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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神仙兔

录入:↑我媳妇

1

唧唧唧……这是刚开始我听到的声音——至少我是这样觉得。

唧唧唧、唧、唧唧……的,好像是什么奇怪的虫鸣,但是再继续听,好像不是唧唧唧,而是咕咕咕,还是咭咭咭,有时又好像是嘎,或卡或嘶,让我十分困惑。

到底是什么呀?这个唧、唧唧……的奇妙声音。

不像是昆虫之类的声音。是鸟吗?应该是其他更小的动物发出来的声音吧?或者是……人的声音?脑子里一旦出现这样的念头,马上就觉得这个声音很像人的呻吟声,或是在哭泣,也很像是强忍着笑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如果是人所发出来的声音,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的声音呢?又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唧唧、唧唧唧唧。

昏昏沉沉的脑子似想非想地思考着,然后,我突然张开了眼睛。

房间里很暗,我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这里是……

这里是病房,我很快就想起来了。

深泥丘医院是一栋老旧的大楼,我躺在这栋大楼四楼的某个单人病房里。

虽然我已经从睡眠中醒来了,但是那个怪声音并没有因此消失。

唧唧唧……和刚开始听到时的声音一样,但是,用这个拟声字来记载这个声音,是否足够贴切呢?老实说,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觉得那不太像是虫的叫声,不是昆虫类的虫鸣声,也不是鸟的啼叫声,更不是其他小动物的……啊!这果然是从人类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吧!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这个想法,但我很强烈地这么认为。

唧唧唧……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完全不能成为语言的声音……唧唧、唧唧唧……和咂嘴或磨牙的声音也不一样,因为好像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找到电灯的开关,在寻找开关的时候,那个声音仍然继续着,可是电灯一亮,声音好像被光线消除了般,突然就停止了。

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

这是一间狭窄的单人病房,根本不存在可以躲藏一个人的隐蔽空间,此时病房的门紧紧关闭着,窗户也很正常地关着,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坐起来,扭动脖子左看右看。

声音是从隔壁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吗?还是我睡糊涂了,那声音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是因为我睡前吃了安眠药的关系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摆动我的脑袋,还是甩不掉那种不够清醒的模糊感觉,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即使是在坐直上半身的情况下,也可以马上睡着。

已经是午夜两点多,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并不是因为得了什么重病,或受了严重的伤而入院的,而且我也知道等到今天早上,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但病房特有的封闭性,就是让人开朗不起来。

虽然觉得肚子饿和口渴,此刻的我却只能忍耐,因为天亮后我就要做胃部的检查,所以从昨天晚上起我就开始禁食了,不能饮食,当然更不能抽烟,这就让人更加郁闷了。

「好闷啊!」我小声地喃喃自语,然后伸了一个腰,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声音了,唧、唧唧。

我屏住呼吸,再一次转头环视室内,仍然看不出病房里有什么奇怪之处。所以说……声音是隔壁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吧?还是……

从我的床底下吗?不会有这种事吧?

我一边想着:「不会有这种事吧?」一边挪动倦怠的身体,双手攀着床缘,俯身看着床底下。果然!床底下传来唧、唧唧唧的声音。

朦胧之中,我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房间角落的墙面,墙面上贴着白色的壁纸,离地板约二、三十公分高的地方,有着和周围的亮度不一样的部分……唧唧唧、唧。

那是什么呀?

附着在壁纸上面的斑点是什么呀?——不,那不是斑点,看起来好像是立体的东西耶!

我不敢有所行动,只是揉揉眼睛。

这次看得更清楚些了……

那不是斑点或污渍,白色的壁纸上,有一块淡褐色的部分,那一部分的形状很奇妙,看起来像是——

……那不是人的脸吗?

