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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永不分离”for Flag 3.

—— 三天后的早晨。

我从修罗场回来了。

我在附近的鲜花店买了向日葵,急就章地加工成永生花。这次的花尺寸比较小,因此后冠的部分也重做了一个新的。

到了昨天,盂兰盆节假期结束时,日葵也回来了。

“悠宇,你在做什么?”我们从最近已经很习惯的问句开始吵嘴,接着发生了一些事情,但云雀哥也替我们仲裁了。昨晚舟车劳顿,应该很累才对,他却一直陪着我。

“……好。总算是完成了。”

我大大叹了一口气。

向日葵的后冠。虽然还比不上三天前那个最棒的杰作,但是我觉得应该是有做出足以贩售的品质……

障子窗门的另一头,已经散发出淡淡亮光……呃,吓死我了!日葵的双手挂在我的肩膀上,就这样睡着了。

她似乎是跟平常一样抱着我的脖子看我做事。我专注于饰品的最后调整,完全没有发现。难怪肩膀会这么酸痛……

(……但是,现在这样就会让人想起那个吻。)

她柔顺的发丝贴在我的脸颊上。睡觉时温热的吐息抚过我的脖子,而伴随着呼吸节奏,日葵的胸部就会在背后压上来……救命啊。我开始觉得超紧张。

当我想着“咦,这是要怎么办?不把日葵推开我也动弹不得。但反正饰品也做完了,就算再维持一下这个姿势……”这样邪恶的念头时,纸门应声开启。

“悠宇,我要进来喽……哎呀?”

是云雀哥。我就连想着“啊,糟糕”的时间也没有,他就已经拿着放了饭团跟茶的托盘走了进来。

看见我们这样的姿势,云雀哥微微一笑。

“要把日葵的手臂加工成围巾带回家吗?”

“不要啊好可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这种话啊?”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因为你们两个太耀眼了,害我忍不住欺负了一下。”

太难懂了!

是说,云雀哥的眼睛下方有淡淡一层黑眼圈,他大概也都没有睡,在等我完成吧。这个举动真的非常体贴,但睡眠不足的云雀哥玩笑话内容实在太过危险。

由于我吐槽他的声音,让日葵也醒了过来。

“嗯啊……啊,早安。”

“早、早安……”

就算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弄湿了我的衣领,刚睡醒的美少女今天也是超绝可爱。

日葵眨了眨眼之后,就动作轻盈地站起来。她拉开障子窗门,眺望着窗外远方并打了一个呵欠。看来她没有起床气。

“哎呀~昨天久违补给到悠宇成分,不小心就睡着了呢~”

“什么叫悠宇成分啊?拜托你不要擅自做出那种奇怪的成分好吗?”

“才不是奇怪的成分呢~哥哥也常会这样说啊。”

“云雀哥!”

云雀哥用爽朗的笑容带过这个话题,将放着饭团的托盘摆到桌子上。

“怎么样,可以给我看看成果吗?”

“啊,好的!”

我将刚才完成的后冠递到云雀哥的眼前。

日葵也凑过来一起看。

“哦~不错嘛!超可爱的耶。”

“谢、谢啦……”

这让我不禁感到害臊。

日葵接着转而想得到云雀哥的同意。

“对吧,哥哥!”

“…………”

嗯?

云雀哥一脸严肃的表情,直直注视着后冠。

“云雀哥,该不会是有哪里做得不好……?”

“啊,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么说着,他便微微笑了笑。

“『我』认为这是个好作品。真亏你有办法在这三天内挽回到这个程度。我想红叶应该也会认同才是。”

他的说法让我觉得有些在意。

不过,云雀哥不会说谎。我只要相信他说的这句话就好。

“那就差不多该准备出门了。红叶应该是搭昨天的飞机回来了。”

我们点了点头,将后冠收进盒子里。

换好衣服之后,便搭云雀哥的车子出发。

途中经过榎本同学家。在那里接了榎本同学之后,她感觉意志高昂地宣言:

“我今天一定要抓到姐姐。”

“榎本同学。你拿那么大的包包,里面是装了什么啊?”

她正抱着一个跟她的形象不太符合、感觉很粗犷的后背包。

榎本同学“唉嘿”地笑了笑,用非常可爱的感觉回答:

“这是秘密喔。”

“是、是喔。嗯,如果可以抓到她就好了呢……”

我好像从拉链的缝隙间,看到有个像粗锁链的东西耶。

咦,没问题吗?真的可以就这样载她去我家吗?会不会闹上警局?

当我不禁颤抖起来时,也看到我们家的便利商店了。

……约好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抵达我家的时候,时间是早上九点。

红叶学姐已经起床,正在我们家客厅优雅地跟咲姐喝着红茶。当我们一进到客厅,她就用满脸笑容迎接我们。

“啊!悠悠、日葵,你们早啊~☆”

“早、早安。”

她感觉情绪非常高昂地朝我们挥了挥手。

正当我想着还真没有紧张感的时候,红叶学姐的身体突然就被锁链一圈又一圈地绑住了。在她身后的榎本同学喀嚓一声就上了锁。

维持着这个状态,她便将人拖着走。

“姐姐。我们回家吧。”

“等等,凛音~!你不要这么粗鲁啦~!”

“少啰嗦。谁教姐姐每当我一个不注意就会趁机逃走。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到妈妈面前给她骂一顿。”

“妈妈有原谅我吧~!”

“她只是都逮不到姐姐,放弃了而已。”

榎本同学走到客厅的出口,面向着我们。

她低头致意。

“打扰了。”

这么说着就离开客厅……呃,等等!

“榎本同学,等一下等一下!”

“……唔。”

太危险,太危险了。

睡眠不足让我的判断力也跟着下降,差点就要这样目送她们离开了。最终魔王突然就被家人带着退场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榎本同学。呃,我也有事情想要跟红叶学姐谈谈。你可以在那之后再把她带走吗……”

“……既然小悠都这样说了。”

红叶学姐在身上依然绑着锁链的状态下,被带到沙发上坐好。

咦,这是什么状况?这时要是爸爸妈妈回到家里,肯定会造成奇怪的误会耶……

然而那个当事人红叶学姐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笑咪咪地说:

“那么,就让我看看悠悠做的饰品吧~-”

“好、好的。请多指教。”

超紧张。一旦到了这个当下,果然连手都会不禁颤抖。

我打开盒子,取出向日葵后冠,并相当谨慎地放在红叶学姐眼前的桌子上。

榎本同学先“呼”地叹了一口气。

“做得真可爱。”

“谢、谢谢。”

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人这样称赞,害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而且为什么日葵要一脸得意的样子啊?要是对此做出反应感觉只会让状况恶化,我绝对什么话都不会说喔。

“…………”

咲姐则是跟平常一样,一边吃着PORIPPY一边沉默地注视着我们而已。

云雀哥也是……嗯?为什么云雀哥感觉很紧张地看着咲姐啊?虽然有点在意这件事情,但现在就先别管了。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红叶学姐的反应……

“哇啊~好可爱喔~比IG上看到的还做得更精致耶~-”

比我想像中更加……不,我甚至从没想像过,她会这样露出满脸笑容看着后冠。

“这该不会是婚礼后冠吧~?向日葵很抢眼,真的很时尚呢~后冠本身虽然比较低调,但做工相当精致呢~嗯嗯,我觉得很棒喔~-”

她毫无顾虑地夸赞了一番。

这种不包含恶意的反应,反而会让我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日葵跟榎本同学也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那个,你真的这么想吗?”

“咦~当然啊~可爱的东西就是可爱嘛~我也好想要喔~这会做成商品进行贩售吗~?”

我说不出下一句话。

这整件事很快就闭幕了。我在这三个星期想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不,换个正面一点的想法,正是经历那么多苦恼,才能得到这个结果吧?

但是,总之能给她带来不错的印象,我也松了一口气。

赢下这场决斗的话,她就会放弃带走日葵。我喘口气,便向红叶学姐确认道:

“那是不是就代表我获胜了呢……?”

“嗯~?这就不一定喽~?”

她这么说,让我焦急不已。

这个答覆太莫名了。红叶学姐明明喜欢,却不能就此定下胜负?

日葵跟榎本同学也一样觉得无法理解。两人面面相觑地说着“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对话。

就只有云雀哥像是察觉原因似的悄悄啧了一声。看到他这个反应,开始让我的心觉得忐忑不安。

像是要肯定我这样不祥的预感,红叶学姐装模作样地交叉了双臂。

也就是……“×”。

红叶学姐用那副不变的笑容,高声宣言:

“虽然很可爱,但你还是输喽~-”

“什……!”

我不禁放声问道:

“难道不管我做出什么,你都没打算让我赢吗!”

“我才不会做出那种卑鄙的事呢~要是悠悠能做出好作品的话,我本来就打算放弃日葵啊~”

“那又是为什么……?”

听我这么问,红叶学姐扬起微笑。

那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的……冰冷人偶般的笑容。

“这还用问吗~?这次一决胜负的条件是『让我见识悠悠拼尽全力完成的作品』。然而你竟然想拿『失败品』蒙混过去,我觉得你才是哪里不对劲吧~?”

“没、没这回事!我总是尽全力在制作饰品……”

红叶学姐叹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拿了『第二个饰品』过来呢~?”

“……唔!”

我不禁语塞。

她的态度相当肯定。不,就算要在这个状况下补救也没有任何意义。红叶学姐很明显就是抱持“某种确信”才这么说的。

“为、为什么……?”

“我知道向日葵枯萎了喔~因为『咲良跟我说了』嘛~-”

……啊?

若无其事地揭晓的事实,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且告诉她向日葵枯萎这件事的咲姐,现在还是神态自若地吃着PORIPPY。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回头面向电视。

img - 7

红叶学姐冷漠的视线刺痛着我。

“悠悠,你是想骗我对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老实说,最美的那朵向日葵枯萎了呢~?”

“呃,可是……只要赶得上一决胜负的……”

“只要赶得上……就怎样?”

“……唔!”

我现在正想脱口说出什么?

比起红叶学姐的追问,我更对自己差点脱口的话感到错愕。

——反正只要赶得上一决胜负的期限,哪个都好吧。

深深咽下的这句话,如同“楔子”般刺入我的体内。

它无法消融,在我心里变成一个重锤。

红叶学姐的注意力已经从我身上移开了。她看向云雀哥,“呵”地嘲笑了一声。

“听说云雀这么推,我还很期待~真是失望透顶~”

“…………”

刚才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的云雀哥不禁紧咬嘴唇。

这反应在在显示他无法做出反驳。不,更重要的是……竟然让那个自尊心强得跟鬼一样的云雀哥露出这样的表情,更是让我难受不已。

红叶学姐一副像是谈完了一样,转而看向榎本同学。

“凛音,我们回家吧~久违地回去看看妈妈好了~”

“……嗯。”

她在被榎本同学拖着要走出客厅的时候,朝日葵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用相当华美的笑容对着她说:

“那么,日葵。关于今后的事情,我晚点再用LINE传给你喔~-”

“红、红叶姐!我……!”

