值得敬畏,但还是要想办法聊聊拉近一点彼此的距离,所以才会提起跟酒有关的常识。

——他们或许也不知道该跟契约者聊些什么才好?

实际上以马克那身打扮来说,要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身边,会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但马克自己却丝毫没有自觉。

「话说回来,这么多的紫房果酒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没想太多就问出口的这句话似乎失言了。只见耶露蜜娜的肩膀颤了一下。

马克假装没发现,想顺势带开话题,但耶露蜜娜却没有回头,只是以沉稳的声音说道:

「……要跟其他贵族打交道的话,似乎就需要准备这些东西。然后多明尼克把没出状况的东西搬过来了吧。不过这里实施了禁酒法。」

耶露蜜娜因为某个事件而失去了亲人,提起相关的过去应该会令她难受,但她却仍没有隐瞒地说明了。

耶露蜜娜愿意说出这些痛苦压抑的事让马克感到开心,他端正姿势,恭敬地鞠躬。

「不过,这么大量的紫房果酒只是被收藏着甚是可惜。如果您有兴趣品尝看看,我可以在午餐或晚餐时准备少许。」

耶露蜜娜思索似地转动着翠绿眼眸,但马上就摇头拒绝。

「……不,算了吧。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东西而已。」

「可是小姐,执事的工作本来就是倒酒。」

马克把早上多明尼克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结果耶露蜜娜就不说话了。这种反应相当难得,要是再逼紧一点,或许可以让她变脸。

有着些许恶作剧心情的马克继续说道:

「要是这幢洋房都没人品酒,那我就有点伤脑筋了。」

「……但是我未成年。」

「没错。不过我等仆人也不能擅自饮用,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执事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这是当然。但是不能完成应尽的职责,是件悲伤的事。」

马克这么说完便垂下头去。耶露蜜娜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却不知所措似地捏着裙子。马克心想只差一步,于是瞄了耶露蜜娜的侧脸一眼,两人对上视线。

耶露蜜娜挑起单边眉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咦?」

「换句话说,就是即便犯法,你也希望能够服侍某人。」

「那、那个,小姐?」

「虽然这也并非我所愿,但既然你这么困扰,那就别无他法。随你去吧。」

跟平常不一样的流利说法让马克慌了手脚。

「请等一下。小——」

「但是要主人对仆人言听计从,那就有问题了。所以其中的费用就从你的薪水里面扣除吧。」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这里的紫房果酒都是些上等货。换句话说价钱也很高级。然后这个时代的酒价当然只有黑市行情,光凭仆人的薪水根本就买不起。

马克脸色发白,耶露蜜娜却别过脸去颤抖着肩膀。原本以为她怒不可遏,没想到她却忍不住似地发出「嘻嘻」的笑声。

看样子是马克反过来被捉弄了。马克呻吟着,耶露蜜娜才总算回过头来。在她眼中的不是契约者特有的阴暗,她的脸上带着虽然笨拙,但确实算得上笑容的表情。

——她笑得比较自然了呢……

耶露蜜娜跟艾霞相反,几乎没有表情可书。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搭配没有变化的表情,会给人一种人偶般的冰冷感,没有人情味,难以接近。

也因此当她露出表情的时候,难免让人受到吸引。而且表情不是愁容而是喜悦的时候,更是足以令人动心。

然而下一瞬间,耶露蜜娜的微笑突然僵住。她就像躲避火焰似地离开棚架。

「小姐?」

方才的微笑早已不复见,耶露蜜娜以充满晦暗阴影的契约者眼眸环顾四周。

马克总算察觉其意义,将耶露蜜娜护在身后,挺身而出。

——(阿尔斯·马格纳)——这是耶露蜜娜的精灵之名。

耶露蜜娜拥有相当特殊的能力,马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轻松俐落地就打倒了马克,令现在的马克回想起来内心都还免不了隐隐作痛。虽然马克到现在也才见过其部分能力,但这部分能力就足以彻底胜过其他契约者。马克以「超越者」来称呼拥有这般能力的耶露蜜娜。

想要耶露蜜娜的能力的人,以及忌惮她能力的人,全都抱着有如求婚者般热情的态度锁定了她。

马克脸上浮现压抑内心想法的微笑,但心里却无比动摇。

有刺客找上门来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因为连马克都碰过邮差在递送邮包的时候,顺便掏出手枪的事。

但是贴近到这种距离,却还没被马克发现,这还是头一遭。更别说连这幢洋房的屋主耶露蜜娜都没有发现,这根本就是难以置信的状况。

「——(古夫·林)。」

马克呼唤自己的契约精灵。他的影子不再假装成人的形状,而是如毛线般分散开来。

当马克的影子细分成像蜘蛛网那样,便覆盖住了整个酒窖的地板。在室内这种有限的空间之下,没有办法逃离马克能力的控制范围。

但是马克却维持着虚假的微笑,心中产生一股苦涩的焦躁感。

——被逃掉了……?

