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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7 ◇约会与约会与约会◆

「你在做什么?」

在彩家的客厅里,我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魅影鬽黑问道。

刚才我一回来,便发现魅影鬽黑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书。彩或许还在青梅竹马的家里吧,人还没到家。

而那个魅影鬽黑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心情欠佳,然而她戴上眼镜后却令人觉得连那副不快的表情也很可爱。不过那纯粹是像小孩子的那种可爱就是了。

「……在看书。」

她爱理不理地回答,目光也不离开书本。

「这个我看也知道啊。」

「知道就别问。」

对话结束。

她的嘴巴依然恶毒,虽然不知她是面对彩的时候装乖呢?还是对彩以外的人都筑起高墙呢?不管是哪个理由,反正都很令人不爽。

「喂。」

「闭嘴。」

「我什么都还没说呀!」

「你接下来也别说了。」

「这样对话就不成立了呀!」

「放心吧,我没有要和你对话的意思。」

「我有啊。」

「我没有。」

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书本,非但如此,在刚才谈话的时候,她又多读了几页书。到底对我有多么没兴趣啊……

「你的视力不好吗?」

听到我这么问,魅影鬽黑终于抬起头,不过看起来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没有人是完美的,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缺点。有的人身体能力低落,有的人不适合读书,我只不过碰巧缺点是视力差而已。」

说得那样煞有介事,结果似乎就是视力差。

「哦,不过我是完美的哦。」

我一撩头发,充满自信地说道。

「要说梦话回去牛舍说吧。」

「你那样说话不会太过分了吗!?」

「我是视力差,你则是头脑差。」

「你是想和我吵架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抱歉,你差的不是头脑,而是性格吧……」

「你、你这个人啊……!」

魅影鬽黑无视愤怒的我,马上又回去看她的书。

「……你在看什么呀?」

「看书。」

「这个我看也知道啊。」

「知道就别问。」

对话结束。

「我们的对话又绕回来了呀!」

「都是因为你开口的关系……」

「是我的错吗!?」

这已经超越了蛮横无理了……

「为什么你对彩以外的人,反应会差这么多啊?」

我像是抱怨般地嘀咕道。

与其说是态度或应对的不同,倒不如说待遇就差太多了。

因为他们过去是同伴?就算是那样,魅影鬽黑对待他的态度,比起信赖或信任,更接近忠诚或奉献。

应该说,她完全把彩摆在比自己高的地位。

「很简单。」

回过神来,只见魅影鬽黑阖起书本,注视着我的眼睛,然后说道:

「因为他是特别的。」

「……特别?」

我忍不住感到疑问,因为这个答案实在太简洁了。

之后魅影鬽黑一阵沉默,说了句「这件事是该先告诉她吧……」后,继续说道:

「你知道过去他是如何【退场】的吗?」

她以隐约带着阴郁的表情这么问道,我摇摇头回答:

「我不知道。」

我和彩认识,是在对他而言的第二次游戏中,对于在那之前的他,我是一无所知。在与我相遇之前,他是怎么认识了魅影鬽黑?两人又是怎样的关系?他是如何败北的?这些我完全不知道。

魅影鬽黑面无表情,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他是为了保护我。」

「…………那是指?」

我想起不久前的事。

彩刚恢复记忆的时候,魅影鬽黑对彩说过『如果您允许的话』。

原来那句发言是因为她以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彩,会对她生气吗?

「那么你的那种态度是因为感到亏欠他吗?」

她否定。

「不是,他之所以特别,是在更早之前,自从我们相遇时起。」

「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不知为何,魅影鬽黑再度翻开书本。

「……」

「……」

她看起来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迹象。

「咦?」

我忍不住出声抗议。

「喂。」

「干嘛?」

「你为什么又开始看书了啦。」

「……?因为话说完了啊。」

「还没说完吧!」

听到我这么说,魅影鬽黑的眼神转为锐利,她的眼神有如冰一般冰冷。

「你知道得更多又能怎样?刚才说的话,只是因为你身为他的同伴,那是在最低限度内你必须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告诉你。你以为我是跟你在闲话家常说八卦吗?」

他的同伴。这句话感觉就像一堵墙,彷佛在说「我跟你可不是同伴」,而不知为何,我讨厌那样的对待。

「那是不能说的事吗?」

「……」

她不发一语,彷佛要推测我的心意一般,将目光移过来,瞪视着我。

「我不懂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想说。」

「……」

她露出既像烦恼,又像犹豫的表情,再次沉默不语。

最后,她终于非常不情愿地开口了。

「对你而言,他是什么人?」

「啥?」

突然被问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不禁感到疑惑,接着魅影鬽黑毫不掩饰她的不悦,再度向我问道:

「我有帮助他的理由,可是你并没有,不是吗?」

「那是……」

也就是说,她是在问我为何与彩在一起的理由吧。

「因为你们是朋友吗?还是因为是同伴呢?」

「……两、两者都算吧。」

听到我语带犹豫地这么回答,抛说了句「是吗」,点了点头,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么我呢?」

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直到日前我们还是『敌人』,如今若问我们是不是『朋友』,我则认为我们不是。

我稍微停顿一下,最后说出仅剩的唯一答案。

「我们是同伴,不过仅限于现在。」

不管是魅影鬽黑、他的青梅竹马,还是我,我们原本都是敌对关系,现在只不过碰巧透过真白彩而连系在一起而已。

不过正因为如此,现在是朋友这句话并无虚假。

或许是对于这个答案感到满足吧,魅影鬽黑嘴角微扬,露出微笑。

「原来如此,那么仅限于现在,我就把你当成朋友,对你说吧。」

「魅影鬽黑……你——」

「鬽黑。」

魅影鬽黑打断我的话,有如纠正我一般说道。

「……什么啦。」

「别动不动就叫我全名,烦死人了。」

她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别过头去。

「鬽、鬽黑……」

我试着叫了一声,我果然还不习惯叫别人的名字。

「要加上『学姊』。」

「什、什么?彩不是都直呼名字吗!」

「你不行,呃……霹雳霹雳卡。」

「是米拉匹莉卡!你说的那是什么像拟声词一般的名字呀!」

「又没什么差……」

「差多了!」

对于我的愤怒,鬽黑无奈似地耸耸肩。

「记得少年他是叫你……匹莉卡是吧?」

「那、那又怎样?」

「那么匹莉卡,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唔……」

虽不知道她是起了怎么样的心境变化,不过总觉得那样真不像她,她竟然会努力尝试与人沟通……是因为彩对她说了什么吗?

「说、说的也是,鬽黑。」

「要加上『学姊』。」

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我瞪着鬽黑,姑且先等待她开口。

「我打个比方,假如有个人即将在《反转世界》被杀死,现在是凶手正要痛下杀手的前一刻,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够救他一命,在那样的时刻,你认为怎样做才是正确选择?」

「那是什么假设呀。」

「你别管,回答我。」

「……我什么也不会做。真要说的话,就是见死不救。」

【意能者】是为了愿望而相互厮杀,既然自己践踏他人的愿望,那么就算自己受到相同对待也不能埋怨,而且也没有埋怨的权利。如果说有人会输,那也只是他太弱而已;即使我出而救他,那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没错,『正确选择』纯粹就是见死不救,因为没有理由救助敌人,而且也没有妨碍胜负的必要。不过那绝非是正当的行为。」

合理与符合道德是不同的。为了目的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所以对他人见死不救,身为【意能者】而言这是正确选择;可是虽说有所目的,但是对眼前之人见死不救,做为一个人来说,那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她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而那是正当的言论,正当到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不过我本来也就不打算反驳。

【意能者】明知自己做的是错事,却仍想要实现愿望;因为只从事正当行为实现不了愿望,所以才会成为【意能者】。

「你那想法感觉好像彩呢,我原本以为你的想法应该更冷酷的耶。」

没错,那想法简直就像他一样。在成为【意能者】之后,他仍继续着做为一个人来说正当的行为。在全世界都是坏人的状况下,孤独地贯彻一人正义——或者干脆说他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吧。不过像那样做着无谓挣扎的人身边,也聚集了三名【意能者】就是了……

「是啊,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见死不救。」

「啥?那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不会那么做。」

「咦……?那也就是说。」

鬽黑点头肯定。

「他妨碍了没有理由阻止的胜负,救了没有义务救的我。」

「…………是那样啊。」

原来如此,如果她所言属实,那也就能说明鬽黑为什么对彩那么关心了。如果是名符其实的救命恩人,那么鬽黑对他敞开心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反而是彩了。

「为什么他要救你呢?」

第一次见面时,彩也阻止了想要杀我的鬽黑,但是那是因为当时的他还是个『普通人』。

「我问你,他在上一次的游戏也是一个人都没杀吗?」

当然虽说是『杀』,但其实那是让人【退场】的意思。

鬽黑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后才摇摇头。

「不,上次他有让人【退场】,不过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第一次和第二次有许多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

「没错,说起来他第一次有资格参加,是因为他有最初的愿望,那大概是个即使必须杀人也想要实现的愿望,即使见死不救也想要实现的愿望吧。那就是他上一次杀人的理由。」

「……」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身为【意能者】的彩会出手救鬽黑就更不自然了,若说是性格所致,那我当然也没话说,只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这次是第二次,这次他是在知道一切之后才被卷入战斗。这就是他这次不杀任何一人的理由。」

「……嗯?那是什么意思?」

见我感到疑惑,鬽黑厌烦地蹙起眉头。

「……我就为你说明吧。拥有参加资格的人,某一天会突然收到电子邮件。」

「是啊,没错。」

「见到那封邮件,有多少人会当真呢?一般人大概会无视吧,就和我一样。」

「我、我是觉得好奇,进入它的网站去看了……」

「也会有像你那样的人吧。可是就算做到那种地步,一般是不会相信有能实现愿望的游戏的。」

「我、我是相信了……」

「…………」

鬽黑以有如怜悯般的眼神瞪着我。

「你该不会还相信有圣诞老人吧……」

「少、少瞧不起人了!」

我感到羞耻而大叫。

「……算了,然后几乎所有的【意能者】都是无预警地被卷入某人的【反转】,突然遭到他人袭击的。」

「我是没有啦,不过一般都是那样吧。」

我要是再说什么,很可能又会被瞧不起,于是我随口敷衍她。鬽黑又白我一眼,马上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运气好,应该会想起邮件的事吧,运气差的话就当场【退场】了。即使想起邮件的事,也不知道要如何战斗,不知道该做什么,绝大部分的【意能者】都是在此结束。」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那样……」

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被传送至纯白的世界,然后唯一出现在眼前的人,不知何故竟然想杀害自己,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想要存活下来,只能想办法解决对手,解决对手的方法是什么?如同对方攻击自己一般,自己或许也有特殊能力。唯有必须能够想到这一点,又要能为了存活而采取最佳手段的人才能继续游戏。」

「呃,这跟彩这次不杀人的理由有关系吗?」

「……你还不懂吗?第一次的他是一无所知,就算他再怎么善良,面临死亡的危机,他也不可能会想说『因为不想伤人,所以我就甘心就戮吧』。世上没有人会那样想。所以他就战斗了,结果杀死了对方。」

「…………」

【意能者】第一次的杀人,可能都是相同的吧。比起为了愿望杀人,其实更是为了不想死而下手,然后才找到为了实现愿望这个藉口,使自己的精神好不容易能保持正常。透过那样的方式,使自己变得能够下手杀人。

也就是说,上次的他也是那样吧。

「不过这次的他是目击你我的战斗而知道《反转世界》的存在,除此之外又透过你的说明而了解规则。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心理准备,把握了战斗的方法,所以才能选择不杀死对手这个选项。」

「意思就是说……?」

「他能够奉行符合人性,也很像他个性的不杀信条,以一个【意能者】来说,那可以说几乎奇迹了。」

以读书来说就是预习,以常理来说是预备知识。如果没有那些知识就会困惑,不知所措:但是有那些知识,就能够冷静应对。

第一次的他没有预备知识,这次的他就有了。

这就是现在和过去的不同。

「奇迹啊……」

如果要说奇迹,能够二度参加的这个事实更接近奇迹。这个游戏只有两种结局,不是实现愿望,就是遭到最悲惨的不幸;任谁也没想过,竟然会有接关这种选择吧?因为如果可以接关,那么实质上就是代表,不管几次都能重新再回到这个游戏。

或者只有他是特别的吗?

