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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zince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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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依洛丽丝

「呀————————!」

这天的早上从一声惨叫开始。在厨房准备红茶的马克,跟同样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瑟莉亚面面相觑。

这个被石块与红土覆盖的国家,因为空气相当干燥,鲜少下雨。在这块大陆一隅的这座城镇当然也有着相同的气候环境,但现在洋房却像拉其那斯神圣国一样充满朝雾,湿冷的空气甚至流进了厨房里面。

这里是海市蜃楼之屋——「不可能存在之物」会理所当然地存在的场所。

马克是在这幢洋房里服务的执事。身上穿着没有任何皱褶的燕尾服,手上戴着绣有法连舒坦因家家徽的白手套。戴着圆眼镜的脸上露出困扰的微笑。虽然一大早的,但他早已经把全身上下都打点得非常完美。

瑟莉亚穿着合身的长裤与挺拔的衬衫。服装让人联想到酒保,但身材却凹凸有致。她是厨师。不知为何她现在正觉得很麻烦似地看着马克。

「是什么事?」

——为什么说得好像都是我不对一样……?

马克一边叹气,一边如同往常地一语带过,然后歪了歪头说道:

「唔……?这听起来像是要的惨叫……」

要跟马克等人同样是这个家里的仆人,但因为她负责了协助主人沭浴更衣等相关工作,所以住在楼上的房间里面。虽然主人有另外的专属女仆,但最近要跟女仆的工作却渐渐有了重叠的迹象。应该要将各个仆人的工作范围重新调整一下会比较妤。

——要毕竟是个女生,由我这个男性出面探望状况应该不太妥当吧……

刚刚的惨叫听起来像是看到什么讨厌的东西而发出来的。要毕竟是个妙龄女孩,马克身为一个男性,还是对于窥探她的隐私不免踌躇。

见马克犹豫,瑟莉亚叹了一口无奈的气。接着取出一颗方糖,用拇指弹了出去。

「射穿吧——(鲁·格)。」

咚轰——砂糖以炮弹之势劲射而出,直接命中马克的额头。

方糖在撞到的瞬间爆裂。难以想像是由一小颗砂糖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将马克击昏。

契约者——在这块大陆上,有一群被如此称呼的存在。

支付代价给精灵,并藉此获得特异能力的存在。契约的代价会让他们身上背负某些缺陷;而这幢洋房的主人则创造出能够修复这些契约者代价的能力。

也因此马克或瑟莉亚……不,聚集在这幢洋房的所有仆人,除了一人以外,全部都是契约者。这也算是「不可能存在之物」的一种吧。瑟莉亚的能力是「斥力」——令弹出的方糖拥有炮弹般加速度的「推力」以及与之相对的「引力」。

「早安……?咦、哇哇哇哇,马克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一踏入厨房就发出慌张声音的,是一个女仆少女。

艾霞·克朗·卫特——是耶露蜜娜的女仆。她有着大陆原住民特有的琥珀色眼眸与褐色肌肤。身上的服装是群青色的连身裙与白色围裙。围绕着头饰的黑发看起来就像承受过某种灾害一样,乱得可怕。

「不用担心。虚弱体质。」

明明是瑟莉亚打倒马克的,但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是、是这样的吗?那、那个,刚刚好像有听到尖叫……」

艾霞没管在一旁呻吟的马克,迳自转移了话题。毕竟这已经是每天早上的常态,她似乎也习惯了。马克有种丧失了本来就很稀少的伙伴的感觉,不禁潸然泪下。

瑟莉亚对艾霞点点头,大跨步来到倒地的马克身边——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

「确认状况。立刻行动。」

看样子是说要马克去看看要的情况。

——我是被你打倒的耶……?

马克发散出怨愤之念,艾霞抬眼蹭到瑟莉亚身边。然后取出一个小袋子。

「呃,这个,我量好材料用量了。」

艾霞虽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但却笨拙到令人绝望的程度。不过马克曾以「教导艾霞下厨」为变换条件有求于某人,契约者不能违背约定。

如此辛苦下来的结果,是艾霞总算学会下厨的第一步,「自己量出使用材料份量」了。连主厨瑟莉亚都放弃了她。这第一步已经可以算是一桩丰功伟业了。接下来的调理工作则由马克接手,将餐点完成。

「还、还有今天我想去找阿尔巴先生,瑟莉亚小姐,可以再麻烦你吗?」

艾霞有一个住在镇上的哥哥。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与那个人之间有着兄妹关系,只是因为同是原住民而与对方亲近。但因为艾霞是严重的路痴,所以她总是拜托瑟莉亚帮自己带路。

「当然。」

瑟莉亚面露贵妇人般的笑容点点头,抛给马克一个体恤的视线。

「马克。可以拜托你去看看要的状况吗?应该真的出事了。」

发现瑟莉亚的态度突然整个软化,马克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但还是立刻应允。

「嗯,好,如果我去方便的话,那我就去看看。」

这天不知为何,瑟莉亚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也很温柔地对待马克。

「——你这大蠢材!」

来到玄关大厅,某样东西伴随着怒吼从楼上摔下来。

啪轰——某种东西被压扁的声音响起。一个漆黑团块滚在高级地毯上面。

仔细一看,以悲惨姿态倒卧地上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一头黑发像地毯似地披散开来。虽然是个仆人,但却穿着满是荷叶边装饰的睡衣。疲惫地闭着双眼的那张脸上,带着充满知性的美丽。

要——不对。这个是昨天开始上工的医师洁诺芭。洁诺芭猛然睁开眼,深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恐惧之色。

「呜……没想到会直接从二楼丢下来……如果不是我,早就出人命了吧?」

确实洁诺芭是头下脚上地落地。而且玄关大厅的地板是打磨得非常光亮的大理石地板。现在的情况,反而该问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还活着才对。

医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以充满不寻常情意的眼神看向二楼。

「——去你的!我喜欢——啊唔?」

马克以手边的雨伞,朝着正要大声喊出爱意的洁诺芭后脑勺一记重击。

马克的能力是「影子」。被影子束缚的事物,将不会受到来自外界的干涉,变成有如时间静止的状态。就算是一把不怎么样的雨伞,只要用影子束缚,就可化身为近似火钳的凶器。

「闭嘴。一大清早的很吵耶。」

耶露蜜娜被卷入了两天前镇上发生的骚动,昨天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不能一大早就吵吵闹闹。

「所以说——要。这是怎么一回事?」

抬头望向二楼,可以看到探出扶手的少女身影。

少女身穿异国风的雪白睡衣,从发根到眉毛都是一片纯白。她是裁缝师要。面容带着强悍气息,脸颊则因为怒气而泛红。

「那、那边那个蠢材,擅自跑来我、我的——我的床上啊!」

洁诺芭「哼」了一声,很践地挺起胸膛:

