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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旅途

第一天并没有飞多远,我在途中的旅店住了一宿。隔天的日暮时分,我已抵达鲁贝家领地的北端,也就是西雅尔达和基鲁希那的国界上。

两国是以一条名为欧尔特河的天然河川为国界。

欧尔特河上游是崎岖的溪谷,不过来到下游便一口气化为河道宽敞、水流平稳的大川。

这条河在夏季时会因为冰雪融化导致水位上涨,想在上面搭桥是相当麻烦,所以从古至今就只存在两座桥。

此刻的我,能从高空看见其中一座桥。

位于欧尔特河上游的这座桥名为兹库桥。

另一座建于下游宽敞河道上的大桥则叫做霍特桥。上游这座桥位于山腰附近,由于是森林地形导致道路崎岖,因此一般旅人都会前往接近河口的平坦街道,从霍特桥穿越国境。

基于此因,这条路算是有些乏人问津的偏僻小径,现在却也人满为患。想来是消息灵通提早得知即将开战,于是打算尽早远离基鲁希那的人们吧。人潮的移动呈现单一方向,全都朝着西雅尔达走去。

其实我至今从未亲眼看过兹库桥,就只在图片中欣赏过。

这一带是赫赫有名的景点,以后方绵延不绝的山脉为背景,搭配森林峡谷与历史悠久的石桥,堪称是最典型的风景画。

换作是以往,我相信这里一定是个风光明媚的场所,不过现在却挤满了难民,化成一片比起风景更适合以战争为主题的光景。

兹库桥的桥墩是颇具名气的建筑设计,我稍微降低高度仔细观察其构造。

这座桥是大皇国时代留下的遗产,利用孤立于山谷之间的岩石,彷佛直接寄生在上头般搭建而成。

成为桥墩底座的天然巨岩,有七成是切割其他石头来进行补强。大概是为了避免遭流木或落石撞击而受损,桥墩底部有朝着上游建造出呈现锐角的凸起处。

整座桥墩看起来就像是在自然的岩石上套了石靴,彷佛垫起脚尖似地插进河床。同时又有一座弧度缓和的拱桥恍若伸出双腿般立于其上,将两岸连接在一起。

很可惜拱桥的部分并非大皇国时代所建造,而是百年前左右的一场地震将其震垮,之后才重新兴建而成,不过仔细多看几眼,两种桥体是毫不突兀地相连在一起。

可是兹库桥似乎正在进行改建。

该桥下游那侧仍在施工,像是紧贴着石桥般以木头建造步道,说穿了就是拓宽桥面的工程。

恐怕是鲁贝家擅自决定这么做的。

该工程利用岩石多余的空间以三根巨木并排做为支柱,然后在上面兴建步道。尽管构造很不牢固,不过紧贴着坚硬石桥的关系,大概这么做就堪用了吧。反正人的体重再重也很有限,至于马车等沉重的交通工具则是行驶在石桥上即可。

◇ ◇ ◇

这趟视察除了探勘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我想先掌握各大主要都市的正确座标。

骑乘王鹫移动比想像中更不方便,凭直觉飞行将会迟迟无法抵达目的地,所以我记下沿途城镇之间的相对位置,或是顺着下方的大路来移动。

事实上在得知都市的实际座标之后,就不必再这么费工了。一旦掌握座标,即可在地图上标记正确的位置,之后再注意地磁偏角,就可以利用指北针笔直地飞过去。

于是乎,我逐一飞过各个看似有其重要性的城镇,同时完成确认座标的作业。

在我来回飞行的这段期间,时间一转眼就过了三天。

进入基鲁希那王国之后,沿途各城镇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恐怕是避难的人们四处流传负面消息。

居民们都抱持着自己是否也该去避难的心情在做生意,而且因为涌入许多外地人的缘故,导致治安也暂时恶化了。

这情况实在让我无法安心把王鹫等贵重物品交给旅馆托管并入住,于是我买好喂食用的生肉之后,就会尽早远离城镇。

每当白天,我都会趁着正午时段使用六分仪进行观测,入夜后则会趁着天气晴朗时,借由北极星的位置来确认地磁偏角。

不过无论我从哪观测,整座半岛上几乎没发现有地磁偏角的区域,指北针总会对准北极星,从头到尾都没有偏移过。

我会在太阳下山前确保好过夜地点,并于森林中寻找生火用的枯枝。

此时期在入夜后还是很寒冷,因此必须赶在日落前生火。

这天,我一如往常地走进森林里寻找枯枝。

在我捡拾落于地面的枯枝时,太阳就已经落下。

于是我找个当地居民为了取得木材而伐木过的地点,准备在那里扎营生火。我将十来根枯枝堆好,然后用手撕下一张纸,再把我装于瓶内带来的挥发油沾在纸上。

接着在上头用打火石打出火花,很快就把火点着了。

我将助燃的小枯枝投进火里,火随即烧得更旺。当火势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必担心它会熄灭了。

我找个被砍得较为平整的树根坐下来,并扯开嗓门说:

「你打算偷看到什么时候?」

在传来一阵踏过草地的脚步声后,随即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嗯~没想到被发现了。」

见此人没有呼唤同伴的迹象,本想说该不会是独自行动的盗匪,看这情形似乎是我料错了。

仔细观察,来者的装扮以山贼而言是过于体面。

瞧他搔着头一副尴尬的模样,感觉至少目前是没有敌意。

「有事吗?」

「其实我也打算找个地方过夜,不知是否方便一起吗?」

男子确实将一捆枯枝夹在腋下,那数量不像是为了骗人才临时收集来的。

照此情形看来,他可能真的是想找地方过夜。

「嗯,我不介意。」

柴火多一点总是更好取暖,这样反而能造福我。

话虽如此,像我这种看起来还算有钱的年轻人在野营时遇见陌生人,来者十之八九都是盗匪。

因此我还是警戒点比较好。

「我姑且是有携带武器,需要我先交出来吗?」

男子似乎看出我的担忧,主动如此提议。

他有一张短弓,另外尽管从表面上看不太出来,应该还在怀里藏了一把短刀。

不过他的语气柔和,完全感受不出一丝敌意。

「无妨,不需这么做……毕竟入夜后难保会碰上宵小,若是手无寸铁总会让人不太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无奈我对自己的身手毫无信心。」

男子难为情地说着。

此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感觉真的对身手毫无自信。撇开诈欺犯不提,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以打杀为业的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在火堆对侧的平坦树根上铺了一块厚布,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

「你有带粮食吗?」

「有的。」

男子从挂在背包侧面的皮革袋里取出一块肉。那是一块生肉,但不像是从肉铺买来的。

乍看之下感觉是一条鹿腿,八成是他用那张短弓亲手猎来的吧。

虽然看似没有腐烂,可是放血处理得不够确实,能看见有几滴混浊的黑血从皮革袋里流出。想来是不太擅长处理猎物。

不知是否因为这是他首次狩猎的缘故,或是懂得狩猎但习惯将猎物交由他人处理,要不然就是忙着赶路没空处理。

不管怎么说,处理得如此草率的生肉是根本没法吃。即便拿去烤熟,腐烂的血水也会直接烤干在肉里。

「方便借个火让我烤肉吗?我有点肚子饿了。」

「当然没问题,请。」

看他身上的衣物颇具价值,为何携带的粮食会如此不济?

