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第一章 东京地区的休息日

1

天边泛白,早晨的淡蓝色凌冽地撕扯着大气。昨晚的雨水还残留在路面上,沾湿树木滋润着花草。

对于少年,里见莲太郎来说,这一天上学前的风景格外让人紧张。

或者说,可能是被站在正面看着自己的双马尾少女的紧张传染了。

蓝原延珠双手紧紧握着背着的红色双肩包的肩带。

【那我走咯】

莲太郎双手搭在延珠肩上。

【在那之前先确认一遍,延珠。绝对不要使用{力量}。体育课缺席就好。哪里受伤了的话——】

【{就立刻按住受伤的地方跑去没人的地方。绝对别让人看见伤口再生的样子}对吧?实在是听腻了啊】

【嗯……是么】

一遍想着真的有重复那么多遍么,一边挠着头。延珠则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一边说着【这次真的走了哦】一边摇着双马尾垂直举起手来。

心中并不平静,但知道延珠决心已定之后,也不好再多挽留。

也不知延珠知不知道自己的担心,她头也不回地溶入了清晨的雾中。

【走了么?】

一看背后,从道场正面的玄关出来了身着黑色水手服的美女和跟在她身边的金发碧眼的少女。看来似乎是刚结束早上的练习,天童木更不断用毛巾擦拭着从泛红的脸上留下的汗珠。

【担心?】

【没……】

莲太郎再次看向延珠走去的上学道路。

【不过,倒是觉得真亏她还能再次想去上学啊】

木更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侧目看着这边。

【也就是说,人类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莲太郎微微撅起嘴说。

【什么啊,不是还有我么】

虽然试着逞了逞强,但却发现自己在值得庆贺的延珠去新小学上学的第一天,无法坦率地和她分享那份喜悦。

对在房间角落里为书包扫灰的时候发生的事,真的能坦率地觉得开心么。

延珠曾经一度因为身为{被诅咒的孩子}这件事被发现而被赶出了学校,那之后去的露天教室更是落得一个悲惨的末路。

被诅咒,被排斥的延珠本有着为自己的不幸哀叹,并为此消沉的权利。但是,她并没有那样。

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教育得好。这是延珠与生俱来的坚强,要说自己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的话,那也就只有成功帮她引导出了她的优良品性这一点了吧。

在附近的学校都联合起来封锁了延珠的转学的情况下找到的,是离家非常远的小学。

延珠这么一大早就要独自去上学的原因也在这里。

【缇娜,你怎么办】

看向旁边的金发少女问到,发现她也望着延珠前去的方向。

【请让我再稍微考虑一下。包括是否真的有去上学的必要性这一点】

【…………】

眼前的少女似乎已经看到了,看到了在十年前的灾难之后,在这走向终结的世界里,理所当然地升学,理所当然地就职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这一根本的疑问。

要说的话,那可能更接近自己和木更这样{被剥削的一代}心中像宿命一样抱有的虚无感。

在那时,莲太郎注意到不知从哪传来的低沉的轰鸣声,止住了行动。

注意到那是飞机的飞行音时,已经看到了遥远的西方天上有个小小的光点。

低鸣声越来越大,逐渐变大的光点突然随着轰鸣声以超高的速度掠过了上空,紧跟着,压人强风迎面而来,立刻捂住了脸。

周围的树木沙沙地抖动着,抬起头来,看到碎散的树叶飞舞在周围。光点已经猛地飞远,小到了不集中精神看不到的程度。

【真是的,难道一大早就有不明国家的飞机来袭击么】

木更一边呸呸地吐掉飞进嘴里的树叶一边抱怨道。

【那是东京地区的支援战斗机吧?不是说在{第三次关东会战}中基本都被击坠了么?】

【似乎是加急增产了。现在还在双方互相较劲的阶段所以还没事,但和仙台地区的战斗力差还是难以填补,所以如果真打起来的话我们这边应该是相当不利的】

【……真的要挑起战争么?】

看着不安地低着头的缇娜,突然想对她说会有办法的,但中途便把话吞了回去。

这一次,莲太郎也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这次连告都没告诉里见君呢】

莲太郎对显得有些消沉的木更哼了一声。

【为什么这里会提到我的名字啊。国家间的纷争哪来民警出场的戏份】

【话是这么说,但至今为止都一直在因为各种缘由卷入这一类的事件里啊】

【和{关东会战}不同,这次的状况也太过复杂了吧。要说现在必要的人才,那并非民警而是惯于交涉的大使】

模仿投降的动作举起双手,手掌忽然感觉到了温暖。

似乎正好是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脸的时候,阳光把地面照得闪闪发亮。

木更像是在说【注意】一样,砰砰得拍了拍手。

【正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才必须得守护日常生活啊。走吧,我们再不做好准备去学校的话就要迟到了】

2

对于蓝原延珠来说,那里有着和勾田小学和露天教室都不同的独特氛围。

虽然有想过是不是因为事前听说是升学学校,但感觉并不是那样。

延珠受原肠动物因子的影响,嗅比一般人好,但走在走廊里时鼻孔里漂浮着浓浓的压力荷尔蒙的味道。

恐惧和紧张遍布四周。

就算到了办公室,见到班主任的时候这种印象也没有改变。

自称八柄的中年女性教师的法令纹深到让人觉得是不是伸了根指头在里面,浅笑起来的时候还会变得更加深。但是厚厚的嘴唇却异样的大,与之相对眼睛则很小,给人一种冷酷的印象。

