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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灵魂收割者」

那是发生在【贵族仲裁】的通知到来、亚尔斯动身前往斐培尔家三天之后的事情。

时间临近午夜时分。在亚鲁法国内富裕阶层的居住区里,只有一小撮人能在这个靠近巴比伦塔的超级精华区拥有住宅。

在亚鲁法的贵族之中,只有极少数家族是由元首直接赐封采邑。其他大部分贵族的特权并非来自元首,而是凭着过去的赐封或者祖传的庇荫,在这个精华地区保有自己家族的宅第。

而这座宅第也是这些显赫贵族的其中一处居所。

在高门大院的豪宅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个季节若是穿得稍微单薄一点,甚至能从树林吹来的凉风中感受到几许寒意。尽管如此,在【巴比伦塔防护壁】和自动温度调节系统的双重守护下,生存区域内的气候其实已经算是相对暖和的了。如果换做是这个时节的外界,恐怕连野生动物的身影都见不到多少了。

然而,生长于此处的树木颇为奇异,在微凉的寒意中不仅没出现落叶的情形,反而还生命力旺盛地在枝头结出了果实。

林立于这座宅第附近的树木,几乎都是这种不受自然界约束的植物,明明这时节寒意未消,却绿意盎然到有些夸张的程度。

在一片青翠的绿意之中,可以看到一条绵延不绝的磁砖道路。道路的尽头处是一道厚实坚固的门扉,而在门后等待着访客到来的那栋豪宅,更是足足有普通贵族宅第的十倍大小。

在偌大的庭院中,有二十四小时轮班的警卫人员在四处戒备。这些警卫人员看起来都是不好对付的练家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全是身手不俗的魔法师。若是有不速之客擅自闯入此处,肯定会立刻被一涌而上的警卫人员当场压制在地。

而在宛如岩山般矗立的豪宅本体中,此刻正有两道人影在古意盎然的二楼书房里说话。

其中一道人影是一名男性……正在听取站在他面前的一名美丽少女所做的汇报。

听完报告之后,男子一如往常地鸡蛋里挑骨头了一番,找了几个由头狠狠训斥了那名少女一顿,随即领着后者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这名满身赘肉的肥胖男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下流兴趣。就如瘾君子每天都要抽上几根烟才过瘾,又或是上班族需要酒精来洗涤一天的疲劳……男子在凌虐他人这件事上可谓乐此不疲。就连男子本人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嗜好不知不觉成了难以戒除的习惯,犹如某种能够立即带来快乐的毒品一般。

离开书房之后,这名身形臃肿的男子踩着意外轻快的步伐走下阶梯。

这里是只有男子本人和少女才能踏入的禁地。两道脚步声在粗糙的石阶上规律而急促地前进,最后来到了一个有着完善隔音处理的昏暗石砌房间。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之后,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染上了男子的色彩。

仔细一看,几乎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刑具。而且每一件刑具都沾染着红黑色的污渍和铁锈,不言而喻地道出了它们都曾经被人使用过的事实。

紧随在男子身后进入房间的少女,不仅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动摇之色,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男子。只见男子伸手抓起了系在墙上的某样东西,伴随「喀嚓」的冰冷声响,少女的两只手臂都被手铐给牢牢铐了起来。

与此同时,男子用力扯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锁链,周围顿时响起铁制绞盘的粗重转动声。

在绞盘的带动下,少女手腕上和锁链相连的手铐被拉了起来,她那纤细的身躯也随之被吊到了半空中。

片刻过后,眼看自己的脚尖已经微微离地,少女立刻以不带情感的平板声音向男子说道:

「阁下,我准备就绪了。」

「嗯,今天可真是一堆烦心事啊。」

「是的,接下来就任凭阁下您处置了……」

被少女称作「阁下」的男子──莫尔威鲁铎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了扭曲的微笑和恍惚的表情,整个人下意识地朝着少女走近了一步。

他先是吃力地将少女轻盈的身躯转了半圈,让她处于背对自己的状态。接着双手用力一扯,一口气从衣领处撕开了少女的衣服。

大片裸露出来的乳白色肌肤,带着青春少女独有的粉嫩光滑。然而,少女却没有感到一丝羞耻,莫尔威鲁铎对她的裸体也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莫尔威鲁铎只是习以为常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就仿佛是一名正在审视自己画作成果的油画家似的。

可就在他的脸颊不经意擦过少女后背的下一瞬间,莫尔威鲁铎的嘴角陡然勾起了一抹残虐的笑容。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刻在少女白皙后背上的一道道鲜明伤痕。每一道伤痕都是一道血淋淋的印记,诉说着这名少女沦为变态玩物的漫长岁月。

莫尔威鲁铎感受着摧毁美丽事物的悖德快感。他在刚得到这名少女的时候,还会振振有辞地用「我是贵族,你是贱民」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但到了后来根本连演都懒得演了。

对莫尔威鲁铎来说,其他人──尤其是普通百姓──就是该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卑微蝼蚁,只要自己一个心情不好随时可以一脚踩死他们。在他看来这才是身分阶级的意义之所在,不是贵族的一般市民和草芥没什么两样。

普通百姓一旦不小心得罪了莫尔威鲁铎,就一定得拼命地向他乞求饶恕才行。不,应该说他们必须发自内心地这么做才对。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证明,身为贵族的自己是多么高贵的绝对存在。