撇开装扮不提,其实他胸口上别了一个代表骑士的徽章。

这徽章普遍被称为骑士胸章,当学生从骑士院毕业时就会收到此物……虽然没有规定骑士必须随时配戴,但是没有骑士称号的人就不准配戴。

事实上别说是配戴,甚至还不许私自持有,一旦拾获就得赶紧送交卫兵或物归原主。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会归还的人并不多,却也没有傻子会明明没资格还堂而皇之地把徽章别在胸口上到处乱跑。

倘若查明是冒用身分就会依法严惩。在基鲁希那王国理应也是如此。换言之,他是一名骑士的推测八成不会出错。

这么一来,他是因为犯下罪刑正在逃亡吗?

只要是骑士院的毕业生,纵使没能成为骑士仍属于高知识份子,绝大多数都可以找到一份至少不愁吃穿的工作。即便我不清楚实际情况,但在基鲁希那这里好歹也是差不多吧。

确实有些人会拉不下脸去从事平民的工作,可是这种人就算再没钱,至少不会边狩猎边旅行过着这种灰头土脸的生活。

「等等,我还是决定拒绝你这么做。」

我开口回应。

「……这样啊。」

男子略显难过地把肉收回去。

「你那块肉就拿来喂食我的王鹫,取而代之我带来的肉会分你吃,这是从肉贩手中买来有调味过的生肉。」

「啊~原来如此,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男子显得相当开心。

想想才不会有人想吃那种肉。纵然营养价值可能比较高,不过像那种难吃到令人想吐的餐点,任谁都是能避则避吧。

「那么,我现在就拿肉去喂它吗?」

「可以啊,算算时间它也差不多饿了。」

男子把肉拿到星屑的鼻子前,只见星屑用它的巨喙叼住肉,开始大快朵颐。

虽说我是有些担心,可是看那块肉没有长蛆,相信应该不会吃坏肚子。

事实上关于饲养王鹫,比起腌制肉更推荐喂食生肉,因此这一餐或许对它的健康更有益也说不定。

因为这里的肉贩只卖腌制肉,让我根本没得选择,但野生动物在进食时本来就不会替肉放血。

「真是一头聪明的王鹫,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男子看着星屑如此说道。

由于不听话的王鹫会一口把肉夺走,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因此像星屑这样轻巧收下食物的举动,在在证明它是一头训练有素的王鹫。

既然男子能随口说出这种话语,代表他确实是一名骑士。如果是个配戴骑士胸章招摇撞骗的人,理应从未接触过王鹫。

「对吧?它是我引以为傲的王鹫。」

「恕我冒昧,依照我的观察,您应该是霍乌家的相关人士吧。」

唉,没想到马上就被识破了。

算了,毕竟放在一旁的王鹫鞍上就印有大大的家徽,我又无意掩饰身分,因此即使暴露也无关紧要。

「没错,可是就我看来,反而更好奇你的来历。」

我不着边际地进行刺探。

「所言甚是,不过我也无意隐瞒,敝人名叫吉诺-托贾。」

托贾……

说起托贾家,我记得是基鲁希那王国的将家之一。

有一种情况是类似路克那样,从名为骑士的铁路上脱轨,彷佛从火车改搭公车般踏上不同的人生,当这种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就算只是个寻常的牧场主也会以霍乌这个姓氏来自我介绍。

假如不是这样的话,就只有血缘相近之人才会在自我介绍时提及姓氏。既然男子自称来自托贾家,表示他至少是个出身不低的大少爷。

这种人跑来此处是想干嘛?

「吉诺是吗?我叫做悠里。」

「原来如此。那就请您多多指教,悠里先生。」

吉诺鞠躬行礼。

「既然打完招呼了,就先来用餐吧。」

我从行囊中取出生肉。这是用盐巴腌过的羊肉,每一片都切得比较厚,适合像牛排那样烤来吃。

我先在生肉上插入两根铁签,再用刀子把它从中间切开,并将其中一根铁签递给吉诺。

「谢谢。」

吉诺收下后,立刻伸向火堆开始烤肉。

「虽然没有盘子,但是能用面包来代替,你烤好肉就直接夹着吃吧。」

「这真是个好主意,我好久没吃面包了。」

难道吉诺至今都是猎野兽来吃吗?这种生活简直跟原始人没两样。

稍微观察吉诺的衣服,尽管沾满尘土,但没被野兽的血液弄脏,至少还能看出是一套作工精细的服装。

明明不论是服装、仪容和态度都给人来自上流社会的感觉,唯独生活方式与原始人无异,真是个充满矛盾的家伙。

「如果你不愿回答的话可以不必勉强解释……为何你会踏上如此拮据的旅程?是因为旅费不足吗?」

我忍不住主动询问。

虽然我对托贾家也只是耳闻过其姓氏,但实在无法理解将家的成员怎么会落魄到这步田地。

再怎么说依旧能从家中带走几件值钱的东西拿去换钱,要是就连这点事也办不到的话,终归可以拜托亲戚帮忙筹措些许旅费才对。

「您应当已经看出来了,我是这个国家的骑士。」

吉诺用破布握住开始发烫的铁签,在不断替肉翻面的同时开口解释。

「我算是其中的淘汰者。目前这附近的旅店里都挤满难民,他们都陷入三餐不继的窘境。」

骑士的淘汰者和附近有许多难民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关联?

这附近确实有许多旅店,无奈有太多人涌入这个小村子,外加上又需要担心入冬后的粮食存量,因此在食物的确保上是相当艰难吧。

像我买来的食物也都颇昂贵的。

「若我入住旅店,等于是夺走难民的一张床位与一份食物。纵使我是个淘汰者,却好歹是一介骑士,这些人都是因为我们骑士的能力不足才被迫逃难,所以我为了避免再给大家增添困扰,才选择以这种方式踏上旅程。」

这还真叫人傻……不,是值得钦佩的心态。

「你很伟大喔。」

「是吗?」

吉诺回以苦笑,大概是无法坦率接受这份赞美吧。

「你的行为确实可敬,毕竟这种事是说得简单,但真要做到可没那么容易。」

「您过奖了……」

「不过你怎会想要这么做呢?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找不到参战的职务,难道是你厌倦战斗了吗?」

身为骑士若想为国家…准确说来是为人民着想的话,我想最有贡献的方法终究是上战场吧。

尽管我不属于会把逃兵视为杂碎的那种人,可是吉诺明明抱持如此崇高的志向,居然选择转身背对战场,打算逃往西雅尔达王国,这其中总有一些令我觉得不太对劲的部分。

「骑士们不知为何都疏远我,将我排除在外。另外即便我拥有骑士称号,可是依旧没有领地。」

我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抱歉,我忘记托贾领地在前一场战争中被毁了。」

我终于想起托贾领地是哈洛尔的老家-哈雷尔商会一直以来的贸易地点。

相传基鲁希那王国西北部在前一场战争中遭敌军入侵,就这么被敌国占领了。基于此因,哈雷尔商会便失去贸易对象了。

「没错,正是如此,托贾家如今就只剩我一人而已。」

原来如此,昔日以将家之名统领众多骑士的托贾家,现在就只剩下吉诺一个人啊。

不,这好像说不太通吧?

纵使失去领地,那片土地名义上仍归托贾家所有,一旦取回就可以主张所有权不是吗?

而吉诺放弃一切逃来这里,我总觉得他抱有某种非常悲观的想法。

会是什么呢?