看起来不是会积极与人商量私人话题的教师。

听完简单的说明,在班会的钟声打响的同时被带到了四年级五班的教室,开始进行自我介绍。

虽然延珠被监护人说是没有紧张感,但面对将近四十个人的目光,还是不禁全身僵硬。

【初次见面。zan,我叫蓝原延珠。因为双亲的原因而从勾田小学转学过来。还请多多关照】

把准备好的台词降低标准到不会出差错的程度行了一礼后,受到指示走向了应该是为延珠而设的窗边最后排的课桌。

听到了【这种时候居然来转学生啊】这样的低语声。的确,转校时间和天秤座危机重合了只能说是巨大的不幸。

显得对延珠并不是很有兴趣的八柄老师说完【那么,虽然现在是这样的世道,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相处】后结束了整个说明。

【老师】

这时,坐在前排看起来很活泼的男生举手问道。

【明明旁边的舟之崎小学整个学校都放假,为什么我们还非得上课不可啊】

虽然没有人点头,但全班都无言地表示了同意。

八柄浅浅地微笑道。

【我们学校受你们家长之托要把你们培养成出色的人,而且你们的家长也希望你们的课业不要落下】

虽然语气很平和,但那是容不得再多说些什么的气场。

教室里的气氛骤然变化是在八柄在讲台上咚咚地整理好名册后说【事出突然】改变了话题走向的瞬间。

班上的人的表情都紧张了起来,嘴角紧闭着。

难耐的紧张。这是刚才嗅到的压力荷尔蒙的气息。比起男孩子来,女孩子这边的紧张程度压倒性的高。

一看讲桌,八柄老师的嘴唇冷酷地翘了起来,表情中散发着嗜虐的喜悦。

【今天要带给大家一件喜闻乐见的通知。教员会议决定将二班的贺茂同学退学,并把她交给了IISO。那是与原肠动物病毒带菌者相衬的末路】

延珠全身硬直,冷汗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

【这样一来病毒感染者就消失了。我期待大家今后也能做好学生。我要说的就这些。啊,对了。虽然有些对不起刚转学过来的蓝原同学,但明天有在外围区的发电设施的社会学科参观,所以请在今天之内定好小组】

说完后,她便噔噔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教室。

到了短短的休息时间,在充满了喧哗声的教室中,延珠忘了擦拭如雨的汗水,埋着头,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膝上。

没有活着的感觉。

【八柄老师稍微有点神经质,你不要在意会比较好哦】

吓了一跳看向旁边,一位少女站在那里。她穿着条纹裙和短上衣,给人一种古典女优的印象。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手背在身后摸来摸去,大腿之间互相摩擦着。

头上顶着轻飘飘的卷短发,脸上带苦笑似的笑容。虽然那是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别人才不会对自己抱有戒心的表情,但另一方面,也显得非常怕生。

少女畏手畏脚地指着延珠的课桌。

【蓝原同学,那个……】

跟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放着上课用的笔记本电脑。顶盖上到处都贴着天诛少女的贴纸。

少女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的东西拿到了延珠眼前。

那是上课用的平板终端,但当看到组合式的被面机壳的瞬间,延珠睁大了双眼。

【那,那是!月刊{少女之梦}的杂志应募者限定的特别版天诛红外壳!】

仔细一看,就连手写笔都是天诛少女。

她到底是什么人物,再次看向少女,少女一边【诶嘿嘿】地露出发现了同好的笑容,一边摇动着平板。

【不会吧!那延珠酱你是从勾田市来上学的么?】

【嗯,坐电车到这里来上学要花一个半小时哦】

一边啃着配餐的面包一边说完后,埋着头的卷发少女一边用叉子卷着炒面一边说。

【诶~,是父母的原因来着?真是辛苦啊。这里姑且也是升学学校,作业也留得不少呢】

【嚯】

【嗯。啊,特别是教理科的片仓老师最需要注意。那个人可是会故意为难解不开问题的孩子的呢】

看着叉着手嘟哝着【不管哪里的学校都有那种老师啊】的延珠,少女呵呵地笑了。

到了午休时,延珠和少女已经完全意气相投了。

对于延珠来说,在学校里有能告诉自己学校里的惯例和注意事项的善意同学也是再好不过的。

一头轻盈短发的少女叫做比惠田百花,延珠和百花已经发展到互相直呼名字了。

【啊,我的家正好也在车站方向。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一起走么?】

【嗯,完全没问题哦】

她两手合十,微微笑着说【真的?好开心】。举手投足都很可爱啊,一边做着这样的分析一边想,莲太郎喜欢的说不定就是这种类型,和自己的性格相去甚远也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那个,百花酱,那个是……怎么回事?】

看准时机,问出了一直挂在心里的问题。

【那个是指?】

【你知道的吧,就是早上说的退学之类的那个】

百花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她想说什么,苦笑道。

【真是讨厌啊,那种尴尬的气氛,不过,现在学校里很流行揭发,八柄老师就在担任前线指挥】

【那个,被退学的贺茂同学,她是……{被诅咒的孩子}么】

少女困惑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延珠惊呆了。

【不知道么?】

【我们学校稍微有点特殊。与那个孩子实际上是不是{被诅咒的孩子}无关,只要被怀疑就会被带去IISO。就算IISO给出了并非带菌者的检查结果,大部分的孩子回来后也都因为一度被加以那样的怀疑而呆不下去退学了……。虽然是传闻,不过听说校方对看不顺眼的孩子强加上带菌者的怀疑,以便名正言顺地把她们交给IISO】

