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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两位王子敲响钟声(上)

睽违一个月进入王宫。

友盟国高峰会之后,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要事得来王宫,而且现在依旧禁止守护者们与爱理接触。

进入城内,我打开据说弗雷关进去后就不肯出来的房间门。

而弗雷呢,则是躺在王室规格的超大床上,咧嘴笑著看刊载许多街头巷尾谈论的美女演员的杂志。为什么王宫里会有这种杂志?

「什么啊,担心你来看你,结果你过得还真是奢侈耶。」

「喔,这不是小组长吗?唷~」

即使发现我来了,他还是躺在床上随便回应。

「我听说你和吉尔伯特王子打了一架,但看你的样子很有精神嘛。」

「喂喂,你说什么啊。我可是被那家伙打脸耶,要是脸上留伤该怎么办啊。那个笨蛋哥哥,我绝对不原谅他。」

刚刚明明还看著杂志窃笑,弗雷现在像是回想起怒意,丢开杂志转过去背对我。是小孩子吗?

我边叹气,捡起杂志在床边坐下。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吵到打起来啊?」

我试著装若无其事随口一问,弗雷依然背对著我。

「没办法啊,是他先动手的啊。」

「反正你肯定又说了什么挑衅吉尔伯特殿下的话了吧。」

「啥!他事到如今才要我专心做好王子的工作,去和邻国的公主订婚之类的,高高在上地命令我,所以我只是拒绝了他而已啊。」

「咦……?」

我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最近我路斯奇亚王国的王子们的确接连订下政策联姻的婚约。弗雷是这国家的五王子,在这种时候出现政策联姻的话题也不奇怪。

「这么说来,你曾说过你没有什么身为王子的权限。是被设下什么特别的限制吗?」

「嗯~就是那样。七年前,我被剥夺所有身为王子的权利,被赶出这个王宫。因为现在已逝的,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命令。」

「王后大人的……?」

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现任国王有四位妻子,她是其中最为尊贵的王后。

同时,她也是吉尔伯特王子的母亲。

我听说她是位深受国民喜爱,充满慈爱的人物,但很早以前因病去世。这样的她为什么要对弗雷……

「然后呢,弗雷,你要回到王宫接受政策联姻吗?」

「什么?」

弗雷慢吞吞地坐起身,盘坐撑下巴。

「我刚不是说我拒绝了吗?但笨蛋哥哥又说了『再来就只剩下你』之类的话,所以我就回了『不是还有吉尔伯特兄长大人在吗?』」

我惊讶地眼睛不停眨呀眨,静静听弗雷说话。

「听说兄长大人喜欢上那个救世主小妹妹,最近不停闪避政策联姻的事情。那家伙都被救世主小妹妹大大方方甩了耶。」

「什么?被甩了?」

等等,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耶。

「很好笑对吧。那家伙,对救世主小妹妹说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妃子,然后失败了。那家伙真的是笨蛋,有谁会隔著一扇门追女生啊,根本不懂女人心。」

「……」

「然后我笑著指正他之后,他就扁我了。」

「哎呀……那当然会被扁啊。」

吉尔伯特殿下喜欢爱理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但向爱理求婚这件事真的让我吓一大跳。这一幕被人看见,还被弗雷挖苦纠正,嗯,我也能理解他想扁人的心情。

而且说起来,和弗雷同父异母的哥哥吉尔伯特王子,因为以守护者身分向救世主宣誓忠诚,才刚和贵族千金的贝亚特丽切-阿斯塔解除婚约而已。

但是,如果爱理不愿意继续当救世主,吉尔伯特王子也不需要以守护者身分向她宣誓忠诚,也可以再度与其他女性订婚。吉尔伯特王子肯定是因为这样而焦急,才会向爱理求婚,然后很可惜地玉石俱焚了。

总觉得有点复杂,但就是这样。

但吉尔伯特王子被爱理甩了之后仍然爱著她,所以想把找上自己的政策联姻推到五王子的弗雷身上。

「啊啊真是的,那个混帐!明明一直让我远离王宫,事到如今才啰嗦要我有身为王子的自觉!真是的,他以为全世界都绕著他旋转吗?那个蠢蛋!」

弗雷大概又感到很烦躁,气愤地搔乱头发。

我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嗯~~」了一声:

「我很清楚你的主张了,这样听起来你确实没有错。」

「……组长,你能懂我啊。」

弗雷用著难以言喻带有敌意的眼神侧眼看我。

弗雷在王宫里没有同伴也没有后盾,他应该有著很害怕、很悲惨的感受吧。

「哎呀,我跟你认识的时间比较长,也有偏袒自己人的倾向啦。是尤利西斯老师要我来接你。」

「那什么啊,组长是我妈吗?我还真丢脸耶。」

弗雷边搔搔颈后,这句软弱的台词,总觉得很不像弗雷会说的话。

虽然是个不到没用男人的没用王子,但他这一面会诱发女性的母性本能,或许就是他受到大姊姊们喜爱的理由吧。

嗯,我比这个男人小一岁就是了。

「欸,弗雷,你说你小时候被赶出王宫,原因是什么呢?」

和吉尔伯特王子感情会那么不好,肯定也有什么理由。

「我之前也说过吧,我的母亲在王宫里闯了不少祸。」

「那我知道啦……但是,我不懂你和吉尔伯特王子关系会变得那么糟糕的理由。因为同为哥哥的尤利西斯老师就不会对你态度那么糟啊。」

「不对不对,尤利西斯兄长大人超恐怖的耶。我和吉尔伯特大打一架之后,可是被那个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真的弄出真实的『天打雷劈』耶。」