若想夺回失土就必须调动军队,吉诺之所以选择逃走,难不成是托贾家的骑士团已溃不成军吗?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向其他地方借兵,可是没人会好心到愿意无偿做这种事。

就算真能成功向各方借到兵马,终归是借他人之手夺回失土,下场就是托贾家的领地遭其他将家瓜分,要不然就是被王室收回去吧。

若以不能将土地交由没能守住领土的人来管理等理由穿凿附会,想摧毁托贾家并没收领地绝非难事。

外加上综观全局,即使再如何努力重建领土,基鲁希那王国都已处于灭亡边缘……因此认为这么做也毫无意义吧。

我不清楚名为吉诺的这名男子是付出了多少努力仍落得这步田地,不过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更何况十字军会将占领的土地掠夺殆尽,尤其是在国境附近的区域还会执行焦土战术来避免土地重回敌国的手中。由于城镇都会付之一炬,因此夺回也得从一片荒芜开始重建。

「虽然如此,但你仍是一位天爵阁下,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礼。」

天爵是将家首长被赋予的爵位,路克就是这样。

「不,我已将爵位归还王室,现在甚至连个骑爵都不是。」

所谓的骑爵不同于骑士称号,而是以骑士之姿加入将家的骑士团,就算是单纯领薪水且没有领地的骑士,也会立刻被赋予这个爵位。

既然吉诺并非骑爵,表示他拥有骑士胸章却没有以骑士之姿获得任何职务。

「嗯……那我与你交谈时就不顾虑那些繁文缛节啰。」

「是的,无须在意那类礼节。」

这样我也比较轻松。

「既然你已辞去公职,那托贾家麾下的骑士团怎么样了?」

难道真如刚才所说,已经全军覆没了?

「现在已正式解散。原因是我们在南方一役重创到难以维持军团体制,再加上没能夺回故土……以战力而言是处于令人不安的状态。」

所谓的南方一役,就是刚克死前爆发于韦尔坦大要塞周边的那场野战。

经历那场大规模野战之后,是由败军中兵力较充足的部队优先进入并坚守韦尔坦大要塞。

虽然后来演变成守城战,但敌军没有全军出动展开包围战,于是他们顺利击溃敌军主力,部分军团还北上夺回西北部的领土。

倘若托贾家的骑士团在决战后仍有存活下来,就有办法抵御敌方另一支前来入侵的军队,只可惜事情没那么顺利。

「意思是托贾家剩下的骑士们,都跑去其他骑士团求职吗?」

「是的,毕竟我没有收入能照顾他们……尽管有部分的人表示不需薪水也想追随我,但我依旧坚持疏远他们。」

吉诺的嗓音中充满哀伤。

像这种因为仰慕而不计得失也想效忠的骑士们,对将家来说本该称得上是真正的宝物,贾诺却选择主动疏远这群人,真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故事。

「那你大可率领这群人加入近卫军。若有一群如此忠贞的部下,相信远比负责保护王都的近卫军更加可靠。」

纵使没有将家胆敢雇用其他将家的家主,不过把整支骑士团并入近卫军之中理应没问题才对。

当然这么做确实会对军中体制造成混乱,进而衍伸出许多麻烦,所以最后才没有这么做吧。

「呃~……毕竟我无能到无法守住自己的领土,理所当然没人想聘雇我。」

「我认为未必都是这样啦。」

「是吗?」

实际情形我也不得而知。

毕竟光是这样闲聊,我也无法看出吉诺在军事上的才能。

「对于现在这场战争,你个人有何看法呢?」

我决定询问看看。

「此话怎说?」

「就是你觉得这场战争有没有胜算。」

嗯,我说得有够笼统耶。

「我个人是相当悲观。」

悲观吗?与朗欧-鲁贝有着相同看法。

「为何这么说?」

「敌军恐怕会准备数量比上次多出一倍的铁炮来犯。」

所谓的铁炮,在香语中是以火箭二字来注记。

至于火箭……准确说来应该称为铁炮,就是指格拉人使用的原始火枪。

「说起铁炮,这武器远比机械弓难缠好几倍。」

此处所提到的机械弓就是指十字弓,此武器远比铁炮早登场许多,也有传入香人的世界里。

「虽然铁炮射击在实际造成伤亡的人数并不多,无奈敌人能够借此从我方攻击范围外单方面猛攻,导致我军军心动摇且士气受挫,尤其是它所产生的巨大噪音最为棘手……」

「这么说也对。」

铁炮在野战中如此强大的理由就源自于声音。

像这种前装滑膛枪炮在装填子弹时很花时间,火力上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威胁。当然子弹的威力是很高,不可否认是一种优秀的武器,但它连射性不佳,在射程与连射性上往往还不如传统弓箭。

不过引爆火药造成的巨大声响与产生的浓烟,还有当场目睹身旁战友的身上应声被炸开一个大洞时,这些都会让人感受到实际效果以上的威胁。

就算扯开嗓门不停大喊「无论有多少人因射击而倒下也别害怕。虽然震耳欲聋的声响导致我军多人倒下,但实际丧命的人数不多,就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武器」,可是这种话在战场上的惨烈体验之前根本毫无意义。

此结果所造成的现象,便是无法铲除明明只要进行突击就会马上溃不成军的敌方铁炮队,最终导致全军士气受挫而吞下败仗。

「不过我看你还很年轻,难道已经上过战场了?」

即便考量到香人看起来都特别年轻,不过吉诺仍显得年纪尚轻,依我之见最多二十五岁左右。

刚克伯父战死的那一役是发生在十年前,怎么算都不太对,难道在基鲁希那是二十岁以下的人也能上战场吗?

「是的,家父于十年前的战争中负伤后便卧病在床,在五年前与世长辞。我在这之后曾多次调动继承的骑士团出征试图夺回故土,不过说来令人汗颜,获得的战果都不太理想。」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西雅尔达王国在这十年间是过着与战争无缘的生活,可是国境与敌国相连的基鲁希那王国就并非如此,吉诺一直很努力发动局部战争。

换言之,吉诺就是像这样不断挣扎才导致资金见底。恐怕是变卖家产才有钱聘雇士兵吧。

「依照你实际战斗过的经验来看,对付铁炮最为有效的战术是什么?」

「当属地洞战术与奇袭战术。」

吉诺马上给出答案。

「地洞战术是?」

「就是于己方阵营内挖土,临时造出坑洞。」

这句话指的应该是壕沟。

「铁炮的难缠之处就是盾牌挡不下来。不同于箭矢,易于携带的大型木盾会被当场射穿,虽然盾牌添加厚实铁板是可以挡住,可是把这种盾张设于全军正面的做法又不切实际。」

说得没错。

铁盾很重,这会导致移动速度本就迟缓的步兵更是慢得跟蜗牛没两样,而且铁非常昂贵,费用上根本承担不起。

尽管也能把木盾加厚,或是将树干并排连接造出类似一座墙,然后往前推动来应战,但此做法无非是纸上谈兵。除非士兵们都力大无穷到与大猩猩没两样,偏偏现实并非如此。

「因此我才建议挖坑躲入洞里。毕竟铁炮的弱点,就是子弹只会平飞。」

「不过躲入坑里就无法进攻了,另外……」

「会遭敌军围攻对吧。」

被吉诺先说出来了。

「没错。」

一旦机动力下降,就很容易遭到包围。

在野战中被敌军围攻,以战况而言是无比糟糕。原因是我军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在没有退路的情形下,士兵们将会害怕到失去理智。