莫尔威鲁铎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刻在少女背上的其中一道伤痕。

「这是什么弄出来的伤呢?伤痕非常深啊。」

「阁下,这是钢铁鞭的杰作。」

「噢~这样啊这样啊,那么今天的责打就用钢铁鞭来执行吧。」

「悉听尊便。」

莫尔威鲁铎带着愉悦的表情,从挂在墙上的无数鞭子中选定了其中一把。所谓的「钢铁鞭」,顾名思义就是鞭子的表面裹着一层补强的铁片,只是以鞭子来说,这样的设计实在不甚高明。一言以蔽之,就是鞭身过于沉重导致难以甩动。

「呼……」

握住鞭柄的莫尔威鲁铎忽然闷哼一声,旋即将手里的钢铁鞭猛地扔到一旁,伸手扯下了墙上的另一条鞭子。然后,他一边回想着最近这阵子所受的种种屈辱,一边兴致高昂地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区区一介愚民,竟敢给我制造这么多麻烦──!」

「──」

莫尔威鲁铎抡起鞭子,转身就是一鞭抽了过去,夹带着呼啸的破风声打在了少女的背上。只见少女的身体瞬间颤动了一下。

「该死的贝利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你现在肯定正在嘲笑我忙于灭火的狼狈模样吧!呵呵呵,罢了罢了。反正那家伙迟早会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愚蠢……不对,是我会让他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愚蠢!你说对吧?诺娃。」

「是的,正如阁下所言。」少女晃着灰色的头发,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地朗声回答道。

看着自己在少女的白皙玉背上刻下的新伤痕,莫尔威鲁铎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病态的嗜虐笑容。

「抱歉抱歉,我想说每次都来一样的未免太公式化了。刚才的这一鞭算是我给你的一个小小惊喜,你觉得滋味如何啊?」

「是,我能强烈感受到阁下的爱。」

「这样啊这样啊,真是乖孩子呢。这条鞭子呢,好像叫什么『多关节钢铁鞭』。我之前看到有个魔法师使用这种造型的AWR,就一直想着要弄一条过来玩玩。所以在订制新刑具道具的时候,还特地跟工匠们讨论了一番。你瞧,鞭身上面包覆着铁皮的关节部位,是不是每一处都有像是倒刺一样的突起?这样一来在抽回鞭子的同时,皮肤也会顺势被这些倒刺撕扯开来。」

「真是令人赞叹的巧思。」

「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你身上的衣服碎片有点碍事呢。」

「非常对不起,我应该要穿更柔软的丝制衣物过来的。」

「算了算了,这样也别有一番乐趣。话说回来……只要一想到那些家伙浑不知自己是被引蛇出洞,我心里就一下子痛快起来了呢。那些家伙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啊,诺娃。」

「正如阁下所言。」

「法律和秩序这种东西,说到底只是用来控制愚民的工具,束缚不了如我这般拥有高贵血统的存在。」

在大言不惭地抛出这么一句之后,莫尔威鲁铎再次将鞭子一个横甩,让鞭身缠上了少女的纤细腰肢。接着他用力扯动了一下鞭柄,遍布鞭身的关节处倒刺,立刻将少女的衣服撕出了更大的口子。

不一会儿就被剥得一丝不挂的少女,身上接二连三地被刻上了新的伤痕。汩汩而出的鲜血,自纵横交错的红黑色沟壑中渗了出来。

「这下子我的精神压力总算是消解了不少。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推进中,你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是,准备工作正在陆续就位中。目前已经彻底铲除三个家族了……只不过在铲除第四个家族的行动中遇到了外力阻挠。」

「噢?真难得你会失手呀。不过,我很高兴听到你已经灭了三个家族。这下可得好好嘉奖你一番才行呢。这样子如何啊!」

莫尔威鲁铎更加猛烈地挥舞鞭子,石砌的房间内登时像是玫瑰绽放似地一阵鲜血飞溅。淌落到少女腰间的鲜血,缓缓地染红了她身上所剩无几的衣物碎片。

「感谢阁下的奖赏。」

莫尔威鲁铎一脸恍惚地听着少女平淡的感谢,随即走到她优美的裸体跟前,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丝毫不在意自己会被她的伤口鲜血给弄脏。

「你真是个乖孩子,诺娃……当初有收养你真是太好了。」

「谢谢阁下的夸奖。我今天能独当一面全是拜阁下所赐,因此我身上的每一分血肉都是您的所有物。」

「嗯,你是我最棒的女儿木偶。记得你当初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可爱的爱哭鬼呢,不过现在变成这样其实也挺有一番韵味的。」

「如果阁下希望的话,我可以配合您的需求……」

少女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冰冷的石壁,向莫尔威鲁铎表示自己一切悉听尊便。

然而,回答她的是再次从背上传来的剧痛。不,这是否能称之为疼痛还有待商榷……毕竟诺娃能将痛楚抑制到极限,直接将其转换成什么也没有的感觉。

尽管如此,诺娃还是想要相信,自己曾经拥有感受真正痛楚的能力。因为一个没有痛楚的世界就是如此地乏味无趣。

面对莫尔威鲁铎的无情拷打,诺娃最一开始还会感受到强烈的痛苦,但很快就变得能够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最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已经不知疼痛为何物,甚至回想不起自己还能感受到痛楚的那段时光。

正因如此,诺娃的后背此刻所感受到的不是痛楚,而是她早已习以为常、不当回事的灼热和冲击。反正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既然侥幸存活下来,那自己也没资格抱怨什么。

这称不上是什么大彻大悟,纯粹只是接受了现实而已。这名少女甚至相信,这才是和不可理喻的人生打交道的最好方法。

005

因此,诺娃半是呻吟、半是娇哼地发出了能够取悦男人的叫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炙烤着后背的冲击和灼热突然停了下来。