是这样啊,所以班上的氛围——特别是女生间的氛围——才会那么紧张啊。

记得以前莲太郎说过,因为学校有某种程度的闭锁性,所以容易成为产生独特环境的温床,恐怕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不知是不是无言以对的延珠眼角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眼前的少女开朗地笑了起来。

【明明我们都不可能是{红眼}的嘛,啊哈哈】

延珠也只好以暧昧的笑容敷衍过去。

【姆!那天诛少女第十三话{大繁殖!绿藻的恐怖!}里出现的出现的钓起湖之主鳆鱼的事并不是虚构的么?】

【据说那个为了追求真实感,工作人员真的去钓了一条起来哦】

【那第二季二十一话的{等待戈多}是怎样?整整三十分钟天诛红都只是在一边等着戈多先生一边摆着椅子或是谈论关于神的话题,网上说那是对一个叫塞缪尔-贝克特的人致敬……】

【啊啊,听说那是工作过度精神上GG了的脚本家写出来的脚本全都崩坏成了文学作品风格的样子】

【…………】

【比起那个你知道么?虽然在天诛少女第二季最终话去吉良上野家成功击毙了吉良,但其实吉良用克隆技术做了七个自己的复制人——】

【呜哇!咱还没有看,剧透禁止!】

百花侧目看着堵着耳朵嚎叫着的延珠,开心地笑了出来。

顺利消化完第一天的课程后,延珠和百花一起踏上了归途。

残夏难耐的九月太阳毫不留情地摧残着肌肤,但就算这样延珠的脚步也还是无限地轻快。

学校周围茂密的向日葵露出了满面笑容,蝉正在较劲最后一丝力气吼出爱的赞歌。

【果然来学校真是太好了】

掀起草帽笑着仰望耀眼的太阳,百花轻轻歪了歪头说。

【为什么?】

【遇到了百花酱】

不知是不是不习惯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百花害羞地拉下草帽的帽檐遮住脸。但终于还是以似乎要消失在蝉鸣声中的微小声音说道。

【我也是】

这时,从前方传来了【百花!】这样一声迫切的呼喊。

之后,百花被撞击似的抱住了。

【妈妈!】

被紧紧抱着的百花困惑地说完后,突然出现的女性放开了她,转而凝视着她的脸。

【哎呦……太好了。没事吧?】

被百花称作母亲的女性戴着铜色边框的眼镜,身着穿着金线的黑色女西装。完全是一副资产家型的教育妈妈样子。一看发现旁边停着一辆看似很高贵的车,似乎是看到百花从车子里冲出来了的样子。

【我听说你学校里出现了红眼简直是坐立不安。有哪里被碰到过么?病毒说不定会传染的】

【真是的,妈妈你担心过头了啦。啊,延珠酱,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妈】

百花雀跃地介绍着家人,百花的母亲礼貌地行了一礼。

【我家百花承蒙照顾了。虽然百花的性格就这幅样子,但还请多多关照】

【妈妈你真是的,别说这种话了好么】

百花一边用手肘轻轻捅着母亲一边害羞地说道。

【话说回来,那样的孩子是在想什么才会侵入学校啊——啊啊真是恶心。最近听邻居说,不想生的小孩容易变成红眼】

【诶~,我听学校的朋友说{LuanJiao}才容易生出红眼来啊】

【喂。不许说那种话】

【没错】

【嗯?延珠酱你说什么了?】

百花轻轻歪着头,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了出来。

【对了延珠酱,等下来我家吧。不一起来看天诛少女第二季的最终话么?】

抬起快要哭出来的脸,咬紧牙关露出笑容说。

【咱之后还有事】

延珠说完便转身向车站跑去。

3

酱油和料酒沸腾起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莲太郎转动着煎锅,等到料理进入佳境关掉了灶台的火。这时正好门铃响了。

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八点。脱掉围裙开门后,发现是晒痕也显得很强韧的邮递员。

【能麻烦盖章或者签字么?】

一边接过递出来的笔一边招手把在里面看着电视的延珠叫了过来。

等因好奇心而两眼放光的延珠蹦蹦跳跳地过来后,把签收单贴在延珠额头上签了字。还给了邮递员。

邮递员一脸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的表情回去了。

【果然你的额头写起字来很顺手啊】

不知是不是对这种事也感到高兴,延珠做出猫一样的嘴型【嗯哼】地笑着。(这个细节个人觉得棒到不行)

【比起那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边按着因好奇心而小跳着的延珠的头一边打开信封,里面放着两张票。

皱着眉头读着小号的文字,发现那是去勾田市新建的高层大楼展望台的免费券。似乎是合着这次举办的烟火大会预约的。

看了看付着的信,寄件人是曾经的委托人。记得是便利的店长,当时委托的是赶走在周围晃悠的不良分子。

信上写着谢词,之后的经过,还有请看看烟火放松一下之类的内容。

虽然莲太郎心情复杂,但旁边的延珠却两手拿着票举过头顶,两眼放光并【哦哦哦哦哦哦!】地兴奋着。

【下次得向委托人老爷爷道谢才行啊。咱很期待夏祭哦】

【关于那个啊延珠……】

莲太郎面向延珠说。

【夏祭多半会中止】

【为什么啊】

虽然看着歪着头的延珠心中一阵疼,但莲太郎故作淡定地说道。

【现在和仙台地区处于紧张状态,还在相互放出警戒机什么的互相威慑,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放烟火什么的绝对会刺激仙台那边吧】

