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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喀当、喀当。

白木摇椅在屋檐下发出轻快的声响。

晚秋柔和的日照透过柏树树梢投射过来。晚风渡过遥远的湖面吹拂到身上。

把脸颊靠在我胸口暂做歇息的女孩发出微微的鼻息。

充满黄金色彩的静谧时光就这样逐渐流逝。

喀当、喀当。

我一边摇着椅子,一边静静抚摸她栗色的头发。即使在睡眠当中,她的嘴唇依然露出轻微的笑意。

此时一群小松鼠正在前面的庭院里嬉戏。背后厨房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炖肉。我打从内心期盼着,以这座位于森林深处小房子为中心的优雅世界,能够像这样永远持续下去。但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喀当、喀当。

每当椅脚发出声音,时间的沙漏也不断跟着流逝。

为了抵抗这种情形,我准备用力抱紧躺在我胸口的女孩。

但是两腕却只能空虚地抱住空气。

我猛然睁开双眼。前一刻还与我肌肤相亲的女孩,下个瞬间便像烟一般消失不见。我撑起身体,看着四周围环境。

夕阳的颜色简直就像舞台布景一般愈来愈浓厚。悄声接近的黑暗,将森林整个吞噬。

我在逐渐变冷的风中站起身,呼叫着她的名字。

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松鼠群消失之后的庭院、背后的厨房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不知何时,住家附近已经完全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小屋子的家具与墙壁就像纸工艺品一样,不断地倒落并且消失。不久之后只剩我和摇椅被留在黑暗当中。明明没有人坐在上面,椅子却依然不停摇晃着。

喀当、喀当。

喀当、喀当。

我闭上眼睛、捣住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由于我的呼喊声实在太过于真实,所以就算清醒之后,也不知道那只是在梦中的呼喊,或是自己确实大声叫了出来。

我依然躺在床上,试着想要回到刚刚梦境的起点而暂时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才宣告放弃并稍微撑开眼睛。

映入视线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壁板,而是由细长木板贴合起来的墙壁。床的材质也不是凝胶,而是上面铺有棉质被单的床垫,当然手腕上也没有点滴或者注射器。

这里是我——桐谷和人在现实世界里的房间。

我撑起身体之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在这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铺的是现在十分难得一见的天然木地板。整间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电脑桌、壁橱,以及如今我正坐在上面的铁管床三件家具外,别无他物。

直立式壁橱中层里,放着一个深蓝色的老旧头盔。

这个名为「NERvGear」的东西,是将我困在那个假想世界里长达两年之久的完全潜行式VR连接装置。经过漫长的苦战之后,我好不容易从这个机器里被解放出来,也才能过像现在这样,用眼睛、用触摸来感受这个真实世界。

是的,我成功回来了。

但是与我一同战斗且心灵相通的女孩却……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视线从NERvGear上面移开后站起身来。接着往挂在床对面的镜子瞄了一眼。埋在镜子里的EL面板在我脸上显现出现在的日期与时间。

二○二五年一月十九日,礼拜天,上午七点十五分。

回到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两个月时间,然而我现在都还无法习惯自己的这种姿态。虽然过去曾经存在的剑士桐人与现在的我,桐谷和人基本上有着相同的容貌,但暴跌之后仍未恢复的体重让T恤下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显得相当虚弱。

我注意到镜子里头自己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于是便用右手将它们擦掉。

「我变成一个爱哭鬼了……亚丝娜。」

当我嘴里这么说完后,便朝着房间南侧的大窗户走了过去。两手将窗帘拉开后,冬日早晨略为温和的阳光马上将房间里染成一片薄薄的黄色。

***

桐谷直叶敏捷地踏着庭院里的霜柱,让地面发出一阵沙沙的悦耳声。

前几天下的雪虽然都已经融化,但一月中旬的早晨空气依然相当冷冽。

她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边缘停了下来后,先将握在右手上的竹剑靠到旁边的黑松树上,之后为了将残存的睡意从身体里赶出来,开始大口地深呼吸,再将两手放在膝盖上,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身上仍然有些僵硬的肌肉开始逐渐恢复弹性。随着血液开始慢慢流过脚指、阿基里斯腱、小腿等部位,身上也有了一股刺痛的感觉。

当她将并拢的双手往下伸去,腰部跟着向前倾时——忽然又停止动作。因为她发现朝着池塘探出身子的自己,身影完全映照在今晨刚结的薄冰上。

倒影里的她眉毛上方以及齐肩的头发黑到甚至可以说有些发亮。而同样是深黑色的粗厚眉毛与下方又大又带点好胜气息的双眼,给映在冰面上的少女一种男孩子般的气息。一身复古的白色道服与黑色和式裤裙则更添加了几分阳刚味。

——果然……跟哥哥长得不像……

这是最近常浮现在她脑袋里的想法。每当在洗脸台或是玄关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这个想法便会浮现出来。当然她并不讨厌自己的容貌,而且本来就对外表不是那么在意。但是自从哥哥,和人回到家里来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在脑袋里比较彼此的长相。

——想再多也没有用。

直叶用力摇了摇头之后,再度开始伸展运动。

暖身结束之后,少女拿起靠在黑松树上的竹剑。手掌用力握住竹剑之后,长年使用的熟悉感触便传了过来,她挺直了身体摆出中段的架式。

她用这个姿势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随着气息从正面将竹剑挥下。数只麻雀被撕裂早晨空气的风声所惊吓,从头上的树梢飞了起来。

桐谷家位于琦玉县南部的某个古老城镇。而且还是在保有旧时街道区域里的一栋古老日式建筑。他们家在当地还算是名门,而直叶四年前过世的爷爷,也是个行事带有古风的严厉人物。

他长年任职警察工作,年轻时剑道的技术便已经相当有名。原本期待独生子,也就是直叶的父亲能够继承衣钵,但父亲高中毕业便放弃剑道前往美国就读大学,之后任职于外商证券公司。虽然因为转调回日本分公司而认识母亲并且结婚,但之后也是过着往来于太平洋之间的生活,所以祖父便转将期望寄托于直叶与长她一岁的和人身上。

直叶与哥哥从就读小学的时候开始,便同时开始在附近的道场里学习剑道,但是由于受到担任电脑杂志编辑的母亲的影响,哥哥喜欢键盘的程度更胜于竹剑,于是只学了两年便放弃了。反而原本只是跟着哥哥一起去学剑的直叶,却不知为何特别喜欢这项运动,即使现在祖父已经过世也持续握着竹剑。

直叶今年十五岁。在去年国中的最后一次大赛里拿到全国前几名的成绩,春天时已经确定可以推甄进入拥有知名剑道社团的学校。

只不过——

之前她对自己今后发展从来没有犹豫过,除了原本就相当喜欢剑道之外,能够回应周围的期待更是令她相当高兴。

但是就在两年前,自从哥哥被卷进那件震惊全日本的事件之后,直叶心里便有了难以忽略的动摇,或者也可以说是懊悔产生。自从直叶七岁时哥哥放弃剑道后,两人之间便有了一道很深的鸿沟,而且直叶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去消弭这道隔阂。

哥哥自从放弃剑道之后,便开始像是要填补内心渴望已久的欲望般沉溺在电脑当中。他从小学生的时候便自己用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