「哼,无聊透顶。你以为我会被这么拙劣的演技给取悦吗?」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粗重嗓音,诺娃的脑袋被人揪着头发用力向后拽去。

「非常抱歉,阁下。」

「哎呀,我似乎有点用力过猛了呢……嗯,这样啊,你还想要更多是吗?」

「不是的。我也希望阁下能再疼爱我一会儿,只是有宵小之徒闯进来了。」

「什么!?是哪个家伙活腻了?」

「目前还不清楚,但应该是身手不俗的练家子。」

「哼,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钩了啊。」

在莫尔威鲁铎麾下的魔法师中,诺娃是堪称最高战力的存在,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不会有错。而且他已经能猜到这位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

「我大概心里有底了。我的确是在恭候他大驾光临,但这家伙上门的时间点可真是不识相啊。」

「需要我杀了他吗?」

「当然,赶紧把他给我了结了。记得把他的尸体带到我面前。那男人是我多年的冤家对头,就让我对着尸体举杯送他一程吧。」

莫尔威鲁铎有些惋惜地说完,便把鞭子挂回墙上,并解开了诺娃的锁链。

这名自认比谁都要聪明的自恋男子,总是渴望着别人臣服于自己脚下。正因如此,莫尔威鲁铎一生都在追求一个凡事完全由自己主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即便是人命也不例外。

然而,现实世界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想的称心如意。因此莫尔威鲁铎心中的焦躁和不满日益加剧。为了发泄平日累积的怨气,或是满足无谓的自尊心,他总是单方面地去伤害那些无力还手的无辜弱者。

没错,自己既有权利,也有权威,更有权力做出这样的行为。

「反正你也不需要,我看治愈魔法就免了吧。」

「是。」

自行解开手铐的少女丝毫没去遮掩半露的胸脯,只是套上莫尔威鲁铎递过来的一缕薄衫,然后用一件长袍将自己罩了起来。

◇ ◇ ◇

和影子融为一体的暗夜潜伏者们,正在悄无声息地入侵广阔的庭园。

他们迅速地找到隐蔽处躲了起来,凝神注视着矗立在彼端的那栋灯火通明的豪宅。

虽然这是众人期盼已久的大好机会,可他们此行的使命职责终究是谍报任务。无论有多么想直接杀进去,也绝对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这栋豪宅的主人和他们的长官──谍报部队的队长维札斯特-索卡连托有着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

自从贝利克成为现行政体的最高执政者以来,亚鲁法的高层就分裂成水火不容的两个派系。其中作为旧贵族派系领头人物的莫尔威鲁铎,就算说他是这个国家的巨大恶性肿瘤也毫不为过,这名男子几乎就是军方和政界一切积弊沉病的具体化身。

无论是多么积极的乐观主义者,只要在军方司令部待上几天就会明白……横亘在两派之间的是一条不可能跨越的鸿沟,双方爆发正面冲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话说回来,队长,您怎么不好好休个几天假呢?虽说这次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大小姐不是还待在医院里静养吗?」

「执行任务的时候,别聊这些有的没的。」

作为当事人的队长,立刻透过通讯机器共振器斥责了这名关心自己的队员。换做平常时候的话,这名队员肯定会就此噤口不语,可他这次也不愿意轻易让步。

「可是,费莉涅菈大小姐也是我们的重要伙伴啊。」

虽然维札斯特当初是因为拗不过女儿的请求才同意她入队,但如今的费莉涅菈已经证明自己是谍报部队不可或缺的人材。明明还需要兼顾学校课业,费莉涅菈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谍报活动中,缴出了连维札斯特都不由得为之赞叹的表现和成果。

「因此,还请队长您慎重考虑……」

「你有完没完啊?」

另一名队员在这时候出声打断道: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赶紧把任务给了结了吧。让队长有足够时间去探望大小姐,才是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应尽职责。」

面对队友的责备,最一开始的那名队员只得耸了耸肩。不过,这其实是一场早已在预料之内的对话。证据就是,那名出声责难的队友在语气上一点也不尖锐。换句话说,差别只在于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人是谁而已。

就算刚才开口的人不是自己,也肯定会有其他队友对担忧爱女的队长表达关怀之意。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可能是由自己来扮演这个黑脸的角色。正因为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最一开始的那名队员立刻赔罪道歉,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是我失礼了……B班没有异常。」

「C班没有异常,敌人并未掌握我方的动向。」

「很好,就保持现在这个距离。若是再进一步靠近,有可能会被里头驻守的家伙给察觉到不对劲。」

维札斯特透过共振器向全体队员下达了指示。

根据事前情报,负责这栋宅第警备工作的敌方魔法师,整体能力偏向于战斗方面。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对方应该还没察觉到有人正在打探他们的动向。

维札斯特麾下的这些队员,可说是谍报任务的专家集团。这次参与潜入行动的成员,全是匿踪索敌能力胜过战斗能力的一流好手。

然而,这次的任务和以前大不相同。姑且不论身手不俗的警备人员,同样擅长在阴影中作战的莫尔威鲁铎私兵部队──【残虐之镰】,是维札斯特不得不高度提防的未知存在。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维札斯特的内心想法,全体队员都在队长的这一指示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谨慎。毕竟换做平常时候的话,他们应该已经逼近到距离那栋宅第只有五十公尺的地方了。

一行人目前位于那栋宅第两百一十公尺之外的位置。这是维札斯特衡量风险和回报之后,用理性计算出来的极限安全距离。

正因为谍报员的任务是打探敌情,才不能只是一直躲在远处监视着目标对象的动静。哪怕是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的情报,也必须游走于钢索边缘设法把它盗取回来。说到底,作为一名深信部下能力的队长,维札斯特平常遇到这种状况,都会做出更加大胆的判断。