自治体没有愚蠢到注意不到这一点。十有八九连夏祭本身的开办都会视情况而定吧。

本来以为她肯定会遗憾的,但延珠却挺胸说道。

【那咱就在夏祭之前解决掉。那样的话夏祭就能按计划开展了吧?】

【又说些不现实的……】

虽然觉得再怎么说这次都不会有自己出场的份,但还是觉得她那份说一不二的气概让人赏心悦目。

【好吧,但是那个话题先放在一边——】

【放在一边干什么?】

两手叉腰把脸逼近了延珠。

【吃饭】

摆出矮桌,向装在大碗里的饭上倒入了鸡肉加玉葱煮熟后用鸡蛋拌在一起的玩意。半熟的蛋柔软地包裹着食材完成的得意之作散发出香气,香气伴着蒸汽拂向延珠的脸。

【~~~~~~~~!】

按捺不住了的延珠手撑着桌子跳了起来。

【那么蓝原同学,你知道这是什么料理么】

【亲子丼!】

满面喜色的延珠一边左右摇晃着屁股一边以其妙的节奏唱着【对咱和莲太郎来说是恋人丼~-】。

【没有那种丼】

【那下次就开发{恋人丼}给我吃。要做得向我和莲太郎一样火热!】

【知道了。那我就顺便考虑一下{区区一介食客丼}吧。当然必须是惊人地容易冷】

催促她就席,说完我开动了之后,闭上眼睛严肃地把筷子送进了嘴里,开始了咀嚼。

黏稠的蛋的味道和甜咸适度的酱汁味扩散在口中。

嗯,不错。真不愧是我。真希望只会做爆破料理的贫穷大小姐和某兔型起始者也能好好学学。

睁开一边眼睛,看见延珠也大口大口地塞着,所以应该也不至于难吃吧。

【说起来延珠,学校如何?】

延珠沾着饭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交到朋友了】

【有什么困扰的事么?】

延珠虽然一瞬间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但最终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

虽然不是立刻回答就已经足够了,但延珠想要隐瞒的话自己也不好再追究。

【延珠,如果这是我愚蠢到臆测的话一笑了之也好——但你不用在意在{蓝原一家}发生的事】

延珠显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尴尬,

【为,为什么会谈到这个?】

【就是叫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话,就不要介意直接拜托我。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同伴】

不知延珠在心中思索了几次。

最后她害羞地笑了笑,说着【嗯,我知道了】点了点头。

觉得该结束话题了,说出【快点,再冷之前吃完吧】的时候,门铃再次响了。

到底谁啊,一边想着一边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打开门。

然后被突然扑入怀里的白色物体吓了一跳。

立刻抱住后,感到一股附有弹力的柔软触感。

战战兢兢地看向怀里,和湿润的双眼四目相对,心头一跳。

【请让我躲起,来里见先生!】

【圣,圣天子大人】

不可能会看走眼,那正是貌美到危及心脏程度的国家元首。

【莲太郎!胸部禁止!】

听到背后传来指责的声音,硬直着的莲太郎慌忙离开了圣天子。

【藏,藏起来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到底怎么会在这种——】

慌慌张张地问完后,东京地区的国家元首挺直了背,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不介意在里面说明吧?】

里见家的八坪房,除了租金低廉和能与蟑螂成为朋友之外似乎再没什么优点,是公认的廉价公寓。水管周围的漏水处修好一个又会从另一处漏出来,隔音性能渣到了隔壁夫妻丢锅吵架的声音都防不住。

一位似乎要让这个破屋蓬荜生辉似的公主大人坐在这里,是一副无比异样的光景。连飘进鼻子的玫瑰似的香水味也给人一种压迫感。再一次觉得,她真是个美人。

叉着手认真听完圣天子的话的莲太郎总算抬起了头。

【也就是说,你被圣居的人追着,想要委托我帮你从那些家伙手中逃走么】

【正是如此】

【然后,那个理由又不想告诉我】

【正是如此】

【喂,别逗我好么】

试着威慑了一下,但少女凛然地回望过来。那笔直的目光诉说着她的意志有多么坚强。

一边想着这下麻烦了,一边挠着头说。

【你知道现在东京地区处于什么状况么?】

【我很清楚】

【就算这样也不打算回圣居么?】

【正是如此】

【说到底,你到底是怎么从圣居逃出来的啊?】

【切断窗帘编成绳状从窗子爬下去,然后乘上了给圣居供应食材的卡车车厢】

莲太郎和延珠惊讶地面面相觑。就连延珠的脸上都少见地露出了在想{圣居的警备真的没问题么}似的忧虑。

【……而且,你真的付得起委托金么】

【从这里支付】

圣天子毫不在意地从白包里取出了一张卡。不知她是不是连带钱包出门的习惯都没有,直接裸递过来卡散发着白银色的光辉。那恐怕是没有限额,能在各种地方使用的VIP卡。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知是不是不明白问题的意图,圣天子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看着这边。

【使用了公共交通设施,怎么了?】

【也就是说,是坐电车在勾田下车的么】

【是那样的,有什么问题么……?】

真是服了,以手扶额。

看来面前的公主大人似乎连用这一类卡会留下使用经历都不知道。

如果追踪者知道她在勾田站下了车的话,由此联想到莲太郎的家也并非难事。

自己的直觉再告诉自己,立刻拒绝这个委托。

圣天子丝毫不知莲太郎心中的感受,很稀奇似的环视着里见家,突然,她的视线停在了浴室。

【不好意思里见先生,可以借用一下浴室么?】

【浴室?】

正想问为什么,仔细一看她的礼服,发现裙边沾着泥土,脚踝浮肿着。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到底晃悠到哪去了啊。