「什么!」

那个温厚的尤利西斯老师会生气,真是难以想像,真的天打雷劈……

弗雷露出费解的表情,沉默了一段时间。

「唉,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接著撩起浏海,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的母亲,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那该不会是第三小组的同学曾经待过的王都孤儿院?」

「啊啊,我想应该是。」

弗雷开始一句一句说起自己母亲的过往。

那位女性名叫拉拉。

拉拉是无依无靠的女孩,她在孤儿院长大,在孤儿院工作。不仅如此还是深受大地与植物喜爱的【地】之宠儿,而且非常美丽。

恰巧到王都来视察的路斯奇亚国王,被她站在墙壁上行走吓到,喜欢上她的美貌以及活泼的个性,决定迎娶拉拉为第四位王妃。

也有人相当反对这位从孤儿爬上王妃位置的女性,但米拉德利多的市民欢欣鼓舞。

因为她原本就是心灵善良、美丽,深受市民好评的女孩。

但是受到国王宠爱,过起奢侈生活的拉拉,逐渐、慢慢地走样了。

自己是特别的。从底端爬上顶端。

是最深受国王喜爱的人──她如此以为。

原本就是个渴爱的人。

或许是这个愿望,以扭曲的型态脱壳而出了吧。

拉拉满心只想著受国王喜爱,早早放弃照顾自己的孩子,只是全心全意琢磨她的美貌。

但国王有四位王妃,并非只有拉拉特别受到宠爱。

拉拉对其他出身自贵族的王妃们抱有扭曲的自卑感,开始觉得她们很碍事。

弗雷当时被丢著不管,代替拉拉照顾年幼弗雷的,就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没错,就是吉尔伯特殿下的母亲大人。

艾莉西亚大人,听说是一位充满自信、高雅,深受国民喜爱的王后。

在生下吉尔伯特殿下之前,迟迟没有怀孕,因此吃了不少苦。

她并没有以公爵家出身的高贵身分,以及王后的地位为傲,只为了国王、为了国民著想,统帅妃子们,关心所有王子,确实做好身为王后的工作。

所以,总是站在国王身边的,是拥有王后地位的艾莉西亚大人。

拉拉慢慢地,开始想要那个「王后」的位置。

开始忌妒起受到所有人景仰,也让国王另眼相待的艾莉西亚大人。

自己才是最受国王喜爱的人。

所以,最适合站在国王身边的人是自己才对──

拉拉开始骚扰艾莉西亚大人。

而且并非直接采取行动,而是对国王倾诉艾莉西亚大人欺负身分地位低的自己,引起骚动,想藉此降低艾莉西亚大人的好评。

对此,高雅的艾莉西亚大人只是冷静地反驳。但国王认为出身孤儿院的拉拉没什么支持者,常常站在她那边。

因此让艾莉西亚大人不停累积精神疲惫,最后卧病在床因而过世。

虽然并非拉拉直接下手,但可说拉拉的恶意是将她逼上死路的凶手。

国王悲伤地哀叹艾莉西亚大人之死,之后拉拉的骚扰行为与做的坏事也被摊在阳光下,就这样被赶出王宫。

恶妃拉拉。被大家如此称呼的她,现在在路斯奇亚王国北方森林的深处,过著受人监视的生活。

「我也懂吉尔伯特讨厌我,和恶妃拉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

弗雷沙哑著声音继续说。

「但是,我也是没得到拉拉任何爱情长大的,她只是把我生下来的母亲。我……我也想过好几次,艾莉西亚大人是我真正的母亲那该有多好。她过世我也好难过。」

弗雷眼神空虚,只是呆呆地看著不知名的方向。

看著过去的某处,让他产生扭曲的那一点。

「没错……那正好是,艾莉西亚大人因病过世的前一天。」

「弗雷?」

「艾莉西亚大人清楚地对我说了,『滚出王宫。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这样。」

「……」

弗雷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

「在那之前,就算我是讨厌的女人的儿子,艾莉西亚大人都和对吉尔伯特一样疼我。但是……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吧。」

接著弗雷露出乾涩笑容,手往后撑抬起头来。

「我知道她讨厌我时,真的大受打击。再怎么说,才十岁就失恋了耶。艾莉西亚大人,是我的初恋啊~」

他这样说著想模糊焦点,看见我表情僵硬还说「喂,这个是笑点耶。」

哪笑得出来啊。

因为我知道弗雷喜欢大姊姊的原因了啊。

与其说他喜欢大姊姊,倒不如说是他现在仍在追寻,孩提时期代替母亲照顾他,他的初恋艾莉西亚大人的身影。

「但是,我是拉拉儿子的事实不会改变。国王应允了艾莉西亚大人的遗言,剥夺我所有权利,把我赶出王宫。而我呢,被四处的寄宿学校丢过来丢过去,最后让我进卢内-路斯奇亚念书。因为很讽刺的,我遗传了母亲的【地】之宠儿体质,稍微有点魔法才华。但我啊,会不会魔法根本无所谓。」

「所以……去年才会留级吗?」

他对魔法没有憧憬、没有热情也没有执著。

感觉卢内-路斯奇亚是关住他的牢笼。

和弗雷相处后我知道,他只要认真,什么事都能做出超凡的结果,他不是会留级的劣等生。就跟先前梅迪特老师曾说过的一样。

但他在重要时刻不认真,或是撒手不管,这肯定是因为幼时遭最喜欢的人否定、孤立的经验,现在也带给他很大的阴影。

他心中有处已经放弃了,放弃自己的人生。

「哎呀,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干劲。也觉得只要一直留级,就可以在卢内-路斯奇亚随随便便活下去。」