另外当两个圆重叠在一起时,单看面积是外圆比被围住的内圆更广,内圆能争取的面积就是比较小。

换言之,就是内圆能正面迎战的范围将更狭窄,这在战场上会造成相当巨大的影响。就算我军人数比敌方多,也比敌军更训练有素,最终仍会陷入对方能让五千人从正面进攻,反观我军只足够派出三千人应战的窘境。

说穿了就是面临我军被敌人牵制于一处,最终遭人各个击破的诡异状况。

被敌军包围的原因有许多种,其中最典型的案例莫过于机动性。假设敌军的机动性高达我军三倍,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阻止敌方绕到背后。

正如吉诺所言,躲进地洞里不失为是个好方法,不过这么做只是龟缩在原地任人摆布。

「这部分可由驱鸟弥补,对抗铁炮唯一有效的手段就是骑乘驱鸟发动突击。」

「嗯。」

从古至今的基本战术,就是利用骑兵来包围敌军或阻止己方遭受包围。

「可是这战术在我方进攻时无法使用,理由是地洞在敌人撤退的瞬间就会失去功能。若有实例可供参考就好了。」

吉诺是挥军夺回失土,这与香人近年战争的性质是截然不同,属于进攻的一方。

「你曾向贵国女王或其他人提议过吗?」

「在我离开里佛尔姆之前,曾于各将家、女王陛下和王夫殿下都在场的会议上提案过,但最终只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便无疾而终。当然会有这种结果也是莫可奈何。」

这么说也对。

托贾家在众将家之中等同于失败者,其家主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在会议里提出奇葩的构想自然是不会被当一回事,最终只会被人一笑置之。

「但我认为此战术满有可行性的。」

「是吗?」

「不过骑士团本质上是个东拼西凑组成的军团,即使你提出了也绝无可能通过,毕竟他们就只会实行各种俗套的策略。」

倘若全军只有一名领袖,指挥权都掌握于此人手中,只要说服他就可以放手执行。先撇开游说恐怕难以成功这点不提,这样至少还留有一丝可能性。

不过基鲁希那的军队和西雅尔达一样,是由多个将家组成的联军,就算由其中一人担任领袖,他也只是类似议长那样,并非拥有绝对的指挥权。

当军队的领袖多达五至六人,想让这群人都赞同如此奇葩的计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即便有人支持,但仇视他的另一人肯定会说「不不不,我反对」这种意见,将导致讨论永无交集。

唯有俗套的计策,才有办法让能力参差不齐的凡夫俗子们达成共识。

「您说的是,其实大家到头来都没在认真听我解释。」

「可是此举并非毫无意义,或许有些人会因此受到感化,你在会议里撒下的种子已成功于对方心中开始发芽也说不定。」

「……嗯,或许真是这样吧。」

「会觉得我的安慰很多余吗?」

「不,我的心情舒坦多了。」

「这样啊。」

语毕,我从袋子里取出的面包,以短刀切下拿来夹肉。

吉诺手中的那块肉已经烤到全熟了。

我把面包递给他。

「我开动了。」

吉诺迅速用面包夹住肉,把肉从铁签上取下后,马上张嘴咬下一大口。

大概是太饿的缘故,只见他一脸幸福地细细品味着食物。

看他还吃得真香耶。

「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写介绍信,让你能前往霍乌家应征职务。」

「咦!? 唔……咳咳咳咳!」

吉诺当场被食物呛到了。

「……虽说你最终能否被录用仍得由家主决定,不过至少能见上家主一面。」

我还是先别透露自己是家主的儿子好了。

「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真是太感激您了。」

「是吗?那等我吃完饭就帮你写。」

用完餐后,我写好一份简单的介绍信。

隔天,在吉诺的目送之下,我从森林中驾着星屑再度飞向天际。

◇ ◇ ◇

四月九日这天,我终于抵达基鲁希那王国的首都里佛尔姆的上空。

基鲁希那王国的首都,里佛尔姆是一座雄伟的要塞都市,不同于至白是除了面海的港口以外皆由城墙所围绕。

尽管城墙内挤满了建筑物,可是相较于没有城墙限制能自由增建房屋的至白,此处的都市圈是小了一点。对于看惯至白的我而言,这座充满高楼建筑物导致绿意不足的都市是略显拥挤。

我从空中简单确认完几处重要据点之后,随意在王城附近找了一处空地让星屑降落。

「呼。」

我迅速解开绑带,从星屑背上跳下来。毕竟需要把星屑暂时寄放在王鹫舍里,但由于我是初来乍到,实在不清楚该往哪走。

不过在此之前,已经有人跑了过来。

「喂!你在那里做什么!?」

来者是一名大叔,看起来应该是名骑士。

尽管有点麻烦,我还是得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

「这里不是供王鹫降落的地点!」

啊、原来是这样呀。

话虽如此,这地方从空中观察就像是王鹫起降场。

「是吗?我是来自西雅尔达王国的骑士院学生,因为是首次造访里佛尔姆,所以不清楚当地的规矩,还请见谅。」

「你是骑士院的学生?」

大叔立刻皱眉。

「希望有王鹫舍能暂时安置一下我的王鹫。」

「目前正值战争时期,王鹫舍没有多余的空间让学生来游山玩水。」

还真是完全不讲情面。

嗯~可能是我的说法有些不妥吧。

「我是根据特殊委托来这里出公差,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给我把它牵到城墙外。」

这家伙搞啥啊,真是有够麻烦。

「请你看一下这个。」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嗯?」

「请别多问先看完再说。」

大叔收下纸张开始阅读。

他在看完之后──

「……尽管不清楚缘由,但既然你是西雅尔达女王陛下派来的使者,我等也不便怠慢。」

说了这句话。

我递出的那张纸,是具有与西雅尔达大使等正式使臣相同规格的身分证明文件。

若称之为护照又有点怪,反正文中有以女王之名提到「请勿怠慢此人」这类的内容。

话虽如此,这类文件一般不是我这点年纪的人所能够持有,而且并非随随便便就会颁发,因此大叔会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你是要觐见女王陛下,干脆就使用亲卫师军的王鹫舍吧。」

按照亲卫师军这个名称来推测,八成类似于西雅尔达的第一近卫军。意即我自称是女王的客人,就由第一近卫军负责照顾。

我对这句话自然是没有异议,看来是我找错地方降落了。

「原来如此,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嗯,也只能这样啦。」

大叔一脸嫌麻烦地迈开步伐,我握住缰绳牵着星屑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抵达王鹫舍。

「请问有何贵干?」

一名穿着类似连身工作服的衣物、神情亲切的饲育员开口询问。

这种防脏服比一般衣物松垮,主要是从事会弄脏衣服的工作时,为了避免原先所穿衣物弄脏而直接套在外面。

「我是来自西雅尔达有公务在身的使者,希望能让王鹫在此寄宿一晚。」

「遵命,请问它有无任何癖好?」

所谓的癖好,就是指王鹫的各种习惯。

若有啄人癖这类坏习惯,饲养员在照顾时就必须配戴头盔。

「它是一头懂事的王鹫,没有任何坏习惯。」

「了解,我们会负责照顾好的。」

「有劳各位了。」

我将缰绳交给饲育员,并以熟练的动作迅速拆下王鹫鞍。

「喂,那边的小鬼。」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扭头望去,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站在替我带路的大叔身边。

这位留着一头及肩飘逸长发的美男子,身穿一套带有军装风格并加上金边的时髦服装。感觉是把军中制服私自修改制成的。

由于我不觉得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品味,因此应该不是正规军装,而是添加当事者的癖好。

「请问是在叫我吗?」

我指着自己如此反问。

「没错。」

想想从我入学时救下凯萝以后,已许久没被人称为小鬼了。

「请问有何指教?」

难道我做了什么需要受到谴责的举动吗?

