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尽管我想向学校请假，但不知为何无法对爸妈说出口。

总觉得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受到别人操纵了。昨天从那间屋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持续这样的感觉。

今天的天气也不算太好。天空阴暗得似乎随时都要下起雨来，偶尔还会听见几声闷雷。

尽管还没下雨，大家仍旧拿着一把雨伞上学，只有我空手（当然有带书包）来到学校。

在我们三班的鞋柜前方，一个戴眼镜、头发左右绑成两束的人站在那里。她直挺挺地伫立着，双眸眨也不眨直盯着我瞧。

不过她脸上依然露出爽朗的微笑，尽管我多少觉得有点尴尬，却还是凑近她说道：

「昨天很抱歉……我突然想到有点急事。」

「没关系……午休你要不要到屋顶去?」

她睑上的笑容会让人发颤，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一如往常的五年三班教室。

我来到自己的位置上，隔壁坐的人依然还是万里衣。

「……」

我一语不发地就坐。

「早。」

「啊、唔……」

「……总觉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

万里衣又嘘寒问暖了老半天，但我就是没办法把话说好。

「唔，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万里衣有点粗鲁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本，不再理会我，打算准备上课了。

◇

午休。

我没什么食欲，因此快速地吃完营养午餐之后，随即离开了教室。

打开三层楼高的校舍最顶楼的门，外面就是屋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过了，地面是湿的。天空依然乌云密布，不过阳光已经从乌云的间隙中穿了出来。

「……?」

屋顶上似乎没有人在，看来我是第一个到的。我把手伸到后方关上门，朝着栏杆走了过右。

『翔，在这里。』

这时，有道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我回过头，只见桃子站在水塔上。她是怎么爬上去的呢?

咚。

桃子从约五公尺高的地方轻松地一跃而下。

『翔，用心电感应说话和用嘴巴说话，你觉得哪一个好?』

完全没有开口的桃子这么问我，脸上是沉稳的微笑。

「用、用嘴巴说话啦!」

我觉得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苍白，硬是挤出了声音。

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昨天桃子诡异的一番话，重新在我的脑海浮现——「那么，翔……向你的人类身份说再见吧。」

「我、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当我有了这个认知的瞬间——各种记忆一口气在我脑中增强。包括知识、体验等——恐怕是所谓的种族记忆。然后，我自然而然地明白眼前女孩的身分，以及目前我的真正身分。

「啊哈，你到今天才有自觉啊?」

桃子有点讶异地说。

「桃子，你是……吸血鬼吗?」

「嗯。」

「晒太阳……也没关系吗?」

「是啊，我这种种族似乎是如此。」

「纱理——纱理也是你的同伴?」

「她是我的仆人啦!跟翔一样，知道吗?」

桃子果断地说着，彷佛在夸耀绝对的权力差异。

「你似乎还不知道你的责任。果然不愧是路边奇石，还必须向你说明，真是麻烦呢!」

桃子又开始自言自语一些莫名其妙的内容。看来除了我所知道的事情之外，似乎还有其它跟我们有关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变成吸血鬼?你有什么目的?」

「嗯，我会慢慢告诉你。你跟我来吧。」

桃子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我对跟着她的这件事抱持怀疑……更清楚地说，是感觉到「危险」，但我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啊哈，你没办法反抗吧?真祖的命令可是不容违抗的。」

桃子满意地露出微笑。

我们两人再次回到校舍……

她指示我躲在理科教室最后方的桌子底下。

◇

「好了，松泽，你可以把这些搬到教室去了!」

二班的班导高山老师指向一叠印好的资料。

「是。可是老师，我可不可以先拜托您一件事?」

眼老师独处的桃子扮演着乖巧的学生，可是说出口的话似乎别具深意。

「嗯?什么事?」

老师的反应很正常，视线移向了桃子……

「老师，我的肚子突然好痛。」

桃子坐在课桌上摇晃双腿，掀起上衣，露出白皙的肌肤和肚脐给老师看。

「喂喂，松泽……别玩了，快下来。」

尽管瞬间蹙了蹙眉头，老师还是立刻恢复冷静地走近桃子。

「那，老师抱我下去。」

桃子脸上露出一抹小恶魔——不，应该说是小吸血鬼——的笑容。

「嗯?松泽你怎么了，突然这么爱撒娇啊?真拿你没办法，就这么一次哦。」

似乎已经很习惯应付这样的学生了，高山老师双手仲向桃子，胸膛往前倾。

桃子也双手环住老师的脖子……

咬!

