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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恋与殉情、索敌开始

吉尔没有被招待进领主贝尔侯爵的城堡,而是作为客人被软禁在要塞化的港口一角。据说因为其海上与克莱塔丝王国相对,所以港口的一部分变成了军港,并且驻扎着拉威帝国军的北方师团。另外,听说苏菲娅反对吉尔入城。

因为哈迪斯还没有醒,所以当局对于如何处理神志不清的皇帝陛下的未婚妻发言也很为难。便先以大小姐的任性为理由,将吉尔放置在皇帝管辖的军港里,保留她了的待遇。而且虽说是孩子,但吉尔搭乘了皇帝遭到袭击的船,还是其他国家的人,肯定是要被怀疑是否是间谍。

据泄漏的消息,哈迪斯是否真的是皇帝,这似乎引发了问题。这个时候哈迪斯应该还没有从克莱塔丝王国回来才对,回国时间半个月左右的大幅度差异引起了怀疑,好像正在向皇都确认是否属实。

(真是可疑啊……)

哈迪斯是不是真的皇帝,让苏菲娅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即使刨去自己对未来发生事件的了解,也很可疑。

但是,不知道敌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潜伏。也不可能撞开大门,把看守打一顿之后逃跑,现在还是老实一点吧。

在被锁着的房间里,吉尔一个人用椅子扶手顶着脸颊。

「我也不是很了解具体情况啊。」

六年后的克莱塔丝王国,将这里发生的事件称为『贝尔堡殉情事件』。

在为了接待从克莱塔丝王国回国的哈迪斯而举行的宴会上,作为他未婚妻候补的领主之女——苏菲娅被拒绝了婚约,将前来赴宴的其他婚约者候补一个个杀害,并在城中放火自杀。火势在强风下迅速蔓延,将贝尔堡完全烧毁。贝尔侯爵倾诉了女儿的无辜并且控诉了驻扎于此地的北方师团的怠慢,但哈迪斯完全当作耳旁风,侯爵家的人全部被处死,一家断绝。

虽然事件是由于侯爵家的失态引起的,但他既没有谋反,也没有威胁到哈迪斯的安全,况且还有守护皇帝的军队北方师团。但哈迪斯在事件发生后,将贝尔侯爵家的领土全部改为皇帝直辖地,并将贝尔堡作为军港城市重建。断绝侯爵家的处置太过火的批判,以及哈迪斯以军港城市化为目的策划了此事件的臆测从皇太子派中喷薄而出,加深了拉威帝国内部的对立。

这种对立导致了拉威帝国与克莱塔丝王国的开战。贝尔堡事件后,皇太子派便开始积极接触克莱塔丝王国。吉尔作为杰拉德的未婚妻,直到从军之前都在王都被灌输礼仪礼法和政治学等知识,那时她曾看到过皇太子派的使者,这一点是没错的。

但是,吉尔所知道的,终究只是流传到克莱塔丝王国的情报。敌国的内讧事件会被夸大其残虐非道,容易被改造成战争的宣传手段。最初的消息来源是皇太子派,也要充分考虑他们把故事改编成对哈迪斯来说不利的情况来传达的可能性。不能囫囵吞枣。

(我可不觉得那种连刀都拿不动的女孩子干得出来这种事……她可连骂人都用的小偷腥猫这种词啊。)

六年后吉尔已经学会了不能以貌取人,所以并不认为苏菲娅与此事完全无关。但是,也觉得事情是不是被夸张了或是另有原因。

还有调查的时间,得想想办法。

哈迪斯的归国似乎比预定中早了半个月。在吉尔的记忆中,吉尔和杰拉德订婚后的拉威皇帝,没有任何问题地留在了克莱塔丝王国,在历史上,这应该是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件。

「虽然我觉得好好应对就能阻止……」

因为哈迪斯突然带着吉尔回国了,所以时间顺序变得很奇怪。但是,他是将吉尔作为未婚妻带回国的,很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

然而,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情的话,那就会变为开战的一条导火索。

吉尔决定成为拉威帝国皇帝哈迪斯的妻子,虽然是为了逃避杰拉德,但无论如何都想贪心一点避免和故国开战。

并不是想要做到改变历史这样夸张的事情,但是,开战后敌国出身的皇后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不难想象。

而且,不想和故乡以及还没有相遇的部下们战斗。

(……在那个未来果然……大家都死了吗……)

一想到这里,吉尔就感到心痛。但是至少现在他们应该还活着。

即使再也不能见面了,她也觉得这样就好了。他们是自己的部下,所以才会被杰拉德处理掉。那么,再也见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姑娘,你还好吗——?」

「拉威大人。」

「看,我带慰问品来了哦。」

以半透明状态穿过墙壁的拉威,头上突然出现了馅饼。吉尔的脸上一下放出光芒,拿起它,立刻放进嘴里。

细腻柔软的口感,用砂糖熬制的樱桃和草莓的酸甜酿造出难以形容的芳醇。这么好吃的东西能在军港出现,饮食文化方面似乎还是拉威帝国更胜一筹。

没错,到达拉威帝国后,吉尔最先知道的是饭很好吃。

首先料理的种类繁多。即使只是一块面包,口感、香气、味道都各有不同。甚至还有还有搭配炖菜食用的面包、只配上黄油就能享用的面包等不同的种类,这让吉尔十分感动。在看到扁平的方形面包佐以单面煎蛋、香肠和洋葱并切成薄片做成的食物时,她甚至觉得是为了吃到这个才重新开始的人生。

光论食材的话,克莱塔丝王国也很丰富。因为有大地女神克莱塔丝的庇佑,所以作物在领土内的任何地方都能生长。无论在哪里都衣食无忧,是克莱塔丝王国的丰饶之处。

但是,拥有理之加护的拉威帝国料理水平很高。理即为办法,拉威帝国生长不出什么作物,正因为如此,才会产生食物的保存方法和使之美味的智慧吧。

(把樱桃和草莓用砂糖熬制,是天才吗!?)