「你这样说就太奇怪了。夜袭当然要安安静静地实行啊。」

马克大致掌握状况之后感觉到轻微的头痛。

要受到来自同性的洁诺芭求爱,但要本身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加上洁诺芭现在也是受雇于洋房之身,这一切真的让要头痛到必须卧床休养的程度。但洁诺芭甚至还钻到了要的床上,也无怪乎要会发出方才那样的尖叫。

如果放着不管,那要的理性很可能会崩溃。如果外号「契约者猎人」的她理性崩溃了,应该会化身为冷漠无情的杀手吧?马克可没有自信可以阻止那样的她。

「洁诺芭,你也是这里的仆人,如果不道守规矩就得惩罚你了。」

马克是执事。因为这个家里有总管,所以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总管手上,但管理仆人的工作则属于马克的负责范围。

「有意思。不管怎样的惩罚都无法阻挡我的爱意啊!」

「——那么,我命令你到镇上采购。当然,因为这是惩罚,所以你得自己去。」

洁诺芭的脸色明显地变得铁青。洁诺芭有人类恐惧症。即便是与耶露蜜娜缔结契约,修复了代价的现在,她的这个毛病依然没有改善。

「呼……冷静点。我只是想跟她打好关系而已。根本没有违反规矩的意思。我道歉,原谅我吧。」

虽然态度践得不得了,但洁诺芭的头都已经蹭到地上了。实在很难理解她的自尊心到底是高还是低。

「总而言之,我们是仆人。如果连睡个觉都不能好好休息,肯定会影响到平时的工作内容。请你学习『自重』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虽然你这么说,但要小姐醒了之后,我不就连她周围半径二希克以内的范围都无法进入了。」

二希克——要挥刀的攻击范围也就差不多这么大吧。既然说无法进入这个范围内,就表示要是抱着真的会「砍下去」的态度警戒着洁诺芭。

——都被讨厌到这种程度了,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吧……

马克进行从昨天开始就不知道做过几遍的严厉叮嘱之后,命令洁诺芭回到地下室的寝室里。

洁诺芭回到地下之后,马克仰望位在二楼的要。

「要,你今天也可以工作吧?」

「昨天不是下午就开始工作了吗?」

落入得跟洁诺芭一起工作的处境,让要因为打击过大而倒下,但身体一旦有所不适就得接受洁诺芭这个家庭医师的诊疗……察觉到这么绝望的现实轮回之后,要凭藉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恢复工作。马克看了都觉得这样的她很可怜。

要用单手撑住扶手——就这样顺势从二楼跳了下来。

轻飘飘地——要无声无息,像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地。看着这幕让人以为她背上长了一对翅膀的光景,差点看到出神的马克推回滑落的圆眼镜。

「这样很没规矩唷,要。」

雪白的双腿暴露到大腿处。马克狼狈地佯装镇定,要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轻率,只见她红着一张脸按住和服下摆。

「罗、罗唆啦……所以?耶露蜜娜没有叫你,有什么事吗?」

马克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都会给耶露蜜娜送上红茶。但因为今天没有听到耶露蜜娜的叫人铃声,所以他就没有特地送上。要大概是从这点判断出马克有事情找自己吧?

「说有事找你确实也算是……我是因为听到惨叫才过来看看的。」

这么回答之后,要不可置信似地睁大眼睛,然后才狼狈地环顾周围。

「今、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你是说你担心我?」

「因为你也是个女孩子啊,多少会担心。」

要用手指玩弄雪白的发丝,以羞涩的眼神抬眼望着马克。被美少女以这种表情盯着看,大多数男性应该都无法再多说什么了吧?马克一阵晕眩,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失去理性,急忙别开视线。

——真是的。这位小姐对自己的容貌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尽管外表有如雪精灵,但却跟耶露蜜娜不同,表情变化非常丰富。无论身为仆人、身为契约者、身为伙伴,还是身为异性,马克都不可能不把要当一回事。

要虽然嘴里抱怨,但她却不会拒绝马克的请托。马克自知很依赖她,也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就会变得毫无防备。不过——

「哎、哎呀,毕竟我原本以为是刀的东西,结果一把抓住才发现是那家伙的手,当然会尖叫罗。」

要像是把糖搞错成盐一样,有如羞赧的少女般小声说着。让马克不得不倾尽全力甩掉伴随着轻微头痛袭来的念头。

——你为什么醒来第一个念头是想要拿刀呢……

但马克还是没有察觉要的心意。

「总、总之没事了吧。话说回来,昨晚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昨晚?」

「我是指耶露蜜娜。」

前阵子耶露蜜娜丧失了记忆,陷入令人头疼的状态。总管多明尼克说今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马克拜托要,请她多多关照耶露蜜娜。

转移话题之后,要不知为何有些不悦地眯细了琉璃猫般的双眼。

「你这……大木头。唉,罢了吧。耶露蜜娜的话没什么特别之处,顶多就是今天早上睡晚了吧。」

「这么晚还没起来有点稀奇。」

「总管的说词确实令人介意,不过也不可能马上就出事吧?」

「是这样吗?毕竟发生了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虽然是昨天……严格说来是前天的事情,但小心点还是比较好。」

「也对。虽然我才刚来,没什么立场说大话,但连我都觉得耶露蜜娜小姐前后的差别也太大了。加上丝毫没有之前那场骚动的记忆也是问题之一。」

「你们两个干么这样唱双簧啊?我也有注意到你说的那几点。」

「那就好……两个?」

马克听到要的说法歪了歪头,才发现有个没注意到的人物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呜哇啊?」」

马克和要同时惨叫。

一个东洋人青年不知不觉出现在两人中间。他身穿不同于燕尾服的夸大外套,有着短短的黑发与粗大的眉毛。细小的眯眯眼与多明尼克有几分神似。

「逢、逢魔。你是几时出现在那里的?」

「咦?等等,我不是跟马克一起上来的吗?虽然我有想过要跟着洁诺芭一起走,但总觉得你们的话题有点严肃,让我介意了起来。」

——完全没有人发现。

马克说不出话,要则是毫不留情地指责:

「你还是老样子,很没存在感耶。离开村子之后是不是变得更严重了?」

「你、你说什么?公、公主还不是老样子,这么任性。」

「你——我、我哪里任性了?还有,你别再用『公主』称呼我了啦。」

要跟逢魔似乎是青梅竹马。虽然一开始的对话听懂了,但途中两人改用母语交谈,马克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感情好还是不好的两人渐渐扯开话题,马克只能假咳一声提醒他们。

「总而言之,耶露蜜娜就拜托要多多关照了。逢魔,你去适应一下洋房的工作吧。基本的工作内容跟昨天一样,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陪着你。你做得到吗?」