那么他又是哪里特别呢?

是他的愿望?能力?思考?或者说是另外的某种长处?

无论如何,彩就像鬽黑刚说的一样,是个异常的存在。

「总而言之,无论理由为何,不管有意无意,他都救了我。他教了我战斗技巧,保护着我,所以这次轮到我来回报了。」

鬽黑说这句话时的眼神,看起来透露出温暖,那一定是她对彩的信赖所致。

「——那你又是如何?」

「咦?」

这时她第一次对我抛出话题,不知为何,她脸上浮现出非常残虐的笑容。

「问了我那么多,对于自己的事你却不想说吗?」

「你、你说的是什么事呀?」

「就是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他成为『同伴』的呢?」

「……这、这种事不需要说。」

「哦?那是不能说的事吗?」

「……唔!你那么说也太狡猾了。」

她大概是想报复我吧,看她的表情显得非常愉快。

「我猜多半是你一个人会寂寞吧,你是兔子啊。」

「才、才不是!」

「对喔,抱歉,你是牛嘛。」

「我否定的不是那一点!」

「你不妨诫着在语尾加个『蹦蹦』如何?这样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笨女人哦。」

「你、你啊……!」

鬽黑将手遮在嘴边,优雅地呵呵一笑,举止像是大人,却因为外表的关系,看起来只像个急着长大的孩子。

「没关系,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表示那是不该说的事。」

「咦?……是、是啊。」

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先不提那个了,我想问你另一件事。」

「……什么事啦。」

瞬间,鬽黑转变成严肃的表情说道:

「如果是他的青梅竹马和我倒也罢了,你应该有个比他更为重要的愿望吧?」

「我不想谈关于愿望的事。」

唯有这件事,我要清楚明确地拒绝,因为愿望的重要度只有自己才明白。在他人看来愚蠢无比,当事人却是再认真不过的愿望也是所在多有;如果不能为他人所理解,那还不如守口如瓶比较好。

「我并不是要问你愿望的内容,只不过如果那是比他还重要的愿望,那你最好别再和他走柱一起比较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她也不打算掩饰吧,鬽黑马上就说出她的『理由』。

「因为这次的敌人是《人间失核》。」

「——什么!」

只是听到那个想像ID,我就感到不寒而栗。在感到惊讶前,我更先感到的是近似恐惧的感情。

「……你是说第二个【调整者】来了吗?等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鬽黑就恨恨地说道:

「因为我刚刚才铩羽而归。」

她看起来非常不愉快,同时也不甘心地说道。

「什、什么?你说你输了,可是你……」

「我没有【退场】,那家伙没杀我。」

这与其说是突然,倒不如说是唐突的情报,令我感到困惑不已。

「不,可是那样一来,他不就危险了吗?」

【调整者】的目的是伙,即使对方一时兴起而放过鬽黑,也不会无视任务而不杀彩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不能待在这里不采取行动。

「冷静一点。」

只听到她出声制止我行动。

「为什么你还能那样悠悠哉哉啊!」

「至少那家伙现在不会袭击他。」

听到她带着确信的语气,我心中的焦虑逐渐烟消雾散。

「为什么你会知道呀?」

「那家伙总是喜欢让事情朝自己最能乐在其中的方向发展,我推测她不会一开始就袭击身为最终目标的他,更何况现在我和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她就更不会下手。」

「……听你的说话方式,感觉你对那个《人间失核》好像很清楚耶。」

听鬽黑谈起她的语气,她们既不像朋友,也不似知交,简直就好像仇人一样。

「事实上就是如此。」

鬽黑恨恨地点头肯定,接着这么说道:

「我过去曾与那家伙发生过战斗,《人间失核》曾经杀死他一次。」

■◇◆□

「欢迎回来,少年。」

彩正在脱鞋子的时候,戴着眼镜的鬽黑从客厅出现。

「嗯?啊啊,我回来了。」

「玉求来打扰了!」

看到彩而露出微笑的鬽黑,一见到随后进入的玉求,表情顿时一变。

「什么啊,你也来了啊。」

「你的表情还真是明显写着厌恶呢……」

玉求带着苦笑说道,鬽黑侧着头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改口说道:

「你叫纪无对吧?」

「对呀?」

「……那么从现在起我就这样叫你,你对我不需要用敬语。」

玉求颇感意外似地愣住,而彩则是难掩惊讶之情地叫了出来。

「咦?鬽黑,你是怎么了?」

她应该不是因为自己早上的一番话而改变的吧?这一点彩还能够分辨。那么鬽黑又是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你说眼镜吗?其实我的视力不好。」

「我不是说那个……」

「这样很奇怪吗?」

「不,你戴眼镜也很好看啦。」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当彩正想这么说的时候,比鬽黑稍迟,匹莉卡也出现了。

「匹莉卡你动作真慢,因为是牛所以走得慢吗?」

「你、你这个小不点……!」

——是错觉吗?

「你好吵,你应该更安静地过活才是,匹莉卡。」

「……哼、哼!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你没有资格说我。」

就彩的记忆范围内,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到鬽黑叫匹莉卡的名字。看到匹莉卡听到她这么叫而似乎很高兴地红了脸的样子,便可以明白这是很少有的事。

「鬽黑你果然不太对劲,是出了什么事吗?」

「有什么奇怪的?」

「不,没有……」

鬽黑有了改变,而且可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明显改变,至少直到早上还感觉到耸立在她和匹莉卡与玉求问的那堵厚墙,如今就算没有消失,却也变薄了不少。

会是匹莉卡说了什么足以改变鬽黑想法的话吗?还是说彩早上说的话有了效果?

正当彩想着这种事的时候,鬽黑讶异地看着他。

「少年?」

「嗯,啊、啊啊,什么事?」

看来自己似乎陷入沉思了,彩将心中所思放在意识的角落,倾听鬽黑说的话。

「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鬽黑的表悄转为严肃,当场气氛为之紧张起来。

「敌人是《人间失核》。」

「……嗯~事情不妙了呀。」

听到玉求这么说,鬽黑微微地点头同意。

在平常这个应该开始做晚餐的时间,彩他们四人围着餐桌而坐。

彩的旁边是玉求,对面是鬽黑,斜前方则是匹莉卡。

「我记得她是以前负责这个地区的人吧。」

匹莉卡像是在摸索记忆一般说道,玉求舆鬽黑则是肯定她所说的话。

「是啊,前来邀请玉求加入【调整者】的就是那个人嘛……」

「而且她是A-l等级第七位,却不打算实现愿望的【意能者】。」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只有彩提出了疑问。

「你说她不打算实现愿望……那是怎么一回事?」

「你没确认过细部规则吗?不,这不是细部规则的等级,这是非常重要的规则哦?」

「…………抱歉,我没有。」

自从数日前碰过电脑一次后,彩就没有再登入那个网站了,因此他尚未掌握所有的规则。原以为迟早会想起来,但是记忆却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

「少年,【意能者】实现愿望的条件是什么?」

「挤进两百八十五名【意能者】中的前七名内。」

「没错,也就是只要成为A-1级就好,但是少年,愿望并不是在升上A-1的瞬间就会实现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

接着为他解答的人则是匹莉卡。

「因为赋予前七名的只是请求实现愿望的权利,简单说就是可以继续参加游戏。」

「……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彩忍不住表示疑惑。

「阿彩或许不能明白吧,不,其实玉求也不懂啦。总之,A-1的【意能者】被赋予能够随时实现愿望并脱离游戏的权利,然后不知何故,现在位列A-1级的【意能者】全员都还继续参加游戏哦。」

「为什么做那种事?」

追根究柢,他们参加游戏是因为有愿望想实现,而彩实在无法想像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到了能够实现愿望的阶段,却仍继续参加杀人游戏。即使得知他们的理由,彩恐怕也无法理解吧。

「实际情况如何,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对象仅限于《人间失核》的话,理由就再明白不过。」

鬽黑愤恨不平地,语气中彷佛充满怨念地说道:

「那家伙只是想杀人而已。」

「为什么啊?杀人应该是为了通过游戏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吧?」

「因为杀人很快乐,她是这么说的……」

魁罴毫不掩饰厌恶地说道。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不大好看。

「如果那是真话,她可能不会像玉求一样被说服呢……」

「就像觉得快乐的事情,不会因为被人纠正就停手吧。」

《人间失核》,以杀人为乐的【意能者】。彩好像在哪听过那个词,他知道那是想像ID,但除此之外,他更感觉那是个与自己很有关系的名词。

「看你的样子,记忆应该还没恢复吧。」

「是啊,似乎是那样没错。」

鬽黑的表情蒙上阴郁。

那是一张像是很过意不去,背负着沉重后悔的表情。

「《人间失核》就是前次让少年【退场】的人。」

真不可思议,而且太差劲了。

在『Over Image』失去的记忆,并不是一次就全部恢复,而是彷佛被数道锁所封印,而钥匙就是一个个与记忆有关的词语。

就像听过鬽黑所告知的过去之后,彩记起过去曾经参加『Over Image』的事。

得知使自己【退场】的【意能者】是谁后,彩取回了与她有关的记忆。

「……梦坏、游回吗?」

彩的声音低沉到连他都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鬽黑向彩低头道歉。

「…………对不起。」

对于她这句道歉的意义,玉求看来是明白的,而匹莉卡则是不懂。

当然彩很清楚鬽黑道歉的理由。

在前次的游戏,彩本来差一点就可以实现愿望,那时出现在彩面前的就是《人间失核》·梦坏游回。游回劝说彩成为【调整者】,却由于彩的拒绝而引发战斗,但是彩不觉得自己会输,而且事实上,他们的实力应该也差距不多。