仔细一想,她是昨天逃出圣居的。然后到刚才出现在这里为止,有整整一天一夜的空白期。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直在迷路。自己跑到里见家会连累莲太郎这种程度她自己也能简单地想象到吧。

认为她在按响自己家的门铃前纠结了很久是因为自己人太好了么。

莲太郎对提也不提这种经过,表现出凛然之姿的少女产生了同情,坐立不安地摇晃着身体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啦。浴室你随便用吧】

自暴自弃似的指向浴室,圣天子说完【那就恕我失礼了】便站起身来走进了浴室。

关上门的换衣间里传来了衣物摩擦的声音,礼服滑落到了脚下,毛玻璃上映出了柔软到惊人的剪影。

在莲太郎心中那小鹿乱撞的同时,剪影又脱下胸罩丢在地上,拉下了内裤——这时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延珠正把刚才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握成拳头,鼓着脸颊。

【比咱脱的时候还看得认真!】

虽然根本没有认真看过三围全都一样的延珠的身体,但说出来的话她又会缠上来,所以便妥协地面向反方向堵住了耳朵。

一边努力不去在意流入耳中的水声,一边重新继续起一度断线的思考。

如果接受委托的话,就需要立刻做出应对吧。

自己家并不是合适的藏身之处,就算是也应该骗不过圣居的人派出的专业人士。

这时,被第三次响起的门铃声吓了一跳。正在想着糟了,难道说已经来了,但却和想象中不同,从外面传来了插入钥匙的声音,门把手随着解锁音被扭开了。

如仁王般立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头黑发霸气满满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社长。

但她的眼中混杂着猜疑,像是在表达怒气一样噔噔作响的跺脚声打着十六拍子。

【有香水味】

【哈?】

【有延珠酱和缇娜酱之外的女人在是吧。不如说,是未织吧?】

大步走进来的木更左右环视着来到矮桌前,叉起手说。

【里见君,在那边正坐】

【哦,噢】

被木更散发出的强烈杀气压倒,老实地按照她所说的做了,她眯着眼睛俯视着这边。

【我说啊里见君。要说我看不惯未织什么的话,那就是她明知道里见君是我的所有物还在里见君家里擅自留下留宿套装,擅自吧替换的内衣放在这里,还把我的吹风机丢了——还有在里见君插在杯子里的蓝色牙刷旁边摆上自己的红色牙刷以此做记号之类的 地方都超——讨厌!呐,你有在听么?】

面对满脸通红喊叫着的木更,莲太郎完全失去了说出圣天子的事的时机。

这时,淋浴的水声趁对话中断的时候插了进来,木更眼神锐利地转向了那边。

【在那里是吧】

【喂,等——】

先入为主的木更冲向了浴室。伸出的手差一点,没能够够到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一边同时听着从浴室传来的两种惨叫,一边抱头痛思晚了一步。

这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砰地敲了敲手。

找到能藏圣天子的地方了。

三十分钟后。

今天门铃被第四次按响,想着终于来了。尽量装出嫌麻烦的样子,打开了门。

【是里见莲太郎对吧】

留着白胡渣,体格健壮的男人毫不顾虑地一步迈进了玄关。

稍微向下一看,皮靴卡着门,让门关不上。他那厚实的胸肌给人一种不容多言的压力。

【干嘛啊】

【我是圣居的人。理由不能说,但我们想要搜查里面】

【为什么我家非要被搜查啊,请回吧】

【那可不行】

男人向背后【喂】地发了一声号令,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身着带着圣居纹章的白西装的男人们陆陆续续进入了八坪房。

留着白胡渣的男人侧目看着慌慌张张吵闹着的莲太郎,对部下发出了【地板下面和天花板上也要找个遍!】的命令。刨着亲子丼的延珠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们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羽柴先生】

被称作羽柴的白胡渣男听部下耳语,嗯地点了点头。

他和部下来到了响着水声的浴室前。

【那里没东西】

【那要由我们来判断】

羽柴不听劝阻,推开了浴室的门。

换衣间里的门被打开的瞬间,那里面的身影伴着朦胧的水蒸气发出短短的惨叫抱住了身体。

【这,这可真是失礼了!】

从浴室里冲出来的羽柴一边慌忙拿出手帕擦着额头,一边找着借口。

【你该早说Miss.天童在里面啊】

【不是你们不听劝告非要去看的么】

【羽柴先生,没有!】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踩着踏脚台拆下天花板的羽柴的部下和掀着地板的其他部下困惑地看着羽柴。

莲太郎高高在上地叉起手说。

【于是?你要怎么赔啊,大叔】

羽柴一脸不甘心的表情皱起眉头看着这边,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拿出名片塞了过来。

【损害可以全部找圣居赔偿。如果圣天子大人到你家来了的话就联系这里】

羽柴用力歪了歪头做出【走了】的示意,然后便和部下一起和来的时候一样像风暴般地离开了。

确认最后一个人出去了以后,莲太郎踩开脚踏式的垃圾桶,丢掉了羽柴的名片。

转过身去说完【喂,可以出来了】后过了一会……。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终于羞涩地抱着自己的身体从换衣间里走了出来,从她身后又静静地走出了身着礼服的圣天子。