「嗯,其实我在日前失去自己的王鹫,目前需要一头来当坐骑。」

「这样啊。」

我心不在焉地回应,同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所以说,麻烦你将这头王鹫转让给我。」

依照刚才的对话,最终就会演变成这样。因为这跟「我从刚刚就觉得肚子很痛」、「喔~这样啊」、「那我先去个厕所」的情况差不多,让人不难猜出来。

这在演哪出闹剧。

「请容我拒绝。」

究竟是怎样的蠢猪,才会要求刚见面的人交出王鹫啊?

「嗯……」男子摸了摸自己光溜溜毫无一点胡子的下巴。「我并非要你免费提供,而是会支付足够的金钱。」

真好奇这混蛋是哪种类型的蠢猪。

感觉他与多拉截然不同,是个自作多情的蠢猪。

「无论你开价多少钱,我都不会点头答应的。这头王鹫对我而言有如亲兄弟,并非能用金钱交易的存在。」

「真是个没搞清楚状况的小鬼,我国正值战争期间,依你的年纪还不会参军吧?现在是开战中的友邦骑士需要一头王鹫,而且是非常急迫,你可得想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应该要爽快同意此事啊。」

呜哇~这家伙百分之百是个脑袋有洞的人,就是一切事情皆以自我为优先考量的那种人。

「这种事与我无关,我是奉西雅尔达女王之命来访贵国,假如你继续任性妄为,将会令两国的友好关系产生裂痕。」

「如果你不想产生裂痕,就给我闭上嘴巴乖乖把王鹫交出来!」

喂,怎么想都是西雅尔达这边不介意发生嫌隙,会为此感到头疼的可是你们喔……

真是懒得理会这种人,我就别鸟他,直接把王鹫交给饲育员吧。

不,依照眼下的情况,若我将星屑寄放在这里,难保这家伙会把它偷走并擅自占有。

「我拒绝。」

「你到底是怎样?我都说了会付钱给你啊。」

糟糕,对话已陷入鬼打墙,想发问的人是我才对吧。

「唉……要是你有钱的话,大可去找别人买啊。」

「目前正值战时,哪里会有多的王鹫卖我。」

怎么?一头多余的都没有吗?

既然方才这家伙提到他刚失去王鹫,十之八九是骑乘技术太差毁了王鹫,所以骑士团才不想拨给他吧。

我是不清楚他隶属哪支骑士团,也不知他流有怎样的血统,可是被人这般排斥的话,肯定也没有多大的来头。

「总而言之,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麻烦你别太超过。」

「你才是不要太超过喔,稍微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如何?」

吼~真是有够麻烦。

居然打算与我争执?

「你少在这边纠缠不清,我已经严正拒绝了,麻烦你赶紧死心。」

「够了!快把王鹫交出来!」

男子逐渐逼近。

缰绳目前是被傻在原地的饲育员大叔握于手中。

难道他打算硬抢?

于是我运用体重使出一记正踢,踹向男子的肚脐处把他踢飞。

「呜!」

男子被踹飞后,以躺倒的姿势让背部重摔在地。

「你是小孩吗?这种举动太幼稚了吧。」

远观这场骚动的士兵们都面带愠怒,纷纷将手摸向腰间的佩剑。

被我踹飞的男子也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来。

「你这个混帐~……」

给我等一下,先找碴的明明是你。

我才是被害者喔。

「喂!给我拿下这小子!」

男子环顾四周,拔出短刀并如此下令。

周围的士兵逐渐群聚过来。

他们打算逮捕我吗?

就算我再三忍让,终归是有所限度喔。

这是啥鬼国家啊。

「听着!!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扯开嗓门怒吼。

面对这冷不防的大声质问,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全身一颤。

「我叫做悠里-霍乌!西雅尔达王国的将家之一,霍乌家的嫡长子!! 难道基鲁希那的骑士们都忘了自己欠下霍乌家何等的大恩吗!?」

我怒视四周喊完后,众人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有人出言不逊喊我是小鬼也就罢了,如今还无故找碴,欲抢夺等同骑士灵魂的王鹫!此等行径简直是不知羞耻!!」

我拔出短刀。

一个箭步将刀尖对准男子。

「若是你执意夺走我的王鹫,就跟我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既然你已先拔刀,本该就是有此打算吧!」

这家伙之所以率先拔刀,只不过是想唆使认出他的骑士们来个以多欺少,借此逮捕我才有恃无恐。

换言之,他根本没胆与我来场以命相搏的决斗。

「唔……」

「来啊!有种就应战啊!」

男子慢慢地放下短刀。

「怎么啦!? 没胆了吗!?」

「啐……」

居然还露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找台阶下的孬样。

「要是你不敢应战的话,就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彷佛驱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啐!」

男子再次发出咂嘴声。

怎么?这是他的习惯吗?

「死小鬼……给我走着瞧。」

男子甩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喂,站在那边的。」

我喊住之前位在男子身边、帮忙带路的大叔。

「把刚才那人的名字告诉我。」

「啊、呃~……那个。」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想说。

唉~这里的人还真难搞耶~

「无论方才那人是谁,倘若身分尊贵就更没道理不透露吧。还是该男子的身分不便在贵国内提及吗?」

「绝……绝无此事。」

「那你老实交代也完全没问题。来,快说。」

「……方才那位是近卫军的扎虞-尤塔。」

扎虞-尤塔……

我记下了。

◇ ◇ ◇

当我与托管王鹫的饲育员闲聊并获取情报之际,忽然有一人从王城的方向跑过来。

「呼~呼~……很抱歉打扰您与人交谈,请问您是悠里-霍乌大人吗?」

「是的。」

此人看起来很像是一名文官。

给人一种完全没有练过身体、从教养院毕业便来王城工作的感觉。在西雅尔达王国内,教养院有栋名为青猫宿舍的男子宿舍,那里的学生大多都会担任这类职务。

「请由我来为您带路前往王城。」

原来他是来帮忙带路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礼貌地鞠躬行礼。

在历经刚才的骚动之后,八成是有人去通风报信。

想来还真是有些内疚,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惊慌失措地跑来找我。

「恕我先失陪了。」

我对原本正在陪我聊天的饲育员如此说着。

「是,您的王鹫请放心交给我。」

我简单对饲育员挥手道别后,便提着行李迈开步伐,跟随负责引路的人往前走。

因为行李重量有控制在不会给星屑造成过多负担的范围内,所以东西并不多。

于是我就这么走进王城里。

相较于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城外,里佛尔姆王城内就显得平静许多。虽说还是有些人显得十分忙碌,却没有特别急迫的感觉。