在克莱塔丝,樱桃和草莓都是直接食用的。砂糖虽然也被精制出来了,但是因为没有确立将其大量生产的技术,所以没有流通到可以随便使用的程度。当然直接食用就足够好吃了,但是像这样用砂糖熬煮做成馅饼的话,已经可以说是恶魔的食物了。

「吃得真香啊,小姑娘,不在意被软禁的事情吗?」

吉尔带着幸福的心情,鼓起脸颊咀嚼,对着目瞪口呆的拉威的视线歪了歪头。

「但是我这可是客人的待遇。房间有床也有桌子,还可以洗澡……最重要的是有一日三餐,而且拉威大人还这样给我送了点心过来!」

「重要的是食欲啊,哈迪斯的推测没错……」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

「终于要听了吗,难道是在生苏菲娅小姑娘的气吗?」

啪嗒啪嗒地眨了眨眼,吉尔停下了进食。

「皇帝陛下有很多未婚妻候选人和妻子不也是很正常的吗。我刚和皇帝陛下相遇,正如宣言的那样,暂时还只是形式上的夫妻,所以没有理由生气。」

拉威眨了一下小小的眼睛后,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在房间上空飞来飞去。

「嘛——别这么说啊,小姑娘。那个笨蛋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貌似是『我的紫水晶是真实存在的吗!?』苏菲娅小姑娘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听到这个就『不行了……被甩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有危机感固然好,但她内心是不是太脆弱了。不过吉尔对于自己这么被关心,单纯地,嗯,怎么说呢。

(开心……的感觉,好像也没有……)

她红着脸咀嚼着派。拉威笑嘻嘻的。

「但是他恢复的也很快啊,一定做好准备来这边的,小姑娘也要鼓足干劲迎接他啊……啊,说曹操曹操到。」

首先,在门的对面响起了看守人的声音。但是很快就有了魔力的气息,看守变得安静下来。

恐怕是让看守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吉尔没怎么品尝就吞下了最后一口馅饼。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是我,让我进去吧。」

「好的。」

吉尔站了起来,一看到哈迪斯的身影,便低头跪下。

(……嗯?怎么感觉有一股香味。)

虽然很在意,但她还是保持了下跪的姿势。因为事态太过紧急而忘记了,得到皇帝的许可之前是不能看他的脸的。

面对吉尔的迎接,哈迪斯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向我下跪。」

「那可不行,您可是皇帝陛下。」

「为什么那么见外呢。你……生气了吗,我的紫水晶。苏菲娅小姐的事情是误会,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的妻子非你不可。」

「……陛下能关心我,我很高兴。」

即使他真的对幼女有兴趣,现在也能坦然接受。

「但是,如果只是形式上的夫妻,不需要这样的顾虑。」

吉尔不想引起奇怪的误会。

坐在椅子上的哈迪斯沉思片刻后,突然冒出一句。

「即使是形式上的夫妻,也需要努力维持吧。还是说,以真正的夫妻为目标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不,不……不是的。只是,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对我来说,妻子的心情可是头等大事。那是真心话吗?没想到你对这种事很不擅长应对啊。给你穿鞋的时候,你很动摇。」

吉尔一下噎住了。哈迪斯得意地笑了。

「我猜对了吧?」

「不是的!不如说那样的行为,今后不要再做了……!」

「明明我做的蛋糕和馅饼,都吃得那么香?」

吉尔不由得抬起了头。

哈迪斯的脸色变好了,是身体恢复了吧。

但是,为什么作为龙神拉威后裔的皇帝,他美丽的头发上会戴着三角巾呢。

「!?」

吉尔起身,从最上方开始端详哈迪斯的样子。

方形领口张开——难道是围裙吗。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隐藏着形状优美的指尖的竟然是烤箱手套。无论哪个都是只有拉威帝国的皇族才能被允许的,红色的禁色。皇帝穿的话是理所当然。

不,不对。

问题是,为什么皇帝会穿戴三角巾和围裙,在铁板上放上刚烤好的面包,然后用烤箱手套端着呢。

(不,是问题之前的问题啊!?)

「我的幸福家庭计划果然没有漏洞。尝尝吧,我为你烤的牛角面包。」

吉尔接过隔着手套递过来的牛角面包。

柔软还带有余温。光是看着就好像会发出酥脆响声的质地和光润的烹烤色泽,实在不像是外行人的作品。哈迪斯来的时候飘散的香气就源自于它。

实在是不像外行人的作品,不愧是龙神的后裔——和这有关系吗?

「对我来说,被人下毒也是家常便饭,要一一找出犯人也很麻烦,就开始自己做饭了,也渐渐地觉得有意思起来了。况且成为皇帝之后人手也不够。」

「……皇、皇帝,自己做饭……」

「我也很早就开始健康管理了,但没想到能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坚持就是力量。坚持就是力量。面包和点心我都很拿手,如今成为皇帝,材料和器具都能奢侈地使用了,现在的我没有死角。」

「难、难道,我之前吃的东西……」

是皇帝亲手做的料理。

虽然吓了一跳,但是吉尔还是放不开这个牛角面包。哈迪斯似乎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微微一笑。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你的饭由我一个人来做吧。」

不知什么时候,戴着三角巾的恶魔单膝跪在地板上,小声低语。

「据说,夫妻和睦的秘诀是首先抓住对方的胃。从你的样子来看,好像是对的,俗书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呢——来吧,来喜欢上我吧。」

他大概是在一本很偏门的书里学习到的,但对吉尔来说是正确的,她动弹不得。

「早上就做班尼迪克蛋吧,这是克莱塔丝没有的料理,浇上满满的鸡蛋,把厚厚的培根夹在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里……」

「……那、那样的早餐,别想让我屈……」

「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你的舌头已经尝过我的味道了。一旦尝过,就再也回不来了,让你充分品尝我的味道吧。」

「请、请不、请不要用这么下流的口吻!我还是个孩子!我说过的吧!?」

吉尔好不容易才回出话,哈迪斯很迷茫。

「即使是孩子,也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吧?追求你有什么问题呢,倒不如说是礼仪吧。」