然而,她光是瞪了一眼,就让日葵闭上了嘴。

“要是这么不死心,会让你的可爱蒙上一层阴影喔~”

“……唔!”

被沉默的榎本同学使劲拖着,红叶学姐说着:“掰掰~”就离开了——

客厅笼罩在一阵沉默之中。

我们的视线都倾注在咲姐身上。

但咲姐只是在沙发上跷着脚,接着倒了一大口PORIPPY塞进嘴里。当她一边咀嚼的时候,朝我瞥了一眼。

在她吞咽下去之后,便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有话想说喔?”

“……你为什么要跟红叶学姐说最美的向日葵枯萎的事?”

日葵这时回过神来,她很难得地冲着咲姐说:

“就是说啊!咲良姐,你不是支持悠宇的吗?”

但是,咲姐依然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可别误会了。我支持的不是蠢弟弟,而是日葵好吗?”

“呃,我吗……?”

咲姐明确地点了点头。

“因为蠢弟弟『掌握了日葵的人生』,所以我才会跟他说至少要好好去做。既然蠢弟弟不再那么真挚地面对饰品,那么赶紧抽身才是为你着想。”

这句话明显就是对我的侮辱。

“咲姐。你的意思是我对待饰品不真挚吗……?”

咲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饰品盒。

她放在桌上,并打开盖子。里面放的是……我做的饰品?

“蠢弟弟。你记得这个吗?”

……我记得。

这是上个月……在学校引起的那场饰品骚动中,我做的其中一个饰品。给学校学生特制的饰品。这为什么会在咲姐手上呢?

“我那个时候为了说明关于『you』的金流问题,而被叫去学校。”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听说这件事。”

那是学生向我买了饰品之后,家长跑来客诉的事情。当我因此被老师叫去的时候,负责升学指导的笹木老师有说过这件事。在那之后咲姐都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我以为已经没问题了。

“是、是老师在那个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并没有什么问题。笹木老师是能沟通的人,金流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咎责的地方……只是,除了这个饰品之外。”

“这个饰品有什么问题吗……?”

“你仔细看看。”

咲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是个发饰。就像之前做给榎本同学的郁金香那样,是搭配永生花做成的饰品。

“……啊!”

花枯萎了。

发生了跟三天前的向日葵一样的现象。

“跟这个有一样问题的作品还有两个。另一个则是花瓣裂开了。你能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

在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咲姐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四月那时的事情吗?我要你以下一个阶段为目标,去做一个『恋爱』的饰品。”

“我还记得……”

是帮榎本同学修理昙花手环那天的事。因为我的饰品回头客很少,因此咲姐给了我这样的课题。这也成了我替榎本同学制作郁金香发饰的契机。

“我知道你有照着自己的方式,去努力面对我交付的课题。而且也找到向上努力的目标了。但是,也因为这样暴露了一件事情。你这个人根本就『不适合成为创作者』。”

咲姐站起身来。

客厅的一隅,放了一个纸箱。她将整箱抱了过来,放在桌上打开。朝了里头一看,我们都大吃一惊。

“这些……全都是我做的饰品……?”

满满都是我至今制作过的饰品……当中甚至有在那场国中校庆上贩售的东西。

她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上。饰品盒上贴了年月的标签。那是我贩售每一个饰品的时期。

“你至今贩售的饰品,从来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瑕疵品。当然,我也没有全数掌握卖给其他客人的东西,所以无法断言绝对没有就是了。但是,这么多个样品当中,没有任何瑕疵品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用手指敲了敲一字排开的饰品其中一个地方。

那是今年……四月。

“自从我给出课题之后过了四个月,在这段期间就出现了四个瑕疵品。而且还是特制品。这些过去做的作品跟特制品之间,有什么差异吗?”

听她这么问,我也开始思考。不,其实也没什么好思索的。

这完全不是出自技术或使用之零件的问题。也不是因为有仔细听客人详述之类的关系。

问题在于我这段期间的精神状态。

光是对于日葵的心意就让我应付不来,注意力都被分散掉了。简单来说就是倾注在个人生活的精力太多,而对工作造成负面的影响。

“你至今有办法表现出跟创作者一样的能力,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让你热衷的选项。只不过是在恋爱方面分了点心思,就足以让你的注意力降低到这种程度,就是最明显的证据了。”

“咲姐,你先等一下。成品最美的这个后冠确实是在制作阶段失败了。但是,我还是像这样拼命赶上期限。红叶学姐也说做得很可爱……”

咲姐叹了一大口气,打断我说的话。

“你啊,是个会因为这种他人的评价就感到满足的类型吗?”

“……唔!”

她拿起桌上的后冠。

“向日葵后冠。我也觉得很棒。这是倾注了『我只看着你』这份心意的婚礼饰品,确实是个相当杰出的点子。”

接着,她眼神锐利地朝我看了过来。

“但如果这真的是婚礼要用的订单,你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我倒抽了一口气。

“婚礼是一生一次的大日子。新娘下定决心决定了命中注定的对象。并以最美的主角之姿,站在支持着自己这段人生的家人及朋友面前……而你真的有办法将这个『勉强赶出来的后冠』,交到这样的客户手上吗?”

咲姐轻轻沿着后冠的轮廓抚摸过去。

“你至今做过的那些饰品,全都能看得出你是拼尽全力。在技术层面看来,确实是还不及这个后冠。但是,只要还有时间,你都会尽全力去让一个作品更臻完美。而这个后冠,真的可以说是你尽全力去完成的作品吗?”

“…………”

没办法。

这个后冠是因为最美的那顶后冠的花枯萎了,才准备的“替代品”。

这个替代品的向日葵远比在向日葵花田中采到的还要小很多。因此整个后冠本身也比设想好的尺寸还要小。与此同时……也缺乏了一些视觉冲击。这同时也是造成魅力不足这个致命性缺点的原因。

婚礼后冠有个大前提是会在一个宽阔空间使用。为了让坐在后方的宾客都能看见,我才会选择了大的向日葵。既然没有达成这个大前提,那这顶后冠就算被说是“失败作”也无可厚非。

“就连赌上你们的梦想,且仅只一次机会的决斗,你都没办法真挚地面对饰品。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红叶会妥协吧?跟国中时相比,现在的你是否觉得被人温柔以待是理所当然的啊?”

她将那顶向日葵后冠摆到我的眼前。

就像要我认清因为恋爱而分心的罪过一般,她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应该很清楚,施了太多肥料的花会枯萎。如果你还想当个创作者,就快舍弃那种只会撒娇的心情吧。如果你想以恋爱为优先,那就不要把其他人客人牵扯进来。”

那道冷漠的目光,直直震慑着我。

咲姐说的话总是对的。

而我总是会败给她的正确思维——这次也不例外。

“明知会抑制彼此的成长却还想待在一起,那就不叫命运共同体挚友,而是两败具伤自我中心。你就为了将这『青春家家酒』的后冠拿到『谈生意』的台面上而感到羞耻吧。”

这么说完,咲姐就离开客厅了。接着传来她走上楼梯的声音,以及将房门关上的声音。咲姐才刚大夜班下班而已,等一下想必会直接睡到今天的上班时间为止吧。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对咲姐而言也只是这种程度的插曲而已。

在恢复一片寂静的家里,我茫然自失地待在原地。

……这并不是因为咲姐的这一番话令我感到意外。而是因为她全都说对了。

我隐约有感觉到——却因为仰赖着对日葵抱持的情愫,以及云雀哥他们对我的鼓励,而不去面对。这一切是如此轻易地暴露出来。

看到云雀哥一脸过意不去,也让我觉得很痛心。云雀哥没有错。有错的人分明是我。

当日葵要被云雀哥带回家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

“唉,悠宇……”

“日葵。”

我打断她的话。

日葵应该是想安慰我吧。然而那会让我无法承受。

“在做这个后冠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抱歉,你忘了吧。”

日葵的表情在一瞬间因为悲伤而扭曲。

我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日葵就这样被云雀哥带着离开,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拿起那顶后冠上的向日葵……并静静地捏碎了——

在那隔天。热到好像快被煮熟一样的午后。

我来到位于AEON附近的Ann Coffee Bake。这里有着美式风格的装潢,以及口味道地的美味汉堡。这是一间能够享受这么舒适的咖啡厅环境,让人觉得开在这个乡下地方有点可惜的正宗面包店。

把我找来这里的人,就坐在店内中央那张六人座桌席的正中间。

我们学校轻浮到不能再轻浮的轻浮男代表——真木岛同学。

他穿着一件素色T恤,再配上一件感觉很休闲的衬衫。裤子是七分牛仔裤……看来他今天没去参加社团活动。

真木岛同学已经先点了一份汉堡吃了起来。当我在对面的座位坐下时,他就像在说“你果然来啦”似的,露出令人火大的笑容。

“有什么事?”

“啊哈哈。你开始连表面工夫都不装了呢。”

“说真的,我现在忙到连陪你吵这种事情都嫌麻烦。竟然打到我们家里的电话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很忙?喔喔,也是呢。毕竟你得准备去东京了嘛?”

……我朝他摆出一脸烦躁的表情之后,只见他耸了耸肩,像是在说“开个玩笑”似的。他将菜单递到我面前,催促我点餐。

“我请客。三明治套餐虽然是每周轮替不同口味,但都很好吃喔。饮料的话我推荐拿铁、特制姜汁汽水,不然就是糖渍柠檬水吧。”

“……那我点冰拿铁就好。”

真木岛同学喝了一口自己的姜汁汽水。

“既然是日葵,一定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用去东京……或是去了之后要怎么逃回来之类的吧?”