依我的观察,他们似乎正在把守城用的资源从外头搬进来。

「这是为您准备的房间。」

我被带进一间颇为高级的客房内。

嗯~

我之所以来到里佛尔姆,只是因为觉得需要掌握一下王都的地理情况。

而我前来王城,就只是想寄放一下星屑,并无意受人款待住进如此豪华的房间,本打算前往市区随便找间旅店过夜就好。

话虽如此,我若以「不必了,我根本不想接受款待,也不想住在这个房间」这种方式严词拒绝也太莫名其妙,而且十分失礼于人。

「那个,关于晚餐……」

「请放心,我们自然会为您准备。」

唔……其实我想表示自己会去市区找东西吃。

不过对方都为我安排这么高档的房间,至少会帮忙准备餐点。但我原本是想要去酒吧打听情报的。

「在用餐之前,您可以先沐浴并换上我们准备的衣物。」

呃~看见我这身模样肯定会这么说。

原因是我已有五天没洗澡,浑身上下都满脏的。

即便我有多次在河里简单梳洗,好歹不会像是流浪汉,但终归还是略显邋遢。

撇开内裤不提,我身上衣物都没洗过,看在仆人眼中八成很想对我说在洗完澡之前,请别坐在床上或沙发上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你帮忙带路。」

我稍微点了个头。对我来说,要我以这身模样使用此房间也颇尴尬的。

「那么,请随我来。」

在对方的带领之下,我来到很可能是高层人士专用的澡堂。

光看更衣室是与浴室隔离开来这点且内部相当整洁,并不像是供下级士兵使用的澡堂。

带路之人收走我在更衣室脱下的衣物便转身离去。

而我则是浑身赤裸地走进浴室。

在弥漫着雾气的浴室内,有一座跟宿舍澡堂差不多大的浴池。浴池角落有个金属铸造物,其构造是让人从底下生火导热用。

此金属铸造物是由多层板子和柱子重叠构成,让水流过中间来提升导热效果。材质看似是铁或铜,不过高导热的铜属于高级品。

宿舍澡堂内的是铁制品,由于该物不如铜制那般滚烫,因此每晚都会上演两人背对背坐于该区域烫屁股,先忍受不了热度而起身的人就算落败,堪称是脑残到前所未见的比赛。

我用放在附近的木桶舀起热水冲洗完全身之后,才进入浴池里。

「……呼~」

我将湿热的空气大口吸进肺里,这才全身放松下来。

啊~真温暖~身体都暖和起来了~

尽管落魄到无法洗澡的野外之旅也不赖,老实说我是满喜欢的,不过在这么豪华的浴池里泡澡真叫人通体舒畅。

我泡澡经过五分钟左右,当骨子里也开始暖和时──

「嗨。」

忽然有人从烟雾的另一端向我打招呼。

虽然我早就发现浴室内已有其他人,却没料到对方会主动攀谈。

「……你好。」

这种时候摆出有些冷漠的态度应该无妨吧,反正没必要跟对方打好关系。

「你就是悠里-霍乌吧。」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感觉满吓人的……

「嗯,是没错啦……」

「我们的人似乎在不久前冒犯到你了。」

怎么?消息还真灵通耶,感觉从骚动发生到现在还没经过一个小时……

「没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别偷走星屑就无所谓。

「我收到报告指出你似乎是勃然大怒,请问当真没有生气吗?」

既然是收到报告,代表此人是那个笨蛋的上司吗?

意思是这人提前从女仆或其他人口中得知消息,便先一步来到澡堂等我吗?

现在是啥情形?

想想引导我来这里的是那位文官,出现这种结果也不足为奇。

「因为那个人纠缠不清,所以我只是认为表现出怒意能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毕竟不管在哪里,总会有那种一看对方隐忍就得寸进尺的家伙。」

「呵呵呵……这话说得真犀利呢。」

男子不禁苦笑,但没有丝毫不悦的感觉。

果然那人本来就个素行不良的家伙。

「我的确有点不开心,也真的稍微动怒了,但是没有达到火冒三丈的程度,只需睡一晚就会消气,所以无须特地来讨好我,等到明天我便会忘记此事。」

当时我发飙的情绪,有一半以上都是装出来的,根本不必过度在意,而且我也没大牌到需要对方上司在第一时间赶来澡堂赔罪。

毕竟我又不是不容冒犯的一国之君或是王族什么的高贵身份。

「这可不行,毕竟国家也有颜面要顾,即使你说不需要道歉,我方仍得派人带礼物登门致歉,而这就是所谓的外交。」

嗯~真麻烦耶。

我明白国家很看重社交礼仪,问题是我觉得不需要啊。

「其实那个人说得也有些道理。」

「是吗?」

神秘大叔表现出好奇的态度。

「若有年轻人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来战场游山玩水,自然而然会被当成碍眼的存在。若是再给对方增添多余的困扰,那就当真只是来碍事的,而这才是骑士之耻。」

以这种说法来推辞应该最为正确。

「嗯……原来如此。」

「如果是庆祝旗开得胜的宴会,我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重点是收下礼物的话,就得让星屑帮忙运回去,这样会给它造成负担。

纵使请对方寄送回去,可是陆路现在已被难民们挤得水泄不通,即便能另外花钱找人代为运送,不过一想到我的东西就此化成堵塞交通的原因之一,我就觉得良心不安。

「那么,至少让我们招待你吃顿晚饭吧。」

咦?为何得出这种结论……?

为了替闯祸的部下赔罪,上司邀请对方吃晚餐。

嗯,这也不无道理啦。

「真的不必这么客气也没关系喔。」

想想文官说过城里有帮我准备餐点。

「这顿晚饭对我方而言并不算是损己利人的举动喔,悠里公子。」

嗯?

此话怎说?

「我知道你不想造成多余的麻烦或打扰,但你这么想就错了。如果就这么让你离去,等于是我们冒犯完对我国有大恩的刚克阁下的侄子却没有任何表示,一旦日后前来增援的西雅尔达援军得知此事,不免会产生竟然是来这里保护一群无礼之徒,还要荒谬到为此赌上性命的想法。而且这情形绝不会是个案,军队之中一定会有人这么认为。」

啊~这么说也对。

「这样将会给我国带来重大的损失,但只要我国尽心款待来向你赔罪,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换言之,我国也能因此得到好处。」

照此情形看来,反倒是我思虑不周。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我接受邀请。

虽说我是很不情愿,却也是莫可奈何,毕竟这位大叔分析得很有道理。

尽管我不习惯接受款待,不过身为事发原因之一,总得为此负上相应的责任。

外加上我好歹是观战队的队长,必须圆融处理眼下的状况。

「那么,这下得通知王城说不必帮我准备晚餐了。因为我对里佛尔姆的环境并不熟,请问我该找谁说一声呢?」

「什么……?哈哈哈!」

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开怀大笑。

「请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呵呵……不,你并没有说错什么,想想我到现在还尚未自我介绍。」

「嗯。」

这人究竟是谁?

不,至少能看出是个高等贵族。

「我是本国女王的夫婿。」

「咦?」

女王的夫婿?那不就是王夫吗?

