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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救世主的守护者们(下)

盛夏时分的米拉德利多。

街道上高彩度的建筑物与装饰,以及进入花期、四处盛开的向日葵,在艳阳高照之下,打造出更加灿烂夺目的街景。

今天我受到救世主爱理的邀请,前往出席茶会。搭乘凤尾船穿过交错于建筑物间的水路,走过有遮荫的街道,此刻我正在前往王宫的路上。

入宫需要专用通行证,我在成为守护者后也有配给到。

这是我头一次登上爱理小姐平时起居的地方──北宫殿里的顶楼楼层,我的通行证被卫兵反覆检查了好几次……

一抵达最高楼层,我就被一位没打过照面的高大女仆挡住去路。

「呃,那个……我是受爱理大人之邀前来。」

「爱理大人?我并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

对方身穿黑色女仆装搭配白围裙,头发整齐地扎进白色女仆帽里,从头到脚都是最标准的女仆造型。

但她却有双锐利的眼神与低哑嗓音,体格精壮,鼻子上还有条笔直的伤疤。全身强烈散发出「绝非善类」的气场……

「啊,玛琪雅小姐!抱歉呀,我睡过头啦!」

我微微窥见穿著连身裙睡衣的爱理小姐出现在女仆身后,相当手忙脚乱。

她立刻换好衣服,朝我奔上前来。

「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女仆长库菈丽莎,负责帮我管理底下的女仆们。库菈丽莎是个女强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或者应该说是超人?不过有一点爱唠叨就是了。」

这位名叫库菈丽莎的女仆长,仍用威慑的态度俯视我,然后开口。

「原来如此,您就是最后一位守护者,玛琪雅-欧蒂利尔小姐是吗?我一直想找机会帮您指导指导,服侍爱理大人时该懂的一套规矩。」

「欸!库菈丽莎,玛琪雅小姐可不是女仆耶?」

「守护者是救世主最忠诚的仆从。无论遇到何种状况,都必须寸步不离,为您鞠躬尽瘁。就算是贵族世家的千金,也不能对爱理大人没大没小、任性妄为,否则我会很为难的。」

看来这个人已经得知我身为守护者的事实了。

她这种充满刺探的口气与严厉的眼神,不知道是出自对贵族千金的坏印象,还是单纯针对我这个人。

至于我,反正暑假期间也没事好做,只豁达地心想来场女仆职业体验也不糟。然而──

「但今天的重点是茶会啦!快去准备准备!」

爱理小姐拉起我的手,带领我前往她个人专用的宽敞阳台。

那里摆著白色的室外花园桌,据她所言,平常会在这里与守护者们共进午茶。

「呼……库菈丽莎那个人真的很死脑筋又偏激,抱歉呀,玛琪雅小姐。」

「不……怎么会呢。」

「我跟你说哟,库菈丽莎真的很厉害!听说她原本是王宫里最顶尖的魔法兵,之前曾有一名女仆企图暗杀我,她不顾性命保护了我。鼻子上的疤痕也是当时留下的。」

我们在花园桌前就座,等待茶饮与点心上桌。爱理小姐用撑在桌上的手托著脸颊,趁这个空档跟我娓娓道来那位深受信赖的女仆长。

这么说起来,之前好像确实听闻过救世主被一名女仆暗算的消息……

接著她继续告诉我,过去这段时间身为救世主的她与守护者们一同克服了多少关卡,携手解决了多少事件。

爱理小姐的存在一直保密到夏季舞会当日才公开。所以,在那之前的亮眼表现,并没有多少人知情。不过听她说起来,似乎确实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风波。

从怪盗手中夺回王都美术馆的失窃宝石、潜入诈欺店家揭发其恶行、将袭击近郊村落的盗贼集团一举击溃……

「托尔他呀,也常常顺著我无理取闹的要求,为我两肋插刀。之前被一群男盗贼掳走时,托尔他也不顾一切地来解救我,而且不惜挺身保护我而弄伤了背。他真的非常英勇……」

「原来……是这样呀。」

托尔背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有其原因,刻下他所经历过的每一个事件。

他应该受了很多皮肉痛吧。既然会留下疤痕,也就代表分身乏术的他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吧。明明现在只要利用魔法或是魔法药,就能完好地治愈。