「……现在呢?」

我专注看著弗雷,再一次问他。

「现在,讨厌学校吗?」

「……」

弗雷也偷偷看了我。

「还好,现在觉得还挺开心的。第九小组的人,我也不讨厌啦。」

我觉得他像要遮掩害臊,故意很冷淡地说话。听到这句话后,我超乎自己想像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有很不认真的时候,但这一年,弗雷确实为小组做出不少努力。

虽然需要我啰嗦地拖他去上课,替他看报告,帮忙他准备考试就是了啦……

此时,当我低下头时,原本绑成公主头的头发突然散开跑到我眼前。

「?」

弗雷不知为何,从旁边把我绑住头发的缎带拉开,松开我的头发。

「你你、你在干嘛啦!」

真的吓我一跳。

我压住头发抬起头,被弗雷费解的行为吓一大跳。

「哎呀~因为啊,缎带在我旁边飘啊飘的,就让我想要拉开啊……」

「什么啊?」

弗雷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搞不懂他想干嘛。

不知为何把人家的缎带拿在手中把玩,到底是哪里有趣啊?

「真是的。反而是我想得太严重了嘛,如果你还有余力捉弄别人,根本不需要担心啊。好啦,回去了啦,回卢内-路斯奇亚。」

「喔喔。」

弗雷比平常还老实回应,走下床。

但是,感觉看起来有点消沉,是因为原本的驼背弯得更圆吗?

我用力拍他的背要他抬头挺胸。

「啧,很痛耶。」

他还出现这种不良儿子一般的反应,我只好骂他不要咋舌。

我们家这孩子,虽然是个没用的男人,但本性不坏。

「小姐……?」

「啊,托尔!」

走出房间,在外面的走廊上正好碰见托尔。

可以在王宫遇到托尔令人太开心了。因为自友盟国高峰会那晚以来,我就没见到托尔了。

我把弗雷丢在一旁,跑到托尔身边去。

「托尔,好久不见!最近不太有机会见到你,我一直好想你喔。」

托尔无言地惊讶眨眼。

接著慢慢伸手摸我的头发。

「托、托尔?」

「小姐……还真罕见您把头发解开,平常绑的缎带怎么了吗?」

「缎带?啊!」

托尔越过我看弗雷。

与其说看弗雷,倒不如说是看我那条在弗雷手中的黑色缎带。

「啊,这个吗?你们家的小姐太没戒心了,我就在床上替她解开了。因为我很擅长解开缎带啊~」

「你啊,不过只是解开缎带干嘛一副了不起样啊?这谁都做到的。」

我吐嘈一脸得意,搞不清楚想干嘛的弗雷。

托尔脸上挂著虚伪笑容迅速走到弗雷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缎带,又迅速地回来绕到我背后。

「托尔?」

「小姐,请别乱动。」

接著开始替我绑头发,正如他还是我的骑士那时常替我做的一样。

他的手指现在也清楚记得作法吧,手法相当俐落。但对我来说,喜欢的人用手指梳自己的头发,总觉得不太自在,好害羞。

以前明明没这种感觉啊,以前根本不算什么的啊!

「谢、谢、谢谢你托尔!」

我大概红了一张脸,所以低著头道谢。

「请不用谢,您难得有一头美丽的红发,可不能披头散发的。小姐可是欧蒂利尔家的千金。」

「啊!」这句话让我想起一件事,我转过身看托尔。

「托尔,这么说来,你以前曾经说过我的头发很漂亮呢,『只有』头发漂亮!」

「……」

托尔一张笑容僵在脸上。

不知为何,弗雷在他背后努力忍笑。

「小姐,您完全恢复精神了呢。」

托尔突然转换话题,让我「咦?」了一下。

啊啊,对啊,上次见到托尔时,我因为那个金发男子全身发抖无比害怕,那让托尔相当担心。

明明那般恐惧,最近因为爱理不当救世主的事情,耶司嘉主教的斯巴达教育,还有手忙脚乱的小组课题,那男人的存在在我心中稍微变淡了。也或许是我刻意想要忘记吧。

「是、是啊!可能已经恢复精神了!因为最近学校的小组课题很忙。」

「……那真是太好了。话虽如此,还真罕见小姐前来王宫呢,今天是有什么事来王宫?而且为什么在弗雷殿下的房里?」

托尔依旧顶著一张面对外人的客气笑容如此询问。

托尔是怎么了啊?好像戴上一张面具,从刚刚开始表情完全没改变过耶。

「啊,这个啊,我是来接他的啦。听说他和吉尔伯特王子吵到大打一架,那之后呕气闹别扭完全不回学校,所以尤利西斯老师拜托我来带他回去。真的是个麻烦的王子啊。」

「啊啊……原来如此。」

托尔有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弗雷开始在后面发牢骚:「快点回去吧。」真是的。

「托尔,那先再见啰。王子大人似乎不开心了。」

「……啊。」

托尔喊住我。

我一转过头,托尔不知为何在骑士团制服的口袋翻找。

他拿出什么东西,执起我的手,放在我手上。

「这个,给您。」

我还以为是什么,是用可爱黄色包装纸包著的糖果。

这大概是街头巷尾热销的,常见的蜂蜜柠檬糖果。

「咦,可以吗?咦,托尔为什么会随身带著蜂蜜柠檬糖果啊?」

「啊~缺乏糖分的时候会吃,副团长……莱欧涅尔副团长常常分给我们。」

「是喔~谢谢。那我下次做饭团给你喔,包杏桃酸梅的那种!」

「咦……?」

我说完后,托尔惊讶眨眼,稍微红了脸颊清清喉咙后说:

「谢谢您,我等著。最近变冷了,小姐还请注意身体。」

很有优秀青年骑士的架式,手贴胸口对我一鞠躬。

总觉得今天的托尔有点奇怪。

他受伤或生病常瞒著不说,让我有点担心。虽然守护者的工作休息中,是现在骑士团的任务很忙让他很累吗?