话虽如此,其实那只是一张勉强可以说是脸的「五官」,而且非常难看,像被压扁的帽子一样,那张脸的轮廓扭曲了,扭曲的轮廓里面有两个小小的眼窝,还有一个像鼻子一样凸起的部分,而斜斜地横在凸起部位下面,像是新的伤痕的那条线……可以说是嘴巴吧?……唧唧,唧唧唧的声音又来了。

唧唧唧、唧唧、唧……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毫无疑问地,正是来自那张丑陋的脸上,那张像新伤口般的嘴巴——我觉得是这样。

我连忙闭起眼睛。

我一定是看到了不能看、也不该看的东西了,恐惧的感觉逐渐在我的心里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呀?

巨大的问号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可是我就是不敢再张开眼睛确认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唧唧唧的声音就在我紧闭着眼睛时慢慢淡出,我除了感到害怕外,已经没有力量去想其他了。就这样,我又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之中。

当我再次张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这时不管我怎么寻找,再也找不到病房墙壁上的「脸」了。

所以我想:那一定是恶梦——对,一定是。

2

话说一个星期前。

那是已经过了四月中旬,某个星期四的黄昏,我从家里出来,沿着山边往南走。就在我漫无目的地独自散步途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一点预兆也没有的晕眩,让我觉得强烈的天摇地动,吓得我连忙蹲在路旁。但是,尽管蹲下来了,那种天摇地动的感觉并没有因此停止,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庭神经炎」这个病名。

这种突然而来的晕眩,大约十年以前也发生过一次。

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时,突然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是从卧室走到盥洗室,就完全进入了晕船的状态中,猛烈地呕吐起来。后来到医院看医生,接受了种种的检查之后,被医生告知我得了前庭神经炎。医生说造成我晕眩的原因,就是负责掌管平衡感觉的内耳前庭神经,不知什么缘故发炎了。

虽然医生说前庭神经炎不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只要吃了药,安静休养几天就会没事,但我却觉得之后的那两个星期间,我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之中。

已经过了十年以上的时间了,难道前庭神经炎又发作了吗?

我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觉得这次的晕眩没有上次那么严重,所以静静的蹲了一会儿后,便试着站起来看看,并且发现天地已经不再旋转转动,也可以稳定地走路了。我暂且放了心,不过还是觉得极度不安。

仔细想想,最近自己的身体状况基本上不是很理想。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痛,但是很容易感到疲倦,也很容易感冒,还经常因为头痛或失眠而烦恼。此外,有时还会视线模糊、忘东忘西、食欲时好时坏……等等的状况。对了,最近明明没有特别控制节食,但体重却明显地下降了。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总是过着不太规律的生活,而且又不是正式的上班族,没有定期健康检查的机会。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曾经想过每年要自动去做健康检查,但最后总是因为太忙而不了了之。

「糟糕,」我边走、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我可不想这么早死。」

突如其来的晕眩,让我感到非常害怕。我本来就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心里一旦产生疑虑,就会陷入愈来愈不安的恶性循环当中。

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反复地做着深呼吸,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走不了几公尺,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跳动,明明不觉得热,额头却已开始冒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家医院。

沿着平缓的坡道往上走,前方出现了泛着朦胧白色光芒的看板。

医疗法人再生会

深泥丘医院

一栋老旧的四层楼钢筋水泥建筑物,矗立在黄昏的天空下。

啊……!又开始觉得晕眩了。

我忍不住手贴着额头,喃喃念着:「糟了!」

强忍着想再蹲下来休息的念头,我再一次看着医院的看板,看板上陈列着外科、内科、脑神经外科、消化器官科、呼吸器官科……等等医疗项目,看来好像是一所设有病房的小型医院。

总之,就先在这里看个诊吧!做了这个决定后,我立刻朝着医院的入口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时就已经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唧唧唧……的声音了。不过,那一定只是我太过神经质的缘故。

3

「不用太紧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会晕眩吗?」

「……不会了,已经没有晕眩的感觉了。」

「你的情况不像是前庭性的晕眩,应该是自律神经系统的问题。如果是前庭神经炎的话,晕眩的症状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你也没有耳鸣的现象,所以是梅尼尔氏症的可能性也很低。」