我握紧放在膝上的手,拚命掩饰五味杂陈的情绪。此时,女仆们正好端著茶具组前来。

茶具组是来自王宫的御用品牌,茶叶则是一等一的高级货。众女仆板著扑克脸在我们面前开始泡起红茶,并将装满各式点心的三层架放在桌面中央。

这些甜点有别于我平时吃的乡村口味,充满都市的高雅气息。

水亮亮的蜜瓜鲜奶油蛋糕、王都特色甜点柠檬派、巧克力橙皮条,以及各种可爱贝壳造型的玛德莲蛋糕……琳琅满目的甜点摆在眼前。

其中有个绿色的蛋糕特别吸引我的目光。

「哇~~好美的绿色。」

「对呀对呀!我最推荐的就是这款开心果慕斯蛋糕!听说是路斯奇亚王宫内的传统甜点,常用来招待外宾。」

「开心果的确是米拉德利多这里的特产呢,与柠檬、橄榄并列其名。」

这道开心果慕斯蛋糕似乎要搭配覆盆子淋酱一同享用。

把附属小瓶内的鲜红色果酱淋在蛋糕上,鲜艳的绿红对比彷佛一场视觉飨宴。欣赏完再尝一口,浓醇且绵密的开心果慕斯入口即化,丰富的香气随之扩散。这短暂的午茶时光,是何等的至高享受。

口感优雅但容易失去存在感的慕斯,在酸甜的覆盆子淋酱衬托之下,风味变得更加鲜明,合奏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味瞬间。

「好惊人……」

没错,这美味甚至令我失去表达能力。

「呵呵呵,我第一次吃到的时候也很惊艳。因为我在原本的世界里从未尝过这么美味的蛋糕,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怀念起那边的食物呢……」

爱理小姐吐出忧愁的叹息。

这样的心情我也再清楚不过,但仍佯装无知地开口问她。

「您在原本所处的世界里,平常都吃些什么呢?」

「嗯……还是米饭类居多吧。路斯奇亚王国也有米饭料理,但还是跟日本有些差异,真希望这里有我想吃的寿司或咖哩饭。」

「寿司、咖哩饭……」

「啊,你应该有听没有懂吧。我也无法清楚说明这是什么样的料理,害王宫的御厨很伤脑筋。」

「……」

不,我都懂──无论是原本那个世界的饮食,还是那股思乡之情。

最近我才弄到了白米,还使用杏桃仿制了腌梅乾,想办法成功还原梅乾饭团。

我也好怀念寿司跟咖哩饭的滋味啊。

但心里同时也明白在路斯奇亚王国这里,想要吃到这些东西并不简单。

「爱理小姐曾有过想回到原本世界的念头吗?」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那一天,那一刻,在那个地方,她确确实实中了刀伤倒地不起才对。

但是她跟我的状况似乎不同,并非经过投胎转生后来到这里。

面对我的发问,爱理小姐表示──

「不,从来没有。虽然唯独在吃的方面会不时怀念,但比起那种地方,梅蒂亚这里的生活快乐多了。毕竟这是我理想中的世界,在这里,我能实现所有想像,并且成为所有人心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边说边垂下视线看著眼前的红茶。

「可是,那边应该也有人在等您回去……」

「玛琪雅小姐。」

爱理小姐喊出我的名字,打断了我还没说完的话。

我有点错愕,但她仍保持和蔼的笑容说道:

「以后讲话要不要省去敬语?我想和玛琪雅小姐成为立场对等的朋友。」

「省去敬语……吗?」

这提议好吗?我试著稍微想像一下说话不用敬语的状况……

「这样铁定会被吉尔伯特责骂呢。」

见我脸色铁青,爱理小姐便拚了命似地试图说服我。

「吉尔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明的!好嘛?以后你也直接叫我爱理就好了?我也想喊你作玛琪雅。」

「可是……」

「玛琪雅这名字虽然很特殊,但发音很好听呢。该说很有魔女的气质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

还在前世时,跟我最要好的田中同学也曾提议过,改用名字称呼彼此。

当时我摇头拒绝了她。

无论是挚友还是儿时玩伴,我都不允许他们这样叫我。因为我莫名不满意自己的名字,抗拒被这样称呼,但是……玛琪雅这个名字我却很中意。

「我明白了。那么,以后在两人独处时,请恕我直呼您……爱理。」

「真的吗?」

「嗯嗯。至于我,您随时都能叫我玛琪雅。」

爱理露出满面笑容喊了一声「玛琪雅!」

她就像只亲人的幼犬一样惹人疼爱。

「我们从今以后就是朋友啰!请多多指教了,玛琪雅!」

「……」

理所当然地,她与「田中同学」一样亲切友善,非常擅长拉近与他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天真无邪的她,曾让过去的那个我──「小田一华」多少获得一些救赎。就如同此刻的我,也得以稍稍重温前世的友谊记忆。