「喂~组长,快点回去吧,这种地方我连一秒也不想多待。」

「什么啊,这不是一直关在房间不出来的人说的台词吧。」

弗雷莫名地不停催促我。

然后,明明平常不会这么做,但他现在环住我的肩膀转过去看托尔,不怀好意地窃笑。

而托尔呢,还是那张虚伪笑脸。

托尔曾经是我的骑士,所以对黏著我的苍蝇很敏感。肯定是担心我会不会把弗雷的玩笑话当真吧。

别担心,别担心啦托尔,我能分辨弗雷的玩笑话啦。

「呵呵……那个小哥令人意外地善妒耶,还有看起来占有欲超强。」

「喂,弗雷,你可以别戏弄我家托尔吗?话说回来,托尔和你大概同龄喔。虽然托尔比你更成熟。」

「什么,真的假的?」

我挥掉弗雷搭在我肩上的手时,正好走到王宫内的穿廊前。

「啊……」

从那边可以看见庭园,一位认识的人就坐在喷水池旁,垂头丧气。

那是吉尔伯特王子,看起来相当疲倦。

「……」

我对吉尔伯特王子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为我总是被那位殿下责骂。

但看他那副模样,他也被自己的立场逼得走投无路,因为各种纠葛而烦恼痛苦吧。

生为王子,在拥有华丽人生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连个人的小期待或愿望都难以实现。

吉尔伯特王子应该真的很喜欢爱理吧。

肯定想要守护爱理。

但要是爱理不再是救世主,他就得被迫做出身为王子,而非身为守护者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他或许是我们当中,现在因为立场而最为摇摆不定的人。

离开王宫,回去魔法学校的路上,我向弗雷提议:

「欸,弗雷,要不要直接去魔法垃圾弃置场?」

「呃,你又要去翻垃圾吗?组长,你姑且也算是贵族千金吧,会不会太活泼啊?我可不要啊。」

「怎样都不去?」

「怎样都不去。」

弗雷「哼」地一声撇过头,很坚持不愿意去魔法垃圾弃置场。

看到他的反应,我想起之前在垃圾场看见他那无法理解的言行。

「该不会是之前发现的那个手拿镜有什么秘密吧?你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样子很明显不对劲耶。」

「……」

弗雷的视线往斜上方飘,一段时间后开口说了意料之外的话:

「那个,是以前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

「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再怎么说也曾经是一国王后殿下的东西,竟然被丢弃在那种地方,这真的可能吗?

「但、但为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

「谁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人的手拿镜会被弃置在那种地方。但是,那绝对是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我知道。因为那个手拿镜,是艾莉西亚大人一直很珍惜的东西。」

越听越不安。

我真是的,不知道那是已故王后殿下的物品,就这样把那个手拿镜丢在魔法垃圾弃置场。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在大量的垃圾中也会立刻被淹没。

「那件事,不告诉吉尔伯特殿下可以吗?」

「啥?」

「因为那是吉尔伯特殿下母亲的遗物不是吗?不是可以丢在那种地方的东西啊!」

「谁理他啦,那个笨蛋哥哥。」

弗雷突然变得很不高兴。

在人行道上停下脚步,咋舌搔头。

「啊~啊~受不了了!我要去找漂亮的大姊姊安慰一下,组长你就自己去翻垃圾吧。」

「喂,什么啊,太过分了吧!」

「再见~」

弗雷走上建筑物墙壁,往不知何处逃跑了。

「这家伙真无情……真是太傻眼了,真的是个不良儿子。」

但是在听完他的过往后,稍微能理解他不想要碰触那个手拿镜的理由。

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去魔法垃圾弃置场。

如果那个手拿镜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就更应该在被当成垃圾处理前找回来送回王宫才行。

「我记得应该在这附近耶……」

我独自来到魔法垃圾弃置场。

虽然刚离开王宫,还是一身贵族千金打扮,但也没办法。

无论如何都得再次把那个手拿镜找出来的心情更胜一筹,即使弄脏衣服还是拚命寻找。

但迟迟找不到,虽然是以之前发现的地方为重点寻找。

该不会已经被处理掉了吧……

「在此就交给最擅长找东西的波波太郎吧啵~」

「小小的咚助可以到垃圾世界的天涯海角吱~」

「啊,你们两个!」

波波太郎和咚助从我的裙襬中探头探脑溜出来,说了充满干劲的话之后,就跑进垃圾重重交叠的隙缝中了。

「你们会被压扁啦!快点回来,我拿葵花籽给你们啦~」

我探进垃圾的缝隙中「啾啾啾」的呼唤小仓鼠们,但拿葵花籽引诱它们也不回来,它们是精灵,我想应该是没问题啦……

「喂,欧蒂利尔,你在干嘛?」

背后有人喊我,我抬起头。

不知何时,石榴石第三小组的同学们包围住我。

大概是因为我单独前来,让他们觉得很可疑吧。

话说回来,这些人常常出现在这边耶。

「如果你要使用这里,今天也要找软胶球来啊。」

第三小组的组长丹强迫我缴税,彷佛垃圾国的暴君。

「等、等等!欸,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手拿镜?有个把手,银色的,虽然有点旧了,但边缘的花朵装饰非常华丽。」