“……对啊。”

对这家伙撒谎没有意义。

反正马上就会被他看穿……应该说,就算被他看穿也无所谓。

“我不会让你随心所欲。”

“什么意思?你有听小夏说了吧?这次我没有干涉任何事情喔。”

“就算你对我说谎也没有意义。不好意思,我可不像悠宇那样把你当朋友看待。”

“这是真的。我不会要你相信我,但也不用像这样遇到任何事情都把我当坏人吧。”

好意思讲这种话……

当我们说着这些事情时,冰拿铁也送来了。我轻轻含住吸管,试着喝了一小口。苦味跟甜味取得绝妙的平衡。

“天啊,好好喝……”

“对吧?我偶尔也是会说些对日葵有利的事情。”

因为这种事情而露出赢了一局似的那抹笑容,让人有够不爽。

真木岛同学张大了嘴,一口咬下比速食店还要大上一圈的汉堡。

他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并舔了一下沾到嘴边的酱汁。

“『接下来』才是我所图谋的事情。”

“…………?”

见我皱起眉间,真木岛同学快活地说:

“日葵。你就乖乖进到红叶姐的经纪公司,在那个圈子里朝着高处迈进吧。”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真木岛同学伸手到胸前的口袋拿出扇子……不,他的手中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因为是便服,所以并没有放扇子的样子。

他在觉得有些难为情之后,只是用手做出扇扇子的动作就结束了。这家伙也太丢脸……

“认真啊。超认真。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也无法逃离红叶姐了,干脆把这些心思全都活用在积极正面的地方比较好。”

“你又没有跟她联手,还特地想博取红叶姐的好感吗?这么说来,你以前就很仰慕红叶姐吧。看来你也有纯情的一面呢?”

“啊哈哈。随便你怎么说。但不好意思,我可不像你一样会对自己的恋情感到内疚。”

“……不好意思,对我来说实现跟悠宇之间的约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这也会牵扯到资金之类的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我绝对不会放弃。”

真木岛同学陷入好一阵子的沉默之中。

那双混浊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我。最后他总算喃喃说着:“这样啊。”并再次摊开……做出像是摊开扇子的动作遮住嘴边。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就更无法理解了。既然是为了小夏着想,你又为什么不答应红叶姐的邀请呢?”

“……什么意思?”

他大叹一口气。

接着用一副就连要解释都很麻烦的感觉,耸了耸肩。

“以宣传小夏制作的饰品这个目的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会比红叶姐来挖角你,更接近胜利的手段了吧。如果你要贯彻这场『青春家家酒』,不觉得拒绝红叶姐的邀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

终于被人直指核心。

我回想起第一次跟悠宇联手的那场国中校庆。

悠宇的饰品在我的协助之下全数卖完了……骗人的。实际提供协助的并不是我,而是“红叶姐”。

要不是有红叶姐的宣传,一个默默无名的国中生原创饰品本来就不可能卖得完。

成为高中生之后过了一年多的现在,我也在做跟红叶姐一样的事情。以自己为模特儿,在社群平台宣传饰品。

但是,至今都不曾达成像那样爆炸性的销售成绩。跟国中那时相比,饰品明明就越做越有魅力,却还是远远不及只不过在那么一天发了照片贴文的红叶姐。

我跟红叶姐的相异之处,唯有一点。

“模特儿知名度的差距”。

像是搞笑艺人之类的,出版小说并创下畅销纪录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他们本来就是靠着做出自创的东西为业的人。故事的品质当然也很好,但不见得光是如此就会畅销。这时必要的关键就是“本人的知名度”。

“流行跟风”这个词早已渗透在生活之中。而利用的正是“凡是名人推荐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这样的心理。拿这个当销售策略,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如果我想成为足以媲美红叶姐的模特儿……那直接拜她为师就是最好的方式。就连小孩子都能明白这样的理论。

真木岛同学伸出手指做出像是拿着扇子直指我下巴的动作。

“日葵的优点就是可爱。但是,『能将这一点锻炼到纯熟的战场并不是这里』。若想学习如何正确利用自己的可爱,你就该『装作答应』红叶姐的邀请。你应该很会利用他人得到自身利益才是吧?”

“但、但我还得协助悠宇制作饰品……”

“那只要利用小凛不就得了。她能处理事务方面的事情,以素质来说,作为试戴小夏新作品的IG模特儿也相当够格了。何况她还有黄金周时那则IG贴文的实绩。”

“…………”

我一语不发。

就逻辑来说,他的这番话无懈可击。他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瞬间,精心地从五月开始就透过一连串的事件进行验证。此时在我眼前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真木岛同学为了缓和现在紧绷的气氛,刻意开朗地笑了笑。

“啊哈哈。我可不是要你把小夏让给小凛。我的意思是在你得到『专属自己的武器』之前,『借放』在她那里而已。你不觉得与其到时候看他被来路不明的人抢走,明确有个所在地还比较安心吗?”

在我做出回应之前,他就用尖锐的语气说:

“我平常不就说了。你们三十岁之前先实现开店的目标,接下来再培养感情就好。而且你们打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这样,那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才是。”

这句话是最后一招攻击。

这既是我跟悠宇这段关系最大的强项……却也是最大的弱点。

“你们之间『要是真的有这道羁绊』,分隔两地几年应该也不成问题吧?这跟《周刊少年Jump》的人气漫画中,必备的修行桥段是一样的道理。”

真正的羁绊。

这句话朝着我的脑袋送上一记重击。脑海中浮现的是悠宇给我的那个鹅掌草戒指。我索求着那个,并下意识伸手摸向脖子——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么说来,自从在向日葵花田那边交给悠宇后,就没再拿回来。

我沈溺在恋爱的罪过之中,迷失了友情,最后就导致昨天那样的结果——

这不是悠宇的错。

是我不对。

悠宇确实有真挚地面对饰品。是我打乱了这一切。

好想道歉。

但是,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办法联络他。因为,要是他因此责备我……说不定我就再也无法陪伴在悠宇身边了。

“……你还没能下定决心啊?”

“吵死了。闭嘴。”

我在桌子底下紧握拳头。

要是有真正的羁绊,就算加入修行桥段也没问题。虽说是分隔两地,但也随时能用LINE联络,放假时我也绝对会回来。若是有新的作品,也能寄送给我。

只不过是不能念同一所学校而已嘛。

没有每天见面应该也没关系吧?

(……真的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榎榎的脸。

她在悠宇身旁,开心地“唉嘿”笑着的表情。我从来没有看过榎榎那样的表情。她平常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可是悠宇一旦来到她身边,她就会变成恋爱中的少女。

好可爱。

他身边有个那么可爱的女生,我却非得在异地努力才行。完全不觉得有办法赢过她。

我早就心知肚明了。

榎榎比我还要适合悠宇。如果是榎榎,我也能放心将协助制作饰品的事情交付出去,她也肯定会好好珍惜悠宇。不,他们干脆在蛋糕店一起贩售饰品就好了。越来越觉得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了。

相较之下,我又是如何?

嘴上说要协助他制作饰品,但一天到晚都只会妨碍到他而已。追根究柢,要是没有我,也不会惹红叶姐生气。我竟然一直以来都将这么脆弱的关系称作是命运共同体挚友吗?太过分了。我真的是烂得透顶。

最过分的是……事到如今还是不想放手的自己,真的太过分了。

当我保持沉默时,真木岛同学喃喃道:

“还要再推一把啊。”

他一口接着一口吃完汉堡,也喝光了姜汁汽水。接着,他将食指抵上清空的餐盘。

“我再来个大放送吧。当日葵跟小夏的梦想实现时——也就是当你们真的开了一间饰品店的时候,你对小夏的心意依然不变的话……我答应你,届时我会尽全力协助你。”

“……你是在说什么啊?”

真是莫名其妙。他嘴上说是为了悠宇着想,但其实是为了榎榎吧。只要我去了东京,榎榎就没有阻碍了。她会拼命地表现,也会获得许多得到悠宇的机会。

至此我都能够理解。

那他为什么还要说会帮我抢回来呢?是热昏头让他整个人变傻了吗?

“真木岛同学。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没什么了不起的目的。我只是讨厌无趣的生活而已。要是跟那个小凛为敌,想必能成为很棒的消遣吧?”

接着,他很难得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虽然轻浮,但一定会遵守承诺。只要你没有因为感情纠葛被人刺杀而死,就算是在地球的尽头我也会飞奔过去。”

“…………”

真木岛同学讲完自己想说的话,最后留下一句“你考虑一下”就离开了。他在桌上放了三张千圆钞……他是想用这个来证明自己会遵守承诺吗?

(……但人在脆弱的时候,大道理往往最起效用。)

我以前就很不擅长应付真木岛同学。现在,我总算明白原因为何了。

真是的,他到底是多在意我家的哥哥啊?——

自从被咲姐狠狠训了一顿并败北之后,过了两天。

一大清早蝉叫声就唧唧唧地响彻脑袋,让我睡眠不足的身体倦怠到要死了一样。

接连几天的酷暑,澈底让我的头昏沈不已。我完全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情,只是茫然注视着完全敞开的窗户边随风摇摆的窗帘而已。

猫咪大福从房门缝隙钻进房间。它先是啃了啃桌上的饰品零件,接着就紧盯着我看。发现我没有要阻止它的意思,就像在传达“真无趣”似的,开始用床垫磨爪。

(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正确解答呢……)

由于从日向滩吹来的海风,这个城镇的夏天总是湿湿黏黏的。

一边流着让人不舒服的汗水,我脑中想的依然是决斗那天的事情。向日葵枯萎之后,我为了赶上交期而采取行动。但是,那看在客户的眼中只是“被强迫推销失败作”。

那要怎么做才好?

道歉就能得到原谅了吗?

但说穿了,要人原谅自己的这个想法就是撒娇吧。那时也有被这样说。

我真的搞不懂。外头响彻的蝉叫声,让我无法好好思考。要开冷气吗?但总觉得不太想这么做。日葵也没有捎来联络。

要是就这样晒成干,便把我的身体做成永生花装饰起来好了。不,那也太恐怖了。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啊?我真的是被热昏头了。

喝点水好了。就如同花需要水分,这对我来说也是必要的。

啊~是说今天还没去学校替花坛浇水。得赶快去才行,不然天气这么热花会受不了。平常都是日葵会去帮我照料,但再怎么说她昨天应该没去才对。今天大概也不会去。

……要是拜托榎本同学,她会帮这个忙吗?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这样也太渣了。不准只在图方便的时候拜托榎本同学……但她可能会因为管乐社的练习而去学校吧?所以就说不行这样了!

“……嗯?车子?”

家门前传来一道车子停下来的声音。

我侧着身体,隔着窗户往下看去。那里正停着一辆计程车。然后,会搭计程车来我家的人只有一个。

(日葵吗!)

我想得没错,只见日葵从后座下了车。

她抬头朝我房间一看,我们便对上了眼。

她好像喀嚓喀嚓地想打开玄关大门,结果发现门有上锁,于是按下电铃——不对,她直接从玄关旁边的花盆底下拿出了备用钥匙!