虽然马克年纪比较小,但身为随从的逢魔算是马克这个执事的部下。为了有效率地推展工作,总管多明尼克告诉马克,身为执事也要学习给其他仆人下达指示。

「啊啊,我想没问题,但……」

「但?」

「马克啊,我希望你老实回答我。我……真的很没存在厩吗?」

——看来不是故意消除气息啊……

马克觉得有点同情逢魔了,但还是装出一个爽朗的微笑。

「优秀的仆人必须做到不会议主人或客人太介意的程度。我认为你很努力地做好这一点。」

撒了个漫天大谎让马克有点自我厌恶,但他紧紧握拳,希望逢魔能够找回属于自己的自信。

「这、这样啊。或许我适合当随从吧。」

逢魔心思单纯地恢复了元气,这时——铃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

——这么吵闹,总是会醒过来的吧。

马克一边后悔自己手中没有准备好茶组,一边快步来到厨房,幸好瑟莉亚已经先准备好了。

瑟莉亚虽然对马克不甚友好,但为了主人却能无私地奉献。



「——打扰了。」

将红茶送到寝室之后,马克看到耶露蜜娜不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而且很意外地已经更衣完毕了。

金发约到及肩长度。翠绿眼眸似乎有点迷茫。端整的面容与纤细的身体足以令人联想到玻璃工艺品。面无表情到让第一天上工的逢魔,误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主人不开心的事情而感到沮丧。但她其实没有不高兴,只是平常就总是这样罢了。

桌上的几本书堆成书塔,可以得知她又沉浸在读书的世界之中。像这样抱着书本的手臂上,包裹着如丧服般的纯黑洋装。虽然耶露蜜娜喜欢黑色,但像现在这样完全一身黑的打扮却不常见。

要似乎没来帮忙她更衣。也就是说,耶露蜜娜是自己换好衣服的。马克尽管感到意外,但还是将红茶放到桌上。

「您不常穿这种洋装呢。」

马克忍不住表达疑问,耶露蜜娜慌忙甩动了一下裙摆。

「……很奇怪吗?」

「不会。很适合您。」

耶露蜜娜从书本另一边刺探马克脸色似地抬起视线,然后又慌忙挪回书本上。

「……洁诺芭建议我穿的。」

——那女人竟敢强迫耶露蜜娜接纳黑色……

洁诺芭对黑这个颜色抱有不寻常的美学理念。马克以前只是因为穿着漆黑的大衣,就被她以「心之友」称呼,并且熟稔了起来。

马克面带悠哉的笑容,但却暗暗握紧拳头。

「非常抱歉。回头我会去盯嘱她,她似乎有着把自己的兴趣强加诸他人的习惯。」

不知为何,耶露蜜娜快速翻阅着手中的书本,看样子是下意识的动作。马克歪着头,耶露蜜娜以翠绿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看起来像在责备马克。

「……所以就是奇怪了?」

「不,并不奇怪……但,我觉得这不是耶露蜜娜的喜好。如果您真的喜欢,我不会阻止,但我想您没必要勉强自己做出跟平常不同的打扮。」

「……喔。」

以算不上失望又算不上安心的微妙音色这么小小地应了一声之后,耶露蜜娜端起茶杯。马克狐疑地歪头,丢出了另一个问题:

「您起床好一会儿了吗?」

虽然没有穿束腰,但这件洋装要一个人换上肯定花了不少工夫。

马克这么问,耶露蜜娜犹豫地别开视线。然后又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抬眼看着他。

「……我睡不着。」

「睡不着……您是说整夜没睡吗?」

仔细一看,才发现昨天装满的灯油已经见底了。

「昨天您不也没休息?身体不舒服吗?」

「……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在想前几天……镇上发生的那件事吗?」

耶露蜜娜虽然表现出踌躇的态度,但一会儿之后就微微点了点头。

「那天我一直跟您在一起。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告诉您……」

虽然还是犹豫地晃了晃杯子,但耶露蜜娜微微点了点头。

「从哪里说起呢?」

「……从一开始。」

马克从耶露蜜娜打算拿书却从梯子上面摔下来,之后就丧失记忆这边开始说起。大半夜的找了医生来诊疗。之后为了转换心情到了镇上去逛逛。然后发现要的刀被拿到拍卖会上当成商品,之后又跟洁诺芭和逢魔牵扯上了。

「……在镇上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嘛……打算回想起记忆的时候显得有些痛苦。但是除此之外,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比方在怎样的状况下?」

「是。比方我们去看了建造中的桥梁,当时的您就觉得吹过的风很凉爽舒适。对了,感觉从那之后您看起来就相当享受当下。」

「……你们不是潜入仓库了?我没有出面阻止吗?」

马克回想当时的状况差点噗嗤笑了出来。

「您说因为很有意思,所以没关系。」

这么回答之后,感觉耶露蜜娜似乎稍稍勾起了嘴角。

「……是吗?就跟那天一样啊。」

耶露蜜娜理解似地小声说。马克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鼓作气问了出口:

「小姐以前是那种个性吗?」

耶露蜜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地稍稍沉下脸,然后才怀念似地将目光转往庭院。

「……我以前似乎不怎么喜欢看书呢。不喜欢窝在房间里面,总是想往外面跑。所以我总是从这里——」

「从这里……?」

耶露蜜娜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似地闭上了嘴。然后稍稍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耶露蜜娜一副话题到此打住的态度,端起茶杯。

——总是从这里——

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该不会想说从这里逃出去吧……?

从现在耶露蜜娜的表现看来很难以想像,但失去记忆的她却活泼得跟艾霞几乎有得比。就算她真的做了从二楼阳台逃出洋房这种程度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对耶露蜜娜来说似乎也是有点丢脸的记忆吧。马克敏锐地观察到实情之后便决定不多追问。

随后众人进入早餐时间。马克用完自己的早餐之后,进行晨会。

包括园丁亚隆在内的所有仆人全都聚集到了玄关大厅。

「嗯——……让洁诺芭当医生兼打扫人员果然有点怪怪的。」

洁诺芭基本上是以医师身分受雇于洋房,但毕竟不会天天都有人生病受伤,所以请她空间时间兼着做打扫清洁的事。

带着与口气彻底成反比的悠哉气息这么说的,是总管多明尼克。他的眯眯眼总是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睁着眼。温吞的表情也总是让人感觉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干劲。从外表看起来,他的年纪从十多岁到五十多岁都有可能符合。尽管外貌呈现着彻底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他可是能够在这个满是契约者的家里面统管所有仆人的人。

马克一边调整圆眼镜的位置一边发表意见:

「不过,如果让洁诺芭在瑟莉亚底下工作,那么瑟莉亚也可以就食物的营养层面跟她商量。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应该算是妥当吧。」

「地下室的扫除工作多了一个逢魔应该也相当有帮助了。所以今天请洁诺芭负责楼上,楼上的扫除都是马多克一个人在负责吧?」

楼上的工作主要由马克和要负责,但因为要是裁缝师,所以扫除是马克一个人在做。

「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很有帮助啦……」

马克瞥了要一眼。如他所料,只是表现出有点烦恼的态度,就足以让要脸色发白。

「呃——……这些工作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这样吗……洁诺芭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被这么问起的洁诺芭双手交叉挺起胸膛。