彩与游廻有两点不同。

游回享受杀人,彩却是为杀人而苦。

游回只有一个人,彩却有鬽黑这个同伴。

结果,彩败北了。

为了保护鬽黑而【退场】。

胜负的结果就只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鬽黑似乎对此怀有罪恶感,虽然那样的反应也很正常,但在彩看来,那是姑太过自责了。

「即使我叫你别在意,你也还是会在意吧,不过至少你没有必要道歉。」

见到彩这么笑着说道,鬽黑的表情更加难过,从她的眼神看得出,她反而希望受到严厉的责备,那样心里还比较好过。

「那个时候,我也可以选择对鬽黑见死不救,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做出那个选择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啊。」

「可是即使如此,要是没有我在,你就不会——」

「谈论你要是不在什么的那种『如果』,也是浪费时间吧?我没有后悔,而你也还活着,这样不就好了吗?」

「…………既然你那样说了。」

看来鬽黑还无法接受,不过她大概明白再继续谈论下去也没意义,于是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彷佛整理感情一般,绷起严肃的表情。

「——言归正传,刚才我遇到《人间失核》,然后输给她了。她的目标是你,正确地说,她是要杀死你,你打算怎么办?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打算杀她吗?」

「遇到她……鬽黑学姊,亏你还能活着回来呢……」

玉求一脸正经地说道,鬽黑难掩厌恶地表示:

「那家伙知道少年再度参加游戏,恐怕对他和我一起行动的事也了如指掌吧。当然,她也知道纪无和匹莉卡也在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对,应该说正因为如此,她才放过了我。」

「呃……让事情朝自己最能乐在其中的方向发展,是这样吗?」

「对,她喜欢杀人喜欢得不得了,一定厌倦普通的杀人了吧。不管是怎么样的娱乐,反覆进行就会失去乐趣,所以她决定讲究方式。只靠自己一个人,杀死四名A级的【意能者】,就连这样的情况她都很享受,而且也觉得乐在其中。」

「她有那么强吗?」

也许是无法相信世上居然会有人拥有足以展现出压倒性自信的实力,匹莉卡的语气颇为怀疑。

「虽然不曾直接和她战斗过,不过该怎么说呢,那个人是不同次元的人哦。」

「老实说,就算我们四人联手齐上,我也不认为能获胜,更别说是打着不杀的天真口号了,那种行为根本是把几乎没有的胜算变成零。」

鬽黑她是绕着圈子在暗示彩。

必须杀死梦坏游回。

那或许是冷静考虑之后的结论,也有可能是充满私情的杀意,不管是哪一个,即使两者都有正当性、两者都是明智的判断,彩的回答也早就决定好了。

「我不会杀任何人。」

「少年!为什么你就是要那样……!」

鬽黑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如果四人联手也会被杀的话,那么只要我变强,强到能一个人应付她就好了吧,如此而已。」

「你是笨蛋吗?不是吧?我并不是想说你的想法错误,但没有伴随实力的理想,吃苦的只会是自己,只是自己勒住自己的脖子而已,没有人会因此而幸福。」

鬽黑神情悲痛地说道,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彩好,这一点彩还不至于笨到没有察觉。可是,即使如此——

「如果说幸福要建立在某人的不幸上,那我宁可不要那种幸福。而且如果理想没有伴随实力,那只要增强实力就好。不要降低理想,而是要提升自己的能力。」

「……如果你是真的那么想,那你就是笨蛋。」

「笨蛋也好,愚蠢也罢,以前的我曾经与她势均力敌对吧?既然如此,现在的我没有理由不能与她战斗啊。」

「那是……」

「而且鬽黑也比以前强了,如今匹莉卡和玉求也在,反正就算我说要一个人应战,你们也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吧?」

彩将目光移向匹莉卡和玉求,只见两人点头回应。

「是啊,玉求白天也说过不会逃了。」

「要是你因为我不在的关系而死,那我晚上也会睡不安稳呀。」

「就是这样。鬽黑,你打算如何?」

彩自认很清楚鬽黑对他的担心,彩也明白鬽黑是为自己着想。

但即使如此,彩也没想过要舍弃理想。

只要创下一次例外,如果因为自己的生命面临危机就舍弃理想,那么彩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吧。

「…………你、不,你们是笨蛋。」

「啊哈哈,或许吧。」

「不,可以别把我算在内吗?」

玉求和匹莉卡笑着说道,彩也微微一笑。

「我或许还很不可靠,以至于即使轻率地保证没问题,我也无法让你相信我,不过我还是无法舍弃理想,所以这件事只好请你放弃了。」

「…………随便你,笨蛋。」

鬽黑好像被他打败一般垂下肩膀,放弃抵抗地坐了下来,然后像在闹脾气一般地移开视线。

「那个,玉求有一个提议。」

玉求竖起食指,笑嘻嘻地露出微笑。

「什么啊,你有能够赢过《人间失核》的妙计吗?」

「没有那种东西,不管是妙计还是奇计,对那家伙都是不管用的。」

听到两人说的话,玉求稍微摇摇头。

「《人间失核》知道玉求我们的住处,却还不发动攻击,这就表示若非有什么理由,不然就是她打算在自己最能感到乐趣的时机动手。」

「这个嘛,或许是那样吧。」

「如果是那家伙,很可能是因为后者的原因吧。」

「既然她会发动攻击已经是确定的事实,那么不管玉求我们是闭门不出,还是去上学,都没有差别。重要的是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这件事。」

「是啊,没错。」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干脆就别在意她的攻击了。」

「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说,虽然玉求我们要让阿彩变强——也就是让他找回以前的感觉固然很重要,不过玉求认为我们没有必要一直笼罩在可能被袭击的紧张感中。」

「原来如此,那么你说要做什么呢?我们也不可能为了放松而去野餐吧?」

「不不。」

玉求的食指左右摇晃,否定了彩说的话,然后这么说道:

「我们要毅然实行连续三天的约会!」

「「「……啥?」」」

除了玉求以外的三个人,声音完全重叠了。

■◇◆□

用过晚餐,沐浴过之后,我躺在少年的房间里。

脑中闪过的是与梦坏游回战斗的记忆。

战斗?不对,我们固然分出了胜败,而败者固然是我,但是那并不是什么战斗,仅仅是向她挑战,然后输给她罢了。那家伙如果认真起来,我大概只会遭到虐杀而已吧。

战斗时不使出全力,通常都是因为自大或傲慢,不过她会那样并不是因为那种原因,只不过是价值观不同罢了。不会育人对区区的游戏认真,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也不会还有那种小孩子个性;所以梦坏游回那个女人只是在和我闹着玩,只有我把它当真,嚷着败给她了而已。

即使如此,我的确没有赢过《人间失核》,而就算四人联手向她挑战也不一定能获胜,这也是事实。

然后,不知道其他三个人有没有发觉,假使我们合力能够打倒梦坏游回,那么果然还是应该杀了她才对。

毕竟只要A-1级的人【退场】,我们之中就有人能实现愿望了。

「『如果说幸福要建立在某人的不幸上,那我宁可不要那种幸福』吗……少年,你知道吗?所谓的幸福是因为有不幸存在,所以才能真切感受到幸福的。因为有不幸,人才会明白什么是幸福,所以没有一个幸福不是建立在不幸之上啊。」

即使试着把思绪化为言语,但是没有谈话对象的自言自语,当然不可能会有人回答。

于是我先停下这部分的思考,转而思考下一个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约会啊……就想法来说,或许并没有错。」

因为不管待在哪里都一样,所以不管做什么也都没差,这个我能理解。【反转】并不是小心注意就能避免,因为是使用想像力战斗,所以只要不是非常狭窄的室内,地点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总是四个人一起行动也并非不可能,就算那样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即使如此,纪无还是这么提议。

「对于现在的阿彩而言,他需要的不是漫画一般的修行,而是扩展想像范围。所以要累积的不是战斗经验,而是人生经验,因为不存在于自己脑中的东西,就连要想像也办不到啊,所以我们要增加情报量!」

那为何会与约会扯上关系呢?

对于我的这个问题,她则是自信满满地回答「因为阿彩从以前就和玉求及其他青梅竹马们,经历过和多人一同外出这种事了,所以重要的是尚未体验过的一对一出游呀」。

约会这个名义听起来不正经,不过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不知道的事就无法正确地想像.反过来说,知道得愈多,就有愈多能够应用的想像。

正因为少年已经很强了,所以这或许能成为他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一步。

虽然我并不认为那么容易就能成功……

附带一提,顺序是以猜拳决定的。

第一天是纪无。

第二天是我。

第三天是匹莉卡。

就是这样的顺序。

「匹莉卡……吗……」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似乎有些改变了。原本只是个不断找我挑起无谓战斗,然后又输给我的女人;现在却是在不同的意义上,积极要与我产生关联。

不,那样说的话,其实我也是吧。

我并不打算对她敞开心房或是和她当朋友,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进展到能够普通交谈的交隋。

这是进步呢?还是不必要的重担呢?在还没分清楚前,我就已经坠入梦乡。

■◇◆□

五月十一日,屋外的天气是阴天。

放学后,下午的两点多。

「玉求,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好啊,问吧。」

「这个是扩展想像所需要的东西吗?」

「是啊。」

玉求愉快地笑了,彩则是疲惫地垂下肩膀。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内衣专卖店。

放眼望去都是样式可爱的内衣,他静不下来,视线无助地飘移,便与其他顾客对上了眼。彩面带苦笑地移开视线,以接近瞪视的眼神看着玉求。

而看到那样的彩,玉求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怎么了吗?」

「如果看女人的内衣裤就能变强,那我就只是个变态了。」

除了彩以外的顾客全都是女性。由于是和玉求一起,所以他才勉强能够忍耐下来,不过其实彩很想现在就走出店外。

「真过分,玉求也是有深思熟虑过的耶。」

「这的确是我不曾体验过的事,但我不认为这是必要的经验。」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需要的。」

「为什么在这时候说出那种像是名言佳句的句子……」

玉求撇开垂头丧气的彩,心情愉快地开始选购内衣。

「阿彩觉得这个如何呢~」

玉求拿在手上的是装饰着纯白蕾丝的白色胸罩。

「……白色的呢。」

「是啊!可是玉求想问的不是颜色呀!」

「尺寸好大……」

「你那只是性骚扰吧!」

玉求生气地鼓起脸。她到底想问什么啊?