(死定了,房间乱七八糟的!是说,我穿这样也很糟糕!)

上身穿着T恤但下身只有一件内裤,完全是放假模式。而且还汗流浃背的。

我连忙从床上起身,并脱掉上衣。呃,换衣服、换衣服。这么说来从前天开始我就一直嫌麻烦而没有洗衣服。总之先随便找一件……啊,是说大福会跑进来的关系,我没把房门关上……

当我发现这件事的瞬间,日葵就轻快地探出头来。

“悠宇~可爱的日葵美眉来……”

于是,我们同时放声大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觉就连蝉叫声都算不上什么的惊声大叫。

我连忙捂住日葵的嘴。

日葵的背撞上墙壁,接着就跌坐在地。她用双手遮着脸……是说,不要隔着指缝偷看好吗!

“干嘛干嘛干嘛!悠宇,你突然脱到剩一件内裤是想干嘛啦!”

“不不不!说起来,你擅自跑进来才莫名其妙吧!”

“是咲良姐说我可以自己进来,才告诉我钥匙放在哪里的好吗——!悠宇才奇怪吧,你刚才明明就跟我对上眼了!在这个时间点竟然选择脱衣服……你这家伙,都还没正式交往,不能做那档事吧——!”

“你才绝对在想些不正经的事情吧!再说了,日葵!在你家浴室那时明明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只有这种时候才强调自己是女生,也太狡猾了吧!”

“那、那那、那个状况又不一样应该说关系也不一样而且在浴室那时悠宇完全不可能会来袭击我所以才装作很从容……呃,哇——!你不要靠过来啦笨蛋——!”

你这家伙,不要乱甩包包啦!要是击中我该怎么办!

啊,对了。这么说来我还没换衣服……嗯嗯?

总觉得现在正被一股冰冷冷的气场刺中似的。是不是我误会了……不,等等。我在家时的危险探测能力格外敏锐。这是因为在家会对我施加危害的存在就只有一个人而已。我不可能会搞错那股气场。

具体来说,就是相隔两间的房门在不知不觉间开启,一双感觉刚睡着就被吵醒的双眼从里头带着满满的质疑看了过来。

才从大夜班下班的咲姐,发出地鸣般带着怒火的声音说:

“……蠢弟弟。难道你是舍不得送走日葵,就觉得做出违背人道的事情也没关系吗?”

“等、等等。咲姐,误会误会。你真的误会了……”

……就算我这样讲,只穿着一件内裤还惹得日葵快要哭出来的事实依然不变。死心的我,只能乖乖受到从房间冲出来的咲姐制裁——

一早就上演了一场老套到不行的恋爱喜剧……

要是被真木岛那家伙知道,肯定又会被揶揄“你果然是幸运色狼型主角啊哈哈哈”之类的。不对,等等。幸运色狼事件一般来说立场应该相反吧?

总之,我换好衣服就跟日葵一起骑脚踏车前往学校。应该说是我推着脚踏车,日葵则是跨在后轮上。

“嗯呵呵~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俯瞰悠宇的头了吧~?这样想一想,总觉得有点感慨喔~?”

“热死了,真的要热死了。不要贴上来!”

在这样的酷热天气之下,日葵依然压着身体贴了过来。

日葵一边很有节奏感地拍打着我的肩膀,一边开心地开起玩笑。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外遇喔~”

“什么外遇,在那之前我并没有在跟你交往好吗?”

“咦~?但悠宇绝对超喜欢我的嘛~不然像榎榎那样可爱的女生不断对你发动攻势,却还不跟人家交往,绝对很奇怪吧。”

“唔咕……”

我叹了一口气。

到了现在这种状况,她还像这样在捉弄我。老实说我已经觉得很厌烦,但听到喜欢的女生说这种话却还是觉得很开心,我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当我这么想,这才发现最后致命的一招没有攻过来。

“日葵。你今天不『噗哈』吗?”

“…………”

换作平常,话说到这边都会接上一句“我开玩笑的啦~!”并捉弄起不禁脸红的我。就像是“噗哈~!还是说你真的喜欢我吗~?”的感觉。

但是,今天日葵没把这当玩笑话。

“我们现在啊,感觉就像站在人生的岔路上呢~”

“…………”

即使我没有回应,日葵还是继续说下去。

她感觉本来就不对这点抱任何期待似的。

“要是我加入演艺经纪公司并出名了,也能提高悠宇饰品的宣传力不是吗?就结果来说,我们的梦想还是会实现的吧。我们可以经营饰品店到死喔。”

“……或许吧。”

是没错。

就像国中校庆时那样……不,如果是日葵,一定会变成更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此一来,就能成为帮助我们梦想的绝佳武器。

……更重要的是,即使我的梦想在中途破灭了,日葵也能靠自己去赢得人生。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看到日葵是用“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办不到”这样悲观的理由,去追求我们的梦想。

“然后,我再向爷爷下跪磕头请他借我钱,就能还掉我欠红叶姐的债务了。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再以高中生身分,讴歌恩恩爱爱又色色的青春了。”

“拜托注意措辞。你的措辞太可怕了。”

是说,真的很想拜托她不要在身体贴这么紧的状况下,说这种擦边球的话。就算没有特别说出口,她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才是。这真的很折磨耶,应该说对一个健全的男高中生来讲,会让某个地方很难受。

但日葵根本满不在乎,反而还看准这个时机发动攻击。

“悠宇啊。你现在是在想色色的事吧~?”

“我就说你不要再讲这种话了……”

不,老实讲当然有想过就是了。更何况听喜欢的女生对自己说这种话,男生要是没感觉才是骗人的吧。我又不是完全没有性欲。

日葵开心地拍打着我发烫的脸颊。

“我觉得无论如何都会有缺点,既然如此干脆就只看优点吧~若是为了得到那份回馈,就有办法努力下去嘛~”

“……我没异议。”

日葵依然是双脚踩在后轮轴上,从背后伸出双手包住我的脸颊。

当我停下脚步,脸就被往上拉去。身高比我矮的日葵的脸,现在俯视着我。夏日蓝天。以散发着耀眼光辉的太阳为背景,日葵那双藏青色的双眼直直注视着我。

“未来的梦想和现在的恋情……我们该为哪一个而活呢?”

一如往常通往学校的这条路。

暑假期间的早上,四周都没有其他人。

就只有车子在远处国道上呼啸而过的地鸣,闷闷地在耳中响起。

这个距离下不可能会听错。也不能后来才说要收回那句话。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老实地对她说道:

“日葵。你还记得五月跟你吵架那时我说过的话吗?如果日葵说要放弃梦想,我也可以放弃梦想——”

“悠宇还是无法舍弃花卉饰品嘛~”

我正要说出“可以为了日葵而活”这句话时,被日葵的声音打断了。

“咦?不,我……”

“毕竟!制作饰品对悠宇来说,就是人生的意义嘛~!”

她在极为靠近的距离尖声这么喊着,双手便松开我的脸颊。

我想回过头……却办不到。早在我动作之前,日葵的双手就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脖子。我的后脑杓都能受到日葵的呼吸。

语带颤抖地,日葵这么说了——

“拜托你。不是制作饰品的悠宇,我就不要……”

“…………”

夏天的太阳,晒得我们的皮肤都刺痛了起来。

从柏油路冉冉而升的热气,如果可以就此把我们燃烧殆尽就好了。明明这么热,却也烘不干滑过日葵脸颊的泪水,并打湿了我的脖子。

这世上到处都存在着矛盾。

我们明明都有两只手,为什么只能抓得住一个东西呢?

既然只能选择一个——朝着未来伸出手,那一定就是正确的选择,而我们也一路冲到现在。

这一点,往后也是一样。

为此竟然要我们必须选择不同的道路,这种烂透的矛盾,我们也会隐忍下来。即使要放开这双手,往后我们依然是“两个人”一起走下去。

我们会在这条道路的远方重逢。

就算到了那时我们的恋爱已经变了样貌,我相信一定也能站在“挚友”的立场相视而笑。

再见了。我们的恋爱。

请多保重——

小悠跟姐姐一决胜负之后过了两天。

过中午时,我——榎本凛音醒过来了。

我们家的蛋糕店,是店面兼住家那种类型的建筑物。

从马路那边看过来的最后方就是我的房间。虽然是在最里面,但房间的采光非常好。因为只要一打开窗帘,眼前就是一整片墓地。

排成一列又一列的墓碑,在灿烂照射的太阳光反射下,看起来就跟大白天的灯光秀一样。

“……今天也好热。”

对这个气温感到厌烦的我,拉上了窗帘。

我一边打着大呵欠一边换衣服。并拿了毛巾仔细地擦掉乳沟以及胸部下方的汗水。啊~真是讨厌。我真的有够讨厌夏天。动不动就会满身大汗,还要在意男生们的眼光。如果可以一整年都是冬天该有多好。

今天要做什么好呢?

难得管乐社不用练习,要去找小悠感觉也有点尴尬。我叹了一口气,便走向造成尴尬元凶的姐姐房间。

“姐姐,好歹在你回家的时候也帮忙店里一下……啊!”

床上空无一人。

原本绑在她手上的锁链也被解开,空荡荡地挂在一旁。她的行李也全都消失,大概是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咕唔唔唔。”

好不容易逮到她了。

我走下楼梯,进到蛋糕店那边。从后门看过去,只见做完早上工作的妈妈正在跟打工的人一起吃饭。

察觉到我下楼来,妈妈便回过头对我说:

“哎呀,凛音。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帮忙喔?”

“……姐姐不见了。”

“哎呀哎呀,难得回来一趟呢。那孩子也真是的,就是静不下来呢。”

“…………”

说得好刻意。

妈妈真的太宠姐姐了。反正一定是知道她逃走,只是没去管她而已。昨天也是,完全都没有骂她。

这让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说这要怎么办?要是姐姐在东京结婚之类的,她就绝对再也不会回来了喔。”

“到时候再说吧。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了呀。”

“……搞不好反而会失业然后身无分文喔。变成这样再回来的话,也很伤脑筋吧。”

“到时候只要凛音当上老板,尽情使唤姐姐就好啦~”

“…………”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

当我点了点头,妈妈将放在桌上的纸袋拿过来交给我……上头有着羽田机场的标志。

“凛音,这是红叶买回来的伴手礼,你拿去给后面的真木岛家吧。”

“咦……我今天放假耶……”

“凛音,你之前也有享用了人家送的好吃和果子吧。”

“……好啦~”

呿~

我拿着纸袋,就走出了后门。

……我们家蛋糕店的后方,是一整片辽阔的墓地。走过那里,就能抵达位于前方的那座寺庙。旁边有一栋漂亮的住家,那里就是小慎家了。

呃——这时间真木岛阿姨应该在家吧……

“……唔……唔!”