然而,他这次给部下的自主行动空间只到这座庭园为止。在进入这栋宅第的腹地之后,所有的行动指示都改由维札斯特一个人来负责下达。由此也不难看出他对这次的任务有多么戒慎恐惧。

在提醒部下留神注意之后,维札斯特便巧妙地遁入夜色之中,从树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栋宅第。他从怀里掏出单眼望远镜,从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间确认着各处要地。因为有可能会被对魔法敏感的敌人发觉,所以索敌类型的魔法只能作为最终手段。

(贝利克说莫尔威鲁铎的麾下战力可能超乎想像,搞不好甚至存在着足以匹敌无双魔法师的怪物。那家伙的乌鸦嘴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灵啊。)

贵族所独有的其中一个巨大特权,就是有权组建能够行使魔法的私兵部队。再加上还有「保家卫国乃贵族义务」这么一个好听借口,以致于许多贵族干脆直接雇用佣兵来组建私人武力。

在亚鲁法军中,只要是拥有亮眼实绩的将官,都有资格在军队内部创立自己的专属部队。然而,莫尔威鲁铎作为旧贵族派系的领头人物,其麾下的私兵部队,真的就是完全只为他个人服务的私人武力。

虽然维札斯特所建立的谍报网遍及国内外,但主要都是处理那些和魔法犯罪有关的案子,国内的贵族界一直以来都处于监控范围的死角。因此他这次特地动用了所有的门路和权限,几乎是从【亚菲鲁卡】手里抢过来似地,把莫尔威鲁铎的案子拉进了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没错,这肯定是一次了结多年恩怨情仇的大好机会。

就在这几天,有几家和莫尔威鲁铎有所勾结的贵族惨遭灭门,维札斯特认为这是莫尔威鲁铎在对同伙进行肃清或封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莫尔威鲁铎现在应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位于视线彼端的那栋宅第,却寂静到有点诡异的程度。

就算再怎么腐败,他也仍是上级贵族,这栋宽广豪宅的警备工作可谓滴水不漏,甚至比一些小规模的国家机关还要来得戒备森严。别看莫尔威鲁铎平日总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他在自己的个人安全方面,简直就是一个神经质的胆小鬼。

尽管如此,这名男子好歹也是官拜少将的军中大员,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就如贝利克除了麾下的直属部队以外,还有亚尔斯和蕾蒂这两位无双魔法师的支持,长年觊觎着总督之位的莫尔威鲁铎,手底下肯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王牌。

而在维札斯特调查对手战力虚实的期间,神秘莫测的私兵部队【残虐之镰】也于此时浮出了水面。

最近这波针对三家贵族的灭门行动,怎么看都是临时起意的突发性任务,但唯独犯案的手法异常地干净俐落。犯案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屠杀了所有活口,整个犯案过程感受不到一丝的犹豫和心软。亲自看过现场的维札斯特,认为犯案者极有可能是那个传闻中的【残虐之镰】,因此在执行这次的任务时也格外地小心谨慎。

除了眼前的警备人员以外,假如自己一行人真的对上了【残虐之镰】,就不得不考虑在国内和对方爆发大规模的魔法冲突。维札斯特也很清楚敌人并不好惹,但他在把这个案件拉进自己管辖范围的时候,就已经多少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残虐之镰】的真实战力究竟如何呢?哪怕只是掌握这支部队的成员规模也好呐。)

维札斯特平常都是待在后方运筹帷幄,这次既然亲临现场,自然必须掩饰好自己的身分。在用领口处的蒙面布遮住下半张脸后,他马上就要闯进那栋宅第大干一场──

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当时月光正好被云层给遮挡了起来,维札斯特所躲藏的树梢阴影变得更加浓郁,他本人的感觉也有一瞬间被封印在黑暗之中。

虽然以时间来说不过是几秒钟之间的事情,但维札斯特从外界鬼门关中锻炼出来的敏锐感觉,却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僵硬起来,一股诡异的恶寒猛然窜过后颈,仿佛是动物察觉危险的本能在发挥作用。

每当发生这种现象的时候,维札斯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直觉。不,应该说过去的经验促使着他这么做。在恶寒升起的下一秒钟,他的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维札斯特顾不得暴露行踪,直接一脚蹬在了脚下藏身的树枝上,像飞鸟入林似地朝着后方的地面落下。

身在半空中的他凝目一看,自己方才藏身的那处树梢正在缓缓地滑落下来,看起来就像是周围的空间都跟着一起被切成了碎片似的。

与此同时,碎裂的树叶和树枝也稀哩哗啦地落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维札斯特,当即意识到自己听从直觉的指引是正确的。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汩汩而出的温热鲜血立刻沾湿了指腹。

凭着早已内化成习惯的娴熟身法,高头大马的维札斯特将自己的落地声降到了最低限度。可就在他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有个细长的东西从他的视野边缘处闪过。

那个像是黑色棍棒的东西,在黑暗中只能捕捉到隐约的轮廓,但维札斯特在最后一刻察觉到了死神的逼近,猛地将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去。

在感觉到有利刃从脖子旁边掠过的同时,维札斯特竭尽全力地朝着后方飞退而去。

(唔,我也真是不中用了……再慢个零点几秒脑袋就要分家了。)

虽然第一击只给脖子留下了划伤,但对手趁着自己后退之际发动的这波追击,着实让维札斯特吓出了一身冷汗。

对于维札斯特这个隐密的谍报专家来说,他实在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让如斯可怕的敌人欺近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掉下来的树叶也终于飘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维札斯特敏锐地捕捉到了悄然现身的敌人身影,意识到自认做了万全准备的自己还是太小看敌人了。