圣天子佩服地两手合在胸前说。

【不愧是里见先生。真是完美的作战】

【完全不完美好么。我可是被看到裸体了啊!】

就算是羽柴也想不到圣天子会藏在充满朦胧水蒸气的浴室的死角里吧。

【就取名叫{忍法-女浴室是对男人结界之术}了】

看着延珠一边【忍,忍】地说着一边学忍者结着手印,圣天子小声笑了出来。

【于是?】

莲太郎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催促着圣天子。

【好了吧,这样委托就完成了】

【委托还有一件。倒不如说,这边才是正题】

【艹,你可真的尽是找些麻烦事来啊】

圣天子对莲太郎的讽刺微笑以对,两手合在礼服前说道。

【天童社长,里见先生,我想委托你们夺回{所罗门的指环}和{天蝎之首}】

4

圣天子拿出的宝蓝色结晶媒体闪闪发光,做工精细到不说出来的话会以为是蓝宝石的程度

按照圣天子的要求关掉了灯后,放在桌上的结晶媒体放出了蓝色的光芒,房间中突然浮出了巨大的立体模型。光映出的是外观像工厂的建筑物。

【事件是在五天前在俄罗斯的研究所发生的】

立体模型对圣天子的声音产生反应,在空中变形展开,跳出了几张照片。

机械部件到处散乱的设施内飞散着血迹,地上画着白线。恐怕是现场取证时拍的,室内一片狼藉,有被翻过的痕迹。只有白线和血痕倾诉着死者无言的呐喊。

莲太郎拿着筷子交互看了桌上的亲子丼和画像好几次,脸上露出了难色。这至少不是吃饭时想看到的东西。

【有什么人侵入了这座研究所,盗取了机密的研究对象】

【所谓的研究对象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么……】

听延珠歪着头这么问道,圣天子殷切地点了点头。

【是的,那个的研究开发代号是{所罗门的指环}。是被认为与本次事件有不小关系的东西】

【记得那是所罗门王传说中出现的,戴上后能与动物对话的东西吧】

莲太郎带着几分佩服地看着木更,木更则是像闹别扭似的双手叉腰说道。

【那种程度我当然知道】

莲太郎看向圣天子。

【你说想要拿回来的就是那个指环么?】

【正如刚才所说,【所罗门的指环】是个代号。其真实身份是俄罗斯政府为了和原肠动物沟通而研究的翻译机】

【什!】

大吃一惊的不仅是莲太郎。

看了看,木更和延珠也是保持着双目圆睁的状态僵住了。

【那种事,真的能做到么……】

圣天子摇了摇头。

【不,指环所能达到的沟通仅限于一部分,似乎只能把简单的意志传达给原肠动物,而原肠动物的咆哮是什么意思却不得而知】

【那袭击研究所的那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盯上指环的?】

【我们虽然之前就得知了那个事件,但却并没有特别留意。直到天秤座出现之前】

【难道说……】

圣天子眯起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

【几乎是在同时,东京地区的研究所也被人侵入,研究员被虐杀。从手段来看是同一组织的犯行。在那里被夺取的是——】

【——{天蝎之首}……对吧?】

刚才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莲太郎也做好了某种程度的觉悟。

黄道原肠生物-天蝎座。蛭子影胤恐怖事件时出现的Stage5,同时也是让莲太郎决定了该走的道路的,最强原肠动物群中的一只。

本以为不会在听到那个名字了。

【正是如此。我们回收了里见莲太郎-蓝原延珠组歼灭的天蝎座的尸体,并进行着秘密的研究】

【{是为了什么},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吧】

【原肠动物,特别是黄道原肠动物的尸体非常难以入手。每克十万都想要收购的研究机关数不胜数】

【为什么这两个被夺取的物品会与天秤座相关?】

忍不住提出问题的是木更。

【从十年前,世界各地同时出现十一头原肠动物的时候开始,就有了Stage5之间是不是能够通过叫声互相交流的推测。事实上,把{天蝎座之首}——更准确的来说是从天蝎座身上切取下来的声带——泡在细胞赋活剂中,对其施加电气性的刺激后,也观测到了发出电波和音波的混合物的现象。由于那在我们听来本来就只是不含情报的噪音,所以被指派去解析波形的学者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头痛】

【可能将其成功解析的,就是翻译机{所罗门的指环}了吧】

圣天子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正如刚才所言,{所罗门的指环}还在开发之中。虽然能够期待沟通的种族从整体上来看几乎没有,但看来只有天秤座是个例外】

莲太郎抚着下颚思考着。

【等等。在那两件被盗之后就发生了天秤座占据矿山的事件,也就是说,不管是天秤座出现在錵矿山,还是停留在那里合成致死病毒都是出于谁的指示么】

【…那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就是这么回事。因为事实上两座研究所就被盯上了】

【为什么圣居不加以对应。这可是事关重大】

【很可惜这只不过是一纸空谈。就算对其他地区说明这件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会被当成借口。而且,实际上{七星的遗产}有着能够呼唤原肠动物的力量也是事实。所以也无法指责先入为主认为这次的主谋是东京地区的稻生首相】

不悦地叉着手,手指快速敲击着肩膀。

【全部不都是你们的秘密主义招致的灾难么。你难道没学过{瓜田不纳鞋}么?】

【的确,对于抱有可疑秘密这件事的斥责我坦然接受。但是,身为原天童家政治候补生的里见先生当然应该也知道海鉾首相和齐武大统领的事。就算公开了{遗产}的情报,你相信他们能将其仅用在和平用途上么?】