“嗯?”

住家那边的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绕过那边之后,有一座小慎专用的网球场。小慎就在那里自己一个人练习发球。他对着球网,不断把球打到快烂掉似的。

“啊——哈哈哈!我的事前准备果然完美啊!如此一来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完美超人也无能为力了!爽啦!”

“…………”

这个人在自言自语耶……

而且还亢奋到感觉有点恶心的程度。简直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一样……这种时候的小慎真的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很令人伤脑筋。

“真难得耶。你今天没跟女生出去玩?”

“啊啊?……怎么,是小凛啊。我还以为又是大哥要来啰嗦了。”

小慎中断了练习,并拿起毛巾擦汗。他喝着宝矿力,用扇子扇了扇风。

“你不用去社团练习吗?”

“今天不想去。”

“你综体大赛都输了,还这样偷懒好吗?”

“不要在人心情很好的时候跑来泼冷水。有什么事说完就赶快回去吧。”

我将纸袋递给他,小慎很快就察觉并说着:“喔喔,是红叶姐的伴手礼啊。”

“好。我等一下会拿去给大哥跟老妈……嗯嗯?”

我装作要给他纸袋,使劲地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小慎不禁向前踉跄了几步并紧瞪着我。

“怎么?小凛,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就明讲啊。”

“…………”

松开纸袋之后,小慎这次又朝着另一边后退几步差点跌倒。

“姐姐要把小葵带走了。”

“好像是呢。毕竟那个人特别中意日葵嘛。应该是想把她培养到总有一天能成为自己开的经纪公司的招牌吧。”

他用扇子朝我这边扇了扇风。

“哇啊,讨厌。头发都乱掉了。你不要扇啦……”

“啊哈哈。这对小凛来说是绝佳机会吧?情敌可是在强大的力量影响之下被排除了喔。”

“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你还在说这种天真的话啊?先偷跑的人是日葵吧。你有必要顾虑她吗?”

“是没错啦……”

我很气小葵。

然而,那是因为我觉得她绝对喜欢小悠。硬要说的话,我脑中“她总算坦率面对了”的想法还比较强烈。

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有点棘手。

“小慎,你想想办法嘛。”

“我办不到。既然日葵是自愿要去东京,就连云雀哥也阻止不了她。而且我至今这样扰乱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全都是为了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我也没想过竟然会顺利到这种程度就是了。”

小慎“哼”地冷笑了一声。

“我再怎么说都会拒绝你这要求好吗?为了让小凛获胜,我至今都帮了你这么多忙。上次就算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出手协助。”

这么说着,他就再次拿起网球拍。

先是咚咚地让球来回弹了几下,接着为了发球便直直往上抛去。我对着架好网球拍的小慎悄声说道:

“但要是赢过姐姐,她说不定会认同小慎喔。”

“……唔!”

小慎的身体不禁僵在原地。

往上抛去的球,就这么直接打到他的额头……感觉好痛。

按着额头回过头来的小慎,一如预料气得冒出青筋。

“小凛。你是想惹我生气吗?是吧?”

“你要生气也没关系喔。反正我打架比你强。”

“唔咕……”

我立刻用双手摆出架式。

感觉好像要冲过来的小慎却停下了动作。

“虽然本来就喜欢网球,但会以得到全国比赛的优胜为目标,是为了让姐姐认同你『比云雀先生还强』吧?无论念书还是运动,你从小就因为赢不过云雀先生而消沉不已嘛。”

“你听好了,小凛。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个伴手礼我就心存感激地收下。你再待在这里只会妨碍到我练习而已,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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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开始会靠近小悠,也是因为你知道他是云雀先生中意的人对吧?本来盘算着如果把他拐骗过来,云雀先生应该会很呕,结果却真的把他当朋友了。真的是适得其反耶。其他还有……”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啊哈哈,也是呢。事到如今,我真的没有对那个坏女人怀有什么特别感情就是了!就给那个以为我无法做出反抗的红叶姐,来招出其不意的反击也很不错!”

小慎展开扇子扇了扇,感觉自暴自弃地这么大喊。阖上之后,就把扇子抵到我的鼻头。

“你听好了,小凛,你现在帮日葵一把,就等同于将胜利拱手让给她一样喔?”

“那也没关系。因为,这也不是我想赢得的胜利。”

“我真的无法理解耶。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过程应该不重要吧?”

“最重要的反而是过程喔。只要过程顺利,一定会伴随结果。这跟小葵执着于开饰品店这个梦想的道理一样。”

“顽固的家伙。你真的跟那个坏女人一模一样。但是,如此一来你就将我辛辛苦苦拟定的计划给破坏殆尽了。从今以后,我就不会再协助小凛。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那个时候』的回礼,我已经收得够多了。”

说完,我便露出一抹笑容。

“『现在』就先让给小葵。反正最后会赢得胜利的人是我。”

“…………”

小慎快活地笑了笑,并用扇子拍打了一下掌心。

“真是的。日葵竟然要跟这个心灵坚强得跟怪物一样的人较劲一辈子,害我都有点同情她了。”——

日葵做出那番离别宣言之后,过了一晚到了隔天。

我人在学校替花坛浇水。完成之后,我便坐在仓库旁边堆积着的肥料上头发呆。光是想到要这样单打独斗直到毕业,我就觉得快死了。

不,岂止到毕业而已,一个弄不好可能直到开店……说不定还会持续到死去为止。假如真的开店了,也不能保证日葵会回到这个城镇来。她或许会像红叶学姐那样,把生活重心放在东京。

就算开店了,我有办法在这种状况经营下去吗?

啊啊——!

可恶,无论如何都会朝着悲观的方面去想。别担心,没事的。我相信日葵,而且我自己也会努力。再说了,要是从我身上扣掉制作饰品这一点,是还剩下什么啊?反正直到国中之前我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做,不过是短短十年、二十年,小事一桩啦。

十年、二十年……在这么漫长的岁月当中,我都要度过没有日葵陪伴的无趣生活啊。

在这之前,我们是自由的。

要是正因为自由,挚友的关系才能成立呢?

就算是朋友,也必须顾及对方的感受。在承担起比至今为止更大的责任或制约的状况下,我们有办法跟往常一样当彼此的挚友吗?

……不,没办法吧。

常听说一旦跟工作伙伴成为情侣,关系就会出现破绽,还真的所言不假。能在这个年纪理解到这一点可说是侥幸……真亏我自己知道这么艰涩的词呢。

当我因此感到垂头丧气的时候,另一头有人朝我打了声招呼。

“啊哈哈。我还想说怎么有个家伙一大早就散发出阴沈气场呢。”

“……真木岛同学。早安。”

平常那个轻浮男一脸笑咪咪的样子朝我走了过来……咦?便服?我还以为他来学校是要参加社团活动。

我正感到费解的时候,真木岛只是耸了耸肩。

“就连平常那样笨拙的嘲讽都不说了啊。算了,顺从一点也比较好调教,反而比较好呢。”

“你还在进行那个要我跟榎本同学交往,然后去当你弟弟的计划吗……?”

“那个计划已经泡汤了。我被客人开除啦。”

“什么意思?你跟榎本同学吵架了吗?”

但这也跟我无关就是了。

真木岛动作很自然地在旁边的肥料堆上头坐了下来。

“早上浇水是日葵要负责的工作吧?”

“……她今天就要去东京了,说要做些行前准备。”

她好像要先去跟经纪公司打声招呼,并看看红叶学姐工作状况的样子。就在我茫然地站在原地的时候,日葵正一步步向前迈进。

“这样好吗?”

“哪有什么好不好,既然日葵都决定了,那也没辙吧。”

“她要搭几点的车?”

“我只知道大概中午吧。”

“那还有点时间嘛。跟我聊聊吧。”

“不,为什么啊?你快点去社团练习啦。”

“有什么关系。反正小夏也要去东京吧?如此一来就没办法跟我见面了,我们两个男的也留下一段最后的回忆嘛。”

“我要去东京?为什么?”

“哎呀,不是吗?五月那时,你都那么气势十足地说要跟着日葵一起去了。既然一度做好要舍弃饰品的觉悟,有个第二次或第三次都没差了吧。”

“…………”

见我沉默下来,他便开心地扬起嘴角。

“反正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就能舍弃的热情,那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也一样吧?”

“……唔!”

我猛地站起身来,紧紧揪住真木岛的衬衫衣领。

“说起来,还不都是你一天到晚给我设下奇怪的陷阱,才会变成这样吧……!”

真木岛“呵”地笑了笑。

他用扇子的前端戳了我的额头。

“就是这个。我就是想看这个表情。你那副乖孩子的表情崩坏、装好人的那层皮剥落的模样。应该就连云雀哥都没有被小夏讨厌的经验吧。我总算从那个讨人厌的完美超人手中赢下一局了。啊哈哈。”

“…………”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他是在瞧不起我。当我心头涌上想狠狠揍他一拳这个念头时,真木岛就像看穿这点似的说:

“可以啊。我之前也说过了,小夏有揍我的权利。你就动手吧。”

“……唔!”

我的手下意识使出了力道。

但是……结果还是冷静的那个我开口了,说着:“但这些全都是我自作自受吧?”

“……状况跟五月那时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日葵说是为了我的饰品而愿意加入经纪公司。既然如此,我总不能阻止她吧。”

我松开真木岛的领子。

真木岛说着:“什么嘛,真无趣。”一边抚平皱褶。

“所以我就说你是笨蛋。我之前应该有在这里对你说过才对。仔细想想谁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这并不是单纯指人而已。有时也必须将梦想跟女人一起放在天秤上衡量。”

接着,他就展开扇子扇了起来。

“为了女人而活也没有哪里不好。又不是只有开店,才是制作花卉饰品的唯一手段。你大可平时当个上班族,假日埋首于兴趣之中,然后跟喜欢的女人生个孩子、建立家庭,并得到平凡的幸福。其实,这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喔……虽然这是跟我家大哥现学现卖的就是了。”

见我沉默下来,真木岛不禁嘲笑出声。

那种“我全都明白喔”的态度让人很不爽。

“舍弃不了吗?对吧,就是说啊。你一度做出舍弃的觉悟。『即使如此,也不见得能够办到第二次』。”

“这、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得更浅显易懂吗?假设你去体验过一次高空弹跳了。一般来说,重复去做相同的事情应该会习惯才是,但也有些状况并非如此。从高处落下的那种感觉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会成为心理阴影,反而再也不想挑战第二次。”

扇子的扇面轻轻滑过我的脸颊。

“五月那时,小夏第一次做了舍弃热情的觉悟。那个时候,你『真实想像』了舍弃热情之后可能会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如此一来,你也理解到舍弃自己的寄托会伴随多大的风险。”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这样的反应似乎让真木岛相当满意。

“你应该很害怕回到像之前那样不认同你的热情,甚至贬低你的人群之中生活吧?”