「好痛!」

相我完全相同的遭遇，如今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上演。高山老师的脖子被桃子咬了一口之后，立刻浑身发颤，不过很快就止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空洞。

现场就这么陷入了一分多钟的死寂。

「高山，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桃子说话速度慢条斯理，但下命令的语气却很狂傲。

「是，我的主人。」

「很好，那你去吧。」

「是，我的主人。」

老师机械性地重复口中的话，然后离开理科教室。

「你看，那才是仆人该有的样子。翔是特别的……劣等的仆人。」

看来仆人中，似乎只有我不太明白桃子的意图。

「纱理应该也进行得很顺利吧。」

桃子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

「对了，你也试试血族共同视点吧。你知道怎么做吧?」

桃子说完，我的脑中立刻浮起了某个鲜明的映像。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告诉你「你拥有眼球这种器官，所以，试着睁开眼睛吧」之后，便能够看见世界散发着光芒，充满许多色彩。

我的脑子里也映若不可能从这里看得到的外面景色。

应该是校舍后方的校园庭院角落吧。

「呃，是有什么事……?吉、吉永同学?」

大概是五年一班的……一个我不太认识的男生神情紧张地站在面前，看起来是个很乖巧温柔的孩子。

「唔、嗯，那个……长谷部同学，可以请你稍微闭上双眼吗?」

听到这声音，我总算察觉了。这是纱理的视野。

「咦?这、这样吗?」

男生乖乖听话了。

「嗯，谢谢……」

纱理轻手轻脚地靠近男生……

接下来的发展太容易猜到，没必要再看了。男生成了吸血鬼。

『纱理，照这样子一鼓作气完成哦。』

『是，桃子大人。』

心里的声音连我也收到了。纱理把还在发呆的男生留在原地，扬长而去。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到底要让多少人成为吸血鬼才够?」

眼见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两个人变得不再是人类，再想到自己的情形，我终于说出心中的那份不甘。

可是桃子只是干脆地回答了我。

「所有人啊!这个学校的所有人。虽然不是这整个城镇或全日本，但也够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嗯，我也很难说得上来，大概是想创造自己的王国吧。」

「王国……」

我目瞪口呆。我不由得觉得桃子的话——或者该说桃子的存在本身——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那栋屋子里的那口棺材中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又是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的，我完全不知道。总之从去年开始，我还是来上学了。首先我把校长变成仆人，让我变成转学生。接着我觉得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把纱理拿来当玩具，原本就只有这样。一直到昨天为止，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都很安分守己。」

「所以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啊!」

桃子说的话彷佛在责怪我。

「我?」

「没错，因为你昨天发现我了。」

桃子果断地说。

「因为你是路边奇石啊!明明你的行动没有任何目的，却会成为重大事件的必然原因。你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不明白。桃子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既然如此，已经获得你这魄奇石的我，当然就必须按照我的愿望创造出我的王国。」

桃子说出了似乎被迫这么说的话。

而在这段期间——接二连三的影像依然不断涌进我的脑子里。

「青山老师，耽误您一些时间。」

「是?啊，是高山老师。」

「您先不要动，您的肩膀上沾到脏东西了。」

「唉呀，真是不好意思啊!」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走廊上，高山老师袭击了我们五年三班的班导青山老师，大胆地接近并且噬咬了她。

「若林同学，等一下。」

「咦?什么事，长谷部同学?呀——!」

同样在只剩两人的鞋柜前，长谷部也噬咬了和他同班的女生。看起来，眼前状况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吸血鬼们一定会攻击异性。