「啊……我觉得很适合你喔。」

总之先试着赞美她。

「咦?真的吗?」

玉求的表情瞬间有如盛开的花朵般,变得开朗无比。

……呃,这句话就不算是性骚扰了吗?

彩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看到玉求开心的笑容,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玉求又开始物色起其他商品。

「又不是要给人看的,内衣的花样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因为可能会有人看到,所以才想穿好一点的内衣呀。」

「有人看到?比如女孩子们换衣服的时候?」

「那也是原因之一~不、不过还有像是喜欢的男生之类呀。」

玉求偷瞄了彩的脸一眼。

「咦?玉求有喜欢的人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唉~」

与其说是被他打败,倒不如说是沮丧,玉求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才是阿彩嘛……嗯。」

玉求忽然变得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

玉求抬起头,注视着彩的双眼。

「玉求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玉求轻声细语地这么问道。

「啊?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话题啊?」

「没有魅力吗?」

玉求抬起湿润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彩。

「不、不,不会啊……」

「那么玉求的魅力在哪里?」

玉求散发出有如在颤抖的小动物般的气氛,被其压制的彩好不容易才挤出回答:

「……就是那个啊,你很温柔嘛。」

「玉求上次听过了。」

「咦?」

「这个上次玉求听过了~玉求只有胸部大和温柔而已吗……」

「这样不是很充分了吗!?」

「如果论温柔,小蓝、水母、小色、阿彩还有匹莉卡不也是一样吗?阿彩说玉求温柔的这个评价,究竟是指玉求哪里温柔呢?」

被她这么一说,彩试着重新思考。

彩认为玉求温柔,并不是从几个记忆或事实来判断,而是由于他们长久在一起,自然而然有这样的感觉。这可能是至今有许多场面,都令彩觉得玉求温柔,经过不断累积之后,他已经不是凭藉记忆,而是以感觉认为玉求很温柔。

然而,这种说法玉求是不会认同的吧。

「那、那么反过来说,我的优点又在哪里呢?」

彩心想这样一来,只要玉求无法提出具体的理由,他也就能够蒙混过去了,不过……

「你很会做菜、就算是不知名的他人遭遇困难,你也会拔刀相助、绝对不会坐电车或公车的博爱座、看到有人乱丢垃圾或边走边抽烟,你也会毫不畏惧地纠正对方、绝对不会对女孩子动粗、就算会对别人生气,却不会讨厌别人,还有——」

「够了够了,对不起!」

「咦?够了吗?总共有一百零八个的说……」

「这么多!?」

「因为每当发现阿彩的优点,玉求就会记录下来呀。」

「……该怎么说呢…………真了不起啊……」

「嘻嘻,被夸奖了。」

彩并没有夸奖她……

「应该说……你观察得真仔细呢。不,亏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们在一起十年了,这是当然的吧?」

在一起十年,彩却一时无法想起玉求的温柔之处。

顿时一股无比的罪恶感袭来,彩的心情就好像受到了责备一样。

「不过啊,不贝是这样哦?」

「什么不只是这样?」

「玉求并不是因为是青梅竹马才注意着阿彩。」

玉求害羞地看着彩,脸颊泛红地说道。

「哦,是那样啊。」

「什么叫是那样啊……你应该要问『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呢?』多少要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啊。」

「你那样说我也……那实际上是为什么呢?」

「想知道吗?」

「没有,不会啊。」

「哼……」

玉求鼓起了脸颊。感情表现得明显易懂,这就是玉求的魅力之一。下次被问到她的长处就这么回答吧,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安抚闹脾气的青梅竹马。

「我想知道啦,玉求小姐,请告诉我好吗?」

彩低下头,双手合掌向她拜托。

随即玉求的心情明显地好转,脸上绽开笑容。

「秘密。」

「吊人老半天胃口,结果说是秘密啊……」

「那种事应该自己发觉吧。」

「既然玉求知道答案,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是要别人提醒,这样自己的人生就活得没有意义了吧?」

「那句话感觉好像是格言耶。」

「是玉求刚才想到的。」

「真是超随便的!」

看到玉求嘻嘻笑着,彩说道:

「你真的很爱笑呢。」

「是吗?或许呢。」

这么说着,玉求又笑了出来。

在彩的记忆中,他们在幼稚园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应该还是个爱哭鬼的。

「好,就选这一件吧。」

看来她在彩想着那种事的时候,已经决定好要买什么了。想到终于可以走出这间店,彩自然地松了一口气。

「玉求去试穿了哦。」

「……啥?」

「这个帮玉求拿着。」

玉求将几件内衣交给彩,随后消失在试衣间内。

「等一下,玉求!」

虽然这么呼喊,在门帘后的青梅竹马却不肯出来。

「……………………」

在充满女性的店内,一个抱着内衣的男高中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彩承受着一身令人剌痛的视线,心想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变强,相识十年之久,这时他第一次怨恨玉求。

■◇◆□

第二天。

五月十二日,晴。

原本是阴天的昨天,从晚上下起一阵雨,虽然多少有些潮湿,不过雨后的今天则是晴朗的好天气。

「我讨厌晴天……」

鬽黑用手遮住阳光,一副忧郁的样子。

「是吗?我倒是不会呢。」

「太阳的自我主张太过强烈了,不管是人类、植物还是动物,我讨厌主张强烈的事物,即使是无生物也是一样。」

「这个嘛,阳光太过耀眼,多少是会令人感到不快。不过就算讨厌它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呀……」

就算再怎么对没有生命的事物抱怨,它也不可能道歉或改善问题。面对自然现象,人类只能放弃抵抗,让自己去适应而已。

「买个阳伞好了。」

「虽然应该很适合鬽黑,不过现在还是五月喔。」

「在进入夏天之前就买吧。就这么决定了。」

彩与鬽黑进行着这样的对话,前往繁华街。

「昨天有什么收获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挑选女性内衣了……」

在那之后,玉求买了几件内衣,不过当场的气氛无论如何都和彩不搭,可以说就像有一种无处容身的感觉吧……

「呵呵,说的也是,那不是男生会喜欢待的地方吧。不过这样你就知道,现实中有这样令人坐立难安的空间,我想那样的经验并没有白费哦?」

听到鬽黑这么说,不知为何,彩竟也觉得有点道理,这真是不可思议。

「鬽黑也会去那种地方嚼?」

「你该不会想和我吵架吧?」

鬽黑冷眼瞪着彩,彩马上发觉自己失言了,立刻向她道歉。

「……抱歉,鬽黑也是女性嘛,买个内衣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用网购。」

「居然不是去店里啊!」

「我不擅长应付那种吵闹的气氛……还是说你的意思是,女性都一定要穿着可爱的内衣裤才行吗?」

「不……你问我我也很难回答啊……」

「没办法,因为我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是美丽,所以身上穿的内衣也必须配得上我。要找到洋溢成熟气息的内衣很不容易,令我很伤脑筋啊。」

「咦?」

「看来少年是想和我吵架吧。」

鬽黑视线向上瞪着彩,他彷佛要蒙混般地安抚她。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觉得你与其说美丽,不如说是可爱啦。」

「……好吧,算了。」

鬽黑嘟着嘴闹脾气。

看到那样的鬽黑,彩忽然想到——

个性懦弱,不敢不用敬语,说得难听就是软弱,那就是过去的鬽黑。

以及个性强势,以自己的意志不用敬语,拥有足够的高强实力,那就是现在的鬽黑。

不管哪一个都同样是魅影鬽黑,不同的只是过去或现在而已。

即使如此,彩还是这么想——

哪一个才是魅影鬽黑想要当的自己呢?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呢。」

「问什么……?」

「我不在了之后,你是怎么在游戏中生存下来的呢?」

「……啊啊,说的也是。」

这大概不是谈了会心情愉快的话题吧,只见鬽黑的表情笼罩阴霾。

「别在意,如果你不讨厌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听到彩语气温柔地询问,鬽黑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两个月前,让你【退场】之后,《人间失核》放了我一马。」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不过那真是太好了,但是她为什么会放过你?」

「她那时候笑了,她说『他死掉了,已经没有人保护你罗?』然后那家伙接着说了一句话——」

『我放你一马。所以你就好好活着,尽全力恨我,等到你变强之后,我们再来厮杀吧。』

「……她在说什么啊。」

记忆中的《人间失核》梦坏游回确实是个异常的人,与其说是杀人魔,倒不如说是杀人狂。

「要说她喜欢杀人,不如说她是喜欢杀人的过程吧。她蹂躏对方的反击、反抗、抵抗行动,使对方绝望,再将其杀害,她说她以此为乐。」

如果那是真的。

对梦坏游回而言,『Over Image』就是无可取代的至上娱乐,杀害参加者也不会被问罪,不管杀死再多,都会有下一个参加者加入。

她甚至很可能认为,这是没有结局的最佳游戏。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鬽黑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吧,不过当时我可没办法这样想。自己的愿望变得无所谓,害怕由自己进行【反转】,心里充满对你的歉意。」

「……」

「即使如此,其他【意能者】还是把我传送至《反转世界》,强迫我战斗。当初我心想干脆就那样死掉算了,但是同时我也想到,如果我放弃抵抗死掉,那么少年保护我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鬽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稍微喘口气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一个意义,我心想难得少年让我活了下来,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游戏存活下来。不过说不定那是我为了逃避罪恶感的藉口吧。」

「不管是不是藉口,鬽黑能够因此而起身战斗,那不是很好吗?」

「……或许吧,然后在那之后,我不再忸忸怩怩,试着戒掉敬语,有意识地做出锐利的眼神,再来就是我不再迷惘了。」

「迷惘吗?」

「没错,迷惘只会碍事。一日一决定好一个目标,在目标达成之前,就舍弃其他的一切。如此一来,在大多数的情况,那个目标都可以实现。」

「……那样做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想要不依靠任何人的强悍,但是在达成之前,我就再次与你重逢了。」

这时先前的忧郁彷佛都一扫而空一般,鬽黑露出了微笑。

「那个……鬽黑。」

「什么事?」

「我可以说一些难听的话吗?」

鬽黑侧着头感到奇怪。

「嗯?怎么了?」

「不依靠任何人的那种强悍,并不值得追求。」

「……为什么?」

鬽黑表情僵硬,却仍保持平静地说道。

彩将手伸到鬽黑的头上摸了摸。

「因为我会伤心啊。」

鬽黑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看着彩的脸。

「当然,擅自【退场】的我也有错。但就算如此,不依靠任何人也太令人伤心了。」

「那是什么话……当时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对,或许是无可奈何。」

「那么——」

「既然如此,那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彩再一次抚弄她的头发。

鬽黑困扰地支支吾吾几句,然后彷佛瞪人般地看着彩。

「……你说温柔话语的本事真的就像呼吸一样自如呢。」

「这和温柔不同。实际上我所做的事令鬽黑为了罪恶感所苦,逼使你得要去追求不依靠他人的强悍。」

「不是的……你只是保护我而已,所以我——」

后面的话,鬽黑在即将说出口前便吞了回去,那是因为她不想说呢?还是认为不能说呢?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鬽黑低下头。

此时彩捏住鬽黑的脸颊。

「……哩左蛇摸(你做什么)?」

鬽黑瞪着彩说道,然而她却也没有挥开彩的手。

彩放开手后说道:

「把『所以我』的后面说出来吧。」

「……唔唔。」

鬽黑困扰地支支吾吾,但最后她还是听从彩的话。

「所以我……发誓若是能再和你重逢,我绝对要保护你。」

鬽黑害羞地红着脸,砥着头说道。

由于那句话太过出乎意料,彩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而见到他的反应,鬽黑的脸更红了,她开始有如掩饰般说道:

「呃、呃,说是那样说,但那只是我擅自那样想而已。再说就你的角度看来,或许会觉得我这个碍手碍脚的包袱还敢说什么大话,即使如此我……我……」

在此之前,彩一直认为鬽黑的行动是基于一种罪恶感,或者是想要对过去的恩情报恩之类的想法。

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

如果鬽黑的的行动和罪恶感与恩情都无关的话,那她为何会这么为自己着想呢?这一点彩就不明白了。因为不明白,所以才会忍不住怀疑——怀疑鬽黑和自己在一起,会不会是因为有如义务感般的罪恶感呢?