「问题是那位妻子的年龄!您要有作为一个大人的良知!」

「大人也只不过是上了年纪的孩子!」

堂堂正正地发出不成熟宣言之后,哈迪斯甜美地微笑着。

「来,张开嘴尝尝吧。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为你而做的,爱的形状和味道。然后,再也不能将其他东西纳入口中。」

「不、不要!」

看起来很好吃的牛角面包渐渐逼近,被抓住下巴的吉尔摇了摇头,但是怎么也抗拒不了。

面包的味道中,夹杂着黄油和砂糖的香味,而且刚烤好这点太过犯规。它慢慢地进入口中,发出酥脆的声音,这幸福的瞬间,让人无法拒绝。

「好孩子,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没错,我们将成为用牛角面包结成的夫妻。」

「……那……种……」

全部吞下后,吉尔后退一步,拿起另一个牛角面包。

「有那种傻死了的夫妇吗,给我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啊变态皇帝!」

吉尔把牛角面包塞进哈迪斯的嘴里,将他掀倒在地板上,天花板上响起拉威的大笑。吉尔接住了后叹了口气,吃了第二个牛角。

「奇怪,有什么不太对。」

「是你的脑袋吧。」

「说什么蠢话,我的策略应该是完美的。但是还没有喜欢上我……有什么不太对……!?」

「所以说是你的脑袋啊,你只要默不作声地靠脸来决胜负就好了,那就能大获全胜了。」

「陛下,拉威大人,如果不想说正经事的话可以出去吗。」

对着和桌上的蛇一起分析着什么的皇帝,吉尔已经失去了掩饰礼节的心情,冷漠地说。

但是哈迪斯并没有生气,歪着头说。

「把我做的牛角面包吃完了?」

「那、那是……但、但是,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吧!?让看守睡着,也就是说,您是从城堡里溜出来到这里来的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来见你而已。」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吉尔迟来地红了脸。

但是哈迪斯似乎没有注意到,交叠起双腿坐好,即使穿戴着三角巾和围裙也有模有样。

「不过,确实是有点麻烦啊,你应该已经奉我的命令解除软禁,来照顾我了才对。」

吉尔不记得听过这样的皇帝命令——也就是说。

「您是说贝尔侯爵无视了皇帝陛下的命令吗?」

「他表面上装得顺从。现在你在军港这里被软禁,我也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外出。虽然叫了皇都派人来接,但是我也不确定消息有没有传达过去。」

「……难道是,叛乱吗?」

对着压低声音的吉尔,哈迪斯冷笑。

「以被诅咒的皇帝为对手,他还真有胆量啊。」

「……那个,被诅咒是……?」

「在克莱塔丝没听说过吗?」

「只听过些在陛下的周围常有人死亡、纷争不断之类家常便饭的事情。」

吉尔的说法,让哈迪斯稍微瞪大了眼睛。

「家常便饭……没想到你会这么觉得。」

「虽然我并不是想说事情都是捏造的,但是即使客套地说,克莱塔丝和拉威两国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吧?要打折扣听的话没法了解陛下,我想好好地从陛下的口中了解关于您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判断我是什么样的人吗……真难办啊。」

「啊?」

「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你。」

理解他用郁郁寡欢的语调说了什么,是在吉尔自己脸红之后。

「您说什……不、不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陛下刚才不就想要追求我吗!?」

「我是想让你喜欢我,不是想让我喜欢你。」

「啊!?」

「啊,话题没法进展了,等会儿再说这个吧。没有时间了,快点好好说明!」

面对打断他的拉威,哈迪斯干咳了一声。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吉尔想避开这一话题,所以也进入了倾听的状态。

「你知道我原本是离皇位继承权很远的末端皇子吗?」

如果是那种程度的事情的话,吉尔也有所耳闻。

「据说身为侧室的母亲大人身份很低微,和兄长维塞尔大人两人中只能选一个作为皇子留在皇都……陛下被驱逐到了边境。」

吉尔说明的时候突然察觉到,这个皇帝没有被母亲选中。

对于吉尔的困惑,哈迪斯笑着予以肯定。

「啊,准确地说应该是被舍弃了吧,能看到这家伙的我很让她害怕,她说自己生下了怪物。」

被哈迪斯瞟了一眼的拉威轻蔑地说。

「因为上一代皇帝也好,上一代的上一代也好,往上数不知道几代全都是看不见我的皇帝嘛。」

「但是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皇帝——不,我必须成为皇帝」

哈迪斯说,异变是从他的十一岁生日开始的。

素未谋面的异母皇兄——皇太子突然病死了,原因是心脏病发作。但是,还有很多男人配得上皇太子的身份。没有向被遗忘在边境的哈迪斯打过招呼,继任的皇太子便决定了。然后他又死了,是在浴室中溺死的。

「再下一任皇太子上吊了,据说他成为皇太子后,每晚都能听到女人的声音。接下来一个是早上洗脸时窒息死亡。就这样,比我先被选中为皇太子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在每年我生日的时候,都会像礼物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吉尔哑口无言,不知不觉地看向了拉威。但是拉威很愤慨。

「可不是我啊,就算不这么做,这家伙也能成为皇帝的。」

「我向中央寄出了一封信,能做收信人的只有维塞尔皇子——皇兄。但是,皇兄也是末端的皇子,并没有能将我唤回的能力。倒不如说因为和我取得联系,让母妃很担心,给他添了麻烦。」

「担心,明明是亲兄弟,却……」

哈迪斯继续说着,他的态度温和得让惊慌失措的吉尔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连续五年的话发生这种状况的话就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皇帝接受了皇兄的进言,把我唤回了宫廷,让我成为了皇太子。那一年,谁也没有死。但是这成了决定性一击,父皇决定让位……他很害怕居于我之上吧。」

上一代皇帝逃跑似的决定隐居,像求饶一样把一切都让给了哈迪斯。

于是,弱冠十八岁的拉威帝国的年轻皇帝诞生了。

「最后在我加冕典礼那天,母妃上吊身亡,据说她是不想住在怪物统治的国家。这样一来,被诅咒的皇帝就完工了。」

没有语言。对于不知作何回应的吉尔,哈迪斯淡淡地笑了。

「已经结束了,不是你该放在心上的事。」

「但、但是……陛下什么都没做吧?陛下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没事的。皇兄说服了周围很多人,现在总算是可以平稳地过日子了。」

「是……是吗?」

「啊。虽然皇兄看不见拉威,但他相信我。」

看起来很开心的哈迪斯,让吉尔在其他意义上直冒冷汗。

(如果我的记忆是正确的话,你接下来就要以叛国或谋反的罪名,一个都不剩地处死那位皇兄和其他异母兄弟……!?)