「噢……」

「不要太在意,先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会开点镇定剂给你服用。」

「好,可是……」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医生,最近我的身体状况……」

为我看诊的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了,年龄可能和四十岁出头的我同年,也可能大我几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好像姓石仓(因为他身上的白袍挂着「石仓(一)」的名牌)。他的左眼戴着茶绿色的眼罩,所以刚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不过,交谈几句后,我就放心了。他为我看诊时的态度很稳重,言谈举止也很得宜,并且细心地为我说明诊察的结果。

然而,我大概还是被不安的恶性循环束缚着,所以一直很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虽然面对的是初次见面的医生,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最近所烦恼的身体状况,一股脑儿地向医生报告。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压力都没有得到纡解喔!」石仓医生温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你说你的工作是写小说?」

「唔,是的,可以这么说,我靠写小说过活。」

「你写什么小说?」

「可以说是推理之类的小说。」

「啊!是吗?像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或牧野修写的那种小说吗?」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牧野修这个名字呢?——我的心里虽然觉得讶异,但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的,就是那种小说。」

「你用本名写小说吗?」

「不、不是。」

我带着惶恐的心情,说出了自己的笔名。不知道医生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只见医生「哦」了一声后,便接着问我:

「写小说很忙吗?」

「还好,还过得去。」

「经常被追稿吗?」

「说不上是经常,不过,有些时候确实会被催着赶稿。」

「——我了解了。」

医生用没有被眼罩遮掩的右眼,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看了一会儿才说: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的问题和你的工作应该有一点关系。既然你这么不放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一次彻底的健康检查吧?那关于你今天晕眩的情形,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一下脑部的检查。」

「——唔。」

「下个星期的后半周如何?那时医院里应该有空下来的病房,请你找一天的下午时间来办理住院,在医院里住一晚做检查。」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终于决定住院做检查了。另外,我在杂志上连载了五年的长篇小说结束了,这也是我能够做这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家后,我对妻子说起这个决定时,妻子二话不说就表示赞成。但是,我觉得她听到「深泥丘医院」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僵硬了。

可是,当我问她:

「怎么了?」

她却好像吓了一跳似的,面露不解的表情反问我:

「什么?」

看到她的这种反应,我想应该是我自己太神经质了。

4

「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

天亮以后,我忍不住问了来巡房的女护士——正式一点的说法是护理人员吧?

「你听到的可能是隔壁病房里病人的声音吧?」

「隔壁病房里的声音吗?」

年轻的女护士有点讶异地转动着眼珠子说:

「我原本也是那样想啦,但是……隔壁病房现在空着呢。」

「哦?是吗?」

女护士的白色护理服的胸口,挂着「咲谷」的名牌。

我记得上一个星期第一次来这间医院时也见到她,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可爱女生。我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上星期我初次来这间医院的时候,她的手上也缠着相同的纱布绷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她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吗?还是她的皮肤有什么问题?

「唔……那就奇怪了。」

因为没有得到答案,所以我继续问:

「这间病房有什么『传闻』吗?」

「传闻?」女护士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指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间病房以前住过含恨而死的病人吗?或者住过久病不愈,受不了病痛而自杀的病人吗?」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病房内的那个角落——半夜醒来时,看到浮现着丑陋人面的墙壁附近。

「因为医院的建筑物很老旧,以前一定住过很多人、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想法。」

女护士不解地歪着头,顺着我的视线也往墙脚看,问道: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

我连忙摇摇头,然后说:

「没有什么。只是昨天晚上听到怪声音的时候,就……」

「就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吗?」

「啊,不是、不是,就……」

「真是的!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是啦!」我连忙说,而且更用力地摇着头。

真是的!我干嘛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呀!