【…………到底是谁实行了这种蠢炸天的事】

【袭击研究所的犯人的手段是用小型枪械进行压制。从侵入的手法来看是专业的。从监视摄像头的视频确定了其中一人是被通缉的国际恐怖分子】

圣天子回转着设施的地图,然后点击了走廊的一角,扩大开来。

从高视点俯视下来的画面很清晰,身着野战服的人物对着画面这边架着枪。由于脸被露眼帽遮着,看不出是什么人。

【这样看不出来真实身份的吧】

【并非如此】

她轻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画面便缩小聚焦到他的眼睛上。

解析完了登记的虹彩模式,比对国际通缉犯列表,突然弹出了白人男性的照片。经历也附在上面。

【马克-梅耶尔霍利德。曾在罗斯特殊部队SPETSNAZ服役七年的白俄罗斯人。还通过声纹扫描找到了其他两和在白俄罗斯国内因为犯罪而数次服刑的白俄罗斯人】

【白俄罗斯?不过白俄罗斯不是…….?】

圣天子像是差距到了意思似的点了点头。

【没错,曾是白俄罗斯首都的大明斯克地区正是被天秤座消灭的。我也很在意试着查找了大明斯克地区末期的资料……那真是很惨】

圣天子摇了摇头忧郁地闭了一会眼睛,然后看向了这边。

【还有一件事想让里见先生知道。这些恐怖分子,曾经是安德雷-里德维杰夫的部下】

莲太郎这次真的是惊呆了。

【你说是,安德雷-里德维杰夫么】

那是认识的名字。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那家伙是谁?】

视线转向一脸疑惑歪着头的延珠。

【你记得吧,半年前左右,因为有可疑人物出没所以附近的居民都有不满吧。就是那个】

延珠敲了敲手掌说。

【啊啊,是那个不法侵入者啊】

木更叹了口气。

【实际上不只是可疑人物的问题就是了。那件事可是作为{佐尔格事件}之后的间谍揭发大案件被新闻炒的沸沸扬扬的】

莲太郎再次把头转向圣天子。

【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在海上刑务所服无期徒刑。我们认为这次的研究所袭击事件有极高的可能是里德维杰夫在牵线,所以尝试了以他的减刑为交换条件进行交涉,但是……】

【不顺利对吧】

【不,说不定更糟糕。特别是对于里见先生来说】

【怎么回事】

无言地催促着犹豫着该不该说的圣天子。

【里德维杰夫指名要里见先生当交涉的中间人】

莲太郎心中的不快感有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皱起了眉头。

【要我?为什么?】

【这一点不得而知。但里德维杰夫表示只要把你送过去就回应交涉】

为了整理思路而抚着下颚。

【也就是说,里德维杰夫的部下袭击了俄罗斯和东京地区的研究所,使用从那些地方盗走的东西在操控天秤座的可能性很高对吧。那那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明。现状是,犯人那边并没有向圣居提出要求。但是,现在比起考虑他们的动机,必须得优先行动。限制时间在一分一刻地逼近。排除天秤座的威胁,防止东京地区和仙台地区的全面战争的时间算上今天还有三天。希望你能在那之前去海上刑务所与里德维杰夫会面,钓出他们的同伴潜伏在哪里的情报】

深夜的勾田市没有风,连蝉都停止了鸣叫,周围一片寂静。

锐角的月亮照着街道,旁边的车道时不时有车子轰鸣着跑过。

【我可是绝对不认同的!】

莲太郎无力的把手伸向因为愤怒而肩膀上下起伏着噔噔地走在前面的木更的背影。

【不,这是没办法的吧。现在除了我家就没有能确保安全的地方了啊】

鼻子撞到了突然站住脚的木更背上,惊讶得脚下一滑,木更两手叉腰转过身来。

【笨蛋!不是那种问题。是圣天子大人这样的女孩子和男孩子睡在同一屋檐下不行!】

莲太郎无比困惑地抬头仰天。

对圣天子委托的回应暂时保留,当说到总之今天让圣天子先住下的时候,木更便猛然反对了起来。

从在找圣天子的圣居的那帮人手中确保了安全的就只有莲太郎家,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但木更却不知为何对此难以接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坚持【绝对不行!】的观点。

下意识地发出叹息。

【就那么不能信任我么】

【当然不能信任好么】

木更闹别扭似的低下头,两颊泛红地小声说。

【之前都还袭击了我】

全身猛地渗出了汗水,脸上的温度急剧上升。

【不,那是因为,那个,也就是说……】

拼命想要从变得一团浆糊的脑中挤出借口时,莲太郎的意识突然被拉回了一个月前的事件中。

以{水原鬼八杀人事件}为开端,被陷害的莲太郎查明了{黑天鹅计划},粉碎了柜间笃郎的计划。

时间之后,因为某次机缘巧合和木更接了吻,但在那之后,木更——

【我说……木更小姐,那时候为什么——】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她突然两手握拳相击,一副焦躁的样子抬起头。