「【残虐之镰】是吧?」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至于在寻常的虾兵蟹将手里落了下风。

再加上对方只披了一件前襟微微敞开的长袍,一张脸孔更是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正是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私兵会有的装束。不过,从长袍的缝隙里露出来的那件薄衫,看起来很像是女性的衣物。而且更加奇怪的是,那件薄衫的腹部一带居然已经沾满了深红色的血迹。

微弱的月光从云间穿透下来,倾泻在呈对峙之势的两人之间。

从兜帽里露出来的亮丽灰发,显示出这名女子的年纪还相当轻。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维札斯特仍旧仔细地做着观察,将得到的情报逐一记忆在脑海之中。再来是武器……只见女子握着一把和她纤弱身躯毫不相称的巨大镰刀。刀刃部位刚好定格在女子头上的位置,在夜空中描绘出一弯似钩的冰冷新月。

定睛一看,刀刃的前端还沾着少许的鲜血,显然是方才滑过维札斯特脖子时留下的血迹。

听到维札斯特报出自己所属部队的名称,那名女子只是以极度冷静的语气回答道:

「正是。不过,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同伙,今天都注定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虽然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和撩拨,但女子的声音意外地给人一种年幼的印象。

然而,这句话的内容对维札斯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女子不仅轻易识破了自己的藏身之处,甚至还察觉到自己有其他同伙存在,这就意味着本次的谍报任务已经以失败告终,现在只剩下极为有限的应对手段。

在自己的真实身分完全曝光以前,必须用尽一切努力冲破眼前的绝境。

(好啦,虽然我很想告诉自己像她这样的怪物只有一个……但还是无法排除有第二个或第三个的可能性。)

维札斯特首先想到的是该如何杀死眼前的敌人,这其实就意味着他打算把任务继续执行下去。由于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收到其他队员的报告,因此可以断定这名女子是专断独行地采取个别行动。

整个判断过程只在眨眼之间。凭借过去的丰富经验,维札斯特在须臾之间就导出了答案。

他没有从对手身上移开视线,迳自将手举到耳边用指甲敲了三下。

当然,共振器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这是维札斯特事先交代给部下的紧急联络信号……敲两下是战略性撤退,敲三下则是以逃离现场为第一优先。附带一提,敲四下则是湮灭证据后当场自尽。只有在事态真的无可挽回的情况下,才会动用到这个近乎残忍无情的冷酷指令。

不过,维札斯特的谍报部队向来都是高手云集,因此动用到敲三下以上信号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而此刻的状况就是紧急到不得不动用这个信号。

刚才收到逃离信号的部下们,应该已经借着夜色掩护逃出这座庭园了──维札斯特在内心苦涩地这么想着,那名少女则是淡淡地看着他说道:

「发完信号了吗?希望你的同伙都能平安逃出生天。」

少女似乎一眼看穿了维札斯特的意图,故意假惺惺地祈求着敌人平安无事,语气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心诚意。

她一边讽刺地这么说着,一边嘲弄地咧起嘴角笑了笑。

在兜帽的阴影下,可以看到一双阴郁的眼睛。

紧接着,少女将手里的镰刀微微倾斜,把刀刃部位凑近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沾附在上头的鲜血。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丫头给看透了──尽管维札斯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可他的心里反而完全冷静了下来。这支谍报部队的成员都有着不同于魔法师的觉悟,早已做好了活在这个国家的阴影之中的心理准备。既然如此,不为人知地死在某个阴暗角落,也是他们在所难免的结局之一。

只要任务中稍有闪失,就足以葬送掉自己的性命……

这份差事不像击退魔物威胁那样风光无限,却同样是必须拼上自己性命的危险工作。自愿加入这支部队的全是这样的傻瓜,他们不惜舍弃自我扮演另一个人的人生,在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持续着谍报活动。

在这支队伍的成员里,甚至有不少从未被人视为魔法师的人物。其中不乏有伪装成一般市民,而且还拥有一个普通家庭的成员。他们所有人表面上都是善良百姓,完全无法和谍报工作联想在一起。

从这层角度上来说,只有作为全队领袖的维札斯特一个人暴露在明面上。

可即便这支部队的运作和成员没有曝光之虞,率领着这群影子的维札斯特也必须背负着相应的自信和觉悟。

「我也真是不中用了呐。」

维札斯特在蒙面布下咕哝了一句,决定先看对手怎么出招,再见招拆招,毕竟眼前的少女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虽然对方的腹部不知为何已经受了伤,但包括这一点在内,这名少女整个人都笼罩在谜团之中。更别说她的年纪搞不好和亚尔斯差不了多少,而且还和以前的亚尔斯一样,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维札斯特不由得拿她和亚尔斯比较了起来。

(不,再怎么说都没有那么夸张吧?亚尔斯那小子是绝对性的存在。而且眼前这丫头有小看对手的倾向,再加上实战经验也不怎么丰富的样子。最关键的是,她并不知道魔法师之间的厮杀可以多么恐怖。)