他试探着我的表情,并扬起一抹大大的坏笑。

“在高中毕业的同时先准备好一间工作室,并正式将生活重心转向贩售花卉饰品。等到资金存够了,就可以开店。乍看之下是个远大的梦想,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其实只是想过着不用出社会地生活这样撒娇的任性而已。你已经不想再受伤了。不想再回到国中那样了。所以才会希望日葵能陪在自己身边。以保护小夏不受到外界伤害这点看来,日葵可说是无上的人才。不但能接受自己的热情,也能对世间的批判做出应对。”

接着,真木岛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我就坦白说了。小夏对日葵的心意,只是在谄媚会保护自己的对象而已。日葵想要挚友的那两年你扮演了挚友,五月之后你也只是用自己的感情回应了想要恋爱的她。到头来,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这句话让我打从心底涌上一股沸腾的情感。

真木岛是知道什么?他懂我们什么了?

要瞧不起我是个没毅力的家伙没关系。但是,唯独不能瞧不起这份感情。

“不是!我对日葵——……咕!”

这个瞬间,我的脸颊传来一阵刺痛。

真木岛收起扇子,朝我的脸颊打了下去。接着反而是他抓紧衣领将我拉了过去,并在仅隔着鼻尖的距离对我怒吼:

“如果不是,就不要再说这么多废话快点去啊!”

我不禁闭上了嘴。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木岛如此毫无掩饰地怒吼的模样。就连他练习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在社团参加的大赛中败北那时都没有这样……他本来就是个只会笑笑的不让人看见弱点的家伙。

“不要被『话语』迷惑了。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也学到了吧?即使是云雀哥也并非绝对。即使是亲姐姐也不是一定就会站在自己这边。还有即使是日葵,也没办法泯灭自己的心当个澈底的挚友。说到头来,话语终究只是促使『他人』行动的道具罢了。”

“促、促使他人行动的道具……?”

“没错。话语之中不存在真理。不可能存在没有一丝虚伪的话语。最重要的是……”

他那把扇子的前端,轻轻敲了敲我的左胸口。

“心意很容易改变,也很容易随波逐流。如果所有事情都能用道理说得通,那该有多么轻松。然而正因为迷惘,才更是深刻。要是被逼着做出选择,就顺从自己的情感。如果在挑战过后发现行不通,到时候再去想下一步就好了。追逐梦想不就正是这么一回事吗?”

这么说完,他就松开我的领子。被他顺着力道推了一下,我跌坐了回去。背对这样的我,真木岛就这么离开了……但是,他途中又停下脚步。

感觉好像有所迟疑的样子。他稍微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就瞪着我说:

“我是在升上国中的时候,向红叶姐告白的。当时红叶姐已经是大学生……即使如此,我还是认真的。我至今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打从那时开始,她身边就有云雀哥了。”

真木岛用扇子的前端搔了搔自己的头。

接着小声地说:“呃,总之我想说的是……”这么喃喃之后,对我投以一抹悲伤的笑容。

“一直以来都只能得到第二顺位的人生,可是满煎熬的喔。”

这么说完,他这次就挥了挥手离开了。

尽管我吓到有些愣住,却只有最后一句话一直留在我的耳边。

一下在暗地里策划,一下又这样激怒我。我真的搞不懂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但是,他没有说谎。就只有这一点,我清楚不过了——

如果跟一定会结合的人,是用命运的红线系在一起。

那跟一定无法结合的人相系的线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没有那种东西?

不,一定有吧。

就像我跟悠宇这样明明是坚定的羁绊,却绝对无法结合的人之间相系的线。

我想,一定是很坏心眼的颜色。

俗气的颜色。

任谁都不会去看一眼,反而因此黯淡下来,渐渐弄脏了人的心。

想必就像是我现在眼睛色彩的那种颜色……

还不到中午,我就抵达车站前了。心情低落得要死,但今天的太阳也很耀眼……

红叶姐已经在这里等我了。她手边拿着大大的行李箱。当我一走下计程车,她立刻就发现我并挥了挥手。

红叶姐生着闷气并鼓起脸颊,取代招呼并这么说:

“我自认也小有名气了唉~但都没被任何人发现,感觉很寂寞呢~”

“没有人会想到现役的人气模特儿,会出现在这种乡下地方好吗……”

当我做了这番正当的吐槽,红叶姐便开心地笑了笑。

“日葵。谢谢你下定决心喽~-”

“……这是为了我自己的梦想。”

没错,这是为了梦想。

我会去东京。加入红叶姐的经纪公司,并努力博得人气。然后实现三年前的约定,协助悠宇卖掉很多饰品。

……因为,这就是我报答悠宇一直陪着我耍任性的方式。

“那我去买车票喔~你能帮我顾着行李吗~?”

“啊,嗯……”

红叶姐脚步轻盈地朝着售票口走去。

没事做的我,只能待在这里发呆。星巴克的玻璃窗上,倒映着我的身影。内心明明就像一片死水,却还是有好好打扮自己,真是可笑。

没戴颈饰的脖子好恶心。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伸出手指轻轻摸过晒出来的痕迹。不禁心想感觉就像杂志附录的裁切线一样。实在是身心矛盾。

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本来就是吧?

红叶姐说我的可爱是一种才能。

听她这么赞赏,我也觉得很开心。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只是很会拜托别人而已,一个人什么事都做不到。所以听她说就算只有可爱,只要努力也能成为非凡,是真的让我觉得有点动心。

但与此同时,我也这么想了——

成为非凡的代价,就是得不到最重要的东西吧。

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非凡的人物。

我也不需要世界第一可爱的自己。不需要这对被赞为妖精般眼睛的颜色。不需要家族的财富。也不需要会宠我的家人及朋友。

我只想生为一个能被悠宇所爱的人。

我的运气不好。

但是,这也全是我的业障。还是说我至今随心所欲地做了这么多事情,能在这次一口气清算也算是好运呢?啊哈哈……

当我想着这种蠢事,就看到自己留下一行泪水。

真不愧是我。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这时,突然有一道人影从背后窜了出来。

“小葵,午安。”

“唔!”

不知不觉间,榎榎就出现在玻璃窗上倒映着我身影的背后。她是忍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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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擦了擦眼角,用跟平常一样开朗的笑容面对她。

“榎、榎榎。怎么了吗~?难道你是来替我送行的吗~?嗯呵呵~你真的很贴心耶~不像某个人只会摆出一副挚友的样子,结果也没来送我。而且他还无视我传的LINE,你说是不是太夸张了?啊,对了。榎榎,你要不要喝Yoghurppe?因为天气很热,我就带了很多瓶来,但实在是太重了~”

就只有一张嘴说个不停。

我不想再多想了。要是现在停了下来,感觉就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我从包包里拿出三瓶Yoghurppe,并交给榎榎。

然而榎榎没有收下,她只是可爱地歪过头说:

“小葵,我不是来送行的喔。”

“咦?”

当我不禁反问的瞬间……总觉得背脊窜过一阵冷颤。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道谢?什么意思?”

榎榎扬起满面笑容。

那是非常温柔的笑容。充满感谢之意的笑容。她明知我是这么不情愿前往东京,却是这么开心地笑着。

这让我察觉到了——

“小葵,『谢谢你自愿输给我』。”

“…………”

Yoghurppe掉到脚边。

我拼命牵动起颤抖的嘴唇及脸部肌肉。

“啊、啊哈哈~啊,我看你是因为我擅自亲了悠宇而生气吧~?那只是朋友之间表达亲密情感的举动而已啦~不然我现在也给榎榎亲一个吧~?来、嘛、嗯~-”

“…………”

榎榎的眼神显得冰冷。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当『乖孩子』吗?”

“……唔!”

我浑身都僵住了。

榎榎耸了耸肩,捡起Yoghurppe。她在其中一瓶插下吸管并喝了一口,接着嘲讽般“嘿”地笑了笑。

“小葵的心意实在太明显了。就算装出这种态度也没意义喔。”

说完她就撇开视线,注视着星巴克的玻璃窗。她正从直到刚才还倒映出我哭脸的玻璃窗上看着某些残影。

“实现梦想就有这么重要,甚至不惜要对自己的心意说谎吗?”

她这一句话,让我下意识地回嘴:

“就、就是这么重要啊!”

“为什么?”

“竟然还问为什么……榎榎,你也知道悠宇直到现在有多么努力吧!”

“这我知道。但即使如此,小葵也没必要去做自己讨厌的事情吧。”

“…………”

我握紧了拳头。

“我、我不讨厌。只要是为了悠宇,我就能去做。”

“『能去做』?而不是想去做?”

听她这样挑语病,我不禁觉得一阵恼火。

“红叶姐这次来挖角的机会,绝对会成为我们的武器!何况世上多的是想进入演艺经纪公司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不如说是我运气好!再说了,既然这么反对,那榎榎就代替我去啊!”

我一口气这么喊完,不禁有些气喘吁吁。

我对自己的幼稚感到厌烦。她怎么可能会去。榎榎也最喜欢悠宇了。把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搬出来讲,好让自己正当化的行径正表现出我的气量有多狭小,真的有够讨厌。我无法直视榎榎的脸,只能紧紧瞪着自己脚边。

但是,榎榎很干脆地说:

“好啊。”

我抬头一看,只见她很明确地点了点头。

“我去。”

“咦……”

见我愣在原地,榎榎便看向倒映在星巴克玻璃窗前的自己。

“我也满可爱的。虽然不及小葵,但只要好好努力应该也能有不错的表现吧。要跟姐姐低头这点是真的让我很不爽,但如果是为了小悠跟小葵我就办得到。”

“呃,不……榎榎?”

她好像是认真的。表情没有一丝迟疑。当然,这对我来说是从天而降的幸运。

(但这样就要离开悠宇了喔?)

真的好吗?他是你暗恋七年的初恋情人吧。

但是,回过头来的榎榎,说出了我预料之外的话。

“相对地,把小悠给我吧?”

听见这句话,让我僵在原地。

榎榎在我耳边说悄悄话似的轻声重复一次。

“『直到开了饰品店为止』,都让给小葵。但当我回来之后,就要给我。这样可以吧?”