而且,今后向克莱塔丝方面透露情报的是维塞尔皇子。吉尔见过与杰拉德进行密谈的他本人。

「当然不能说一切都顺利,即使是皇兄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其他的兄弟也一直在躲我。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之间可以平静地进行对话。」

难道,这样相信着、坚信着的这位皇帝,会一直被背叛吗。

然后最后会绝望吗。

(那……)

什么都还没有确定。所以吉尔强忍着想要锤墙的愤怒和郁闷,握紧拳头,改变了话题。

「……克莱塔丝王国对于近几年来,拉威帝国没有明显的动作,感到很不可思议。原因就是陛下的诅咒吧。」

「是啊。每年都有皇太子死亡,优秀的人才也差不多跑光了。当了皇帝以后,总算稳定了政局。但毕竟是被诅咒的皇帝,虽然皇兄帮我压着,但是只要有人受了一点伤,就会因为怀疑是我的诅咒而产生骚动。另一方面,也有人怀疑皇太子的连续死亡是我从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对于被驱赶到边境且被遗忘的皇子,那通常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恐惧可以轻易地将逻辑推翻。

「而且,皇兄又是个出色的人,也很有人望,所以最近和皇兄自己的意思无关,图谋把他推上皇帝宝座的举动越来越频繁。那些家伙先说什么诅咒,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么,之前的袭击,主犯就是维塞尔皇太子或者他周围的人了?或者是其他的兄弟……」

「但是,皇兄还有其他兄弟,身为皇族亲眼目睹了家人相继死去,也有说法成为皇太子等同于宣告死亡,我觉得那种恐怖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忘记的。」

确实,在这种情况下,皇族要积极地废除哈迪斯,是很难想象的。

「那么首先该怀疑的就只有贝尔侯爵了。」

「抱歉。」

吉尔陷入沉思,突然哈迪斯阴沉着脸说。

「我被诅咒这件事在这里是很有名的,但是出身于克莱塔丝王国的你,不太可能知道详情啊,结婚前应该说明的……但是太开心了。」

「到底开心到什么程度了啊……」

「话虽如此,关于诅咒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已经有你了。」

「……为什么会和我有关?」

面对陷入迷茫的吉尔,看起来很高兴的哈迪斯继续说。

「长话短说,你就理解成那是由于龙帝没有妻子才会产生的诅咒就好了,如果有接受了拉威祝福的新娘的话,就可以平息了。」

「那就早点结婚不就好了吗……」

哈迪斯才十九岁,而且还是皇帝,像新娘候补这样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虽然只是个单纯的疑问,却让哈迪斯露出了苦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边境的皇子,不给食物就关起来也不会饿死,是怪物哦?没有人愿意接触的。」

糟了。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已经回不去了,能做的只有道歉。

「……非常抱歉,我没多想就……」

「我都说了,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在意。而且看不到拉威的话就无法得到祝福,就算一开始就做了皇太子,也很难找到能看见拉威的、拥有很高魔力的女孩子吧。」

吉尔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受到哈迪斯欢迎了。无论是他开心的原因也好,还是他想让吉尔喜欢上自己理由也好。

(也就是说,他身旁只有拉威大人,一直是孤身一人吗。)

幸福的家庭计划这种愚蠢的词,如今却显得格外沉重。

「……陛下不觉得不讲道理吗。那个……家人、国家还有周围的人。」

「为什么?我是龙神拉威的转生,为了成为皇帝而生。他们是我应该保护的民众,也是家人。否定他们,就是输给命运。」

缓缓浮现的皇帝的微笑十分美丽,又充满自豪。

「有拉威,现在还有你,我不想输。」

在哈迪斯那向未来挑战的眼睛里,突然间感觉到还隐藏着没有愈合的伤口。吉尔惊讶地不停地眨着眼睛。

(不,无论怎样那也不可能,冷静点。总结一下,陛下想和我结婚的理由是因为想要破除诅咒。)

那样一想就明白了,能看到希望。

「那么,结婚对象不满十四岁的条件也是那个诅咒的关系吧!?」

「不,绝对条件是能看到拉威,年龄比起安全措施,不如说是单纯的理想吧。」

要是没问就好了。

「所以,你真的是我理想的化身。」

「这样啊……我倒是很遗憾……」

「因为之后三年可以什么都不用顾虑地在一起。」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拗口,但哈迪斯只是笑嘻嘻的。吉尔看向拉威,他把头转向一边。双方似乎都没有要说明的意思。

(虽然没有撒谎,但也没有说真话,还隐瞒着什么事情。)

但是似乎和现在的状况没有关系。也没有时间了,吉尔改变了话题。

「我知道了,陛下周围有很多敌人。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处理呢?」

「把火种散播出去,如果对方是那种意思的话就彻底击溃。但是,我们也不想争斗,只要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意见。」

吉尔深呼吸,恢复了精神。

哈迪斯的方针和吉尔的方针基本相同。

「那么为了抓住贝尔侯爵的狐狸尾巴,情报收集是必要的。陛下就这样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城里休息。那样对方也会疏忽大意,比较安全。在此期间我会想办法的。」

哈迪斯睁大眼睛看着站起来的吉尔。

「怎么说,你一个人?要怎么做?」

「我比较擅长侦察任务,想到了也许还会有这种事。」

吉尔掀开地板,拿出悄悄藏起来的男孩子的衣服,还附带着背带和小小的帽子。拉威吓了一跳。

「喂喂,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吉尔指着天花板附近的通气口。

「第一天晚上,我从那里出去过一次,这是从军港内的圣堂借来的。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好像不是私人物品而是捐赠品……」