「……手拿镜?」

第三小组的同学面面相觑,疑惑歪头。

「你把贵重的手拿镜弄丢在这边吗?」

「哇塞,真的假的?笑死人~」

「所以我就说了嘛,这里不是贵族千金可以来的地方!」

组长丹露出不悦表情,马尔斯姊弟误会了什么而格格笑著。

「我先说,那个手拿镜不是我的……什么,找到了?找到了吗?呜哇啊啊啊,真不愧是我的咚波波!」

两只小仓鼠从魔法垃圾的缝隙中,「嘿咻、嘿咻」把手拿镜拖出来。小小的身体拚命搬运手拿镜的样子好可爱,奋不顾身的样子都让我快哭了。正确来说是真的哭了。

手拿镜平安无事,没破掉也没有坏掉。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我拿出手帕擦拭手拿镜表面,模糊的镜面倒映出自己的样貌。

会被丢在这边应该是魔法手拿镜吧,却没出现类似的现象。

「这个手拿镜,是怎样的魔法道具啊?」

「你不惜弄脏那种轻飘飘衣服也要找到,却连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啊?」

第三小组组长丹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我面前蹲下抽走手拿镜。

接著摇晃、翻来覆去,还确认了手把。

「这个……大概是之前在米拉德利多贵族间很流行的镜子讯息喔。」

「镜子讯息?」

我没听过这东西,但第三小组的成员全部「啊~」了一声,看来这似乎是颇有名的魔法道具。

「镜子讯息是魔法手拿镜的功能之一。」

微胖男孩法兰西斯替我说明。

「举例来说,可以用镜子照映自己的身影后,对镜子说些话,然后这个镜子就可以把身影和这段话撷取下来储存在镜子中保管。听说把这个当情书送给在意的异性,比手写的情书效果更好。」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我稍微理解了。可以留存照映在镜子上的东西,很接近影片的感觉吧。

但只是换成漂亮的手拿镜,感觉比影片更浪漫。

「但是镜子讯息的功能无法启动耶,里面应该储存了什么啊。」

丹皱起脸把手拿镜还给我。

「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有可能,或许是上锁了之类的。这可能是有什么不得了内幕的东西喔,赃物之类的。」

「……」

确实有这个可能,哪个人从王宫偷出来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手拿镜中存有王后生前的模样与讯息,很有可能被拿来恶用。

「然后呢,结果你找这个干嘛啊,欧蒂利尔。」

终于问到这一点上了。

我紧紧抱住手拿镜,朝第三小组的组员们鞠躬。

「拜托!请别过问这件事,我只是要把这个东西归还它原本该在的地方而已。虽然原本的主人已经过世了……」

「什么?」

我接著又追加了一个迫切的请求。

「还有今天的纳税!可以等我一阵子吗?」

「咦?」

「等我把事情解决之后,不管是要二十个还是三十个软胶球,我都会找来!」

鸦雀无声了一段时间。

「咦?」我抬起头,只见第三小组的大家全呆傻了一张脸。

连总是一张严肃表情的丹也松开眉头,半张著嘴。

「你把那当真了啊?」

「咦?」

「这位千金也太天然呆了吧,你外表看起来傲慢,没想到这么认真。」

丹的这句话让我惊讶眨眼。

不是啊,那可是他们说的耶。刚刚明明还满满敌意,明明就想要我缴税的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捧腹大笑。

「哼、哼,什么啦!算了,我要走了,你们就在这里笑死算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气得鼓起脸,转过身背对第三小组的人要离开这里。我不找软胶球来缴税了,我要逃税。

「喂,欧蒂利尔!如果是很危险的事情,你可别深追啊!」

只是走远时,丹在背后对我这样说。

基本上算是担心我吧,我转过头轻轻挥手。第三小组的组员们随兴地挥手回应。

说来说去,他们是个相当有人情味,早熟的小组啊。

下一次还是好好上缴今天的软胶球吧,就这样做。

我拿著那个手拿镜,先回去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的玻璃瓶工房一趟。

如果魔法手拿镜是王后殿下的东西,拿去王宫前想要好好擦拭乾净,我也得换掉弄脏的衣服。

而且,也想让弗雷再确认一次。

这个真的是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吗?

但只有尼洛和勒碧丝在玻璃瓶工房里,不见弗雷。

尼洛和勒碧丝似乎正在拆解从魔法垃圾弃置场找回来的东西。

「玛琪雅,你回来了啊。」

「勒碧丝,我回来了。欸,弗雷有回来这里吗?」

我在工房内四处看,正在做什么工作的尼洛拉起脸上的护目镜。

「弗雷?你不是去王宫接他了吗?」

「原本是这样,但他中途跑掉了。真的是,就只有逃跑是一流的。」

尼洛和勒碧丝表情认真地说「这样啊」,哎呀,他们应该能想像那个场面。

「话说回来,玛琪雅,你手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勒碧丝发现我手上拿著手拿镜。

「我啊,又跑去那个魔法垃圾弃置场了。因为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然后就把这个捡回来了……」

「这是有镜子讯息功能的手拿镜吧。」

尼洛只是稍微看了手拿镜一眼,立刻看穿这个魔法道具。

「没错!真不愧是尼洛。」

我对尼洛和勒碧丝说明至今发生的事情。

在那个魔法垃圾弃置场发现这个手拿镜的事。

之前弗雷看到这个手拿镜时,出现奇怪反应的事。

在魔法垃圾弃置场遇见第三小组,得知这里面有镜子讯息的事。

勒碧丝和尼洛眼睛眨个不停,也静静听我说话。

「我认为,这个手拿镜中,应该留下了王后殿下生前留下来的镜子讯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根本毫无反应。欸,尼洛,这是不是坏掉了啊?」

「……给我看看。」

尼洛拿过手拿镜,翻过背面看,用手指滑过镜子表面,像是在调查什么。

把镶嵌在手拿镜把手上的金属拆掉,用拇指按压,试著读解只能透过他的隐形眼镜看见的术式。

啊,镜子表面出现了满满的术式。

尼洛是在干嘛啊?该不会是类似骇客之类的吧?