如果这名少女因此轻敌大意,那自己就还有逆转局势的可乘之机。

「那么,我们差不多也该开始了吧?我还等着回去向主人复命呢。」

比夜色更加漆黑的浓郁魔力开始流入巨镰的表面,使得镌刻于刀刃部位的魔法式隐隐浮现了出来。

「虽然这完全在我的计划之外,但既然事已至此,就让我在这里把【残虐之镰】给彻底歼灭吧。」

「哎呀,很抱歉在你慷慨激昂的时候泼你冷水,只不过凭你这么一点本事是满足不了我的。」

「哼,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真敢说啊。」

「你应该不至于蠢到两手空空地闯上门来吧?」

「你运气不错,我今天可是准备万全,两只手臂都戴……唔!?」

「两只手臂,是吧?」

少女得意地眯起眼睛,嘴角浮现出浅笑的酒窝。

维札斯特一时无法理解自己刚才脱口说了什么。将自己的武器隐藏到出招的前一刻,可谓对人战斗中的最基本常识。武器不仅会透露出拿手战术和攻击距离,倘若是AWR的话,甚至有可能从外形推测出持有者的系统。

而维札斯特作为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初步到不行的战斗常识。

那么,他为何会在这种生死关头犯下如此明显的低级错误?不,应该说他很清楚这是个致命的失误,可在说出口的当下却完全没能意识到,这种矛盾的状况才是最为匪夷所思的地方。维札斯特直觉地感受到了其中的异常。

(怎么回事?明明这丫头只是随口套了我的话,而且我也明知道她是想要套我的话……)

自己的思考能力并没有出现问题。尽管如此,维札斯特却能隐隐感觉到,自己将眼前少女视作「敌人」的认知正在逐渐崩解。

他不禁恶狠狠地睨视着对方。

维札斯特没有怒声喝问少女动了什么手脚,因为方才的教训已经让他明白这时候言多必失,继续开口只会把更多的软肋暴露给对方,这将直接导致维札斯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无论如何,自己显然已经着了这名少女的道。

(那么,除了直接干掉对方以外,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除了吧。)

如此下定决心之后,维札斯特一口气解放了魔力,现场顿时刮起了呼啸肆虐的汹涌暴风。他将犹如精钢一般结实的双臂向前举起,手肘以下的衣袖立即跟着化为纷飞的碎片,露出了像是手套一样包裹住整条下臂的护手。

紧接着,高密度的气流漩涡吸收着周围的空气,将维札斯特的两条手臂完全笼罩了起来。镌刻于护手型AWR表面的魔法式亮起了微光,在两条手臂上形成浓密到看不见底下的旋风之刃。其高速旋转的惊人气势,俨然就像是轰轰作响的研磨机似的。

少女一边伸手按着因风势而翻飞的长袍,一边云淡风轻地开口说道:

「【暴风盔甲《storm armour》】……不对,【定向旋风《cyclone edge》】是吗?」

「噢?真亏你能看穿呢。虽说【定向旋风】本身只能算是三流魔法,但只要像这样缠绕在双臂上,就能成为相当称手的武器。要把小姑娘你撕成碎片完全绰绰有余。」

维札斯特的嘴巴再次擅自动了起来。出现在自己身体和认知上的异变,让他整个人陷入了强烈的混乱状态。

(又来了……我为什么会对这小丫头说个不停!?)

「哎呀!你要怎么把我撕成碎片呢?」

「……想知道的话,就尽管接招吧。」

赶在自己的嘴巴再次擅自闯祸之前,维札斯特猛地将双臂高举到了身后。事实上,这项魔法会给使用者带来颇为沉重的负荷。而且只要在魔力操作上稍有不慎,手臂甚至有可能被缠裹其上的高密度暴风给直接绞断。

再加上这项魔法在控制上还需要腕力支持,给肉体造成的负担着实不容小觑。然而,只要能够克服上面的这些问题,就能使擅长风系统的维札斯特能力得到爆发性的提升。简单来说就是:由于一直保持在魔法的发动待机状态,因此能够简化构成过程中的一部分程序。

若是和借助AWR的魔法师相比,维札斯特发动魔法的时间可以快上零点几秒。

只见他将双臂后拉到了极限状态,壮硕的肌肉仿佛要撑破皮肤似地鼓胀起来。

紧接着,他像是蓄力似地将双臂在身后交叠,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推出了双臂。

两道龙卷风立即顺着手臂笔直地延伸而出。螺旋状的气流一边席卷着沿途的树叶,一边蜿蜒起伏地袭向那名少女。

风之漩涡不仅将树木连根拔起,还将卷入的一切事物绞成了碎片,迅速地膨胀成长为原本的好几倍大小。

尽管这两道龙卷风乍看像是漫无章法,可它们其实都在维札斯特的控制之下。他不是透过逐次改写变数来变换座标,而是纯粹凭着力气来强行修正龙卷风的轨道。

虽说没办法达到自动追踪这样的万能效果,但在一定范围内变更轨道去追击闪避的敌人,还是不难做到的。

然而,那名少女丝毫没有躲避攻击的意思。

虽然维札斯特已经放话要歼灭对方,但这样做当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万一在歼灭【残虐之镰】之后,没能在莫尔威鲁铎家里搜出决定性的犯罪证据,维札斯特等人反而会被扣上滥杀无辜的帽子遭到问罪。除此之外,如果有部下在逃离过程中不幸落网,在屈打成招下做出是他们先非法入侵的供词,等待着一行人的也会是同样悲惨的结局。

从这层角度上来看,自己选择在这里和敌人开战,实在很难说是一个最明智的做法。

维札斯特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动摇。

说到底,在明知逃走无望的情况下,放手一搏的确是最合理的选项。可自己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有些抵触,以致于出现了这种微妙的判断偏差。