鬽黑大概是从彩的表情,察觉到他这样的想法了吧,只见她静静微笑,然后非常自然地,就像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

「——啥?」

彩的脑中瞬间——不,以时间来算大约过了数十秒——一片空白,他的思考停止,身体也呈静止状态。

数秒后,鬽黑才理解自己说了什么。她有如能瞬间使水沸腾的开水器一般,刹那间满脸羞红,猛烈地摇着手,开始订正道:

「不、不是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而是那个,也就是说那个是这个!所以、那个、啊、唔……~~~~!」

鬽黑慌张地辩解,那丝毫不得要领,甚至可说根本毫无意义的话语,彷佛是将一团混乱的感情脱口而出。

「那个、刚才那个并不是把你当成异性的喜欢!」

「啊、是啊,我知道。」

「我是非常尊敬你的为人,那个、我想说的是那个、我并不讨厌你……」

鬽黑忸忸伲怩地握住双手,低着头说道。看她羞得连耳朵都红了,想必是相当害羞吧。

「喔、喔……」

彩结结巴巴地,总算是回应了一声,不管是鬽黑还是彩,在误会解开后都还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阵子。

鬽黑可能是因为难为情吧,而彩除了难为情以外也松了一口气。

「那、那个,抱歉,突然说出让你困扰的话。」

「不会,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是、是吗?没有放在心上啊……」

鬽黑安心地抚着胸口后,便还是有些遗憾地垂下肩膀。

「偶尔也是会有这种事的嘛。」

「是、是啊,没错。」

两人彼此体谅般地笑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嗯?」

「如果鬽黑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单纯以自己的意志成为我的同伴,光只是这一点我就很高兴了。」

「……是、是吗?那就好。」

鬽黑笑得僵硬,或许是因为她仍然有些尴尬吧,即使如此她还是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不过你也要珍惜自己的愿望喔。」

听彩这么一说,鬽黑顿时表情一变。

她看起来像是被问到不便说出的事,只见她低垂着眼,并且暧昧地笑了。

「是啊,我的愿望也……」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应该不是没什么吧?」

彩不是用逼问的语气,而是以温柔言语向她询问,而鬽黑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啊啊,对,那个、我是在思考要实现的愿望,看是要让胸部变大,还是让身高增高。」

「……啥?」

「目前身高的愿望以些微差距领先就是了,唔~~」

鬽黑似乎颇烦恼地双手盘胸,侧着头考虑。

「咦?咦?鬽黑的愿望……」

该不会就为了那种事?这种话彩也说不出口,正当他困惑不已的时候,鬽黑面无表情地说道:

「骗你的。」

「我想也是!」

「虽然不要求到匹莉卡或纪无那种程度,但我也确实怀有那样的憧憬。」

「哦,鬽黑也会在意身材啊。」

「你真失礼,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哦……」

鬽黑闹脾气地说道,她说到女孩子这个部分时,音量几乎细到听不见。

「不,我知道啊。」

「……是吗?你知道啊。」

「我认为鬽黑很有女孩昧哦。」

「真、真的吗?」

「是啊。」

「谢谢你的夸奖。」

瞬间,有如花朵绽放一般,鬽黑浮现出满脸的笑容。

「——!」

并不是她的笑容令彩感到心情平和,彩只是纯粹觉得那张笑容很可爱。

当彩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他羞得将视线从魅黑脸上移开。

「先、先不管那个了,今天要去哪呢?」

只要能让自己不去意识鬽黑的笑容,不管什么都好。

「说的也是,尽量选少年没去过的地方比较好。」

「唔嗯……你那样说我也没头绪……鬽黑平常都去哪里呢?」

听到彩的提问,鬽黑手抵着下颚一阵犹豫,然后缓缓开口。

「书店或旧书店吧。」

「…………是吗?」

或许是察觉到微妙的气氛,鬽黑彷佛要掩饰般地咳嗽几声。

「我还有去很多其他的地方哦?比、比如说家庭餐厅之类的。」

「一个人去?」

「……其、其他还有公园呀,或是随意搭上电车,在适当的车站下车,然后去散步!这是户外活动哦!」

「喔、喔……」

看到鬽黑那么拚命解释实在是很可怜,彩摸了摸她的头。

「哼、哼……」

鬽黑可爱地鼓起了脸颊。

「嗯,那就像玉求说的那样,我们去一对一、两人固定会去的场所吧?」

鬽黑一阵沉默之后,开口说:

「美术馆?」

「那边我只有为了做暑假作业时才去呢。」

「你、你那样说我也……唔、唔、书店呢?」

「那也不错,不过书店去过很多次了呀。」

「KTV、速食店、公园、朋友家,再来就是——游乐场?」

「啊,游乐场我倒是没去过。」

听到彩这么说,鬽黑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吗?」

「因为水母她讨厌吵杂的地方,玉求讨厌烟味,蓝虽然说没问题,不过那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嘛。」

「原来如此,那我们去看看吧?」

「这样或许不错。」

就这样,两人前往游乐场。

然后在数分钟后,他们一脚踏人店内,可是——

「少年,我们回去吧。」

「太快了!我们来了才两秒钟耶!」

话虽如此,彩也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室内竟然比屋外还吵杂,这还是他第一次经验,而且或许是因为没有来过的关系,他感觉这里不是适合自己待的地方。

即使如此,他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于是彩安抚不情愿的鬽黑,往店内移动。

从店外一进入店内的地方,摆设了夹娃娃机,更里面则是其他游乐区,里面有聊着天准备拍大头贴的女高中生,以及专注地玩着代币游戏的小学生,彩从他们的旁边通过,寻找想要玩的项目。

「喔,有了……鬽黑?」

找到想玩的格斗游戏后后,彩回过神来才发觉鬽黑消失了。

不管往旁边看或是回头看,都不见鬽黑的踪影。

走散了吗……?

彩马上回头找寻鬽黑,幸好鬽黑看起来就像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学生,非常醒目,所以很快就找到她了。

「找到了。」

彩在数公尺远之处,发现了鬽黑的身影,她的视线看的不是彩,而是注视着某一个点。

看到那个情景,彩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鬽黑的视线盯着夹娃娃机的布偶不放。

于是彩走近过去,缓缓拍了拍她的屑。

「你想要那个吗?」

「————!?什、什什什什……」

鬽黑在看到彩的同时,有如跳起来一般,从夹娃娃机向后退,满脸通红地拚命摇头。

「你、你误会了你误会了!」

「女生喜欢布娃娃又没什么错,玉求和水母也喜欢呀。」

彩没有取笑她,而是温柔地肯定她,随即鬽黑似乎恢复几分平静,低垂着那张仍然泛红的脸,开口说道:

「不会很孩子气吗……」

「你在说什么啊,高中生也还是小孩子啊,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彩说着摸了摸鬽黑的头。

「好,你想要哪一个?」

虽然还不及格斗游戏,不过彩对夹娃娃机也有兴趣,因此他从钱包取出硬币,投进机器里。

「……唔、那、那个。」

往鬽黑所指的布偶看过去,彩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基本上是个可爱的黑猫玩偶,看起质地柔软,表情也很惹人喜爱,但是……

「它身上为什么长羽毛?」

不是翅膀,而是羽毛。

「你不觉得那样很可爱吗?」

「………………是、是啊,你说的对。」

他反而觉得很恐怖,不过这种话彩打死也说不出口。鬽黑看着玩偶,脸颊整个垮了下来,虽然彩也想设法把娃娃抓给她,却也觉得那种玩偶实在很不需要。

仔细一看,其他还有『虎犬』、『壶狐』之类的娃娃,都是一些不单纯只是可爱的玩偶。

没有人是完美的。即便她是头脑清晰的美女,对于玩偶的品味似乎不太好。

「算了,好吧。」

既然鬽黑说想要,那么就抓给她吧,就只是这样而已。之后彩用力地按了一下『↑』的按钮。

机械手臂稍微往里侧动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咦?」

接着只见『←』的按钮不断闪烁,可是从手臂停止的位置是无法碰到目标的玩偶的。

「…………少年,你该不会不知道操作方法吧?」

「…………是啊。」

彩坦白承认。

原来如此,只要按着不放就会前进,把手放开就会停止啊。彩想通了操作方法,点了点头,站在旁边的鬽黑却受不了地抬头看着彩。

「就连没玩过的我都知道操作方法喔?」

「我、我太不擅长这个嘛。」

「原来如此,『Over Image』也是,看来你不适合玩游戏啊。」

鬽黑带着调侃他的笑容说道,彩则难为情地避开目光。

「别那样说我,我也有自觉啦……」

就这样,彩又一次投入硬币。

——十几分钟后。

「抓到了!」

彩总共投了三千日币。途中还请鬽黑帮忙前去兑币,最后终于夹到了玩偶。

不知为何,看起来那么阴森恐怖的玩偶,像这样拿在手上——依然还是觉得很恶心。

不过算了,反正想要这个的不是自己。

「给你。」

虽然花了这么多钱有点漏气,不过彩还是将玩偶递给鬽黑。

「……谢、谢谢你。」

鬽黑有些犹豫地收下,然后露出无比喜悦的笑容,只见她用双手抱住玩偶,彷佛要用脸颊磨蹭一般紧紧拥抱它。

那模样很可爱,却有点像是小孩子。彩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不打算说出口,因为他还想再多眺望她的笑容一会儿。