……明明应该是发给她白色的围裙,但不知为何被她弄成黑色了。是重新染色的吗?而在她的左半边脸上,戴着化妆舞会用的面具。这面具确实有打出眼孔,应该只是装饰用品。

虽然洁诺芭有人类恐惧症,但不知为何面对多明尼克和耶露蜜娜却没事。据她的说法,是这两人身上有着与契约者接近的「气息」之类。

「我希望在地下室工作。虽然不能跟要小姐在同一楼层令人心痛,但地下室那种充满昏暗气息的空间不就是最美妙的世界吗?」

「嗯——伤脑筋。我实在不太想让身为医师的洁诺芭在地下室工作。」

别看洁诺芭这样,她可是拥有博士称号的人。虽然从她的学识上来看,也可以给她安插个家庭教师的职位,但这间房子的主人耶露蜜娜却是个不输给洁诺芭的知识份子。所以这里不需要家教。这么一来,就只能请她帮忙扫除工作了。

马克虽然觉得现在的安排很妥当,但多明尼克似乎认为医师兼扫除人员不太妥当。讨论了几轮之后,艾霞战战兢兢地举手。

「那个……扫除的话我可以帮忙呀?」

「艾霞维持现状就好。」

「艾霞维持现状比较好。」

被马克和多明尼克两人这么说,艾霞只能受伤地垂下肩。

对话到这里中断了一下,这时亚隆的低沉声音响起。亚隆有着相当于艾霞两倍高的魁梧身材。不仅身材高大,脸上还戴着猫头鹰面具。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幢洋房里面最奇妙的人。因为他也戴着面具,所以可能跟洁诺芭有某些相通之处吧。

「唔……如果让洁诺芭阁下担任园丁助手的话呢?」

「不,这样会衍生其他问题吧。」

「应该不至于。这里的庭院里种植不少可以拿来当作药材的植物。既然是医师,能够顺便管理这些植物应该也有所帮助吧。」

「原来如此。还有这层考量啊。那就调度到那边如何?」

「我也是受雇之身,这点事情还可以理解。我会完成被托付的工作。」

结果今天就在决定让洁诺芭去庭院帮忙之后,结束了晨会。

因为逢魔也上工了,所以马克的负担可以算是减轻了一半。一边服侍耶露蜜娜一边打扫,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送上瑟莉亚准备的料理之后,马克做好服务耶露蜜娜的工作,也下来午餐。就在他准备餐后小憩片刻时——

叮——清脆的铃声响起。

「哎呀?居然这个时间叫人,真难得呢。」

在厨房整准备收拾餐具的马克歪了歪头。

「瑟莉亚小姐,请问热水还有剩吗?」

「有。」

瑟莉亚正好在旁边准备红茶。但这不是为了耶露蜜娜准备的,她在午休或早上的时候都会给父亲亚隆送红茶过去。意外孝顺的举动,让马克就算亲眼看到都还有点不敢置信。

马克将热水注入茶壶,准备好托盘之后,迅速地摆好茶杯与茶叶。接着将热水从已经暖好的茶壶倒出。又因为考虑到是餐后,所以马克准备了味道比较清淡不苦的茶叶,加入茶壶里面。再度加入热水之后,立刻散发出恰人的香气。

不消一分钟就准备好红茶的马克向瑟莉亚点头示意,这时却被她叫住了。

「执事。炉灶管理。接手。」

「啊啊,你中午要出门对吧。我明白了。已经要出发了吗?」

瑟莉亚预定中午跟艾霞两个人要外出。好像是因为艾霞已经准备完毕所以打算出门了。这么一来厨房就变成没人看管,只能由马克顾好炉灶了。

离开厨房,正好撞见抱着一个小包裹的艾霞往这边过来。马克目送着她离开,往二楼前去。

越过玄关大厅,登上铺设了高档地毯的阶梯,穿过走廊,来到绘有新月形状翅膀花纹的门前。这里是主人的寝室,用过餐的她应该会在寝室休息。

马克并拢脚跟,挺直背脊,轻轻敲了两下门。等到回应之后,马克推开门,先恭敬鞠躬才进入房间。

「您叫我吗?」

虽然觉得耶露蜜娜好像略感意外似地看了一眼茶组,但马克还是将之摆放好。马克瞥了主人的脸一眼,发现耶露蜜娜的眼神显得非常严肃。

「您怎么了?」

这么一问,耶露蜜娜就把一双翠绿眼眸直直对着马克。然后下定决心似地小声说道:

「……马克。我有东西要让你看看。」



在耶露蜜娜的带领之下来到的,是位于洋房正后方的一座小小花坛。这里是一个三面被墙壁围绕,在这个时间点上不太照得到阳光的地方。马克曾在这里目击过多明尼克的秘密,也因此被艾霞撂倒过。

其实,马克大约知道耶露蜜娜所说「要让他看」的东西是什么。

前几天刚经过丧失记忆的一场骚动。洁诺芭曾提过这个事情的原因,说不定出在耶露蜜娜的姊姊身上。马克也多少有感觉到「姊姊」应该就在洋房里面,加上那场骚动真的闹得鸡飞狗跳,从耶露蜜娜的性格来看,没有解释一番才真的奇怪。

想必她从前天晚上一直烦恼到现在吧?

「……请你帮我打开。」

耶露蜜娜所指的,是花坛正中央——刚好在花坛边缘,形成一条通路的地方。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耶露蜜娜所指的墙壁上,有一个刚好可以让手搭上去的凹陷处。

——是暗门啊!

某种程度上已经心里有底的马克一眼就看穿了。他将手放在凹陷处,施加力量——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沉重的声音响起,墙壁往旁边滑开。

墙壁的另一边,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

「……你并不吃惊呢。」

因为马克一脸平静,所以耶露蜜娜觉得有点奇怪吧。马克摇摇头回应:

「我很吃惊喔。惊讶于你竟然愿意让我知道这里。」

这里对耶露蜜娜来说,应该是不想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吧。尤其是住在这幢洋房里面的人。见她愿意透露,马克真的相当吃惊。

「……你已经察觉了啊。」

「那是当然,毕竟我是管理这个家的人。而且擅自进来的话,就算是艾霞也会察觉的吧。」

这么回笞之后,耶露蜜娜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光是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出现讶异之色,马克就觉得之前没有太过追究果然是对的。

「……你连艾霞负责的工作都察觉了呢。」

「是……不过,我觉得她已经相当努力了。毕竟我们每天都一起生活,还是会发现的。」

「……你没想过要确认一下吗?」

耶露蜜娜问出跟瑟莉亚一样的问题,马克不禁苦笑。

「艾霞是小姐您的女仆。她不是我的部下,加上我的工作是评估如何让小姐在家里过得更舒适。」

这是「那一天」背叛了耶露蜜娜的马克得出的答案。

马克刚来到这里时,因为某件事情迁怒到耶露蜜娜身上,将与她相关的情报泄漏给镇上的黑帮份子。因此,马克决心从那之后,如果耶露蜜娜不主动说的事情,就会等到她愿意说为止。在那之前自己则是在她身边辅佐着她。这就是马克的决心。