「啊,那里经常照看孩子……已经侦查完毕了,小姑娘太厉害了。」

「因为是晚上,军港部分的情报掌握得最多。但是我一直很老实地被关着,所以我想看守现在也会疏忽大意的。而且说实话,这里的军港警备很松。说不定只是贵族的次子三子之类的进去挂了个名?」

对于吉尔的疑问,哈迪斯佩服地点了点头。

「没错。军港虽然驻扎着北方师团,但这里毕竟是贝尔侯爵的领土。针对克莱塔丝的共同战线也一直处于停战状态,放太夸张的东西会招致反感。」

「那么即使越狱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贝尔侯爵为了掩盖失态,甚至有可能隐瞒真相。我还是个孩子,这对我有利,请交给我吧。」

哈迪斯皱起了眉头。

「虽然让我看到了你的优秀之处,但还是很危险,万一有什么事的话。」

「要这么说的话,皇帝陛下您才是危险的。如果贝尔侯爵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您就等于被敌人囚禁了。而且,请不要小看我,我是您的妻子。」

吉尔笃定地抬头看着哈迪斯。

「丈夫身陷危险之中,作为妻子的我却无动于衷——陛下!?」

吉尔慌忙跑到突然按住胸口摇摇晃晃的哈迪斯身边。

「怎么了吗,难道身体又……」

「好、好像是。心、心跳得、很厉害……呼吸……」

「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要是我能送您就好了……」

「没、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现在,我有话想对你说。」

吉尔的手被哈迪斯的双手包住了。也许是因为痛苦吧,哈迪斯皱起眉头,气喘吁吁地说。

「我想为你做好多蛋糕和面包……!」

「真的吗!?那么请先调养好身体……!」

吉尔紧紧回握哈迪斯的手,互相凝视。看着这一幕的拉威耸拉下眼皮。

「总觉得……嘛——哈迪斯,事情谈妥了的话你就快点回去吧。现在你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吧,乱来又会回到床上的,能转移吗?」

「大、大概……」

站起来的哈迪斯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岌岌可危。

但不可思议的是,并不让人觉得弱小或是可怜。对他的看法转变为弟弟或小孩子,不能放任不管。

(嗯,对。对啊……虽然大了九岁,但实际上只相差三岁,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总算松了一口气,吉尔微笑着把哈迪斯送了出去。

第二天,吉尔一早就装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钻进了被窝。

看守非常担心,送来了水和药,这让吉尔觉得很抱歉。她拒绝了午餐,拜托看守先让自己睡觉,然后把脱下来的衣服等塞进去使被子膨胀,换完衣服后进入了通风口。

不太想使用魔力。虽说是平日,但这里毕竟是军港,即使魔力在拉威帝国很稀有,有能使用魔力的士兵也不奇怪。

来到圣堂后面的吉尔掸去身上灰尘,把扎好的头发重新塞进帽子里,设定为受到圣堂照顾的少年。军人的举止让吉尔看起来像少年一样,到达贝尔堡后认真看过吉尔的脸的也只有苏菲娅和看守了。只要越狱不暴露,就不会被识破吧。

(……那么说来,圣堂里没有孩子?大家都去哪儿了。)

正想着该往哪里走,忽然听到一个惹人怜爱的声音。

「神父,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声音从圣堂传来。吉尔注意到窗户开着,便轻轻踮起脚尖往里看。

里面是礼拜堂,祭坛前有一位身着神父服的男性,在他面前苏菲娅低着头。

「我有不好的预感。即便现在卧床不起,那也是哈迪斯大人本人。但是说什么,那可能不是皇帝……父亲大人到底在想什么。虽然他叫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是那样真的好吗?」

「贝尔侯爵是在为了您考虑,您相信吗?」

神父平静的回答,让苏菲娅紧紧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即便是,和政治联姻所娶的前妻生下的女儿吗……」

「您可是哈迪斯大人的候补未婚妻,不可能不珍惜。」

「也……是啊。如果在哈迪斯大人的照顾下的话……但是,哈迪斯大人昨天和他从克莱塔丝带回来的女孩见面了。」

神父否定了吉尔心中突然升起的焦虑。

「怎么会,哈迪斯大人还卧病在床吧。」

「但是我只能这么想!到昨天为止他一直在担心『我的紫水晶在哪里』……都、都让我为自己的任性感到羞愧了。但是从昨天开始,突然对我说『靠近的话很危险,心跳很厉害,我要在城里疗养』……」

「那是……是不是变得冷静下来了呢?」

「不是的!请不要小看恋爱中的少女!哈迪斯大人已经坠入爱河了!」

(并没有。)

但是吉尔的心声却无法传达给苏菲娅。

「然后,今天早上把制作点心的食谱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那可能是吉尔的错。

「他是来找我商量女性喜欢的装饰品和味道的!那绝对是以小女孩为假定目标设想的……有、有这么过分的做法吗……!?」

「冷、冷静点……对了,也许是送给苏菲娅大小姐的礼物。」

「那、那是……是的……但是,哈迪斯大人……如、如果不是未满十四岁的话……!」

苏菲娅终于哇的一声趴在地板上哭了起来。

「对、对着说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婚约的我,他明确地说,我已满十四岁了所以不行……其、其他的事情我还可以努努力,但是年龄……为什么要未满十四岁!?是十六岁的我有错吗!?而且,听到这句话的父亲大人,准备把未满十四岁的女孩子们叫到宴会上……!」

吉尔带着头痛的心情听着苏菲娅的悲叹。但是,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听苏菲娅的抱怨。

虽然觉得很抱歉,但她还是悄悄地从窗户下沿着墙壁移动了。

(确实,要是因为年龄被甩了的话很难接受吧。会很想问为什么非要未满十四岁吧。)

实际上,是为什么呢。排除幼女兴趣的可能性,吉尔一边十四岁、十四岁地思考着一边踱步。

在克莱塔丝王国,说到十四岁,那就是传说曾只是天界中的平凡少女的女神觉醒了其权能的年龄。因此,出生在克莱塔丝王国的少女在十四岁生日时,要编织花冠作为特别的贺礼——想到这里,不愉快的记忆又复苏了。