「!」

镜面如水面摇晃后,还以为术式要消失了,接著出现本来不应该在上面的东西。

身穿蓝紫色礼服,一头米色卷发的美女。

「这个……该不会是王后殿下吧?」

「……我不是路斯奇亚人,也不太清楚耶。」

勒碧丝也在旁边看,但她和我一样不知道王后殿下长怎样。

「至少应该是王家的人,镜子里照到背后的家具上,有路斯奇亚王家的纹章。」

尼洛也没有办法判断她是不是王后殿下,但正如他所说,在艾莉西亚大人背后,确实有好几个绘有路斯奇亚王家纹章的家具。

镜中的美女优雅微笑,偶尔眨眨眼。看来这似乎不是静止画面,果然是影片。

只不过,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看著镜子,确认自己的样子而已。真的,就像是看镜子确认自己的脸和妆容。

「魔法手拿镜,本来就是像这样拿来记录自己每天的模样用的。现在肯定是随机播放的状态。」

尼洛如此说完后,镜子表面摇晃,接著照映出不同东西。

「这个……是什么啊。」

远远地看到,小小的,一张有床顶盖的床,好几个人围在床边的样子。

『滚出去。』

只有声音听得很清楚。有点沙哑,似乎很痛苦的女性声音。

『弗雷,滚出去,从我的面前离开……离开这个王宫。』

弗雷?

弗雷是,那个弗雷?

一段时间后,围在床边的其中一个孩子,脚步匆忙地跑出房间,边举起手臂压著脸拭泪。

接著,门关上的「啪当」声响起。

『对不起,弗雷,我已经……没有办法保护你了。』

女性似乎在哭泣。

『吉尔伯特,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母亲大人,我会保护弗雷。』

看见一位靠在躺在床上的女性身边,努力忍住泪水,想要让母亲放心的少年。

我知道那是谁。

虽然没办法清楚看见五官,但那有身为王子自觉,优雅又自豪的口吻,无须怀疑就是那位吉尔伯特殿下。

而刚刚跑出房间的那一位,肯定就是我们石榴石第九小组的弗雷……

只不过在此,镜子表面出现了让人心头一跳的红色钥匙符号,没办法继续看刚刚那个影片的后续。

「不行,没办法继续打开了。」

似乎连尼洛也没办法继续打开。

「想要打开,就必须输入设定好的密码,而且还有两个。」

「两个?」

光一个密码都不知道了,竟然还要两个,我们只能举双手投降。

看来只能把手拿镜擦乾净拿去王宫了。

不对,那或许才是正确的。再继续偷看王后殿下的手拿镜似乎也不太好……

「我听到整件事了!」

凛然的声音突然在工作室内响起,我们吓得耸肩。

一对双人组不知何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低头俯视我们。

「贝亚特丽切!」

以及她的管家尼可拉斯。

石榴石第一小组的小组长贝亚特丽切,豪爽地拨开她的长金发,走下楼梯,接著仔细盯著桌上的魔法手拿镜看。

我不知道她从哪边开始听起,但她似乎完全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手拿镜,确实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

身为吉尔伯特王子前未婚妻的她如此断言。

「果然是这样吗?」

「是的,我记得这是国王送给王后殿下的东西。上面有王后殿下深爱的毛茛花雕刻装饰,对吧?」

贝亚特丽切让我们确认手拿镜边缘的装饰。

听说国王赠送物品给王后时,工房绝对都会加上毛茛花的装饰。贝亚特丽切和王后艾莉西亚大人关系密切,她说的话很有说服力。

「嗳,贝亚特丽切,想打开这个手拿镜中剩下的镜子讯息,似乎需要两个密码,你有头绪吗?」

「……两个密码?」

贝亚特丽切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双脚交叠手抵著下颚深思。

小管家不知从哪拿出茶组,还想著她怎么就这样开始优雅喝茶,她又发了一下呆,接著,大约十分钟后──

「这很简单,王子殿下们肯定知道这两个密码!」

贝亚特丽切突然自信满满地竖起食指如此宣言。

因为花了不少时间,我和尼洛、勒碧丝都已经开始做起其他事情了。

「那是指弗雷和吉尔伯特王子吗?」

我停下擦拭镜子的手,问贝亚特丽切。

「当然,那两位现在虽然水火不容,但小时候在艾莉西亚大人身边,是比谁都要好的兄弟。艾莉西亚大人还设计了许多每当吵架时,吉尔伯特殿下和弗雷殿下得要携手合作才能过关的『游戏』呢。」

「游戏?那是指……」

我的视线再次落在手拿镜上面。

凝视现在也还在镜子中静静微笑的王后殿下。

「我想,这个肯定也是艾莉西亚大人留给那两人的『最后的游戏』。虽然我不清楚艾莉西亚大人遗失的手拿镜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而且还是在魔法垃圾弃置场。真是太离谱了。」