“…………”

榎榎柔顺的黑发抚过我的脸颊。

她用完全不变的语气,朝我比出小指。

“我们打勾勾。”

勾指立誓。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咦,不不不。应该是在开玩笑的吧?

见我傻愣住的样子,榎榎歪着头说:

“怎么了吗?”

“不、不是,呃,这……”

我不禁含糊其辞,但榎榎却用开朗的语气说:

“不行吗?为什么?你跟小悠当挚友就好了啊。你们本来就是这样约好的吧?别担心。小葵肯定能够『再』找到一个像小悠这样温柔的人。”

“…………”

我的手在颤抖。

不是喔。

不是我找到悠宇的喔。

而是悠宇找到我才对喔。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一想到悠宇,脑袋会像这样雀跃到轻飘飘的就只有现在而已。

一嫉妒榎榎,内心会像这样感到刺激发麻的就只有现在而已。

只是遇到一点不顺心,就会像被掘出一个洞似的痛到想哭也只有现在而已。

我不认为会再有一次像这样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恋爱了。也不能再有了。

我是个卑鄙的人。

是个隐瞒自己的心意,装作要支持榎榎的恋情,却在背地里若无其事地亲下去的坏女人。

但我至今从来没有产生过焦急到觉得再怎么卑鄙都无所谓,总之就是想赢的心情。

我的恋爱是一场罪过。

破坏了悠宇的梦想,伤害了榎榎,惹火了红叶姐——但就算因此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给很多人添了麻烦,唯有这份罪过我不想放手。

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我拍掉了榎榎的手。

牙齿都不禁发颤起来。

好可怕。她绝对会生气。

我“又”要被她讨厌了。好不容易“又”跟她变回朋友,都是我害的……

“……你看,果然还是办不到嘛。”

但是,榎榎却莞尔一笑。

“小葵,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部都会占为己有。不管是人偶、钥匙圈……还有我的姐姐也是。”

这么说着,她握住我的手。

“但是不知为何,你就是没办法坦率说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呢。”

她的双眼流露出温柔。

啊,被摆了一道。当我察觉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为了不要被发现而拼命掩饰的心情,终究还是迎来极限。

我的心窜过一道裂痕,真心话就从那道缝隙间迸发而出。

抓住榎榎的衣袖,我终于哭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想去!”

“嗯嗯。也是呢。”

“但这结果也是我造成的,我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而且就算我留在这里,可能也帮不了悠宇……”

“也是啦,我也觉得小葵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自己定出规则,然后又因为按捺不住而自作主张,甚至还把大家都卷了进来。”

“啊——!现在应该是要安慰我才对吧!”

“我真的很讨厌小葵的这种个性。”

“等等——!榎榎,你是在给我致命一击吗!”

我发出哭声就一脸埋进榎榎雄伟的胸部里。

榎榎感觉就像个姐姐,摸着头安慰我,并教诲似的说:

“我之前就在想,小悠跟小葵不知为何都非常执着于『在最完美的状况下实现梦想』耶。”

“……什么意思?”

“像我们家的蛋糕店啊。妈妈一开始会做些甜点只是基于兴趣,并偶尔会分给邻居而已。虽然后来就进一步开始贩售蛋糕,但也是直到最近才开了那样一间像样的店喔。大概是我们升上国中那时候吧?”

这么说着,她一边用双手夹住我的脸颊并揉了起来……感觉就像在揉点心的面团一样。

“该怎么说呢,就算一心只看着未来,此时脚边站不稳的话也会感到很疲惫吧。也不是一定要从一间气派的店面开始才行,我觉得小葵也没必要成为非凡的人物。就算饰品店之后经营失败而倒闭,那也不代表人生这样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就来我店里工作吧。三个人一起经营感觉也很有趣喔?”

“……但那对悠宇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吗?对小悠来说,最重要的是开一间饰品店吗?还是跟小葵一起开一间饰品店呢?”

“咦……?”

这时榎榎的视线从旁边看了过去——

我追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悠宇。他好像是骑脚踏车狂飙过来,只见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本来牵着的脚踏车也应声倒了下来。

“日葵!”

“悠宇……?”

为什么?

我还以为他今天已经不会过来了。

“怎、怎么了吗?难道你是来送行——”

“拜托你,还是不要去吧!”

悠宇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我跟榎榎握在一起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梦想跟恋爱之间,我还是无法只选择一个。不实际去做,不会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择。而且被问到格局这么大的问题,我本来就不是可以马上做出回答的那种个性。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打从心底想去东京。”

“但我能为悠宇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样而已……”

“才没有这种事!而且我不求日葵做那些事啊!什么因为会替我贩售饰品才会在一起,这样不对吧!”

悠宇懊悔地紧咬下唇。

“就是说啊。仔细想想,我们打从一开始就错了。说到头来,挚友不是这样的关系吧。并不是为了在一起就非得做些什么事情才行,更不是一定要有什么职责才能在一起。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一个方便我实现梦想的搭档……”

他使劲抓住我的双肩。他的手指像是要留下伤痕似的弄痛了我。这让我感受到他不想再放开我的强烈意志。

“被真木岛那么一说,我也回想起来了。我或许是为了不要被日葵讨厌,而在讨你欢心没错。但那不是因为我希望日葵能够保护我。而是拼了命不想失去这个愿意理解我满腔热情的对象。我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希望你能看着我而已』。”

他朝我看过来的那道目光。

在那燃烧般的双眼注视下,我顿时浑身僵硬。

“如果是为了我,你就别想着要自我牺牲。日葵明明就不在身边,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开心……因为我跟你一直都是命运共同体挚友啊。”

“…………”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内心深处发烫起来,感觉就像被揪紧似的难受不已。

我唯一知道的是……国中那场校庆。我产生了想跟悠宇成为朋友的心情果然是正确的。

光是如此,我就觉得自己至今的人生得到回报了。

“悠宇,我……”

于是我伸出了手。

正想去触碰悠宇脸颊的那只手……

被从旁伸来的白皙手指给阻止了。

“好了,到此为止喔~-”

“红、红叶姐……”

红叶姐一边甩着特快列车的车票,对悠宇投以蔑视的眼神。

“……悠悠~这样不行喔~悠悠自己也接受了那场败北才是吧~?事到如今还想要当作没这回事,我觉得有点缺乏男子气概喔~-”

她面带一如往常的笑容。

但很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又好像气到宛如恶鬼一般。

“红叶姐!我还是不想去东京!”

“呵呵呵。我啊,是秉持着绝对不会让想要的东西从手上溜走的主义喔~日葵,跟我一起朝着世界舞台为目标迈进吧~-”

这时悠宇当场对她下跪低头。

“拜托你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行不行~而且原本的那次机会也是看在云雀的份上才会给你的好吗~要是太烦人,身为男人可是会扣分的喔~-”

听到悠宇被这样侮辱,榎榎也气得对她回嘴——

“姐姐!像小葵这种任性的女生,只会给经纪公司添麻烦而已啊!”

“榎榎好过分!”

这是因为直接拜托不成,干脆就试着逆向操作吗?不愧是榎榎!她一定是为了说服红叶姐才会这样说,我相信这绝对不是榎榎的真心话!

然而丝毫不顾我们拼了命的诉求,红叶姐不开心地噘起了嘴。她双手抱胸,威吓似的强调起那对巨大的胸部。

“说到头来,你们该不会忘了最重要的事吧~?日葵有欠我钱喔~如果不希望我把她带走,好歹要先清算完这笔帐再来说才对吧~”

“唔唔……!”

见我们不禁退缩,红叶姐更是笑着露出一副坏女人的表情。

“但是,这也办不到吧~?因为高中生不可能有办法借到那么一大笔钱,而且云雀也绝对不会借给你喔~?不管他再怎么帮悠悠说话,你们都约好了实现梦想的代价,就是不会跟家里拿钱呀~他也不是个会自己毁约的那种人嘛~”

红叶姐一副“好了,这样应该都懂了吧?”的感觉,过来抓住我的手。就算我想甩开,身体也使不上力。

(不要。我绝对不要去……!)

再怎么被瞧不起也没关系。就算被贬低说我身为一个人已经没救了也无所谓。即使如此,我唯独不想离开悠宇身边。

我朝悠宇伸出了手。

悠宇也朝我伸出了手。

就在我们的手拼命地抓着彼此的瞬间——

“既然如此,那笔钱就由我来出吧。”

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朝我们喊了过来。

与此同时,太阳的光线在转瞬间被遮盖过去。才想说有道像是“老鹰”般的黑影通过上空……一个大波士顿包就撞上红叶姐的胸口。

为了接下那突然抛过来的东西,红叶姐放开了我的手。悠宇这时立即拉过我的手。这让我被悠宇抱在臂膀中,拉开了与红叶姐之间的距离。

对于这时登场的人物完全没有感到一丝惊讶的,就只有榎榎而已。

“……小慎,你好慢。”

“毕竟是这么一大笔钱,要从银行领出来可得花上一段时间嘛。即使如此,还是可以当天就拿到手,真不愧是完美超人呢。啊哈哈。”

榎榎一边责怪真木岛同学,并朝他招了招手。

在另一头,不知为何哥哥的爱车停在那里。戴着太阳眼镜的哥哥从驾驶座上瞥了我们一眼。

红叶姐一打开那个波士顿包……只见里头塞满了钞票。

“……慎司?这是怎么回事呢~?”

“红叶姐口中日葵的负债,就由我来代垫偿还。”

就连红叶姐也不禁脸色一变。

真木岛展开了扇子,像个演员似的扬声说道:

“这是我找云雀哥『商谈』之后借来的钱。他对自己人相当严厉,但我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嘛。简单来说,就是换个做法也是能把钱弄到手的意思。”

“……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呢。”

“哪有什么背叛,这次是你自己说不需要我的帮忙吧。难道你真的以为『备胎』是不会反击的吗?没想到你也有天真的一面呢。”

两人锐利的眼神交错出火花。

真木岛同学用扇子遮着嘴角,并扬起无畏的笑。

“说到头来,五月那时日葵之所以失控,也算是我该负起责任。若是照这个想法来看,由我来付这笔钱也是合情合理。”

“我真搞不懂你帮日葵做到这种地步有什么意义耶~?”

“别担心。我也有得到好处。因为我用这笔钱,『买下了』小夏跟日葵,还有小凛的高中生活啦。”

我跟悠宇一副“啊?”的感觉看着他。

真木岛同学感觉很邪恶地嗤嗤笑着。

“从今以后,你们不准擅自休学。不准去东京发展。在校期间也不准放弃制作饰品。除此之外,我也可以再想想能追加哪些约定条件。不觉得在你们过度自由的恋爱喜剧生活中,多少增加一点制约也别有一番兴致吗?”