【今天要去超市买打折商品的。缇娜酱一定饿了吧。里见君你送到这里就行了。再见】

【啊,喂——】话音未落木更就冲了出去,眼见着背影便远去了。

在她像风暴般离去后,只剩下莲太郎孤身一人伫立当场。

环视四周,看来似乎是到了勾田公园前,在沉浸在黑暗中的游玩设施中,打着高亮的钟盘指示着深夜十二点半。在这个时间带营业的超市,在莲太郎所知的范围内是没有的。

【她什么意思啊……】

【我回来了】

拖着复杂的懊恼回到玄关口脱下鞋,看到了延珠和圣天子并排坐在面前的少见光景。

正坐着的圣天子和想要装出淑女样子挺直后背勉强正坐着的延珠视线投向的是房间里的电视。

看来似乎是实况转播。背后被照亮的圣居周边围起了人堆,站在画面中央的新闻播报两手紧紧握着麦克风,睁大眼睛后,严肃地说道。

{自从圣居召开紧急记者见面会后又过了一晚,黄道原肠动物-天秤座依旧没有从那须矿山移动}

画面突然切换到了应该是录像的空中拍摄画面。

【天秤座……】

那细长的酮体盘绕着,狰狞的爬虫类面部既像龙又像蛇。虽然画面中看不到病毒囊,但那一定是在一分一秒地巨大化,等待着放出的时机吧。

{针对仙台地区封锁大使馆的行为,东京地区也采取了报复行动,现在两地区间的气氛十分紧张。稻生首相依旧不改认定召唤天秤座的黑幕是圣天子政权的强硬态度,依旧在对东京地区和天秤座放出警戒机进行牵制。对此,圣居方面仍没有任何回应,但推测是在圣天子大人的号令下,在水面下全力进行着交涉}

圣天子一脸复杂的表情。

【回去会不会比较好】

【里见先生……】

不知是不是这时才注意到这边,漂亮的脸带着忧郁的色彩看向这边,摇了摇头。

【我不回去】

延珠像是忍耐到极点了似的跳起来。

【莲太郎,尽是临时新闻好无聊啊。天诛少女也被特别播报挤掉了】

【正义的魔法少女偶尔也是需要休息的】

叫不停发着牢骚的延珠快去洗澡,并让她拿着替换的内衣把她赶进了换衣间。正想着吵人的终于走了放下心来的时候,延珠露出脸来笑着说了句【别偷窥哦】后刷地消失了。

【偷窥你妹啊!】

看向旁边发出呵呵声的方向,圣天子正觉得很有趣似的掩嘴笑着。

【小孩子真是直率啊】

【延珠她只是对刚才的话有一半以上都没有理解而已】

【谁都理解不了吧。毕竟就连我都是半信半疑】

对话突然中断,电视广告的快节奏曲调插了进来,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光一闪一闪地照着莲太郎和圣天子的侧脸。

【关于是否可以接受委托,可以给出回答了么?刚才去和天童社长商量过了吧】

【啊——,那个是】

当然,想过要谈。

但由于木更在那之前就跑了,结果还是没说成……。

莲太郎看向电视。

不知什么时候广告结束了,电视上映着现在还被拘禁着的大使馆职员的家属。

带着孩子的女性神情憔悴,蓬头垢面,一边哭号着一边向着仙台地区痛切地呼喊着把丈夫还来。

【我干。社长那边之后我会去说的】

【不跟天童社长商量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啦。我非说要干的话,社长是无法反对的】

自暴自弃地说完后,突然思考起来。

刚才自己是为了阻止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哀叹和悲伤而接受了委托,还是说,是为了嘲讽态度暧昧的木更……?

注意到自己快要变成讨厌的家伙了,摇了摇头停止了思考。理性在抗拒着继续思考。

从猪型蚊香盘口中飘出的白烟在黑暗中被摇摆着的风扇玩弄着,留下一丝残香便被吹散了。

没有睡意,意识很清晰。

莲太郎两手放在脑后无所事事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上的梁木。

忽然,【嗯】地一声伴着蠕动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气息吹到脖子上,感觉有点痒把头转了过去,看见延珠的脸近在快要碰到的距离,露出苦笑。

然后,延珠床铺的对侧,圣天子两手放在胸前,胸口在不容侵犯的静谧中上下起伏着。

虽然穿着的是借用自未织的留宿套装的粉色睡衣,但就算那样,侧脸散发出的高贵美感也丝毫没有减退。

爬起身子,为了消解尿意进入了厕所。解决完后,步履蹒跚地走到冰箱前,拿出喝过的运动饮料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冰冷的液体流入发热的胃底。

看向窗口,月光斜射进来,这是个明亮的晚上。

忽然,注意到户外群集的夏虫鸣声中混杂着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听漏掉的细小声音。

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圣天子正背向这边,肩头颤抖小声啜泣着。

靠过去说着【喂,没事吧】,把手放到她肩头的瞬间,圣天子猛地回过身来。

注意到哭得浮肿的眼中反射着月光,湿润地闪烁着,瞬间就硬了。

夏虫嗡地振翅声切入了沉默。

这个瞬间,莲太郎的意识回到了{说到底,圣天子为什么要逃出圣居}这个根本的问题上。

那之后,听圣天子说了后续的事。

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菊之丞不肯把和里德维杰夫的交涉委任给莲太郎,所以圣天子才偷偷来到了莲太郎家。

但真的是那样么?

圣天子本为国家元首,按照权利由上至下的划分来看,没有能够命令她的人。

她本来应该是有将菊之丞的提案撂到一边,光明正大地来委托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权限的。

那么,为什么?

圣天子颤抖的手紧抓着睡衣袖口,低头说道。

【最近我每天都将手放在圣经上询问自己该做什么。但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是东京地区的花瓶】

接下去说的话中染着绝望的色彩。

【大家都只需要菊之丞先生……。我这种人,是不需要的……!】

【圣天子大人……】

【很难受啊。明明想要相信人类的善意活下去,但大家却都被卷入憎恶的潮流中。里见先生,我该怎么……怎么做才……】

交给我吧,放心吧,没问题的——各种语言在脑中打着转,但终究没有一句冲出喉头。

取而代之的是,莲太郎把手叠到了圣天子握紧的拳头上,就那样无言地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