男老师袭击女老师、女学生；女老师则是袭击男老师、男学生；女学生袭击男学生；男学生攻击女学生。

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受害者的数量像老鼠会一样愈来愈庞大。

「翔也有想自己去咬的女孩吧?你动作不快一点，或许会被抢先一步哦!」

桃子嘻嘻一笑。

她才刚说完，我的内心深处就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欲望，无法再思考其它事情，开始拔足狂奔。

我回到了教室，看见三个男生准备包围座位上的万里衣。

「喂喂，西本!」

「西本，拜托你啦!」

「没错，拜托啦，西本!」

是工藤、及川跟宫下。

这三个人都是平常就会没事找万里衣搭话的家伙，而如果这三人都已经变成吸血鬼的话……这些家伙的感觉我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原因在于我现在体内那股让人几乎发狂的冲动，如今已经无法压抑。

可是，我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礼让他们。我绝对要把万里衣……!

教室里面到处上演着类似的场景，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变成了吸血鬼。

变成吸血鬼的学生非常亢奋，似乎被逼到极限般地，又去逼近其它还是人类的同学。由于眼前的同学们神情和平时不同，飘散出不安定的气息，也让还是人类的学生不禁害怕起来，教室里充斥着一股异常的氛围。

「什、什么?大家都怎么了?」

万里衣也感觉到周围以及即将逼近她的异常状况，看起来既戒备又紧张。

我推开逐渐缩小包围的三个人，站在万里衣面前。

「上原，你干嘛?」

「喂喂，别插队啊!」

「有什么关系，那么也让上原加入好了。」

看来这些家伙似乎也能了解我的样子，就算我半途插队，也将我视为同伴，这令我很感激，可是……

『闭嘴!』

我狠狠地瞪着那三人。三个男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西本!快跟我来!」

我抓住万里衣的手，对她这么说。

「咦?可是上原，就要开始上课了哦?」

万里衣的表情既开心又有点困惑，回望着我。

「别管了!」

「我、我知道了啦。上原，你有点可怕耶……?」

让万里衣感到害怕，让我相当气自己。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尽快带万里衣离开这里。

万里衣从座位上站起来后，我拉着她的手离开了教室。我想让万里衣……顺利逃走。我们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

幸亏我们一路上没有被人盘问，就来到了学校玄关的鞋柜前。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放开万里衣的手。

「怎么了，上原?」

「……」

我无法回答。我得放开她的手，对她说句「快逃」，却迟迟说不出口。

「你会变得那么怪，是因为昨天去了那间屋子的关系吗?」

万里衣眼神流露着哀伤，这么问我。

「一切都是我害的对不对?都怪我硬要你去。」

万里衣似乎觉得对我有责任。

「其它的男生也一样……不对，还有女生、老师……总觉得大家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万里衣到底察觉到什么地步了呢?我专心地聆听万里衣不断说出口的话。

「我刚刚看见了。午休的时候，高山老师在走廊上……咬了青山老师……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在接吻，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却不是那样。」

万里衣的话几乎已经直捣核心了。

「上原，你也是那样吧?你脖子上有伤痕……」

我立刻拾起左手遮住自己的脖子，但伤痕早就已经曝光了。

「你为什么不逃?」

「因为，这都是我的错啊……我怎么能自己一个逃走?」

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反问起我。万里衣的内心受到罪恶感的苛责。

「西本，抱歉，我忍不住了。」

已经到极限了。万里衣脸上的表情、声音、心情，无一不刺激着我。

「嗯，上原，没关系哦。」

万里衣干随地答应了找。

「对其他任何人，我都会拚了命抵抗到最后……可是，如果是上原你的话，我没关系的。」

万里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

「太好了，我虽然讨厌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但如果不是上原，我又不想……谢谢你，上原。」

万里衣对我微微一笑，莫名其妙被她感谢的我——几乎要哭了。

事实上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我明明就想守护万里衣……

万里衣白皙的颈项，看上去非常美味。我轻轻地将唇瓣靠了上去。

在那一天，流离木小学内的人类，全数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