“真木岛同学。你的个性真的很差劲耶……”

“这番赞赏真是不敢当啊。之前也对日葵说过了,我讨厌无聊的生活。就这点来说,你们三个人这场浑沌的恋爱动乱可是能给我带来无止尽的趣事。既然你们提供了这番娱乐,我付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真木岛同学收起扇子。

他将扇子尖端直指红叶姐的鼻头,并露出相当快活的表情。

“你也该发现了吧?能参加这场拿未来当赌注的战斗游戏,是我们年轻人的特权。隐士老头还想从外头操纵棋子,可就太扫兴了。再妨碍下去只会让你的美貌蒙上阴影喔?”

“…………”

红叶姐不禁咬紧牙关。

她双手抱胸,并咚咚地用厚底凉鞋踩着地面。低下去的脸在宽帽缘的遮蔽下让人无法一窥究竟。

下个瞬间,她那锐利的眼神锁定了停在另一边的哥哥的爱车。

接着她像是死心般大叹一口气——并拍了一下双手。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红叶姐一脸非~常不爽的样子噘起嘴唇。

“那就算啦~”

接着她大步朝着哥哥的车子走了过去,并狠狠踹了一下车门!

驾驶座上的哥哥连忙冲了出来,朝她怒吼道:

“红、红叶!你突然做这什么过分的事!”

“谁教你要爱管闲事~云雀,我看你也变得很纵容了呢~?”

“我只是跟慎司签下正式的合约罢了。不过,我很看不惯你的做法,能毁掉你的计划也确实让我觉得满痛快的就是了。”

“唉。所以我才讨厌爱讲道理的人啊~我想好好抱怨一下,快带我去个凉快的地方吧~”

这么说着,她立刻就钻进了副驾驶座。

接着从车窗伸出手来,朝着我们大大地挥了挥。

“那今天就解散吧!掰掰~!”

“咦——……”

哥哥一脸讲不赢她的样子坐回驾驶座。他们感觉吵了一下,结果还是发动了引擎。

目送车子离开之后,我跟悠宇面面相觑。

“……悠宇。这样算是事情告一段落了吗?”

“是、是吗……?”

真木岛同学笑了笑。

“啊哈哈。既然红叶姐一开始就说是来谈生意的,那在把钱交给她的当下这件事就结束了。比起这个,你们两个还真是放闪到不行啊。”

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才察觉到还贴在一起,于是立刻就拉开了距离。背对着彼此,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着头发之类的地方。

“不对!更重要的是,那笔钱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喔?我刚才不就说了是跟云雀哥签订合约借来的。”

“所以说那个合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可是牵扯到那么一大笔钱耶!”

“你们没必要知道。这不过是我个人采取的行动。”

他这么说着,便展开扇子。

“好啦,总算是顺利排除外敌了。现在就为了供奉我这个价值千金的戏子,来场庆功宴吧。当然是日葵请客。”

“啊?我为什么非得要请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多亏了谁才有办法得救啊?你欠我这笔可精彩了。我看往后日葵都再也不能跟我顶嘴了吧。啊哈哈哈哈!”

“榎榎!他是你儿时玩伴吧,想点办法好吗!”

救兵榎榎,双手此时正紧紧握拳。

“庆功宴的话我想吃Joyfull。”

“也太积极——!”

决定要去家庭餐厅之后,他们两个很快就走远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失落地垂下肩膀。为什么啊~这次确实是被救了一回,但莫名有种无法接受的感觉……

悠宇牵起脚踏车,连忙要在后头追上榎榎他们。但见我一副气噗噗的样子,悠宇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呀,这也没办法啊。实际上他真的是帮了大忙。”

“悠宇,你对真木岛同学太好了啦~跟那种家伙交朋友,你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喔。”

“他国中做过的那种事情确实很不好。但是,他这次也像这样来帮忙了不是吗?我想他应该也不是永远都是个以前讨厌的家伙吧。”

“唉。悠宇的危机管理能力实在太差了。我看开店之后,没有我好好看着可不行呢~”

我这么说完,悠宇就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只见悠宇一脸严肃地说:

“我啊,想舍弃开店的梦想了。”

“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让我不禁冲过去揪住悠宇的领子。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让红叶姐放弃了……!”

“不,抱歉。等我一下。是我说法不好。拜托你不要摇晃我。我不但睡眠不足又一路冲到这边来,真的快吐了……”

于是我也停下一前一后摇晃着他的动作。

悠宇压着头“唔唔……”地沉吟。

“红叶学姐虽然放弃了,但我觉得本质上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你是指咲良姐说的事情吗?”

悠宇点了点头。

“真木岛跟榎本同学所帮的忙,顶多只是权宜之计,感觉就像应急处理那样……说到头来,这次事情的主因还是出于我对待客户的心态。”

“那、那也是我……”

“日葵的心意是让我很开心。但最依赖别人的终究还是我。从四月开始,咲姐就一直想让我明白这件事情。然而顺着自己的意思去解读这点,就是我的罪过。”

他这么说,不禁紧咬下唇。

“我确实很笨拙,无法将梦想跟恋爱全都得到手。毕竟想要全都得到的结果,就是变成像这次这样了嘛。”

悠宇说着,便尴尬地撇开视线。

“当我反思着到底是哪里做不好的时候……才察觉是被那个梦想『束缚过头』了。”

“……你是想说我们的梦想不好吗?”

悠宇摇了摇头。

“『三十岁之前要开店』不过是『直到国中的我们』所描绘的梦想。想要实现这种小孩子描绘的梦想,本来就不对了。”

“怎么会呢!我们的梦想才没有错……”

悠宇像要打断我所说的话一般继续说道:

“日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视野狭隘的国中生所描绘的梦想,会『让这个梦想本身显得太过局限』。”

悠宇握起拳头。

“要是太执着于实现狭隘的梦想,就会错失那之外的所有事情。像是我在小学生的时候,跟榎本同学一起看到扶桑花时,整个心都被夺去的那种心情。还有单纯想把这份美丽传达给别人,想让那种心情化为永恒的目标……咲姐之所以会对我发飙,应该是因为我忘了自己的初衷。”

这一番话,他越说越是热血。双眼也散发出闪闪发亮的光辉。

我记得这样的眼神。

……国中那时,我第一次看到在照料着花的悠宇。那个时候,悠宇的表情也是这么耀眼。

就是悠宇这份无法顾及周遭一切的“率直”,打动了我的心。

“如果追逐的是狭隘的梦想,那身为创作者的气量当然也会跟着变得狭隘。既然如此,我就要追逐远大的梦想。不是只要存到钱就总是有办法实现的梦想,我想成为能得到即使是金钱也无法购买的东西的创作者。而开店不过是在这个梦想的途中,要『顺便』达成的课题之一罢了。”

他断言说是顺便。

我那么执着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易就带过去了。

即使如此,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却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心头都发热起来了。回过神来,我正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

“无论梦想、恋爱,还是自己的店面全都想要。这在大人看来,想必是相当任性的事情吧。然而,想以达成这点好得到他人认同的强大的自己为目标,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下次,我不会再输给咲姐了。也不会被红叶学姐瞧不起,更不会让云雀哥担心。我会成为不用日葵牺牲自己,也能好好立足的创作者。”

一副我的回答已经不用多问似的,悠宇开心地露出微笑。

“所以,不是直到开店为止。你就『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任性吧。”

我说不出话来。

连忙撇开脸之后,我为了掩饰发热的脸颊而回上一句:

“……讲这话也太难为情了吧。笨蛋。”

当我想用双手遮掩嘴边并“唔……”地沉吟时,悠宇故意模仿我的口气笑着说:

“噗哈~!看来日葵不会应付这么直接的反击耶。”

“少、少啰嗦!不可以因为我现在心灵有点脆弱就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

悠宇一边笑着,便把手伸进口袋。

“日葵。你忘了这个。”

“啊!”

在他手上的是那个鹅掌草的戒指。

我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拿,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这是我跟悠宇的“友情残骸”……)

只要拿回这个,我跟悠宇感觉又会变回“挚友”了。

见我迟疑,悠宇好像有点尴尬地搔了搔头。

“日葵啊。你还是这么在意榎本同学吗?”

……那是当然。

刚才那番话,不过就像我跟悠宇再次定下事业伙伴的约定一样。至于另一方面,依然是保留在暧昧不清的状态。

虽然维持现况也不错就是了。

但要是现在不听他说出一个定论,我也没办法继续前进下去。

“我们的关系就跟至今一样吗?”

只是一句短短的问题,让悠宇的脸不禁僵住。

接着他沉吟着“嗯~……”或“啊~但是……”之类的,见到这样明显形迹可疑的举止,我费解地歪过了头。

“……悠宇,怎么了吗?”

“不。那个,该说是没什么吗……可恶。总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耶。早知道就说得坦率一点再拿出来就好了。”

是怎么了吗?刚才说那种超丢脸的台词就没问题,现在又莫名害羞了起来。悠宇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握紧那个戒指。

“……算了,这本来就是我『那时』退缩才造成的。”

他这么喃喃一句,就让我拿好那个颈饰。

“关于这个鹅掌草的戒指啊,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跟你说。”

“咦?”

我把那个拿到手上之后,就对着耀眼的太阳高举起来。用鹅掌草的永生花做出来的袖珍版鹅掌草就镶在其中。

就跟我们的关系一样奇幻又危险的戒指。在淡淡的配色之中,有一个新月形状的茶色花种子成为点缀。

“就是这个花的种子啊……”

悠宇先是卖了个关子,才接着说了下去。

无意间,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我们两个应该至死都会不断重复着一样的事情吧。

装作很懂彼此的心,却一知半解。

明知有些事情不说出口对方不会知道,即使如此还是遭到自以为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这样奇怪的自尊心束缚,促成失败的结果。

因为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用红色的线牵系起来的两个人。

要细心地将颜色重涂上去,想必得花上一段时间。

我身上一定背负着比谁都还要深的罪过。

既然愿意跟这样的我共有这份命运,我就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以前的我们是挚友。

有着相同的梦想。

追逐着相同的希望。

累积起相同的回忆。

并反覆着相同的失败。

但是,往后的我们就不是挚友了。

我们梦想的花……就在这份恋爱的罪过上绽放。

悠宇。

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命运共同体共犯了。

两人就连罪过都一并怀抱在心,走向这个周而复始的春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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