「……谢谢你。」

「咦?您说什么?」

这只在舌尖上打转的细微声音没有传到马克耳里。耶露蜜娜也没有说第二次,看向通路入口。

「……点灯。」

楼梯旁有个小小的架子,上面摆着一组提灯。马克俐落地点起油灯。

往楼梯下去,来到一处广大的空间。大小跟楼上的玄关大厅一样。墙上挂着几幅肖像画或风景画。除此之外也摆设有梳妆台和一些可爱的小装饰。地板上铺有高级地毯,上面一尘不染。是艾霞打扫的吗?以她的笨拙程度,难以想像可以把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

虽然清洁程度令马克吃惊,但他的目光还是彻底被房间中央的某样东西吸引。

在这广大的空间中央,有一座附着天顶的大型床铺。

床上躺着一位跟耶露蜜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少女有着跟耶露蜜娜一样的金发。不同之处在于她的头发散开,有如绒毯般覆盖了整张床铺。少女身上穿着的,是跟喜好黑或蓝等暗色的耶露蜜娜相对照的白色洋装。

耶露蜜娜走近床铺,打开天顶。

「……她是耶蜜莉欧……如你所见,我们是双胞胎。」

耶蜜莉欧·法连舒坦因——这个少女就是让耶露蜜娜变成面无表情的原因,也是她创造(空白契约书)的理由。

「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活着。但是她没有死。」

耶露蜜娜往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掖开耶蜜莉欧脸上的头发。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会变成这样的,本来应该是我才对。」

她的声音有如银啼鸟悲叹一般微微颤抖着。

「……我的父亲似乎想创造(精灵容器),以及它的使用者。然后父亲选上的使用者并不是我。」

「这是……什么意思?(容器)真的能够被创造出来吗?」

(精灵容器)跟依附在契约者身上的契约精灵不一样。其持有者的力量远远大于契约者。这么说,这才是超越者——耶露蜜娜力量的真面目,不是吗?

「……要说明这点,首先要从精灵是什么——这点开始说起呢。」

「精灵是、什么……?」

「……马克,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在因果学这种学问发达的现代,所谓的未知、或者奇迹之类的存在已经渐渐揭开其神秘的面纱。但是从因果学的角度来思考,精灵和契约者这种存在很明显地违反了其原则。请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这、这个嘛……」

马克烦恼地沉吟着,吞吞吐吐地说出不甚明确的想法:

「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有所谓——不是人类的种族之类的存在吧?」

「……依照你的说法,就会变成在因果学的法则已经成立的情况下,同时存在着相对的法则。」

就是精灵的存在跟因果学格格不入的意思嘛。这话题已经渐渐超越马克能够理解的范围了。

「……我也不算得到正确答案。只是找出了在解说时产生的矛盾点最少的解释方式。」

「小姐的言下之意是?」

「……马克。你知道甘油是什么吗?」

「呃……炸药的原料……吗?」

「……那是硝化甘油。甘油是一种酒精类物质,因为易溶于水,所以常被用在医药用品上面。不过这个甘油有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

「有意思的小故事吗?」

「……是。甘油在到某个时期之前,似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结晶。」

「某个时期……是指?」

「……在某艘货船的运送之下,甘油似乎因为某种偶然自然地结晶了。然后这结晶与其他甘油混合,就导致其他甘油也跟着结晶。到了现在,只要以十七点八度冷却甘油,就很轻易地可以使之结晶。」

「您的意思是说,结晶状态传染给其他甘油?」

「……对。但是,一开始结晶的原因是什么呢?」

马克紧强地咽下一口口水。

「这个跟耶蜜莉欧……小姐,有关连吗?」

「……没有关连。」

耶露蜜娜的答案差点让马克摔倒。原本以为这个话题逼近了精灵的核心,实际上却毫无关连的样子。

「……怎么了吗?」

「不,没事……那个,跟耶蜜莉欧小姐没有关连吗?」

「……我只是依照顺序说明而已。还有一个。有种叫做洋白猿的动物跟人类很相近。你应该知道它们具有一定程度的模仿能力吧?」

「这点我还知道。毕竟马戏团会拿它们来表演。」

「……某只洋白猿发现用海水清洗芋头之后会让芋头变得更有味道。因为这只是单纯的模仿,所以这只洋白猿一旦进入群体之后,这样的行为就流行起来了……但奇妙的是,其他群体里面也出现了同样的现象。」

「所谓的同样,就是指用海水清洗芋头的动作吗?」

「……没错。甚至连住在山脚附近的群体也会特地跑到海边来。你认为这是偶然吗?」

「这个……我不确定,但难道说群体之间有所交流吗?」

「……不,很明显位在不可能有所交流的距离上的两个群体,都发生了同样的现象。」

「也就是说……」

「……如同你刚刚所说的。会不会是『以海水清洗芋头』的这个行为传染出去了?」

马克直觉发现耶露蜜娜想表达什么了。她为了让马克理解自己想表达的事情,特地从毫无关连的因果学开始探讨。

「……我是这么想的。人类的认知会相互『传染』。若是从村庄接着往城镇、国家、世界的范围扩张,让许多人类都被同一种认知『传染』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马克觉得这应该是相当不得了的状况,反射性地加以否定。

「等、等一下。人的价值观有千千百百种。就连道德观念都会因为战争爆发而整个崩解。要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拥有同样的认知是不可能的。」

「……是这样吗?人都会死。没有人不认同这一点。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因为对生存的执着而哭泣。所以人类为了接受死亡,才会得出只有人类才能拥有的概念,不是吗?」

——为了接受死亡——人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对生存的执着——这固然是有。但这不就是所谓的恐惧之情吗?对生存有过多的执着会使人失去善恶观念,变成单纯的暴力。实际上自古以来,被逼急了的民众很容易就会变成暴徒。

那么为什么尽管贫困,人却还可以拥有良知呢?那是因为大多数人在心里都会这么想。

——死了之后就可以到极乐世界——然后,生出这样概念的存在就是——

「——宗教……?」

耶露蜜娜抬头直直地望着马克的脸,明确地点头。

「……没错,就是宗教。人死之后可以去到死后的世界。活在世上干尽坏事的人死后会受苦受难。光是想像乐园和冥府,人就能够接受死亡带来的恐惧。」

也就是说,确实有方法可以让人们产生相同的「认知」。

「……然后,人类的身体受到意志左右的程度其实大到出人意料。如果坚信自己身体不舒服,就真的会出现身体不适的现象。」

马克知道有个明确地反应出这种现象的人。

那就是要——在洋房里服务的裁缝师。

身为契约者的她支付的代价是「实体」。是把身体以物体型态存在的条件当作代价贡献出去。也因此,让她变成除了水以外所有东西都可以穿过身体的体质。

话说,这样的要也是会受伤。遭到殴打会瘀血,被刀刃砍到也会出现刀伤。这就是尽管脑子理解,但她的身体却还是无法接受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的现象——换句话说,被殴打会痛,被砍到会受伤这类的「念头」影响到了身体。