「所以你先待在房间里就好,之后会再找人通知你,毕竟这里就是我家呀。」

唉~……

这么说也对。不过这个大叔是怎样?真没想到他居然是王夫。

话说回来,基鲁希那的王夫确实依然健在。

由于凯萝的老爸年纪轻轻就病逝,因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夫。

可是像这样被王夫邀请共进晚餐──

想想我真是个与王族用餐这种事很有缘的人耶。

我回到房间后,换上女仆送来的衣物,在对方的带领之下前往王城深处。

此处的构造与至白的王城一样,有分成公务与私人两大区域,途中有穿过一扇卫兵在旁看守的巨大门扉。

穿过门扉稍微再走一段路,我被带进一个房间。

房间内已坐着三个人。

第一位是先前见过的大叔,另一位是与大叔年纪相仿的妇人。她既是我见到的金发碧眼女性四号,也是一名称之为妇人会令我内心有所抵触、外表显得相当年轻的女性。

最后一位则是金发碧眼女性五号,看年纪明显是个少女。

五号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是四号与王夫殿下的女儿,容貌可说是和两人极其相似,感觉应该比我再年轻几岁。

可是她有别于凯萝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与我对视。她似乎相当怕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由于西蒙娜女王的两位女儿都很外向,因此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类型。

虽然我在内心将两人称为四号跟五号,不过仔细想想,我其实知道这位女王与她女儿的名字。

她们分别是扎瑜芭陛下和缇露儿殿下。

「幸会,向三位请安。」

我进入房间后,以基本礼节向三人行礼。

立场上经常与女王见面的人,是可以不必单膝跪地行礼。

尽管这是我们首次会面,不过我是受邀前来,撇开在王座厅觐见时不提,在这种小型餐宴里行大礼是有点不合时宜,相信这么做应该不至于有失礼数。

现在回想起来,我首次接受西蒙娜女王邀请时,在行礼的方式上有点过于隆重了。

「我是来自霍乌家的悠里,今日受邀前来与诸位共进晚餐,真是令我不胜惶恐。」

至少在打招呼的措辞上还是慎重点。

「免礼,尽管放轻松就好。」

得到扎瑜芭女王的回应,我才结束行礼站直身子,接着女王将五指并拢的手掌翻开一伸,示意我坐在她对侧的座位上。

「恕我失礼了。」

我拉开椅子就座。

因为已经打完招呼,我稍微观察室内,发现这里出乎意料地是个小房间。

此处不太像是餐厅,面前的圆桌只足够容纳四个人左右,品质精良的壁纸上挂着油画,天花板则挂着一盏已点燃蜡烛的小水晶灯。

由于王室的私人领域不会用来举办人数众多的大型晚宴,因此这空间应该就很足够了。

王夫开口说:

「我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而你应该也认识我的妻子才对。至于坐在你左手边的是我们的女儿。来,你快自我介绍一下。」

随即如此催促缇露儿殿下。

「啊……那个……」

缇露儿殿下的嗓音细如蚊蚋。

唔、嗯~

她很怕生吗……?果真是我国王族里所没有的类型。

「我认得公主殿下,您就是缇露儿殿下吧。」

我轻轻一笑,不着边际地帮忙解围。

老实说我也不擅长与首次见面的人轻松聊天,所以能理解她的感受。

「……啊、是。」

「对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真令人钦佩呢。」

扎瑜芭女王说道。

「这点程度不算什么,毕竟殿下将来会成为基鲁希那王国的女王。」

「确实如此……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向你赔罪,听说我国的亲卫队员居然有眼无珠冒犯到你。」

啊~说的也是,这可是此餐会的主要目的。

从邀请的动机来考量,若是等到晚餐结束后才说,将会给人一种顺带道歉的感觉,也就失去这么做的意义了。

话说回来,这位女王陛下看起来莫名严肃,跟个性偏向柔和的西蒙娜女王是截然不同。

或许凯萝长大之后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先前已与王夫殿下提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事情似乎闹得有点大,但我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损失。」

「是吗?能听到你这么说,对我国而言值得庆幸。」

毕竟这件事原本可能算得上是外交问题了……

原因是我的家族血统颇为尊贵,所以多少会被两国放大检视,而现在正处于外交方面不能出错的时期,因此女王这么做是相当正确。

「不,该道谢的是我国才对,我没带一兵一卒就前来战场乱晃,完全只会给贵国增添困扰。女王陛下宽宏大量地同意我这么做,我可是感激都来不及,岂有资格动怒。」

我顺便以常见的客套话当作回应。代表观战队与人打招呼一事,这样就应该差不多了吧。

事实上在正式率领队伍时,我并不打算前来里佛尔姆,反倒会绕道而行。理由是观战队不是来观光,另外这么做也会对军团造成妨碍。

按照此行的作战目标,我会挑选能避免与实际交战之军团有任何接触的路径行走,最理想的状态便是出发、观战然后返还。

看在我国女王的眼中,或许会认为都已经花大钱派兵前来支援,没必要这么百般顾虑,不过我的看法是恰恰相反。

我国派遣观战武官的这种行径,对方没嫌弃也就罢了,别奢望他们会盛大欢迎。倘若我们还白目到自以为是英雄般地逛遍各大都市,最终只会惹怒对方并引发争议。

「对我国而言,你率领的队伍若能从中受益良多,对未来将会大有帮助,因此你不必客气。」

「谢陛下。假如到时有任何需要,恳请陛下能多多关照。」

「嗯……比起此事,你今日就好好享用餐点,我已吩咐厨师务必精心准备菜肴。」

这还真令人期待耶。

虽然我很想说身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只会令人食不知味……但我最近几乎没吃过一顿常人应有的餐点,所以现在是真心十分期待。

前菜是仔细清理过的芜菁搭配红肉鱼薄片佐清爽酱汁,在我全吃下肚之后,便送上用肉料理而成的主餐。

「这是炖驯鹿肉。」

女仆端来一盘淋上某种酱汁的炖肉料理。

听介绍是驯鹿肉。

因为驯鹿是栖息于比西雅尔达王国更北边地区的动物,所以我从未吃过驯鹿肉。

乍看之下是……光滑的红肉,与鹿肉很相似。

不,驯鹿也属于鹿类,因此这同样是鹿肉。总而言之,外观跟红鹿或驼鹿并无多少区别。

「看起来真可口,那我开动了。」

我用刀子切下一块放入口中,口感有别于一般鹿肉,带有独特香气的油脂在嘴里扩散开来。

肉炖得很软嫩,酱汁里隐隐参杂着一股酒香。

尽管香气独特却不腥臭,八成是使用调味料仔细炖煮来去腥吧。

「如何?」

女王陛下开口询问。

「非常美味。」

语毕,我才想起应该形容得仔细点。

「这是我第一次品尝驯鹿肉,它带有一股北境大自然独有的特殊风味。」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老实说,口味独特的肉在仔细去腥后也挺不错吃。这感觉就像是补充了在漫长文明生活里所缺失的营养,让人沉浸在截然不同的喜悦之中。

「嗯,是吗?能令你如此满意真是再好不过……对了,关于方才的话题……」

「是。」

我吃下切成一小口的肉并出声回应。

将肉切成小块再吃的做法与其说是餐桌礼仪,不如说是有其必要,像这样吃进嘴里不仅能减少咀嚼时间,还可以流利地与人交谈,进而实现边用餐边交谈的情况。

「依照你先前所言,你似乎是沿途在森林里露营,最终才抵达这里吗?」

「可以这么说。由于季节的关系,一路上还满寒冷的。」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霍乌家的人,可谓是胆识过人。」

王夫这么说。

自我有印象以来,还是头一遭被称赞说胆识过人。

「王夫殿下过奖了,露宿森林这点小事是任何一名商人都会经历过。」

重点是行军与野营是密不可分,因此我在骑士院里有接受过相关实习。

但当时好歹是包含帐篷在内等露营道具皆一应俱全,相较于这趟随处就地扎营的旅行是没那么难熬。

不管怎么说,我都即将年满十八岁,倘若还无法独力完成这些事情就太丢人了。

「话虽如此,我可从未听闻有哪个将家的继承人会独自踏上旅程在外野营。」

想想我也没听说过耶。

不,虽然没听过,但我可是亲眼见过。顺带一提,此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话说我在途中遇见一位名为吉诺-托贾的男子,他可是正在进行比我更严苛的旅行。」