马克的影子没有捕捉到任何东西。只有掌握到规则排列的酒瓶与棚架,并没有任何捕捉到生物或正在移动之物的反应。

「小姐,您知道目标是在什么地方吗?」

整幢洋房都处在耶露蜜娜能力的支配之下。方才也是她先察觉有异,或许她可以观察到马克所无法发现的事情吧?马克这么问,耶露蜜娜就直直指向棚架的另一边。

马克专注聆听,确实感觉那边有股压低了的呼吸声。看样子对方也发现了。

——现在该怎么办?

声音是从栅架的另一边传来的。从马克的位置无法看清另一边的状况,但马克只要脚一离开地面就会解除能力,导致他也不能去另一边窥探状况。

只要是有形的物体,就一定会在地面产生影子。在影子控制的领域之下,袭击者无法进攻。但马克也还没捉到对方,更别说他甚至不知道袭击者的真面目。

就在马克静观其变时,某样东西碰到了他的背部。

「——小姐……?」

耶露蜜娜不知几时靠了过来。她彷佛觉得冷似地颤抖着抓住马克的手肘,眼眸中闪烁着不安的情绪。

现在马克不只是惊讶,而是害怕了。耶露蜜娜的能力比马克强上许多,防御能力当然也一样。但那样的耶露蜜娜竟然表现出如此不安的态度,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对手那么强吗……!

「……马克。」

马克犹豫着,这时耶露蜜娜以虚弱不已、如小鸟呜叫般的声音呼唤马克的名字。

「……对方还在,对吧?」

眼前这位女性并不是马克所熟知的超越者,只是一个普通少女罢了。

马克为了让她安心而露出微笑。

「小姐,别担心。」

耶露蜜娜会受伤,当然也会不安。所谓的执事,就是要随时以完美的应对方式,让主人享受到最舒适的环境。因此,帮主人排除不安因素也是职责所在。

——都是我不好,刚才没有关上门……

马克刚进来的时候,这里头确实什么也没有。而当耶露蜜娜进来之后,也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那么对方一定是趁马克暂时离开这里时潜入的。

马克将注意力放到酒窖内的影子上。

——我管你是何方神圣,只要让整间酒窖崩塌,你就逃不了了!

马克当然也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会毁掉的酒,就算他花上一辈子也赔不起啊。

但除此之外,马克也想不到其他可以立刻揪出这个袭击者并且加以收拾的方法。正当他要命令影子进行破坏时——

「——马克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毫无危机感可言的声音回荡在酒窖之中。大概是发觉马克使用能力了吧?艾霞这会儿正打算走下楼梯。

「艾霞!不许过来。」

马克的呼喊没有派上用场,艾霞已经下楼梯了。

——得用影子束缚她……

这里有着连马克也无法捕捉的袭击者,当然不能让艾霞过来。正当马克打算把影子抛出去时,就像算准时机一般——

哒哒哒哒哒哒——令人不悦的声音回荡在酒窖里。

这声音让马克察觉袭击者躲在何处。

——竟然跑到墙壁上……

马克的影子只有张开在地板上,因为影子只会落在地面。墙壁真的是个盲点。

即便马克将影子扩张到墙上,真的有人能够不留下影子吗?

马克也没空一一确认真相了。袭击者的声音往酒窖入口——也就是艾霞所在的位置逼近。

「艾霞!」

马克大喊出声,袭击者飞跃到女仆少女面前。

啪——

尖锐——与这个形容词相去甚远,分不出是钝重还是无力的声音在酒窖内响起。

艾霞用手中的凶器——一支旧扫把——往袭击者所在的位置击落。

马克和耶露蜜娜都看傻了眼,艾霞则重新举起扫把,将「那个」拎起来。

「是老鼠。」

这句话不是比喻,而是真的老鼠。老鼠可能是在艾霞的一击之下晕厥过去,即便被拎着尾巴提起来,还是一动也不动。

耶露蜜娜见状,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紧紧抓住马克的手臂。

「……可不可以、快点、丢掉呢?」

「好——!」

艾霞留下精神十足的回应,轻快地离开酒窖。

目送艾霞离去之后,耶露蜜娜打从心底安心似地呼了一口气。马克则是无法理解状况而一脸茫然。太过茫然的他,甚至没注意到影子已经集中到自己脚下。

——袭击者呢……?