「……『念头』——强烈的暗示会侵蚀身体。但相对的,如果让手脚都麻痹的人类坚信他的手脚其实可以动,就能够从麻痹中恢复。这样可以算是『奇迹』吗?」

「该不会……」

「……我还没告诉你方才问题的答案呢。据说使甘油结晶的原因或许是这样——甘油可以结晶——说不定是有这般想法的科学家的意念,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耶露蜜娜的意思是这样的:甘油接收了人们认为它可以结晶的意念,而真的结晶了。也就是说人类的「念头」可以干涉世界的法则。

「……宗教带给人们『奇迹会发生』的认知,这份认知吸引了许多人。然后从村落扩展到城镇、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这层『认知』,就会超越一般的念头范畴,拥有独自的形体。」

说到这里,马克也能够导出答案:

「所以……精灵寄宿在(容器)里面?」

「……没错。寄宿在人们深信为奇迹象征的偶像之中。」

「……所以,精灵开始失去力量。」

「……没错。因为比起神的奇迹,人们转为相信更有道理可循的因果学。」

在这块大陆上有其他国家所望尘莫及的契约者。那是因为祭祀精灵的原住民直到近年仍十分活跃之故。不同氏族的原住民祭拜不同的精灵。然而当原住民遭到残杀,迅速丧失力量之后,精灵们失去(容器),才产出了契约者。

「……然后在这个世界最普及的是——欧尔达教——将(精杯)视为奇迹象征并加以渲染的宗教……你知道为什么欧尔达教这么普及吗?」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马克又慌了手脚。因为这问题太跳跃了,让他差点停止思考。但耶露蜜娜似乎不容许他这样。马克稍微有点同情起受耶露蜜娜教导学识的艾霞了。因为耶露蜜娜不能容许放弃思考的行为。

思索了一会儿,马克战战兢兢地开口:

「会不会……是书本的影响呢?因为欧尔达教拥有能透过纸张这种媒体,将教义的情报四处传播的圣经。」

耶露蜜娜略显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稍稍露出一点笑容。简直就像在称赞学生一样。马克死心似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这种反应,会让人不禁想要回应她的期待。

「……正是如此。不过,圣书是几时撰写完毕的呢。欧尔达所留下的应该是(精杯),而不是圣书。所以精灵才没有寄宿到圣书上头。」

「这个……会不会是他的第一批子弟?」

「……想必是子弟没错,但并不是『第一批』。直到欧尔达教被确立为拉其那斯神圣国的国教,圣书才开始进行编纂的工作。为了宣扬欧尔达教,而使用了与其他宗教不同的作法。」

「不同的作法?」

「……在那个不同地域间交流仍很稀少的时代,宗教其实是以村庄或众落为单位存在的。」

这个状况,马克记得之前也在耶露蜜娜的教学之中听过。

从其他地方传来的概念,会因为当地风土不同而改变形式,升华成另一种思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无数宗教引起了彼此反目、否定,且绝对不让步的争端。

「……欧尔达教并不否定其他宗教,反而将之纳入。」

「将宗教……纳入……?」

「……对。一方面把其他宗教信仰的神置换成恶魔或神的仆人加以否定,另一方面又创造出带有其他宗教特色的普世之神。有彩绘玻璃和总是奏出代表特权的声音的礼拜堂,应该也起了非常大的效用。」

并不是否定一切,而是否定一部分,融合一部分。然后以带有鲜艳神圣色彩的教会迷惑人们,让异教徒改信欧尔达教。

「……就这样,融合了许多宗教的欧尔达教——色括原本祭祀的精灵也融合了许多其他精灵。(精杯)不过是个开端罢了。在某一天跳脱了精灵这个框架。所以我的父亲将之命名为『伟大的睿智』。」

这就是——(精杯)已经不在了——的意思吗?

但只是这样就要用「不在」这种表现方式,感觉好像有点太夸大了。耶露蜜娜还没有全盘托出。应该是现在才开始要说明吧?

马克望着耶露蜜娜的侧脸,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一些疲惫之色。

马克取出银表确认时间,短针指在三的位置上。两人已经在这里谈超过一个小时了。以平常话不多的耶露蜜娜来说,几乎等于讲了两、三天份的话。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端红茶过来。」

这么一问,只见耶露蜜娜凝视着马克手中的银表。

「……你还在用呢。」

「呃,这是当然。毕竟是您给我的。」

「……找出这个的时候,我可是烦恼挺久的。」

看耶露蜜娜的样子显得有点怀念。马克将之从口袋上解下,交给了她。然后……事情就突然发生了——

——抓到了——

感觉好像听到一道如银啼鸟啁啾的声音。

有某件事情发生了——如此直觉的马克立刻将注意力放到四周。但此举却无意义到令人觉得伤感。

「……是谁?」

耶露蜜娜困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喀锵喀锵——冰冷的音色接连响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处在密闭空间的关系,总觉得齿轮的声音回荡着,

声音大到诡异的程度。感觉过去也曾有过这种被齿轮旋律包围的经验。

被机械声唤醒,耶露蜜娜稍稍睁开眼睛。眼前有着带着夜空颜色的天花板。看起来像是床铺的天顶。跟耶露蜜娜自己的床不一样……

「……这里是耶蜜莉欧的房间?」

她缓缓抬起身子,这里毫无疑问是耶蜜莉欧沉睡的地下大空间。耶露蜜娜正好躺在她的床上,但却没有看到耶蜜莉欧的影子。

耶露蜜娜总算察觉到情况有点异常。

「……马克?」

不知为何,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出这个名字。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应该在这里的耶蜜莉欧也不见踪影。只有耶露蜜娜自己的低语空虚地回荡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尽管脑子一片混乱,耶露蜜娜还是想起为了告诉马克耶蜜莉欧的事情,而带他来到这里。

——对了。我正打算跟马克说明耶蜜莉欧的事情……然后……怎么了?

依稀觉得马克好像有说要端红茶来,但从那之后的记忆就突然中断了。

「……马克。」

耶露蜜娜再次呼唤执事的名字。依然得不到回应的结果,让耶露蜜娜遮住自己的双眼。

(空白契约书)——为了模仿应为世界上最强精灵(阿尔斯·马格纳)而创造出的(精灵容器)。刻在耶露蜜娜背上的这个(容器)创造出与契约者的精灵相通的道路,并且让耶露蜜娜可以使用在契约书上署名的契约者的部分特异能力。

耶露蜜娜低声呼唤艾霞的能力,但……

「……无法使用能力?」

(契约书)没有回应耶露蜜娜的呼唤。

——因为是晚上吗……?