「没错,我也一直很在意这一点。」

虽然不是想跟著说贝亚特丽切的口头禅,但这确实「真是太离谱了」。

除了「有哪个人刻意在这个时间点弃置在那边」别无他想。

「那个,贝亚特丽切,我可以问一件事吗?请问你来这边有什么事呢?第一小组当据点用的应该是中心地带的新工房吧?而且还偷听我们说话。」

大概因为持续沉默吧,勒碧丝有点话中带刺地问贝亚特丽切。哎呀,因为勒碧丝先前曾被贝亚特丽切说「我们小组不需要你」啦。

「什……什么偷听啊,你可别说那种诋毁人的话啊,勒碧丝-特瓦伊莱特。我是来刺探最大竞争对手第九小组的敌情!」

「刺探敌情更恶劣吧……」

沉默至此的尼洛小声吐嘈。

贝亚特丽切装出没事的样子继续喝茶。

「呵呵,贝亚特丽切大小姐带慰劳品来给第九小组的各位。最后的小组课题也开始了,希望我们彼此加油。以及,有点事情想要询问玛琪雅小姐。」

小管家尼可拉斯拿出一盒高级点心给我们。

大概是被说出太多秘密,贝亚特丽切红了一张脸瞪著自己的管家。

小管家只是满脸笑容,丝毫不为所动。

「贝亚特丽切有事情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边从高级点心盒中,捏起贝壳状的玛德莲边问。

没想到贝亚特丽切只是说著「那个,就是」,视线不停游走,迟迟不把话说出口。

是因为害羞吗?还是因为很困扰呢?

「贝亚特丽切,你怎么啦,还真不像老是一脸得意的你耶。」

「那个……我想,你应该知道吉尔伯特殿下最近的状况吧。」

贝亚特丽切终于把想知道的事情说出口了。

我有点惊讶睁大眼。

「我听说他最近心不在焉,看起来很疲惫,很憔悴之类的。然后想著,或许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想起刚刚在王宫中庭看见的,吉尔伯特王子的样子。

穿著总是一丝不苟的他,松开领口的扣子,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垂头丧气的样子。

「确实看起来相当疲惫,他应该承受了非常多的压力吧。」

只有这点就连我也大概能察觉。

王子的使命,守护者的使命,友盟国高峰会中的责任……

最重要的还有爱理的事情,太多事情紧紧缠绕在那个人身上了。

「贝亚特丽切,你现在也还喜欢吉尔伯特王子吗?」

因为明明之前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责备,还是这么在意他啊。

但贝亚特丽切摇摇头:

「我们认识很久了,我现在仍旧很景仰他。但是,那已经不是爱作梦少女的恋慕之情了。我只是很担心他,背负路斯奇亚王国的王子殿下们,每位都承担了许多重责。」

就算是前未婚夫且是初恋对象,但在遇到那种事情后仍然不说吉尔伯特王子坏话还担心他,贝亚特丽切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另一方面,我也很在意明明被剥夺了王子的权限后养大,在这个局面下还来要求他要有王子自觉的弗雷。

「玛琪雅,你知道吉尔伯特殿下至今遭到狙杀,差点死掉的次数吗?」

「……什么?」

「次数之多是弗雷殿下比不上的。艾莉西亚大人和吉尔伯特殿下把弗雷殿下赶出王宫的理由就在这里。」

我慢慢睁大眼睛。

想起刚刚才看到,留在手拿镜中的艾莉西亚大人的话。

「我已经是没办法继续与吉尔伯特王子来往的身分了,但艾莉西亚大人在过世之前,亲自对我说拜托我照顾吉尔伯特大人。她对我说『不管要与谁为敌,拜托你都要待在那孩子身边』。」

艾莉西亚大人把弗雷托付给吉尔伯特王子。

然后,把吉尔伯特王子托付给贝亚特丽切。

「但是,我似乎已经无法遵守这个约定了。」

贝亚特丽切苦笑道。

「所以,拜托你,请把那个艾莉西亚大人的手拿镜拿去给殿下。只要看见母亲大人生前的样貌,听见她留下来的讯息,肯定可以鼓舞殿下。」

「好,的确是呢。贝亚特丽切,谢谢你。多亏有你,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我说完后,贝亚特丽切优雅且得意地微笑。

「玛琪雅,我说过了对吧,我会站在你这边。如果又发生了什么事,请向我求助吧。」

「好的,我会这么做。贝亚特丽切,你真的是我相当可靠的好敌手呢。」

接著,我们抓住彼此的手紧紧交握。

虽然平常互相竞争,我们也彼此信赖,两人视线相交。

多亏有贝亚特丽切,我可以鼓起勇气把这个手拿镜拿去王宫了。

老实说我有点不安。我这个局外人把这个手拿镜拿进王宫后,感觉会把两位王子最不想让人碰触的部分暴露出来。

但是,发现这个手拿镜的人是我。

那时镜子闪闪发亮,彷佛表示希望我发现它。

还有刚才看到的,镜子里保存的影片……

听完贝亚特丽切的话之后我确定了,王后艾莉西亚大人和吉尔伯特王子,把弗雷赶出王宫是为了保护他。

『弗雷,滚出去,从我的面前离开……离开这个王宫。』

弗雷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得要告诉他才行。如果不这样做,大概谁也无法往前迈进。

幕后 弗雷,众人肯定希望我有个灰色人生。

我名叫弗雷。

弗雷-勒维-卢-路斯奇亚。

恶妃拉拉的儿子,五王子,没有王子自觉的废物。

一回到王宫,就会被王宫里的人说得一无是处,但或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如果你长得像陛下,还稍微看起来可爱一点耶。』

四王妃拉拉,无比厌恶和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儿子。

大概因为拉拉缺乏自我肯定感,所以很讨厌自己吧。

虽然她是亲生母亲,我现在依旧觉得她是个悲哀的女人。

从出生起就得不到母爱,王宫的人也嘲笑我是身上流有一半庶民血统的王子,我就在瞧不起我的人的恶意包围下长大。甚至有人谣传长得不像国王的我,或许不是国王的孩子。

即使如此,我小时候也以这个国家王子的身分自豪。

这大概是因为王后艾莉西亚大人总是这样对我说。

『弗雷,你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拿出自信来,你要感到自豪。因为你确实是国王的孩子,是这个国家的五王子。』