那个自己跳下城墙的夜晚,的契机。

(因为菲莉丝王女的十四岁生日,回到王都……不要再想了。)

理由只能由本人来说明,听起来有点可怕。

「应该在近期问清楚啊……否则我到了十四岁该怎么办——」

「喂,还没发信号出来吗?」

「门一关就快了,安静点!」

来到圣堂正面的吉尔,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立刻躲进附近的树丛里。紧接着出现几个男人在圣堂前的大街上快步前行。

(好奇怪啊……这里的军人多是贵族子弟的话,怎么会这样。)

良好的教养会从动作中流露出来,但是这些人走路方式有些粗枝大叶,感觉很懒散,就好像雇佣兵一样。

但是,身上穿的是北方师团的军服。

「目标确定是在这里吧?」

打开圣堂大门的动作,让吉尔眨了眨眼。

「啊,现在神父在挽留她,另一边已经清楚软禁的房间在哪儿了。」

「留在基地内的北方师团的家伙们呢。」

「最多也就十个人左右,几乎没用吧。」

说实话,吉尔哑口无言了。

(等……等一下,这也太不行了吧北方师团!那么弱吗!?……难、难道是以此为契机重建的吗……)

不,现下的状况才是重点。正当吉尔情况不妙的时候,门关了的喊声响起。圣堂的门被踢烂,从里面听到了悲鸣。

「为、为什么你们……!」

是苏菲娅的声音。果然是这样,吉尔抱着头思考,但是马上做出了决断。

(我的任务是收集信息!)

「那个,我刚才听到了悲鸣……怎么了吗!?」

抓住手臂的苏菲娅含泪回头看向跳进圣堂的吉尔。「这小鬼是怎么回事」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吉尔也被摁住了。

就在哈迪斯准备把要读的书换成面包的食谱时,伴随着一声粗鲁的叩门声,门开了。虽说是在领主的城中,但这毕竟也是皇帝休息的房间。哈迪斯冷冷地看着来访者。

「谁说可以进来了?」

「失礼了。但是现在不是拘泥那个的时候,陛下,军港被什么人占据了。」

贝尔侯爵带着几个护卫进来了,他双手交叉在身后脚跟并拢,看上去还保留着原军属的习惯。

「有报告称,这是您从克莱塔丝带来的那个孩子的指示。军港的大门已经打开,完全被占领了,而且袭击者们把侯爵家的女儿——我的女儿苏菲娅绑作人质。」

谈起女儿遭遇的危机,他的语气很淡漠。哈迪斯抬起眼睛问。

「守护军港的北方师团怎么了?」

「那群窝囊废派不上用场。总之,军港已经落入敌人手中,我要派侯爵家的私军去,这也关系到我女儿的性命,您也没有意见吧。」

「你打算怎么对待我的妻子?」

贝尔侯爵微微扬起眉毛。

「妻子?是间谍,请您睁大眼睛看清楚。希望以此为契机,无用的北方师团也能从城里离开。原本北方师团的常驻是因为女儿和陛下的关系才得以继续的,这是陛下的失态。」

仅仅是一点点,贝尔侯爵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目的吗,做蠢事。)

贝尔侯爵的派头很大,有一支军属出身且以精锐著称的私军,但是北方师团却常驻贝尔堡。和哈迪斯交往密切的不是真正有感情的续弦的女儿,而是前妻的女儿苏菲娅,这两件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计发展,恐怕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吧。

哈迪斯合上了膝盖上的书。

「我知道了,占据军港的贼人们就交给你了。」

「一开始就希望您能这样做。」

「但是,如果我的妻子是冤枉的,那就要得到相应的补偿。」

贝尔侯爵轻蔑地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陛下更应该担心自己。如果侯爵家的女儿因为陛下的失态死去的话,那就是政治问题了。」

看来,没能成为皇后的前妻的女儿,会成为批判皇帝的材料。

侯爵一脸胜利的样子走出去,哈迪斯惊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看到那样的人,总让我觉得恐怖政治也是合理的。」

「我倒是不反对,但是小姑娘不是讨厌吗?袭击船的那些家伙也只是把他们全部丢进海里,并没有杀他们。」

拉威的忠告从身体里迅速冒出来,哈迪斯猛然意识到。

「原来如此……这是有家室的人的痛苦吗。居然连恐怖政治都做不到……!」

「那,这种情况,怎么办啊。不去帮帮小姑娘吗?」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是她说交给她就好……而且,我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吧,心脏会不舒服。」

虽然哈迪斯说得很认真,拉威却一脸不屑。

「说真的,我觉得……我搞错养孩子的方法了……」

「没那回事,你把我养得很好。」

「那我问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小姑娘的?可爱啦、或者是帅气啦。」

「怎么说……说不定意外的是个危险人物呢。」

拉威一脸奇怪的表情,哈迪斯继续说。

「因为她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啊?无论做什么都会在意她,连心脏都会变得奇怪。那是我的新娘啊,我也想和她更多地说说话,想待在她身边。但是,光是这样想就觉得胸口很难受。她魔力很高,我觉得可能是被什么影响了,得了新的病。而且这么倒下的话也会添麻烦……」

「嗯,这么病了不是也挺好的吗……」

「果然是这样啊。不快点治好的话,就不能给她做蛋糕了。她吃得那么开心,真的很可爱。」

「神真是无力啊。」

作出大彻大悟发言的拉威让哈迪斯觉得不可思议,他继续说下去。

「她一定要没事。拉威,能帮我看看情况吗,如果我必须行动的话我就去。」

「就这些?还有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如果我贸然出现,贝尔侯爵就会为了立功让别人死去吧。而且,这件事在我心中已经结束了,这是我预想过的最简单的战术,是他小看了我。」

啪的一声,哈迪斯合上了正在读的书。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反正贝尔侯爵自己也只是个用完就丢的棋子。虽然想放长线钓大鱼,但现在只能杀鸡儆猴了。北方师团也被贝尔侯爵抽掉了主心骨,正是适合开刀的时候。这是个收拾无用之物的好机会,最后会以这里变成皇帝的直辖地结束。就是那样的小小闹剧,军港都市的重建方案也想好了。」