「──!!」

在目睹那幅光景的当下,维札斯特不由得震惊到整张脸都僵住了。紧接着,涔涔的冷汗也从他的后背冒了出来。

「哎呀,你可真是温柔呢。」

只听夜幕中响起一道满不在乎的声音,仿佛丝毫没把眼前的维札斯特放在眼里。

维札斯特方才所施放的魔法,其威力完全足以杀死对手好几次。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在攻击即将命中的前一刻再次交叠双臂,以确保两道龙卷风能在同一时间击中那名少女。然而,轨道发生交叉的位置却远比他预期的前面,结果两道龙卷风最后都未能成功命中目标。

只要看到龙卷风在少女身前地面留下的沟壑,就能一目了然地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已经合而为一的龙卷风,不知为何在撞上的前一秒再次分离开来,然后就这么分成了左右两道,不偏不倚地从少女身旁呼啸而过。仿佛是有神灵在暗中庇护似的,只有少女所站的那个位置得以幸免于难。

「岂有此理!?」

维札斯特先是苦涩地闷哼了一声,随即忙不迭地在脑海里分析现状。

(被她挡下来了!?不对,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刚才更像是被抢走了控制权,结果我的魔法主动避开了那丫头。)

从感觉上来说,这是最能解释的推测。可是直到前一刻为止,这两道龙卷风的控制权都还掌握在维札斯特的手里。而且说到底,这项魔法在控制上还需要腕力支持,就算那名少女能像亚尔斯一样干涉魔法,理论上也无法有效操控龙卷风的行进轨道。

「接下来轮到我出招了……!!」

少女一声娇喝,旋即抡起巨镰攻了过来。

006

面对朝着自己奔袭而来的少女,维札斯特马上抬起健壮的手臂往地面奋力一砸。四面八方登时涌现猛烈的爆炸气浪,强势地撞上少女的纤弱身躯,使她摇摇欲坠地斜倒。

「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啊,毕竟这可不是在玩游戏。」

维札斯特挥舞手臂进行操作,将强大的风势集中到了少女的正下方。狂风吹开了兜帽,露出了少女的完整脸孔。尽管维札斯特多少已有心理准备,可那张稚嫩的面容还是让他的心底一阵翻江倒海。因为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亚尔斯差不了多少,甚至有可能比爱女费莉涅菈还要小上一两岁。

然而,维札斯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马上便以钢铁般的意志压下了这一瞬间的精神动摇。

眼看少女已被彻底吹飞到半空中,维札斯特立即凝聚起新的爆炸气浪,宛如透明的铁锤一般从少女的正上方猛砸而下。

(必须速战速决!就用【苍穹陨落《downburst》】了结。)

身受巨力冲击的少女,顿时以匍匐般的姿势朝着大地急坠而下。虽然她似乎及时摆出了缓冲姿势,以致于没有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但巨大的风压还是把她压得暂时站不起身来。

尽管维札斯特的这波攻势凶猛如狂风暴雨,可实际威力甚至没有达到他原本预期的一半。然而,维札斯特本人对这一事实却毫无自觉。

片刻过后,维札斯特倏地抬起左手,仿佛是在等待魔法解除似的。

他对着少女张开左手的五根手指,用右手手指勾住左手中指的第一关节,仿佛弯弓射箭一般反扳着整根中指。

护手型AWR登时强光大作。维札斯特引导着光芒,将魔力迅速集中到左手中指的前端。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大叔……唔噫。」

就在少女顶着逐渐减弱的风压站起身来,重新举起巨镰摆好应战架势的下一秒钟,她赫然察觉口中吐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立刻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却发现自己完全吸不上气,连半个字都再也吐不出口。

而在少女意识到自己中招的时候,维札斯特早已松开了瞄准着她的紧扣手指。

「【间隙冲风《clearance hazard》】。」

或许是认定胜负已分,维札斯特从容不迫地朝着少女走了过去。

这并不是胜利者的优越感使然,因为照理说来,既然拦路的少女已经遭到击毙,维札斯特的最优先选项应该是立即从现场撤离。

尽管如此,维札斯特却仿佛着了魔似地迈着脚步,嘴巴更像是聒噪的解说员一样喋喋不休了起来。

「当有强风从正面吹来的时候,往往会使人无法正常呼吸对吧?这项魔法就是基于类似的原理。我已经利用气流降低了你嘴巴周边的气压,你马上就会在强风中窒息而死了吧。」

可就在说出「死」这个字的瞬间,维札斯特突然感受到强烈的良心苛责。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内心居然涌起了对杀戮这一行为的排斥感。

而在他眼前捂着喉咙痛苦呻吟的少女,这时候也终于支撑不住地瘫倒在了地上。尽管她仍在拼命地试着呼吸,却连一星半点的空气都吸不进来,只能像是搁浅的鱼儿一样徒劳地开阖着嘴巴。

维札斯特更进一步地走上前去,仿佛是打算近距离见证少女的死亡。

全身瘫软的少女脸色变得愈来愈苍白,散乱的灰色发丝沾黏在了汗湿的脸上。眼看她连嘴唇的蠕动也慢慢停了下来……可就在下一瞬间,维札斯特看到少女的嘴角诡异地上扬了起来。

维札斯特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过于靠近敌人。可他的醒悟实在来得太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犹如忠诚奴仆一般从旁现身的薄紫色幽魂,在维札斯特的视野边缘影影绰绰地动了起来。这两具仿佛死神化身的幽魂,同时在维札斯特的左右两侧举起了镰刀。

「──!!」

维札斯特马上催动脚下魔力,当机立断地朝着后方飞退而去。但宛如诅咒之牙的两把镰刀,已经抢先一步撕开了他的腹部,在空中洒下了大片的殷红血花。他连缓冲姿势都没能摆出来,就这么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直到撞上背后的树干,维札斯特的翻滚之势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吃力地抬起头来一看才发现──