「那个……小姐?」

「……什么事?」

「呃……请问您怕老鼠是吗?」

「……我好歹也会有一两样讨厌的东西。」

马克用指尖推回不知不觉滑落的眼镜。

——也就是说,耶露蜜娜是因为不喜欢老鼠所以才害怕的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袭击者,马克的影子无法捕捉到的理由,只是因为对象体积太小?

回想起来,耶露蜜娜确实未曾说过袭击者之类的话,既然怕老鼠,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马克正感到无力的时候,活力十足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回来了。

「耶露蜜娜——我丢掉了喔!」

「……感谢。」

耶露蜜娜发出安心的声音,艾霞却睁大双眼全身僵住不动。原本以为是马克不小心用影子束缚了艾霞,但能力明明已经解除了。

马克侧着头,艾霞显得有些尴尬地退后一步。

「……我该不会成了电灯泡吧?」

艾霞的视线没有落在马克身上,而是落在旁边的位置。察觉此事的马克往旁边一看,发现耶露蜜娜的脸意外地靠近。

耶露蜜娜依然紧紧抓着马克的手臂。这会儿她才仿佛被烫到般慌忙放开了手。

——真遗憾……

马克显得有点失望,艾霞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个……刚才的状况,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懂得「就算心里这样想,但却不可以说出口」这种不成文默契的少女,直截了当地丢出问题。

「……没有啊。」

耶露蜜娜以下带感情的声音回应。

「那你们在做什么啊?还用了能力。」

——被发现了……

马克对耶露蜜娜投以求救似的眼神,但她却不知为何整个状况外似地歪着头。

「……不知道呢。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耶露蜜娜虽然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但脸颊上却带着几分红润。

——咦?她是不是不高兴?

耶露蜜娜重新整理好洋装的裙摆,慌忙离开酒窖。马克心想,自己做了什么足以让她变脸的事情吗?

艾霞担忧地凝视着马克。

「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吗?」

把那个「危险」给收拾掉的艾霞,一脸狐疑地问道。

马克当然不可能老实招认说不过是遇到一只老鼠,自己就误会成有袭击者,不仅使用了能力,而且还没有抓到。

当他一个人沉吟着该怎么回答时,艾霞往酒桶走去。

「不过还真的有老鼠呢。希望没有在这些空隙里面筑巢……」

艾霞一边说,一边窥探着层层堆叠的酒桶缝隙。大概是太暗了看不清楚,所以艾霞想要挪出一点空间而推了推酒桶。当然不可能这样就推开——

啪嘎——不祥的声音响起。

「咦……?」

原住民——原本就住在这块大陆上的人民,一向身强力壮。

装满紫房果酒的酒桶承受不住原住民的蛮力而裂开了。

接着就是紫房果酒如同喷泉般喷出。位在酒桶前面的艾霞首当其冲,被酒精喷了满头。

马克迅速拉开艾霞,接着连忙按住酒桶。但是却无法阻止溢出的酒。

「哇啊、啊啊啊,对、对对、对不起。」

「……该怎么说呢,你的行为总是教人意想不到。」

紫房果酒不断流出,洒在地上的酒扩散出去,光是闻到满盈于酒窖内的酒精气味就足以让人醉倒。

「阻止得了吗——(古夫·林)!」

听到马克的呼唤,影子维持山犬的形状吞噬酒桶的影子。能力本身似乎已经发动,但却无法阻止酒精向外流出。如果是泥浆那或许还可以,但透明的液体本身影子就很淡,因而无法加以干涉。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像山犬在大口大口喝酒,让马克更是不爽了。

——无计可施了吗……

马克死心似地叹气,然后看向始作俑者的凶手,只见艾霞情绪似乎相当低落,连打算帮忙的样子都没有。

想到之后的扫除工作就让马克头痛不已,但又看着瑟缩到几乎想挖个洞钻进去,而且全身湿透了的艾霞,让马克也无法对她生气,只能苦笑着说:

「艾霞。我没有生气,打起精神来吧。」

说起来,只因为一只老鼠就引发大骚动的自己也有不对之处;而且马克自己也希望这个少女可以开开心心地露出笑容。

马克这么鼓励艾霞,但艾霞却不知为何显得摇摇晃晃。

「马克先生……」

「怎么了?」

「总觉得世界看起来一片灰……」

仰起脸的艾霞,眼眸不知为何已经染成一片灰色。

艾霞·克朗·卫特是契约者。她的能力可以将灰色眼眸中所见的一切变成「灰烬」,这是一双可怕的(魔眼)。马克瞬间觉得血气尽失。

——这位小姐喝醉了,所以无法控制——

(魔眼)把视野中所有的酒桶都变成了「灰烬」。然后尽管这些酿造桶里装的是紫房果酒,但发酵过后膨胀的空气受到挤压,而且酒桶因为化为灰烬而失去压力,于是就像气球那样破裂了——