等我说完后,这对夫妻先是稍稍睁大双眼,接着很有默契地闭紧双唇。

这夫妻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耶。

「你见到他了吗?」

「是的,当我在森林中扎营生火时,他从树林里走出来,并询问我能否共用营火过夜。」

「关于此事……」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啊~依照我刚刚的讲法,好像是吉诺给我带来困扰了。

「并不是他没考虑要自己生火,而是认为两人共用营火,可以使用的木柴就会加倍,对双方都有好处,于是我们就这么聊了一晚。」

我稍微帮吉诺辩护,至于细节应该就不必提了。

「嗯……这样啊。他平安无事就好。」

「虽说是平安无事,他于途中却不曾在旅店过夜,单靠弓箭抓捕猎物来果腹。」

「原来如此。」

感觉他们没有想多聊此事,只以简短的回应草草带过。

两人似乎很诧异我居然会巧遇吉诺,但吉诺是以何种方式旅行就一点都不在意了。

对他们来说,已将吉诺当作是不存在的人。

「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哪里不舒服,请二位宽心。」

「……」

这对夫妻不知为何突然陷入沉默。

想来是不想与他国的人聊起此事吧。

「瞧他准备前往西雅尔达,为了让他方便找工作,我写了一封给家父的介绍信送予他。若是顺利,他或许会被霍乌家收留。」

尽管此事不必特意告知应该也无所谓,不过我仍姑且提一下,以免日后节外生枝。

「嗯,那就好,想想他至今是十分辛苦,希望今后能过上好日子。」

看样子大概不会有问题。

只是嘛,我也不敢保证路克会录用吉诺。

这怎么行,此人可是掌握了不该知晓的机密情报,请立刻把他交出来,即使是尸体也无所谓,哇哈哈。

幸好没换来以上这种吓人的回应。

「失礼了。」

仆人收走原本装有美味驯鹿肉的空盘子之后,随即送上新的料理。

「这是香草盐烤姬鲷。」

女仆推着推车过来,为所有人介绍菜色。

在掀开盖子后,大盘子里装着一个用盐巴组成的半球体。

敲碎盐巴后,从中冒出一阵热气,能看见半球体内藏着一条完整的姬鲷。

女仆使用刀子和扁汤匙将料理分装成四盘。

居然是盐烤鲷鱼。

每逢这种时候我都不禁心想,香人的国度对吃这方面着实是下足了工夫。

真亏他们在无法取得各种香辛料、来自赤道的热带水果以及风味强烈到又被称为五荤之葱蒜等物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料理。

上菜顺序是以女王陛下为首,接着是王夫,之后是我……看这情况是依照顺时针的方向端上桌。

盘子轻轻地放在我面前。

「这让我不禁想起昔日与刚克阁下一同用餐的时候。」

大叔忽然说出这句话。

仔细观察,他露出感触良深的神情。

想想刚克受到相同的款待也不足为奇,况且他不同于我,确实是赌上性命率带领援军前来,理所当然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刚克阁下当年见到缇露儿时,不禁惊叹说与他的女儿十分相像。话说回来,你和他的女儿应该份属堂兄妹吧。」

我听完不由得想歪过头去。

接着我扭头望向缇露儿。

嗯~……她跟夏姆……很相似吗?

有吗?

缇露儿在感受到我困惑的视线后似乎觉得很惊慌,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去。

的确夏姆在遇见陌生人时并不会表现得特别友善,但也没有怕生到这种地步……

难道在刚克眼里,只因为两人都完全是室内派的小女生,才觉得她们很相像吗……?

「你怎么了?」

「啊……呃~不好意思,是说舍堂妹吗?嗯,她叫做夏姆,跟我非常要好。」

「这样呀。或许你已听说过,其实我与刚克阁下早在上上一次的十字军入侵时就已经认识了,但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一军的统帅……」

上上一次的十字军入侵,以格拉人而言是第十三次十字军出征,那可是距今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场战役对位于基鲁希那东侧,名为达菲迪的王国造成致命性打击,准确说来是替该国划下句点,就此灭亡。

相传情形与这次一样,导致大量难民涌入。

刚克在那时理应正值青年时期,原来他有参军呀。

「原来如此,听起来真令人好奇。」

「等我们下次再相见时,刚克阁下已身为人父,他曾说一定要为孩子们争取更多的和平时间,而我当下是万万没想到他后来会采取那种行动……」

……原来还有着这样的动机啊。

确实正如刚克所说,多亏他令第十四次的十字军出征受挫,我才得以拥有长达十年的和平时光。

想想真的得好好感谢他才行。

若是刚克没能逼退敌军,真不知现在会变成怎样。撇开上述想像不提,刚克死后由路克继任,现在已顺利重建骑士团,刚克的目标有得以实现。

尽管结果的确是皆大欢喜,不过一想到王鹫突击是个充满风险的作战计画,我实在不得不产生质疑。

「托刚克伯父的福,我和堂妹确实过着安逸的校园生活,想必刚克伯父也算得偿宿愿。」

「能听你这么说,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假如我有能力的话,也很希望能为贵国的战事提供助力,无奈我还有待磨练,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姑且以圆融的说词表达内心感受,只不过把话接往错误的方向会令我很困扰。

「嗯,你不必过于逞强,毕竟你队上有身分高贵之人,万一出事的话,我等将无颜面对贵国。」

此处所指的身分高贵之人,无须多言就是凯萝。

其实我队上的所有成员都是身分高贵之人,但还是不能与凯萝混为一谈。

万一凯萝真被人绑架或沦为俘虏,他们与其说是无颜面对,不如说是在还有机会救回凯萝的情况之下,将会被迫出兵也说不定。

这么一来,只会令他们伤透脑筋。

即便我无法肯定这段发言是否有考虑到这部分,但王夫有可能是想叮嘱我别节外生枝给他们制造麻烦。

「话说回来,这道鱼料理真是一绝呢。」

虽说料理很美味,不过这种场合总是让人很费神。

「那么,承蒙诸位今日的款待,真的是感激不尽。」

「嗯,你回房间的路上仍需注意安全。」

女王说。

「记得你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吧?我会吩咐王鹫舍的人提早喂食饲料。」

王夫的这份好意,老实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多谢王夫殿下,确实助益良多。」

「若有需要的话,我能命人送酒至你的寝室……」

「尽管机会难得,但我是真的不喝酒……」

或许他们以为我只是不愿在他人面前饮酒吧。

事到如今,我决定直到二十岁之前绝不饮酒。况且我现在破戒的话,宿舍的同学们肯定会趁机笑话我。

「那我先失陪了。缇露儿殿下,今日能和你一起用餐真的很愉快,晚安。」

我姑且与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少女打声招呼。反观少女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神色,只是礼貌性地朝我一鞠躬。

我随即转过身去,在仆人的带领之下返回寝室。

老实说我是想多住一晚,留在里佛尔姆城内打听消息,但接下来又必须赶往国境附近寻找适合扎营的地点。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还要返回学院担任面试官。因为行程相当紧凑,令我不得不明天一早就出发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