鬽黑感受着玩偶的柔软,享受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一啊!」的一声惊醒,恢复了平常心,将玩偶用一只手抱着,咳嗽几声。

「呃、那个、少年想玩哪个游戏呢?我可以陪你玩哦。」

她的提案虽然令人高兴,不过彩露出困扰的表情。

「不,鬽黑,现在事情变得不太妙了啊。」

「嗯?」

鬽黑侧着头感到不解,彩则是忧心地说道:

「今天的晚饭可能只剩下白米饭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玩偶的关系。」

「你把晚餐钱用掉了吗!?」

「骗你的。」

彩说着说着笑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鬽黑露出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唔,你骗了我吗?」

「啊哈哈,我是开个玩笑啦。好,接下来就玩格斗游戏吧。」

鬽黑鼓起脸颊,然后露出好战的笑容。

「很好,我要让你知道欺骗年长者会有怎样的下场。」

「那可真恐怖呢。」

「希望你的硬币够多啊。」

「你太天真了,鬽黑。我从以前就只玩格斗游戏,和我的青梅竹马们一起。」

当然,是用家用游乐器玩的。

「哦,那你就更不能输给我这个新手了吧。」

「我不可能会输,我在四个青梅竹马之中可是拥有第三名的实力哦。」

彩虽然挺起胸膛这么说道,鬽黑却以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

「……少年,那恐怕就表示你没有才能哦…………」

「……咦?不、不,才没那种事。」

结果对战十次,彩输了十次。

抓娃娃机、格斗游戏。

看来彩似乎真的不适合玩『游戏』。

■◇◆□

五月十三日,晴。

「…………呜呜。」

发出衰弱呻吟的人是匹莉卡。

她的脸颊泛红,脸色不佳。

简单说就是,匹莉卡感冒了。躺在彩双亲房间的床上,匹莉卡不像平时那样有精神。

「你还好吧?」

「……我看起来好吗?」

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布,匹莉卡冷冷地瞪着彩。

「看来还有精神斗嘴呢。」

彩苦笑着说道,匹莉卡立刻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意思?」

看到即使感冒,态度仍然没变的匹莉卡,彩再次露出苦笑,然后站了起来。

「学校那边你就请假吧,我也会请假的。」

听到彩说的话,匹莉卡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说道:

「……啥?为什么连你也请假啊?」

「问我为什么……因为担心你啊。」

彩回答得理所当然,匹莉卡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移开视线。

「随便你……」

「……是是,那就随便我了。」

然后他走下一楼,告知玉求和鬽黑他们要请假的事——

「那玉求也要请假!」

「我也要。」

「……不,你们去上学吧。」

彩虽然没资格这么要求,不过照顾病人并不需要三个人。可是两人不满地嘟囔着,不肯听从他的话。

「玉求感冒的时候阿彩都没有照顾玉求的说……!」

「不,你有伯母照顾啊……而且我也有去探病吧?」

「我也不记得生病有得到照顾过喔?」

「鬽黑在我面前根本没有感冒过吧?」

「……哼。」「……唔嗯。」

看两人仍然颇为不满,彩歪着头不明白原因。

「玉求认为那样太狡猾了。」

「哪、哪里狡猾?」

「我也觉得。」

「不,所以说哪里呀……」

是以照料病人为由向学校请假这件事吗?这样的行动确实不值得赞许,但总不能放匹莉卡一个人不管;而话是这么说,也没必要四个人一起缺席。

「呃……这是那个、约会对吧?今天是轮到匹莉卡,可是感冒不就没办法约会了吗?所以取而代之就是我留下来照顾,再说我也没看护过生病的朋友嘛。」

前天、昨天都在放学后进行过的约会,由于匹莉卡感冒,所以也无法实行,那么就用照顾病人代替就好了吧。既然鸿了扩展想像空间需要人生经验,那么这样应该也没错才是。

两人仍然有所不满,不过彩总算是说服了两人,送她们出门上学。

在那之后,他煮了稀饭,回到二楼。

「有食欲吗?」

彩一边打开门,一边问道,而匹莉卡则是缓缓转头面向彩。

「……没有。」

「我想也是,但是还是要吃才行。」

彩坐到床的旁边,帮助匹莉卡坐起上半身。

「呜……这什么啊…………」

匹莉卡按着疼痛的头,衰弱地问道。

「吃饭吃药,睡个觉就会好了。」

「我可不是像你一样的单纯生命体,我是很纤细的……」

匹莉卡一边说着,一边将稀饭送入口中。

「好吃……」

「那就好。」

她虽然说没食欲,还是全部吃完了。吃过感冒药后,匹莉卡以虚弱的声音说道:

「……好热。」

「热?」

彩歪着头向她确认,回应他的却是模糊的声音。

「……我全身都是汗。」

仔细一看,她的表情确实很痛苦的样子,颈子上也浮现汗珠。

「我去拿毛巾来。」

话说完后,彩去拿了一条毛巾再回到房间,但他打开门便当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什、什、什——」

匹莉卡脱掉了睡衣上衣,俯卧在床上,上半身裸露。由于她是俯卧状态,胸部被遮盖住了,身上没穿胸罩。

彩目光不知要摆哪才好,移开了视线。

「…………帮我擦汗。」

匹莉卡的声音细得不行。

「……什、什么?」

「我自己擦不到,帮我擦……」

当彩正在混乱的时候,匹莉卡彷佛催促般地说着「快点……」。

「我、我知道了……」

被她这么一说,彩尽管困惑仍听从她的要求。

彩缓缓接近,明明是自己的床铺,他却紧张地跪下。

或许是发烧的关系吧,美丽的肌肤微微泛红;可能是因为痛苦吧,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每当金发垂至床单,床铺就会发出嘎嘎声响。

愈是不去意识就愈紧张:心跳快得就像在打鼓。

匹莉卡抬起头,视线移向彩,似乎感到很讶异。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呀。」

「我、我没看喔?」

声音显得嘶哑。

「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唔……」

彩完全无法反驳。

或者该说,在这种状况要他别看才是不可能的事,这种话即使在心里想,也不能说出口。

「你这个变态,你一定在想『身材真好,拜托她的话会让我揉吗』对吧?」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有多变态啊!?」

彩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被信任……

当他正感到有些沮丧的时候,发现匹莉卡将脸埋在枕头里,忍耐着不笑出来。

「……一个病人别开人玩笑啦。」

「呵呵,啊哈哈……因为你的脸红得就像番茄啊,呵呵。」

「……真恶劣。」

听到彩畏缩地如此说道,匹莉卡天真无邪地笑了。

「因为我想你也没有被女性捉弄的经验吧?」

「我不需要那种经验……」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需要的。」

「那句话正流行吗……?」

彩想起玉求前几天才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禁苦笑。

在匹莉卡丝毫看不出是病人般地大笑一场后,她不知何故地红着脸,注视着彩的脸。

「干、干嘛啦……」

即使向她这么问道,匹莉卡还是沉默不语。她害羞地移开视线,之后以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帮我擦身体。」

「啥?」

匹莉卡才刚骗过彩一次,她以为他这次还会受骗吗?彩这次像是被她打败似地耸了耸肩,不慌不忙地应封。

「既然你那么有精神,那应该可以自己擦吧?」

彩怎么可能让她玩弄那么多次,他冷淡地说道,但是得到的回应却是在闹别扭般的视线。

「什么?你是说我的身体让你一点也不想碰吗?」

「不、不是,并不是那样……」

「那你就是想摸得不得了吧,变态。」

「我到底要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啊!?」

「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太不讲理了吧!?」

简直就是蛮横乱来。

彩怀疑匹莉卡的真意,观察着她的脸,只见匹莉卡像是要遮住脸似的,将头埋在枕头里。

「……咦?不,你是说真的?」

「……什、什么啦,你不喜欢喔?」

「是不至于啦……」

看来这次既不是玩笑,也不是在捉弄人。

话虽如此,这种状况彩也高兴不起来。

一旦重新意识到,彩便知道自己的脸上开始发热。他心里想着「我的精神真是软弱啊」,正犹豫着无法伸出手的时候,匹莉卡打了个喷嚏。

「快一点啦……我的感冒都恶化了。」

「啊、啊啊,抱歉……」

他反射性地道了歉,心想「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于是强迫自己接受,心里做好觉悟。

他努力保持心无杂念,擦拭着烧烫身体上的汗水。

「嗯……」

匹莉卡发出性感诱人的声音,身体微微晃动。每当她的身体晃动,覆盖在肩膀至腰部的柔顺金发也随之滑下;尽管彩努力使自己心无杂念,不去意识从头发问隙露出的透明肌肤,但却还是失败了。

就算他抱怨:「……别发出奇怪的声音。」却被病人命令:「吵、吵死了,闭上嘴乖乖擦拭啦。」

「…………是。」

自己在做什么呢?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擦拭着匹莉卡的身体.

不过话说回来,彩看着匹莉卡的身体不禁想到——

脸孔有如制作精巧的娃娃,长发发出如黄金般的光辉,没有任何伤痕的雪白肌肤,纤细的腰围,细长的双脚。

如果只以外貌而论,她可说是接近完美。

「喂……」

「咦?」

突然被叫到,彩吃了一惊。

「你从刚才就一直擦着我的腰部附近,那是什么意思?」

………………

「呃,可是背后……」

一旦要擦拭腰部以上的部分,视界就会无法避免地映入某个事物。彩就是有意识地回避着那个部位的……

「有什么好害羞的啊。你有三个青梅竹马还有妹妹,女人的身体你应该看过很多遍了吧?」

「你那是偏见!」

「咦?直到最近还一起洗澡的设定呢?」

「那是什么设定啊!那样我不就好像变态一样吗!」

「咦?你不是吗?」

「冤枉啊……」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你一定是那样吧——为我这样的美女擦背,你害羞得没办法擦对吧?」

「语气还真是自大啊……」

由于被她说中心事,再加上匹莉卡拥有不能说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美貌,所以彩也无法做任何辩驳。

看到那样的彩,匹莉卡似乎心情愉快,有如要乘胜追击般继续说道:

「办不到就算了啦。」

听到匹莉卡捉弄一般的话,彩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这样屈服。

「……没有办不到。」

他小声地说道。

「咦?」

或许是这句话出乎她的意料外吧,匹莉卡大感意外地睁大了眼。

「我会帮你擦,毕竟感冒恶化就不好了嘛。」

彩像在对她反击般说道。

「喂,你在说什么?」

尽管看到匹莉卡的表情抽搐,彩还是将手伸向她背后。

「咿……!?」

匹莉卡的身体一震。

「住、住手……!」

「怎么了?该不会像匹莉卡这样的美女,会因为被我擦背就感到害羞了?」

情势逆转,彩彷佛是要报复刚才被捉弄的事般笑着说道,但——

「你——够了没!」

下一个瞬间,匹莉卡猛力一抓枕头,就这样将之往彩的脸部打过去。

彩的身体倾斜,从床上摔了下来。

在枕头打中的瞬间,他似乎在匹莉卡起身时,看到不该看的部位,不过要是说出口他应该会被杀,所以就闭嘴不说了。

匹莉卡抱着枕头,遮住胸部,泪眼汪汪地瞪着彩。

彩思考该怎样做才是正确做法,之后便很快地付诸言语。

「呃、对不起……」

彩立刻低头道歉,然后战战兢兢地窥视匹莉卡的表情。

她的表情是和日前在浴室看到她裸体时相同的笑容,那是宛如会令人为之冻结的冰冷微笑。

「刚才那是身为男人却心胸狭窄的报复吗?还是说因为我太可爱,你忍不住就犯下恶作剧了呢?」

「不、不,那个……」

「如果是前者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是后者!绝对是后者!」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彩咸到恐怖,拚命地向她道歉。

匹莉卡瞪着彩一会儿,忽然红起了脸,就这样埋进被窝里。

「…………匹莉卡?」

「……出去。」

「——咦?」

「你想看着人家的身体看到何时,我要换衣服了,你快出去啦!」

「遵、遵命……」

彩将换洗衣物放在枕边,逃也似地出了房间外。

然后他冷静下来又更后悔了,在房门前懊恼了一阵子后,听到室内有人叫他。

看来是准许他入房了,于是彩缓缓转开门把,回到房间里,只听到匹莉卡以病人一般的细微声音对他说:

「喂。」

「怎么了?」

一这么问道,匹莉卡立刻难为情地红了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

「谢、谢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那个、你向学校请假照顾我……」

说完后,匹莉卡便用棉被罩住了头,可能是因为感到害羞吧。

看到匹莉卡那样的反应,彩微微一笑说道:

「这也是我第一次照顾生病的朋友,大概可以扩展想像力不是吗?」

这是自然脱口而出的话语,只见匹莉卡从棉被里探出头,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是啊,既然如此,反而是你该感谢我才是吧。」

「那样的说法好像不太对……」

她果然就是不坦率。

虽然觉得很无奈,不过那也不会使人不快,所以彩再次露出苦笑。

「我想喝热牛奶。」

匹莉卡从棉被里探出头,撒娇一般地看着彩。

彩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我去泡给你喝。」

「要加蜂蜜哦。」

「没有啦。」

「要加蜂蜜啦。」

「不,所以我说家里没有蜂蜜。」

「……你都看了人家的裸体。」

匹莉卡半睁双眼,怨恨地向看着彩。既然她提起了那件事,彩也无法再反抗。

「……我去买回来。」

「这不就好了嘛。」

匹莉卡骄傲地哼了一声,睑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彩只好再叹一口气。

自己不是温柔体贴。

自己只是太天真了。

彩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离开了房间。

■◇◆口

「这是我们第二次的初次见面吧,真白同学。」

只能说运气太差了。

只能说这不只是事先算计好,事实上她就是挑准时机出现的。

当彩为了前往便利商店,从住宅区正要前往街上时,一位少女出现在彩的面前。

「……好久不见。」

彩静静地,像是压抑着怒气般说道,少女——梦坏游回露出美丽得令人感到恐怖的笑容。

「你想起来了吗?」

彷佛在光芒中又有浓浓黑暗的不协调感,彷佛完全重现那种不协调感的漆黑头发,搭配上既似清澈透明,又似混浊不清的美丽眼眸。她的美貌实在太过美艳,反而让人感觉她不像人类。

她的,切部超越『优越』的程度,进而转变为『恐怖』,她就是那样的存在。不会认为她是高不可攀的花朵,非但如此,她简直就像是另一次元的生物;既似可以干涉,又似不可干涉。

她是独一无二的人类,也是绝无仅有的【意能者】,孤高且崇高,既是令人恐惧的对象,也是值得敬畏的存在。

她有如天灾一般,在相遇的瞬间,就会产生想要放弃抵抗的念头。

可说是拥有天才般想像力与创造力的人物。

在彩的记忆中,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几乎所有遇见自己的人,在一瞬间产生那样的感想。

「你不去上学在做什么呢?不可以跷课哦?」

她的语气就像是温柔地在劝导彩。

「那是我的台词吧。」

相对于她,伙的语气则是无意识地变得粗暴。

「我是因为真白同学迟迟没有离开家,所以想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就算去上学也没什么好玩的嘛。」

游回说完笑了出来。

她自然地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难得遇见了,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提出邀约。

「……我拒绝。」

短暂的沉默之后,彩拒绝了她,但——

「看你要死在这里,还是要和我聊天,二选一哦?」

被彷佛要将人吞噬的漆黑眼眸凝视,彩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彩这时拒绝她,她就打算【反转】吧。因为对她而言,杀人只是取决于她的心情而已。

「……我知道了。」

彩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往先走一步的游回后面追了上去。

数分钟后,他们来到一间家庭餐厅。

游回一进入店内,立刻以开朗活泼的声音告诉女服务生「非吸烟区两位」。店员似乎对于游回异样的美貌感到退缩一般,带领两人入座之后,立刻逃也似地回到厨房。

「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触摸着漆黑得有如病态的头发,游回的语气有点寂寞,不过她很快地恢复笑容,打开了菜单。

「我还是第一次和男生喝茶,感觉心跳得好快哦?」

游迦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彩则是丝毫不放下戒心,宛如瞪人般地看着她。

「我也是第一次和杀死自己的人来家庭餐厅呢。」

「啊,原来真白同学也会用言语讽刺啊。」

她愉快地呵呵一笑,那笑容明明很美丽,却显得毫无感情。

「以家庭餐厅而言,这里的蛋糕算是很好吃的哦?真白同学也来一块如何?」

「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是为了什么?」

彩单刀直入地询问她的意图。

「为了喝茶不是吗?」

「别闹了。」

彩的语气中隐含怒气,游回却没有丝毫害怕或动摇,非但如此——

「我就是要闹你。这可是游戏耶,就是要玩闹、欢笑、享受才对啊。」

游回说完露出微笑,然后轻轻一按放在桌子角落的按钮,向前来点餐的女服务生点了巧克力蛋糕和冰红茶。

「真白同学要吃些什么吗?」

见彩沉默不答,游回露出柔和的笑容,帮他点了一杯冰咖啡。

女服务生离开后,游回对彩露出同样的笑容。

「真白同学,我们来订个规则吧。」

她手指抵着嘴唇,如恶魔般地笑了。

「……你说什么?」

看到彩不明白她的意思,游回彷佛是在嘲笑他一般,脸上浮现笑容,接着开口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如果不回答我问的问题,那我就杀死魅影同学。」

「……!?你!」

不理会惊愕地睁大双眼的彩,游回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继续说道:

「再来,如果你对我说出来的话恼羞或大吼,那我就杀死纪无同学。」

「……你别太过分了。」

彩一脸厌恶地瞪着游回,游回见了他的反应,喜悦地露出微笑。

「最后,如果你中途打断我说话,我就杀死史塔卡特同学。」

「……你太恶劣了。」

「我知道。」

眼前的少女,一脸笑容地威胁彩,一脸笑容地压得彩无法抵抗。

彩只能遵守她的规则。

如果她的目标只有自己,那么事情还很好解决。

然而——

「如果要和真白同学战斗,从同伴下手是最好的办法,这我在上一次就学会了。」

上一次与彩战斗之中,陷入苦战的游回,毫不犹豫地攻击鬽黑。她只对杀人有兴趣,所以对于战斗既没有矜持,也不讲究信念。

因此对于拥有同伴的彩而言,游回是契合度最差的敌人。

游回很清楚,与其针对本人,不如以同伴做为攻击对象,这是与彩对峙时最有效的办法。

「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在真白同学遵守规定的期间,我也不会杀死其他人。」

彩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很有可能只是随口说说,也有可能意外地遵守自己订下的规则。不过不管怎样,彩也不会听到她那样说就安心。

「如果你明白规则了,那就回答我。」

「………………我答应你。」

彩感受着屈辱回答道。

彩不杀任何人。

既然决定不杀,那就等同于不让任何人被杀。

对此游回则是随时随地,不论是谁她都能杀。

所以就算现在这个时候彩打倒了她,那也没有意义。

既然四人无法二十四小时在一起,那就一定会出现空隙。她可能会抓准那个空隙,杀害彩的同伴。

这么一想,彩的行动瞬间就受到限制。

尽管蛮横无理,彩也只能屈服于她的条件。

「啊哈哈,你竟然答应了啊。哦~你那么不惜代价也想保护她们吗?」

「……当然。」

听到彩说的话,游回侧着头,彷佛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似的。

「是当然的吗?我先前就这么觉得了,你对『重视的人』的定义也太广泛了吧。」

「…………你说什么?」

「你保护认识不满一年的魅影同学,使得有十年交情的青梅竹马和妹妹不幸;这次就连相遇不到一个月的史塔卡特同学,都能够成为威胁你的道具。这是个实现自己愿望的游戏,你却还在乎他人的死活,在那个时间点就很奇怪了。」

游回的语气中似乎怀有不满。

身为【意能者】,那种想法确实是错的,按照那样的理论解释,彩确实很不寻常,但是彩无法坦率地认同那种言论。

「在实现自己愿望的游戏里,不实现愿望而继续参加游戏的你,难道就不奇怪了吗?」

对于彩合理的指控,游回毫不辩解地笑着说道:

「我只是想杀人而已。」

「我也只是不想有人再次遭遇不幸而已。」

「我无法理解呢。」

「那是我的台词吧。」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与先前不同的女服务生,将他们所点的餐点送来。

「谢谢。」

游回以柔和的笑容向她道谢,只见女服务生一见她道谢,立刻惊讶地睁大双眼并向后退了几步,之后稍微一鞠躬后便逃也似地消失在厨房里。

「真过分,人家感觉很受伤耶。」

不只是店员。

周围的顾客,可以说几乎所有注意到游回的人,他们彷佛被她体内的异物吸引一般,不断地望向游回又避开视线。

「俗话说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就是在形容这种情形吧,太美丽也会有问题吗?」

「你的罪过不是在于美貌,而是在于行为。」

「杀死游戏中的敌人角色并不是杀人罪吧?」

她是真的那么想吧,游回只说了这句话,便将蛋糕送入口中。

「真美味,真白同学要不要也吃一块?」

「……我不要。」

「真白同学看到我也以普通态度应对呢,虽然很冷淡就是了。」

「你在说什么呀?」

「我是说你很温柔,不,你很异常。」

「异常的人是你吧。」

「对,是那样没错,不过你即使轻蔑我,却不会害怕我对吧?」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一般人都觉得我很阴森恐怖,觉得我很可怕、恶心,甚至讨厌和我说话,想要排斥我。」