刚才差一点就窒息而亡的少女,居然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完全搞砸了呐。看来我也是老了啊。」

「怎么样?我的演技是不是非常逼真?呵呵呵。」

「原来是暗系统啊。可是,你为什么能丝毫不受影响?」

维札斯特用手按压住腹部,但汩汩而出的鲜血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在检视自己伤势状况的同时,他不忘动了动指尖确认身体是否还能自由活动。

飘浮在少女左右的那两具幽魂,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到近乎透明的状态,几乎完全隐没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除非贴到近前,否则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哎呀呀,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耶?只是我这个人的嘴巴可没有那么不牢靠,哪怕是面对将死之人,也不会随便透露重要资讯……不像刚才的某位仁兄。」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那么,为了答谢你给我提供了一点乐子,我会干净俐落地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你的脑袋会漂亮地停在挥出的镰刀上,这可是最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刻呢。」

少女说着说着,居然一脸陶醉地脸红了起来。

「最近的年轻人怎么一大堆这种怪人啊。」呼吸粗重的维札斯特讽刺地皱起眉头,硬是不服输地挤出了一句咒骂来。

「你这副大块头身体我可能搬不动,我就只带着你的脑袋回去交差了吧。那么,永别了。」

以消散于黑夜之中的幽魂作为背景,少女灵巧地抡转起手中的那把巨镰。只见巨镰宛如翩翩起舞似地旋转起来,在眨眼之间就达到了看不清刀刃的速度,周围开始飘散起犹如紫炎一般的魔力。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在刹那间缩短了和维札斯特之间的距离,势若雷霆地将手中的巨镰一闪而出。

然而,就在巨镰的刀刃即将命中之际,抱着壮士断腕觉悟的维札斯特已经先一步制造出了爆炸气浪。铺天盖地的风壁和沙尘,顿时淹没了周遭的所有一切。

「──!!啧,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虽然失去了视野,少女还是强行挥出了手中的武器,但巨镰没有传回任何击中东西的实感。理所当然地,作为狙杀目标的维札斯特的脑袋,也没有出现在她就着月光检视的狭长镰刃上。

尽管时间上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却为维札斯特争取到了关键的逃生空间。

即便今晚月光皎洁如水,视野在一时半刻之间也不可能恢复过来。

在沙尘扬起的当下,少女下意识地用长袍衣袖护住了眼睛,恐怕维札斯特在那一瞬间便已经逃离了现场。

少女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随即像是看开了似地转身离去。

只见驻守于宅第的警备士兵,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地朝着这里跑过来。

少女没去理会他们的仓皇模样,自顾自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她那静如秋水的澄澈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她对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油瓶是怎么想的。

◇ ◇ ◇

两名部下分别从左右支撑住自己壮硕的身躯。

维札斯特一边明确地感知着部下的搀扶,一边在漆黑的夜幕中不停地移动着脚步。

三人正以目前所能拿出的最快速度,急如星火地赶回谍报部队的根据地。趁着中间停下来喘口气的空档,维札斯特眼神虚弱地瞪着将肩膀借给自己的部下说道:

「你们居然无视命令啊。」

「队长您要怎么责罚都没关系……但能及时救下您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队长您要是有个万一,到时候会挨大小姐骂的人可是我们啊──虽然我也很想说这种帅气的台词,但不瞒您说,我们其实也和您一样被敌人咬着跑不掉。就在我们躲起来等待逃跑时机的时候,恰巧感知到了队长您释放出来的风系统魔力的余波。」

这真的是纯粹出于偶然的侥幸。因为按照谍报部队的不成文默契,在已知撤退无望的情况下,不仅要销毁所有会透露队友位置的器材,连自己身上的魔力气息也要彻底消除干净。

不过,这当中有一个唯一的例外:维札斯特会透过暗中启动的风魔法,尽可能地去掌握自己周边部下的所在位置。这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情况下,给那些深陷敌阵的部下指引一条明路。

也多亏如此,他发现有两名队员正在悄悄靠近自己这里,于是死中求生地拼上了最后一丝力气,借助漫天烟尘的掩护逃出了那名可怕少女的视野。

「虽然抗命应当严惩,但我必须感谢你们两个才行。现在还不到能放松警惕的时候,若是情况不妙,你们两个就扔下我自己快跑吧。」

「「了解。」」

两名队员很老实地应承了下来,维札斯特见状心里总算放心了一些,只是再次剧痛起来的腹部让他疼到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维札斯特方才利用探查魔法【空间探查】救了自己一命,但如果追兵里有风系统的魔法师,很有可能运用同样的方法捕捉到他们三人的所在位置。眼下只能凭借天生的直觉和长年的经验,靠着所剩无几的体力逃离身后随时可能冒出来的追兵。

几小时过后……

从结果来说,维札斯特和两位忠实的部下一起成功地逃出生天。

因为那名不好惹的少女,居然没有加入追兵的行列,也不知是她这人没有什么执着心,还是就只是不愿意再次无功而返。

虽说单纯只是运气好而已,但一行人确实因此得以死里逃生。

在抵达据点后随即当场倒下的维札斯特,马上就被其他部下送进了加护病房。他的伤势严重到应急处置也只能拖延些许时间,必须在第一时间输血,以补充大量流失的血液。

当然,他的治疗工作不能拜托普通的军医,而且还要在高度机密的状态下进行,因此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找齐信得过的人手。结果就是,维札斯特直到被送进中层街区的贝里兹市的医院之后,才正式展开了治愈魔法和最新医疗技术的全面性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