这比考虑给妻子做什么种类的蛋糕还要简单。接下来是面包,哈迪斯把手伸向桌子上的书。

「要是能多留点像样的人就好了,没有就完蛋了。」

「……苏菲娅小姑娘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帮她,但是她的父亲贝尔侯爵会死,侯爵家也有可能溃散。这样一来,今后的她将无处可去,只有不幸……比起那种未来,死在这里会更幸福吧。」

「干脆纳她做侧室怎么样?可喜可贺的是已经有了一个得到我祝福的新娘,女神已经不能再进入拉威帝国了,十四岁以上的人也没必要那么警惕了吧。」

「并不是没有进入的手段。还是说即便苏菲娅小姐有会被女神杀死或是被操纵的可能性,也要试着把她放在身边?不仅是父亲,连我都要利用她之后抛弃吗。」

对于多多少少为自己着想的女性,那就太没感情了。

对于没有说出口的哈迪斯的内心,拉威小声地附和。

戴上铁手铐的吉尔和苏菲娅,被扔到了圣堂旁边的仓库里。

「在这里老实点!真是的——喂,找到了吗,那个孩子」

「还没呢,听他们说问了看守也只是说不知道。」

「你、你知道我、我是贝尔侯爵的女儿吗……」

苏菲娅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身穿北方师团军服的士兵嘲笑道。

「那是自然,是我们这边的说明晚了呢,苏菲娅大小姐,你是人质,在出场之前请老老实实待着。」

「人、人质……你、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们来自克莱塔丝,受某个少女的指引。」

被揪住刘海,抬起头来的苏菲娅皱起了眉头。

「不、不会吧……是指哈迪斯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是啊,叫什么来着……吉尔,对就是吉尔大人。你们的皇帝被孩子骗了,蠢也该有个限度啊!」

「请、请不要侮辱哈迪斯大人!」

突然,瑟瑟发抖的苏菲娅大声说道。

「他、他有什么,对,有我无法想象的深思熟虑!错的是骗人的那方才对吧,被骗的哈迪斯大人并没有错!只不过那个女孩子,没错,是近年罕见的恶女而已……!」

鼻子发出哼笑的士兵粗暴地将苏菲娅扔了进去,转身离开。吉尔用全身来垫住苏菲娅的后背,苏菲娅泪眼朦胧。

「谢、谢……谢谢你……」

「没什么。」

「对、对不起,这么小的男孩子,因为我被抓住……就、就因为我没有未满十四岁,哈迪斯大人被坏女孩骗了……!」

苏菲娅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算冷静。

(意外的有胆量啊,只要不大声怒吼就帮大忙了。)

吉尔环视了一圈只剩自己和苏菲娅两人的仓库。

几乎没有东西,空荡荡的。靠近天花板的高处有一扇小窗,只能让孩子勉强通过。出入口好像只有刚才那个男人出去的铁门。虽然是白天仓库里却很昏暗,只有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

如果只有吉尔一个逃跑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带着苏菲娅逃跑的话,需要人手。另外还想要知道敌人的数量和情报。

(把我塑造成间谍角色了啊……不好好确认敌人的剧本就不能采取行动。)

不巧吉尔从监禁室越狱了,所以没能和苏菲娅一起被抓住,现场会一片混乱吧。

苏菲娅和刚才的男人们都认为吉尔是少年,真身可以先不透露。

比起这个,现在应该先和苏菲娅共享信息。

「苏菲娅大人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欸……父、父亲大人……建议我可以和神父谈一下关于哈迪斯大人的事,去做礼拜……还给我派了马车……」

「这么说来护卫怎么了?侯爵家的千金只是做个礼拜也会有护卫跟来圣堂吧。」

「……可能大家都被抓住了……你、你很冷静呢,不害怕吗?」

不知何时停止哭泣的苏菲娅,目不转睛地看着吉尔。虽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像个孩子,但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无法掩饰。

「欸……啊,那个,已经习惯了修罗场……」

「这样啊……我真没用啊,惊慌失措的。」

「没那回事,我觉得您已经足够冷静了。」

「不用顾虑我,我总是在一个人哭……但是没关系,父亲大人和哈迪斯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恕我冒昧,您为什么那么相信皇帝陛下。那个……听说您是未婚妻候补……」

苏菲娅眨眼后,露出苦笑。

「……我啊,喜欢龙。」

龙,吉尔重复道。龙只会诞生在拥有守护天空之神的,龙神的加护的拉威帝国,吉尔也只在战场上见过龙。

(……说不定现在我也能见到龙或者乘坐龙吗!?)

不知不觉间,吉尔的思考开始跑偏,苏菲娅指向远方。

「从这里再往东北一点,有贝尔侯爵家的别府……那里有龙的聚集地。我的母亲很早便过世了,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宅府里没有立足之地的我,经常逃去龙的栖息地。逃去那里的话,坏心眼的家庭教师也不会来找我的,既不会被人瞧不起是被父亲抛弃的女儿也不会被人笑话……」

因为克莱塔丝王国里没有龙,所以吉尔并不知道龙的生态,但这不是很危险吗。也许是担心浮现在脸上了吧,苏菲娅俏皮地笑了。

「我知道龙是很危险的生物,它们是龙神拉威大人的使者。但是,它们和还是个小孩子的我说话了。」

「能说话吗,龙!?」

「我不懂它们的语言。只是能明白打招呼、危险之类的琐碎的事情……但是感觉它们好像在听我说话,我很开心,每天和龙说话,就有传言说我是个脑子很奇怪的女人……」

苏菲娅的眼睛突然阴沉下来。

「大家完全疏远了我,我还以为我已经嫁不出去了……可是!听了这个传闻,刚当上皇帝的哈迪斯大人就说一定要见我。」

苏菲娅开心地说,从那天起,她的待遇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贝尔侯爵为了让苏菲娅和哈迪斯见面,把她叫到本宅,让她做好准备。苏菲娅迄今为止努力学习的礼仪礼法和作为淑女的教养,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后娶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依然很冷漠,但如果苏菲娅能为侯爵家做贡献的话,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会有所改善——