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艾霞的(魔眼)无法发挥效力的状况。后来听说艾霞的能力到了夜晚就会减退,才知道契约者的制约还真是一种棘手的状况。

耶露蜜娜轻轻伸出手,呼唤其他权限——瑟莉亚的能力。瑟莉亚的能力是引力与斥力,即便是耶露蜜娜,也可以做到移动远处物体的程度。

伸着手一会儿,然后耶露蜜娜吐了一口失望的气息。呼唤瑟莉亚能力的结果,却是连天顶的一张帏幕都撼动不了。

(契约书)的能力真的消灭了?虽然很想确认身为(容器)的自己背部,但这里没有镜子,而且要一个人脱掉这件洋装也有困难。

总之,待在这里无法解决任何事情。耶露蜜娜下定决心之后下床。不知为何,白己的脚上还穿着鞋子。

登上通往地面的楼梯,就看到白色的光线从长方形的出口处洒落。已经习惯地下室黑暗环境的双眼受到这眩目的阳光刺激,耶露蜜娜还是穿过楼梯——

呼呼哗哗哗哗哗——是劲风吹送的声音。

「……为什么?」

低语声犹如小鸟啁啾。

眼前理应是海市唇楼之屋的花园——虽然树木林立,在树林之间隐约可以瞥见火红荒野的庭园——但实际上却不是。一片青翠绿色渲染的草原往前拓展,远处可以看见几条描绘出和缓曲线的街道。跟一片荒原的福罗雅堤那景色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里是耶露蜜娜的故乡——拉其那斯神圣国的房舍——应该在「那一天」跟着一场大火崩毁的景色——也是耶露蜜娜所追求,想要找回来的处所。

不可能存在的景色——耶露蜜娜立即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摇篮囚禁了吗?」

(阿尔斯·马格纳)的摇篮。那里是为了持续沉睡的(精杯公主)而存在的世界。

为了沉睡的(精杯公主)所编织出来的世界……不,或许该说是(精杯公主)为了(阿尔斯·马格纳)所做的梦也说不定。

耶露蜜娜无力地跌坐在草地上。

「……我……没能赶上吗?」

为了拯救被(阿尔斯·马格纳)囚禁的另一半——耶蜜莉欧·耶露蜜娜展开了这一切。耶蜜莉欧的寿命,就是加诸耶露蜜娜身上的时间限制。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刻划时间的齿轮,就像嘲笑她似地响着。

耶露蜜娜稍稍抬起脸。

——时钟……?

这幢洋房里面有那种声音大到在户外都听得见的钟吗?尽管抱着些许疑问,但失意的耶露蜜娜却没有力气起身。

——耶蜜莉欧也在这里吗?

耶蜜莉欧被(阿尔斯·马格纳)囚禁。在这里或许有机会见到她。

——见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见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耶露蜜娜不知道。明明把耶蜜莉欧当成替死鬼,结果却连救助她都做不到,还跑到这种地方来。就算被骂没用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虽然耶露蜜娜觉得耶蜜莉欧不会接受自己的道歉,但这一年,她就是在耶蜜莉欧或许可以得救的渺茫希望支撑之下活了过来。即便在这种时候,耶露蜜娜能够依附的对象似乎也只有耶蜜莉欧了。

想到这里,耶露蜜娜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的洋装下摆。那是一件黑色的洋装。耶露蜜娜虽然喜欢黑色和蓝色,但这件洋装还是跟自己的喜好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即便如此,耶露蜜娜还是选了这件洋装。

「……还没有结束。」

想起选择的理由,耶露蜜娜抓住地上的草,抬起了脸。

还有人愿意为了自己哭泣,也有会替自己担心的伙伴;有一群仆人以主人之名称呼自己,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等于是背叛他们。

拍掉洋装上面的杂草,耶露蜜娜稳稳地站了起来。翠绿双眼不若平常那样茫然,而是闪烁着明确的意志光芒。

耶露蜜娜扶着洋房的墙壁。

「——消去它,(阿尔斯·马格纳)。」

(契约书)没了功用,那么(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又如何呢?

有这样想法的耶露蜜娜尝试了一下,但没有效果。如果这里是(阿尔斯·马格纳)的摇篮之中,耶露蜜娜的行为就等于在它的肚子里面,想凭藉它的力量以便大闹一场,行不通也是理所当然。

——先调查看看有没有谁在吧……

为了进入洋房,耶露蜜娜沿着墙壁前进,往玄关方向而去。说不定邻近的城镇也还存在,但凭自己的体力,没有马车的话应该去下了吧?

来到玄关之后,推开黎胡桃制的厚重门扉。

玄关大厅挑高到二楼。脚下铺着深红色地毯,前方则是带着和缓曲线,通往二楼的楼梯。

眼前景象跟耶露蜜娜所居住的海市蜃楼之屋没有差别,但却有一样耶露蜜娜的洋房中所没有摆放的东西。

「……父亲。」

楼梯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硕大的肖像画。耶露蜜娜因为不想看到这幅画,所以将之收了起来。

画中是一位纤瘦的金发中年男子,他的身边有一位少女。少女身穿华丽的洋装,脸上带着按捺不住、想要往外跑似的表情。少女的脸孔与耶露蜜娜相似,长度及腰的头发颜色是略带黑的紫色。

「……母亲。」

那正是耶露蜜娜的母亲。她的父母看起来年纪颇有差距,但在拉其那斯的贵族之中,这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状况。

耶露蜜娜不太清楚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等她懂事之后,母亲就已经不是可以说话的状态。就像现在的耶蜜莉欧一样,一直沉睡着。

耶露蜜娜的母亲就是前代(精杯公主)。最后终究没能醒来,由耶蜜莉欧继承了(公主)的位置。

(阿尔斯·马格纳)会从继承(精杯公主)血统的人之中选择后继之人。母亲的下一位是耶蜜莉欧。再下一个就是耶露蜜娜。到了耶露蜜娜这里,法连舒坦因家的血统就断绝了。所以接着应该会从远房亲戚之中找寻有血缘关系的对象……想起这点,耶露蜜娜突然产生了疑问。

——母亲沉睡了十几年。

相对于母亲的寿命来说,耶蜜莉欧的寿命也结束得太早了点。看来果然还有挑战一下的价值。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齿轮编织着平和的旋律,彷佛在引诱耶露蜜娜。

耶露蜜娜静静地倾听,抬头望着天花板。

总觉得时钟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话虽如此,但玄关大厅是整个挑高的设计。不管钟声在什么地方响起,听起来都会像从上面传来的。

耶露蜜娜决定先到二楼看看。

鞋子好像要整个埋进地毯里面,感觉轻飘飘的。洋房的地毯触感一点也没变。虽然这是一场梦境,但五官所接收到的讯息却是无比正确。

刺激鼻腔的气味,跟父亲经常点燃的香一模一样。这种香来自曲都附近的东方国家,放在白瓷器上燃烧。在海市蜃楼之屋里面,因为耶露蜜娜不希望这么做,所以没有任何人点香。

有人在吗?耶露蜜娜在这股熟悉的香气中眯细眼睛,来到二楼。再次倾听,发现时钟的声音似乎是从走廊这边传过来,于是便往那边过去。

然后在走廊上前进——耶露蜜娜唐突地停下脚步。

「这是……洁诺芭的?」

洁诺芭是洋房专属医师。她所爱用的、可以遮住半张脸的白色面具,现在就落在耶露蜜娜脚边。

——其他东西也闯进来了?