——换句话说,就是爆炸了——

「原来酒真的会爆炸啊。」

二度遭到酒精洗礼的艾霞当场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睡醒的她一边因为宿醉而痛苦呻吟,一边这样说。据说傍晚才回到家的多明尼克,非常后悔告诉艾霞这件事情。

另一方面,马克千钧一发地闪到艾霞的视线范围之外,躲掉了(魔眼)的威力,但是却落得浑身湿透还得打扫酒窖的下场,因此感冒卧病在床。

包括耶露蜜娜在内的洋房居民,身体状况似乎都不太理想。



看着「啪啦啪啦」崩解的记忆,耶露蜜娜吐出一缕恐惧的气息。

——那是在她四岁时发生的事情。

有一本图画书很得耶露蜜娜的喜爱。那是一本装订细致精巧的图画书,皮制封面上头打了金属铆钉。内容是马戏团表演,打开书本后从右边跳到左边的空中飞人小丑令耶露蜜娜爱不释手。

虽然那本书给儿童拿多少有点重,但耶露蜜娜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它。对当时常常生病的她来说,这本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某天夜晚,被奇怪的「喀啦喀啦」声音吵醒的耶露蜜娜睁开双眼,就发现床边的小桌上有一只老鼠。

如果只是这样,那她还不会太失控。但老鼠正咬着她最心爱的书本;而且很不幸的是,书本敞开着。

马戏团的帐棚就像遇到暴动般遭到撕裂。发现挂在老鼠嘴边的就是空中飞人小丑的头时,年仅四岁的耶露蜜娜发出了惨痛的尖叫。

从此之后,老鼠对耶露蜜娜来说,就是会破坏书本的可怕恶魔。

直到现在,耶露蜜娜只要看到老鼠,都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认为宝贵的书本是否又要遭到破坏而浑身颤抖。但是在多明尼克——现在是马克负责——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书房里面,根本就连只虫子也找不到。

耶露蜜娜甩开恶梦似地摇摇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时间又往前倒流了。到底会回溯到什么时候呢……

马克也是在要等人加入的十天前左右才来到洋房的。然后在那之前是漫长的(空白契约书)制造过程。与艾霞相遇则在更之前一点的时候。再往前推算——

——要回溯到一年前吗……?

耶露蜜娜首度对此事产生期待之情。

(阿尔斯·马格纳)让耶露蜜娜重复体验了过去。直到刚才为止的影像——虽然耶露蜜娜还没有看过其他——都只是在看电影一般的感觉。虽然只是旁观的记忆,但这确实是(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

如果耶露蜜娜的想法正确,那就有机会可以接触到过去?

耶露蜜娜也不是要发挥什么足以改变历史的强大力量。只希望能够接触看看就够了。只要能让她说出一句话就好了。

(阿尔斯·马格纳)——囊括了许多精灵,是世上最强的精灵。在因果学的思想普及,精灵们失去了(容器)的现在,是仍残留在世上,最终且最强大的奇迹。

因为太过巨大,所以过去每个(公主)都无法掌握它。如果是被(阿尔斯·马格纳)夺去一切的姊妹俩,或许能够抗衡那股力量?

说起来,这才是耶露蜜娜的父亲——里卡尔德·法连舒坦因的计划。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齿轮就像肯定耶露蜜娜的想法似地再度转动起来。

耶露蜜娜离开酒窖,追着时钟的声音往前走去。穿过地下室走廊,登上阶梯,来到玄关大厅——

飒飒飒飒——凉爽的风吹送着。

看样子是忘了关门。来自户外的风吹过玄关大厅。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那都不是耶露蜜娜所关心的事情,但玄关大门就这样敞着也确实下太妥当。耶露蜜娜无可奈何之下打算关上门,就在此时——

呼——一阵较为强劲的风吹过。

耶露蜜娜不禁缩起身子,这时有某样东西从她眼前披了过来。那东西虽然不是硬的,但却有种粗糙如砂砾般的感觉从身上传来。

「……这是大衣?」

那是男用大衣。

是父亲的?还是多明尼克的?就耶露蜜娜所知,洋房里面没有人穿过这种大衣。

在此之前,耶露蜜娜都没有产生过疑问。

到目前为止的记忆,全都是透过马克的观点,或者是与他有关的经历。

啪吱——以黑色大衣为中心,世界如万花筒般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