「我、努力地想侍奉哈迪斯大人。但是,让其他所有人退下的哈迪斯大人问我,你能在我的肩膀上看到什么吗。」

——哈迪斯大概是期待苏菲娅能看到拉威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能理解的只是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很担心哈迪斯大人这种程度的事情,所以老实地这么回答了。但是,那是不行的。回来跟父亲大人说了结果被骂了,为什么我没说能看见。」

「……但是,那样说的话不就对皇帝陛下说谎了吗。」

「是啊。但是,据父亲大人说,这就像是哈迪斯大人和未婚妻候补的女性见面时必问的猜谜一样,不能说看不见……他要我返还准备的嫁妆和养育我的那部分钱,即便是高级妓女也比我能赚钱。」

在吉尔心中,贝尔侯爵被分类成了该被五马分尸的男人。

露出苦笑的苏菲娅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让人心痛。

「但是被偶然路过的哈迪斯大人看到了……他庇护我,想让我成为他的茶友。」

哈迪斯没有选出未婚妻。这样的话,即使是只将苏菲娅作为茶友来对待,她也在别的女性中独树一帜。贝尔侯爵也没法不顾这点,让苏菲娅住到了皇都贝尔侯爵家的宅邸。

「陛下虽然很忙,但是为了不让我的待遇变差,一个月一定会陪我喝一次茶,还准备了非常好吃的蛋糕和曲奇。」

难道是自己做的吗?吉尔想,但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苏菲娅。

「但是,他说不能和我订下婚约。如果成为他的未婚妻的话,我会很危险的。」

「危险啊……那个,是说会被其他的未婚妻候补厌恶吗?」

苏菲娅摇了摇头。

「是诅咒哦……你知道皇太子接连死去的事情吗?」

「我听说过。」

「这样啊。因为我一直不在皇都,所以关于陛下的诅咒并不知道详情……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觉得很恐怖。但是,陛下总是很寂寞,被兄弟姐妹们躲着,虽然他说这也是没办法的……明明是个温柔的人……」

「所以才没放弃做陛下的茶友……苏菲娅大人真勇敢啊。」

这样的女孩子一个人和被诅咒的皇帝对峙,需要多少勇气呢。苏菲娅睁大眼睛后,目光落在脏兮兮的仓库地板上。

「没有那回事,如果不再是陛下的茶友,我就会被扫地出门。我只是讨厌这样而已……」

本来以为她只是轻飘飘的,没想到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陛下知道我的私心,但是还继续举办茶会。如果我死于横祸,就会变成陛下的错,他这样,不是更需要勇气吗?」

「……是啊。」

「所以我想成为陛下的力量。在陛下去克莱塔丝王国之前,我下定决心表白。对他说了,请让我做陛下的妻子。结果……他说,想对我坦诚……告知了我十、十四岁以上是不行的。」

糟蹋了迄今为止的好故事的发言,吉尔也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本、本来我以为这一定是为了不伤害我而开的玩笑,结果他从克莱塔丝带着一个小女孩回来了……而且这次的骚动就是因为那个孩子而起,为了保护陛下免受更过分的恶评,我该怎么办才……!?」

「请、请冷静下来,比起那个,现在必须想想办法。」

「是、是啊……对啊,对不起,我慌乱了……」

苏菲娅一边抽泣,一边紧抿着嘴唇。看到这一幕,吉尔苦笑着。

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想帮她。

但是,父亲贝尔侯爵是黑的。

(神父也是黑的……将女儿舍弃做棋子吗。)

即使吉尔带着苏菲娅两个人逃出去,也有可能在逃跑的地方被当做绑架或杀害苏菲娅的犯人。如果想证明吉尔真的是冤枉的话,只能用众人显而易见的形式,把贝尔候爵的阴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无法抵赖。

(要是借用陛下的力量,就会无端招致怀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这边的优势是,吉尔身为被分配作了作为导火索的叛徒角色,还没有被抓到,那里有胜机。

但是,如果想要守护苏菲娅——至少,需要再多一点人手。

「进去!浪费时间……!」

「等等别用脏手碰我,会弄脏的——呀!」

「哼,真是好笑。只不过面对两个人还浪费了时间,你们无能而已。」

铁门开了,第一个人惨叫着被踢进仓库,第二个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外还有一个被随手扔进去的青年一直滚到了吉尔脚下。不知为何,青年手里拿着吉尔逃走前穿的上衣,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看守房间的士兵!不好,如果被看到脸的话……!)

但是监视的士兵倒地不起,让人松了一口气。

「老实点!」

伴随着这句台词,铁门关上了。最初被扔进仓库的两个人突然抬起了上半身。

「完全是主犯待遇啊,都是你的错,笨蛋。」

「不是人家的错啊,是因为你胡闹才被利用的吧!」

「……齐格、卡米拉?」

那是似乎已经死于六年后的,部下的名字。

两个人回头看着呆呆地低语着的吉尔。

「什么啊,这小鬼。你认识吗?卡米洛。」

「烦死了,不要用本名来称呼我。啊讨厌,对不起,没事的,人家是温柔的卡米拉大姐姐!这是齐格。但是……嗯,是不认识的孩子呢。对不起,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哎呀不好,怎么了,哭了吗?」

卡米拉担心地看着用手捂着脸的吉尔,虽然这张面孔比记忆中年轻,但右眼角处的泪痣位置相同。

「讨厌都怪你,齐格。这孩子是因为看到你这张吓人的脸,觉得受到威胁了才怕成这样的吧,后面的小姐也脸色苍白,你可想想办法吧。」

「鬼知道,不就是平常人的脸。」

他的动作不像语调那么冷淡,转过头去,感觉比记忆中身影的个子矮。但是,让人觉得难相处的眉间的皱纹没有改变。

啊啊,吉尔吐出了和笑相似的气息。

(这样啊。我……还什么都没被夺走啊。)

现在才是开始——重回到六年前以后,她第一次从心底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