在半夜里看到的「那个」,一定是梦境,不然就是我在睡眼朦胧的情况下,把光在墙壁上造成的阴影,看成「那样的东西」了——对,一定只是这样而已。

「听说你是小说家?」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视线也很自然地从她的脸上移开。

「你已经住院休息了,脑子里还会有那种奇怪的想像吗?」

「不,不是那样的。」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幽灵,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那种东西。」

「嗯——唔,是吧!」我用力点头给她看,并且说:「当然没有那种东西。是的。当然是那样。」

不管怎么说,好歹我是一个推理作家,并且以写「本格」的推理为主,没有理由相信幽灵这种东西。像我这种人相信的是:所有奇怪或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找出科学性的解释。如果我不相信这一点,就枉为一个推理作家了。

女护士一边抚摸着左手上的绷带,一边说:

「是呀!」然后便从我的身边走开。

「到了检查的时间,我会再来通知你,请等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露出微笑,转身离开病房。可是,就在她露出微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她脸上的那抹笑意怪怪的,看起来有点邪恶。不过,这一定也是我太神经质了,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5

大约三十分钟后,女护士来接我去做检查了。

我被带到和昨天做腹部超音波检查同一个楼层的检查室,此时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胃部的检查不是照X光吗?为什么会在和昨天相同的检查室做检查呢?

幽暗的房间中央有一座长长的受检床。

「请坐在那边等。」那个叫咲谷的年轻护士面带微笑地对我说。

不久之后,一个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的护士拿来一个小纸杯,并且把纸杯递给我。纸杯里有少许的透明液体。

「唔……请问这是……?」

「是麻醉药,请含在嘴巴里,让药剂停留在喉咙的深处,不可以吞下去。」

「那个……但是……」

照X光的检查需要麻醉吗?没听说过这种事。

「你第一次做内视镜的检查吗?」

年轻的护士察觉到我的疑惑了,便这样问我。

「内视镜?」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纸杯差点就掉了。

「要做胃镜的检查吗?」我问。

「是呀!你以前没有做过吗?」

「啊,不是的……以前做过一次胃镜检查。所以……现在要做胃镜检查吗?」

「没有人告诉你要做胃镜检查吗?」

「对,刚才说的是要我喝显影剂……我以为是要照X光。」

年轻的护士「噢」了一声,和另外一个护士互相望了一眼。这时我注意到年长的那名护士的手腕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为什么她的手腕上也会缠着绷带呢?手上缠着绷带的意思是什么……

「请你先含着这个吧!」

在护士的催促下,我勉强把纸杯内的麻醉药含在口中。麻醉药又苦又甜,味道非常强烈,让人一含到嘴巴里就想要赶快吐出来。

「肠胃科的医生马上就来了,请稍等一下。」

护士的话才说完,医生就来了,看到医生的脸,我又产生了极大的疑惑。

唔?我忍不住歪着头,盯着医生看。

这不是戴着茶绿色眼罩、身材魁梧的石仓医生吗?他的专长是脑神经科,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处理内科或呼吸胸腔科的病人。但是,难道是人手不足,所以连肠胃科的问题他也……不,不对。

不对、不对。我再仔细地观察。

眼罩的位置左右相反了。现在来的这个医生的眼罩不在左眼上,而是在右眼上。而且……

再看白袍上的名牌,名牌上的名字是「石仓(二)」。脑神经科的石仓医生是「石仓(一)」,现在这个医生是「石仓(二)」,所以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兄弟吧?或许还是孪生兄弟。

「那个……医生。」

虽然因为麻醉药的关系,喉咙变得不太舒服,但我忍耐着那样的不舒服,问医生:

「请问一下,今天的胃部检查,原本不是要我喝显影剂准备照X光吗?」

「哎呀,是这样啊。」

医生一边这么回答,一边以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年轻的护士一眼。

我紧张地问:「一定要做胃镜的检查吗?」

「多做一项检查,就可以更清楚地了解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吗?更何况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你不喜欢做内视镜的检查吗?」

有人喜欢做内视镜的检查吗?我的内心里这么抱怨着,但是嘴上只能战战兢兢地说:

「以前做过一次,那时觉得自己好像要死掉了。」

「放心吧!做内视镜检查不会死人的。」

「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做内视镜检查的心理准备。」

「你害怕苦吗?」

「那是当然的。」

「哈哈。」医生的手谨慎地摸了摸戴着眼罩的右眼,说: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尽量用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方法来做检查吧!」