游回宛如事不关己一般,平淡地诉说着。

「真白同学,你认为会伤害别人的人,他们都有的共通点是什么呢?」

咕啾。

游回用叉子压扁了蛋糕,就像是不将感情显露在表情上,相对的却以压扁蛋糕宣泄一般。

「答案是,他们都是遭到过伤害的人。」

游回一口断言,既像在叙述经验法则,又像在揭露唯一答案似的。

「你是说因为你曾在哪里受过伤,所以才会杀人?那是藉口。」

「你不觉得如果打从出生以来,从幼稚园到现在都一直受到欺负,会想杀人也是很正常的吗?」

「……!你该不会——」

见到彩说不出话来,游回有如嘲笑他似地微笑之后,继续说道:

「比如说,什么也没做却遭到无视,不止如此,甚至还受到回避,就连想接触都遭到拒绝,宛如被人当成不存在一般。还有就是老套的藏鞋子,东西不见,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但是没有任何人肯帮助自己。」

游回滔滔不绝,言词流畅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笑,彷佛在述说某件有趣好笑的回忆。

「当然找没有朋友,老师也理所当然般视而不见。其实那样也无所谓,但是至少也当面对我说嘛,说我很恶心,很令人讨厌之类。如果他们说出口,那我也就能回嘴了说,然而他们却连说也不对我说,只是单方面地否定我,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你可以向人求助啊。」

彩缺乏自信地说道,游回则面无表情地回答:

「向谁求助?」

「……」

面对歪着头提出疑问的游回,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真白同学,我要向谁求助才好呢?如果我向你求助,你会像英雄那样来救我吗?会帮我改变现实吗?」

「……」

彩无法点头答应。

这时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无论对她说任何话,都毫无意义。

任凭再怎么以言词掩饰,过去都不会改变。

「孤单一个人对我来说很正常,忍受痛苦就是我的日常,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这就是我的现实。我就是一直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我想复仇有什么不对?」

彷佛提出纯粹的疑问般,游回向彩问道。

「……我不知道。」

「啊哈哈,真白同学果然很温柔呢。」

她刚才说的如果是事实,彩就无法断定游回的想法是『恶』,因为她是受害者,受害者对加害者心怀怨恨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

「可是我认为那样是错的,我可以断言那样是不对的。」

游回的笑容顿时僵住。

她似乎想都没想到彩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

「错的人不是我吧?」

她的视线像在征求彩的同意,然而彩并不认同。

「是你,不,应该说你也是,如果你还是受害者,那么你就有正当性。可是一旦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那你和那些伤害你的人就没什么两样。」

咕啾、咕啾、咕啾。

游回彷佛在搅拌一般,将蛋糕逐渐戳烂。挂着一脸笑容戳弄着已经不留原形的巧克力蛋糕的她,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正常。

「被欺负的一方变成欺负人的一方,那有什么错呢?」

「整个都错了。」

「……」

游回窥视着彩的双眼,游回那对看起来既清澄又湿浊的双眼,很快地避开了彩的视线。

一段沉默之后,游回静静地开口了。

「我可以说段往事吗?」

彩怀疑地望着她。

「在成为【意能者】之后,我很快地就偶然遇上同校的孩子,当然是在《反转世界》里遇到的。」

彩心想她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他却不想制止她。

不管对方是身为敌人的少女,还是过去杀死自己的人,彩都无法讨厌别人。

即使憎恨,即便怨恨,即使气愤,彩都无法讨厌她。

或许是看穿了这一点,游回才准备了这个和彩对话的场合,那么她那么做的理由为何呢?虽然不清楚,不过彩想要知道。

所以彩等待游回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简单说就是爱欺负人的孩子。明明在学校一直都无视我,却在见到我时笑了出来,而且还跑来找我搭话。她一脸鄙视地笑着说道『什么嘛,是你啊』,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不过那个孩子却想要杀了我。她还以为自己在游戏里也是欺负人的一方,所以我杀了她。」

游回笑容满面,开心地游说着。

「那时我发现了,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忍耐,别去正视难过又无趣的现实,只要沉浸在有趣又快乐的游戏里,那就能过得轻松了。」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

那笑容并不是没有恶意的笑容,而是明知是错的,却不知悔改之人的笑容。

面对正确言论也能不当一回事地回答「那又如何」,就是那样的人脸上会浮现的恶劣笑容。

「……为了发泄郁闷而杀害他人的你,只不过是个卑鄙的人。」

「我不是发泄郁闷,我只是要刻印在他们身上。」

「刻印……?」

「我只是想让我以外的全部人,尝尝单方面被伤害的蛮横无理。不过看在正义使者的真白同学眼里,那并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对吧?」

「当然。」

「当然啊,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就是想杀人。如果说弱者会受到欺负,那么强者就可以欺负人了对吧?」

「……不对。」

「可是那孩子是这么说的喔。」

「…………!」

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哀伤,令彩看了也觉得不忍。

她明明是杀死自己的人。

她明明是拿同伴性命威胁自己的人。

彩却仍是无法彻底讨厌她。

「她跟我说,是被欺负的人的错喔?」

那是蛮横的理论,不讲理的理由,不合理的歪理。

那是想要把自己的错事,设法正当化的人所说的话。

因为她照着那种歪理而被欺负。

所以她就遵照那种歪理成为欺负人的一方。

那就是游回的理由。

「…………耶不是正确的。」

没错,那是错的,彩的确是那么想,即使如此,彩也无法完全否定她。

「我根本无所谓,因为过去是不会消失的。即使你很温柔,你说的话很正确,我的记忆都不会消失,所以我要破坏,我要让大家都痛苦。人总是在成为受害者后才能明白痛苦,所以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们成为受害者,把痛苦、辛酸、令人想哭的绝望,深植他们的心中。」

「你——」

「话虽如此,一旦【退场】,记忆就会消失了呢。但相对的会有不幸造访,所以那样也好啦。真白同学,你的不幸是怎样的感觉呢?」

游回彷佛在闲话家常一般,态度轻松地询问彩。

「……糟糕透了。」

彩正直地回答,因为她不容许自己沉默。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游回笑容满面,她发自内心开心地绽开笑容。

「不过还不够,因为你还没绝望。」

咕啾、咕啾、咕啾、咕啾——

由于太过用力,黏稠的蛋糕飞溅到脸上。游回用手指擦掉如泥一般的蛋糕,再伸出舌头舔掉。

「我早就想再杀你一次了。」

「……你说什么。」

游回或许是终于压抑不住感情了吧,她的话语有如溃堤般滔滔不绝。

「你不记得上次的你对我说了什么话吗?你说『你真可怜』。啊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明明比我还要弱,竟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那么弱还敢说大话!」

她的手上用力,叉子被她凹弯。

彩没有上次的记忆,不记得自己说过那种话,不过游回的愤怒似乎是真的。或许自己只是想不起来,其实真的说过那种话。

与先前不同,彩把现在的想法告诉她。

「你真可怜。」

咕啾。

「你想要我马上杀了你吗?」

游回失去余裕的眼中,充满彷佛现在就要动手的杀意。

「你这样做是想让别人理解你所感受到的痛苦吧。」

「没错,大家理解就好了,比如说痛楚、辛酸、绝望、放弃。」

彩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

然后说道:

「真给人添麻烦。」

「……咦?」

游回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似乎不能理解彩说了什么。

「你的痛苦是只属于你的痛苦,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不能把它强行加诸在他人身上。」

不管有任何理由,即使是身为受害者,那都不是可以转为加害者的理由。

「那你是要我继续忍耐下去罗?弱者就该闷不吭声地受人虐待吗?那种蛮横无理的事,叫人怎么认同呀。」

「你对别人的蛮横无理就是例外吗?」

「想要报复就来啊,如果有那个能力的话啦。」

太乱来了。

简直乱七八糟。

就算用正确的言论辩驳思想扭曲的少女的诡论,那也解决不了问题。

「弱者无论遭受任何对待都不能有怨言,反过来说,强者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就是你想说的?」

她点头肯定。

「因为世界就是那样构成的吧?」

「那如果我赢过你要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呀?」

「我即使赢了也不会杀你,不会欺负你,不会让你痛苦。」

「…………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说的也是,如果真白同学获胜的话,无论什么都行,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但是胜利的定义是什么呢?只是被打倒的话,我是不会投降的哦?」

「我会不断打败你,直到你投降为止。」

彩从正面注视着游回,那是他豁尽全力不肯退让的意志表现。

「……哦,好呀,我知道了。不过相对的,如果你输了,我要在你面前杀死她们三个人,之后再杀掉你。」

「……我知道了,就这样说定了。」

「你答应了?真是好大的自信呢。」

「我并不是有自信能获胜,只是这样我就非获胜不可了。」

「…………我更想杀掉你了。」

我们之间的话谈完了。

彩这么说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说,真白同学。」

游回对着彩的背影说道。

「你当然知道魅影同学和史塔卡特同学的愿望吧?」

原本正要走向出口的彩,闻言停下脚步。

「你是在知道那两个人抱持怎样的愿望而杀人至今的情形下,却还想保护她们的吧?」

【调整者】能够得知其他【意能者】的愿望,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鬽黑和匹莉卡的愿望。

彩不知道她们的愿望,而游回却理所当然地知道。彩所不知情、可说是两人杀人动机的愿望,游回对其却是了如指掌。

不过……

彩只转过头问游回:

「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是【调整者】,能单方面得知其他【意能者】的情报,所以我这么说是出于好心——她们真的是值得信赖的人物吗?」

游回有如要动摇他的信心般说道,就像是用甜言蜜语骗人的恶魔一般。

「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呢?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一样吧?人渣别瞧不起人渣好吗?」

游回如责备似地瞪着彩。

彩的确不知道鬽黑和匹莉卡的愿望。

她们两人闭口不提,看起来也不愿谈起。

但是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隐藏在心中的想法,没有必要轻易说给他人听:即使她们不说,彩也相当相信她们两人。

所以,彩对游回说的话一笑置之。

「我不认识以前的她们,如果你要说以前的我是人渣,我也不会否认。不过现在的我们不会杀死任何人,不会抱痛苦加诸在他人身上。」

像是要昭示与游回的不同,彩清楚明白地说道。

过去确实无法改变,但就算如此,人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真的是,该说你是温柔呢,还是天真呢?真白同学你那种个性绝对会吃亏的。」

「就算吃再多的亏,个性也不会改变。」

「真了不起。」

游回彷佛瞧不起他似地笑道,彩则是笑容以对。

「谢谢你的赞美。」

就这样,彩离开了家庭餐厅。

「就算累积再多善行,过去也不会因此而消失哦?」

游回对着彩的背影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并没有传入彩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