耶露蜜娜捡起面具——

啪——世界裂开了。



耶露蜜娜蹑手蹑脚、不发出脚步声地走着。

不,耶露蜜娜并没有自己正在走路的认知,但周围的景色缓缓移动着,场所跟方才的走廊没有两样。

——这是……怎么回事?是身体自行在走动吗?

身体迳自动着,完全不受意志控制。尽管困惑,但从流动的景色看起来格外昏暗这点,可以猜测现在应该是晚上,不然就是黎明之前。

——时间点改变了?

遭遇难以理解的现象,耶露蜜娜心中困惑。这时前方的门扉无声无息地打开。

耶露蜜娜倒抽了一口气。从门的另一端出现的是一名少女,奇妙的是该少女竟然有着跟耶露蜜娜一模一样的脸孔。

——耶蜜莉欧……?不,不对。那是我。

长度仅及肩的短发。跟发长足以盖到腰部的耶蜜莉欧不同。

仔细一看,那里正是耶露蜜娜的寝室。从房间探出脸来的耶露蜜娜穿着睡衣,不知对什么感到不服气一般,脸上面无表情到甚至有点压迫感的程度。

——平常的我就是这种表情吗……

比起遇到自己,耶露蜜娜反而对自己的表情感到更为动摇。这是她第一次客观地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老实说还真有点低落。网时也感叹,亏马克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从表情判断自己的情绪。

面无表情的那个耶露蜜娜往这边看了过来,接着丝毫没有表情变化地,发出有些惊讶的声手:

「……洁诺芭,你在做什么?」

——洁诺芭……?

「呵……不愧是(黑衣)认可的主人。可以察觉我的气息,算你厉害。」

就在耶露蜜娜困惑时,充满智慧、如贤者般的声音响起。然后奇妙的是,这声音是从耶露蜜娜口中发出的。耶露蜜娜这才掌握到状况。

——我是正在看着洁诺芭的记忆吗?

另一个自己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地,以呢喃的音量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小声?」

看来是被洁诺芭的音量影响了。

——……这是今天早上的记忆吗?

今天早上,睡不着的耶露蜜娜碰巧遇见正在走廊的洁诺芭,于是这么问道。

另一个自己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上。耶露蜜娜一鼓作气朝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伸出手,但手却无法碰触到自己。甚至连手臂本身都没有抬起。因为这毕竟只是洁诺芭的记忆,似乎只能旁观。

——重现记忆……这也是(阿尔斯·马格纳)的能力吗?

总之,现在的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耶露蜜娜死心地只是默默旁观事情演变。

「……你找要有事吗?」

「正是如此。」

「……她似乎还在睡。不能晚一点再来吗?」

「不行。等她醒了就无法付诸行动了。」

「……你打算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想给要小姐穿上这件洋装啊。以她的容貌肯定能把黑色的魅力发挥到极致。甚至该说黑色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尽管声音不大,但洁诺芭还是以充满魄力的语调斩钉哉铁地说道。另一个自己似乎被她的气势逼退了半步。

「……你就这么喜欢黑色啊。」

「这问题太愚蠢了。我认为自己就是为了爱好黑色才诞生于世上的,而且以此为傲。」

「……这样啊。」

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的另一个自己放弃般地退开,洁诺芭却不知为何仿佛理解了什么似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疏忽了啊,请原谅我。我不会抗拒追求黑色的人。」

景色朝着另一个自己前进一步,看样子是洁诺芭靠了过去。另一个自己则稍稍躲了一下,退到房门附近。

「……做什么?」

「我懂的。你也想要黑色吧?我真是的,竟然只顾着私欲,对自己的主人失礼了。你也拥有活化黑色的素质啊。」

确实耶露蜜娜自己也挺喜欢黑色的。洁诺芭似乎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了。

景色再次往另一个自己前进,另一个自己则往后退了相等的距离。终于踏入了房间内。

「不用害怕。(黑衣)也是因为受到你的素质吸引,所以才认定你为主人。我都懂的!」

这句话似乎勾起另一个自己的兴趣。只见她停下了脚步。

「……所谓的(黑衣)应该是指马克吧。」

「没错。我没有见过比(黑衣)更适合黑色打扮的男人。当我知道(黑衣)的主人是你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适合黑色……不过,那天穿的灰色洋装实在不行啊。」

「……你的穿着对上了马克的喜好吗?」

「至少我从没听(黑衣)批评过。」

要是让马克听到这些对话,他一定会哭着否定吧?但很不幸地,不管是耶露蜜娜还是另外一个自己,甚至连洁诺芭都完全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大概是发现另一个自己产生了一点兴趣吧,洁诺芭打开了手中的包裹,从中出现一件黑色洋装。虽然衣领裙摆随处可见荷叶边装饰,但除了黑色以外真的没有其他颜色,是一件有如丧服般的洋装。

虽然是黑色,但这件衣服微妙地不太符合耶露蜜娜的喜好。虽然如此,但她又不知为何无法抗拒,甚至还觉得穿一次试试看也无所谓。

「……这件衣服不是打算拿给要穿的吗?」

「我只要另外再准备给要小姐的衣服就好了。别说这个了,尺寸上没问题吧?我也是个契约者。既然认定你为主人,自然会尽全力报答!」

明明很轻易就可以拒绝,结果另一个自己还是任凭对方把洋装套上。

在那之后,穿着不习惯的洋装照了照镜子,就听到要的惨叫。毕竟耶露蜜娜是让洁诺芭帮忙穿好洋装的,心有顾忌不方便出面,只能眼巴巴地度过介意到不行的这段时间。



啪吱——龟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眼前的景象分崩离析。接着原本的走廊出现。不管是洁诺芭还是穿着睡衣的耶露蜜娜,身影都已不复见。

耶露蜜娜又落单了。低头看看理应捡起了洁诺芭的面具的手,只看到手呈现握着东西的姿势,手中却空无一物。

——重复体验……究竟有什么意义?

尽管不明白方才现象的意义,但耶露蜜娜还是拉起了洋装的下摆。

——结果马克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件洋装。

耶露蜜娜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齿轮就像要回应耶露蜜娜的困惑似地响起。

这回,时钟的声音是从前方的房间——也就是要的寝室传来。耶露蜜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追上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虽然对方是仆人,耶露蜜娜还是对于擅自窥看他人寝室一事有些踌躇。不过她还是推开要的寝室房门。房间整理得很干净。不,与其说是整理得很干净,应该说是东西根本就很少。日用品自不在话下,连化妆品一类的东西都没有。顶多就是一个小小的柜子而已。

在那个柜子的正面,挂着一件彷佛窗帘般大大的衣物。是带有光鲜色泽的丝绸服装,袖子的部位显得相当宽大。

「……这是……和服?」

耶露蜜娜对这件和服有印象。她打算将之拿下,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

啪吱——世界再度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