「哦?你的意思是……?」

「以点滴的方式注射镇定剂,让你在半昏迷的状况下进行检查,这样应该就不会感到不舒服了,可以吗?」

「啊,这……好吧!」

没有时间让我多做思考,我同意了医生的提议。

「那就拜托医生了。」

6

「好了,请放轻松。」

身体左侧朝下地横躺在检查床后,医生还让我的嘴里咬着硬硬的护齿器,护齿器的正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一公分的洞,内视镜的线好像就是从那个洞插入的。

「好,进去了。现在你大口地吞下去吧!」

既然医生如此命令,我也只好照做,把前端附着小型CCD摄影机的黑色管子吞下去。掌握好时间,咕噜,黑色的管子推进到喉咙的下面了。

呕呕呕呕呕呕……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了这么可怕的声音。刚开始时所做的麻醉,应该能让我避开不舒服的感觉,但是管子通过喉咙时,还是会引起想要呕吐的反射性反应。

我伸出右手,点滴的针刺进我的肌肤,药剂从针头送进我的身体里,我的脑子渐渐变得模糊了,但是痛苦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消失。

「用鼻子慢慢地呼吸,放轻松,好,慢慢的。」

咕噜、咕噜……我知道管子通过食道了。

咕噜、咕噜……每次管子一动,呕、呕呕……的声音就会从我的嘴巴里冒出来,口水也同时不停地从嘴角流出来。

「好,没问题了。」

医生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

「药效开始发挥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听到医生这么说后,果然觉得没有什么感觉了。

我微张着眼睛,看着放在受检床旁边的电视萤幕。以前做相同的检查时,根本没有这样的余力。

泪水模糊的眼睛注视着萤幕里内视镜所捕捉到的影像。

看起来湿湿的、有着淡淡粉红色的地方,是我的胃壁吗?还是食道?

咕、咕噜,管子进入更深的地方,可怕的呻吟声再度从我的嘴巴里冒出,呕呕呕呕呕、呃呃呃呃呃……的声音交互从嘴里吐出来。

唧、唧唧唧……我觉得——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

唧唧唧、唧唧、唧、唧……这样的声音。啊!和半夜在病房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同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是什么呀!我的脑筋十分混乱,但是,横躺着的我只有眼球能动,所以只能靠着眼球的活动,观察周围的情形。

唧、唧唧唧唧的声音一直传进我的耳朵里,很显然的,那个声音就在附近。唧唧唧、唧。

啊!这个声音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呢?

我看着医生的脸,觉得他右眼的眼罩好像在幽暗之中随着唧、唧唧的声音,若有还无地微微震动着,再看看旁边的两位护士,缠绕在她们左手上的绷带,好像也唧唧、唧……唧唧唧地悄悄动着。

「很好,来到胃里面了。」医生不改语气地说:「因为要放点空气进去,请忍耐一下不要打嗝,我要看更里面的情形。」

咕、咕噜地,管子更加深入了。呃、呕呕呕……的声音外,还有唧……唧唧唧唧、唧的声音。

「好,很好。放心吧!状况很好。」

是吗?太好了!我在感到放心的同时,视线再度投向萤幕。但是,萤幕里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影像。

淡淡的粉红色胃壁的某一部分隆起,那个样子怪怪、扁扁的轮廓里,有两个小小眼窝般的洞,还有像鼻子一样的部分很丑陋地凸起,凸起的下方有一道像新伤口般的裂痕……唧、唧唧。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的声音,是从那个伤口里传出来的吗?

「感觉长得很好喔,真的很好。」

医生以不变的语气平静地说着,而我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萤幕上的影像,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关系,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我看到的影像。

我的胃里面长了一个人面疮。

和病房墙壁上的「那个」非常相似,面容十分丑陋的这个人面疮,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不。

不对,不对不对,这是药的副作用,一定是药的副作用,所以我产生幻觉了。对,一定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的……唧咧、唧唧唧唧唧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