既然出生为这个国家的王子,各自肯定都有伟大的任务,上天已经替我们准备好要保护这个国民的宿命。

『从王宫可以听到迪莫大教堂的钟声对吧?如果你感到迷惘,就听那个钟声。如此一来,你就能敲响自己的命运钟声。』

那位大人不停对年幼的我如此说,代替母亲给我母爱,给予我身为王子该有的教育。

我知道了母亲的温暖,接著那转为对并非母亲的女性的憧憬,年幼的我理解了细微的恋情。对我来说,艾莉西亚大人就是如此崇高的存在。

而且,就算五王子是个完全没有甜头的立场,我将来也想要成为支持兄长大人们的力量,成为这个国家的其中一个支柱……我单纯如此想著。

特别是吉尔伯特兄长大人,我想要成为他的力量。

比我大五岁,身为三王子的兄长大人,是我最尊敬的人。

那个人总是袒护从小常被恶言相向的我,在这充满派系、权力斗争,恶意与杀意的王宫中,他总是站在我面前,态度毅然地从想伤害我的人手中保护我。那副模样,非常地帅气。

所以我一直想著。

如果艾莉西亚大人是我亲生母亲该有多好。

如果吉尔伯特兄长大人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该有多好。

但是,艾莉西亚大人过世那天,我的世界失去色彩。

我所深信的东西,全部反转。

『弗雷,滚出去,从我的面前离开……离开这个王宫。』

『你不够格当这个国家的王子。你和我不同,下贱又卑微,因为你是那个女人生的!』

我被这世界唯二比亲生母亲更爱的两人拒绝,被剥夺了所有权利,被赶出王宫。

或许从很久以前。

艾莉西亚大人和吉尔伯特兄长大人就一直很讨厌我吧。

或许一直在找个好时机要把我赶出去。

年幼的我大受打击,觉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

世上所有人,都冀望我不幸。

冀望,我有个灰色的人生。

在那之后,我在各地的寄宿学校流浪。

虽然禁止我暴露自己的王子身分,但我对于要去哪,对于所有事情都感到无所谓。我不想交朋友,也害怕交朋友。

只是我眷恋体温,无意识地,不加选择地渴求年长的女性。

不执著于任何一人,只是吊儿郎当地来来去去。利用【地】之宠儿的能力四处游荡,短暂抚慰孤独。

或许我心中有某个地方,在寻找艾莉西亚大人的身影吧。

十五岁的冬天,有个罕见的访客到遥远的寄宿学校来找我。

那是二王子,尤利西斯兄长大人。

他是大我十岁以上的哥哥,在我还小时,他一直在梵斐尔教国留学,几乎和我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尤利西斯兄长大人露出让人完全看不出心思的微笑,对我如此说:

『明年春天,你就进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念书。你有魔法的才华,哎呀,就当被骗,把所有事情交给我吧。』

我心想,这个人是在说什么啊。

我确实是【地】之宠儿啦,很讽刺的,遗传自恶妃拉拉。

宠儿们全都有魔法才华,但就算如此,现在竟然要我去学习完全没兴趣的魔法?

据说尤利西斯兄长大人是位举世罕见的魔法天才,数百年才会出现一位的人才,白之贤者再世之类的,那可是自小备受期待、深受喜爱的王子大人呢。

就算我是宠儿,有著还过得去的魔法才华,也绝对赢不过这个人。

他到底是对这样的我有什么期待,想让我做什么啊?

这几年变得卑微扭曲的我,就算靠著兄长大人的裙带关系进入卢内-路斯奇亚念书,也不可能突然涌出干劲。

第一年,只是加入被老师分发的,毫无干劲的小组混吃等死。结果没学到什么技术和知识,留级了。

看吧,我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魔法无法救我,我也无法靠魔法帮助任何人。

我肯定会这样闷在这里一辈子,腐烂,在许多人的嘲笑下孤独死去。所有人都如此冀望。

继续让大家失望,让大家看见我悲惨的样子。

怎样,满足了吗?

将尊贵的艾莉西亚大人逼上绝路的恶妃拉拉的儿子,会背起一身罪孽,一辈子待在这个牢笼中。名为「魔法学校」的牢笼。

『冒昧在你睡得正香时打扰,方便借点时间吗?』

但有人发现了我,想要我。

石榴石第九小组。男爵千金且啰哩叭唆的组长玛琪雅小姐,反之不爱说话冷酷的尼洛,以及美丽却很严厉的留学生勒碧丝小姐。是群记起来毫不费功夫,相当有特色的组员。

我以前在毫无干劲的小组里,这里完全相反,组长用她多到有剩的魔法热情与干劲引领组员前进,我也被她拉著走,虽然嘴上抱怨,倒也过著挺充实的校园生活。

魔法也是,认真接触后发现非常有趣,有什么不懂去问其他组员就好了。整体来说,石榴石第九小组的成员个个都很优秀、很努力。

不只如此,该怎么说呢,待在这里很舒服。

当大家聚集在学校边缘的工作室里时,不知为何让我感到安心。

我一回到那个地方,每个人都会对我说「欢迎回来」。

就算被组长骂,嗯,感觉也还不赖啦。

而且,知道我是王子之后,没有一个人态度出现改变。

那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因与我同等,甚至超越我,难以想像的情况而来到这间魔法学校吧。

这种事我也知道,因为我从以前开始就只有看气氛这能力无人可及。

沉浸在第九小组的舒适感中,我最近有点遗忘了。

我这个存在的低贱,以及罪孽深重。

忘记我是众人冀望有个卑贱如蝼蚁人生的王子。

那个手拿镜,肯定是为了让我想起这件事才出现在我面前。

大教堂的钟声响了。

责备我的那个钟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