因为爱理这些童真与过于直率的一面,是前世那个活得一本正经又严肃拘泥的我所缺乏的特质。

如今她处于「异世界救世主」的立场,也让我眼中的她更添神圣的光环。

「但是,无论如何请容我继续使用敬语。我想还是这样比较能让最重视爱理的吉尔伯特殿下保持心平气和。」

「……总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呢,玛琪雅。你肯定认为吉尔是个爱找碴的家伙对吧?毕竟他总是针对你。」

「这、这个嘛……」

无法否认。每次见面就要受他一番冷嘲热讽,确实让我累积不少压力。

「吉尔确实脾气不好,但他非常认真勤勉又专心一致,还有颗细腻的心。他的疑心病会如此重,是因为他很清楚必须随时保持警戒,才能守护好所有人事物。」

她蹙眉露出微笑,将脸颊旁的侧发勾往耳后,同时为我说明。

「我呀,受到了这样的吉尔许多帮助。」

爱理也深深信赖并理解吉尔伯特王子。

所以那个人才会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吧。

不是因为救世主这个身分,而是把她视为一位女孩子。

茶会结束后,我又被爱理带著四处晃晃,走在王宫内的长廊。

「这不是组长吗?嗨。」

一位再熟悉不过的男子,踩著轻佻的步伐从长廊另一端迎面而来。

「弗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问我为什么,好歹我也是这里的五王子呀~」

「啊,对耶。」

他在我们石榴石第九小组里的定位,是个喜欢大姊姊的轻浮男,所以我压根儿忘了。眼前这位与我同学年的弗雷-勒维,其实是路斯奇亚王国的五王子。

原本在魔法学校里隐藏王室身分的他,在前次舞会上公开露面后,基于各种因素,便于暑假期间回到宫内的样子。

「我才要问组长你怎么在这,因为舞会的事情被叫来了吗?」

「呃,这个嘛……」

我身上出现守护者纹章一事,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

但对方是五王子,对他三缄其口也很奇怪……

「玛琪雅、玛琪雅。」爱理从后方轻戳了戳我的肩膀呼唤我。

我急忙向爱理介绍弗雷。

「不好意思,爱理。这位是弗雷,啊,还是应该叫你弗雷殿下比较好?」

「为什么还需要怀疑啊?」

弗雷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目睹这一幕的爱理咯咯笑出声。

接著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抬头仰望著身材高挑的弗雷并问道:

「你是之前在那座无人岛上解救了我的其中一位男孩对吧?当时跟玛琪雅一同在场。」

「对的。我是弗雷-勒维-勒-路斯奇亚,是路斯奇亚王国的五王子。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救世主爱理大人。」

噢噢,平常明明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一换上王子该有的体面打扮,搭配得体的举止应对,看起来还真有王室成员的架势啊。

「呵呵!没想到你竟然是路斯奇亚王国的王子殿下,真意外。」

「毕竟我平常也几乎不会在王宫里出没嘛~」

弗雷的态度与口气仍维持老样子,在这充满紧绷感的宫中,莫名令我感到一阵安心。

爱理在他面前似乎也能侃侃而谈。

「唉~是说呀,我真的恨不得早点回学校去耶。」

弗雷突然唉声叹气,往后靠著一旁的墙面开始发起牢骚。

「嗯?发生什么事了?弗雷。」

「我呀,在母亲被赶出王宫后就失去靠山啦~所以每个人都对我很冷淡。与其待在这里,我宁可回魔法学校去。存在感低得刚刚好的尼洛啦、用令人兴奋的鄙夷眼神视我如垃圾的勒碧斯小姐啦、还有平时跩得要命但偶尔有点用处的组长啦,跟你们这些人待在一起还比现在好上几倍。」

「嗯?你刚才说我怎样?」

「我称赞你是个有用的人才啦。啊~啊~暑假怎么还不快点结束~」

不,那才不算称赞咧。

不过我的确很好奇尼洛跟勒碧丝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跟家人共度悠闲时光呢?真想快点与他们重聚啊。

「啊,吉尔!」

爱理雀跃的声音让我与弗雷一惊,双双耸起了肩。

因为我们都感应到一股类似敌意的气息从背后逼近,由此推测出那位吉尔伯特王子正踩著粗鲁的步伐朝这里前进。

没错,吉尔伯特王子最讨厌的就是我,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弗雷。

「辛苦了,吉尔!最近这阵子看你好像很忙,今天有空陪我吗?」

「抱歉呀,爱理,待会儿我就得离开了。决定于我国举行的友盟国高峰会的筹备工作,由我负责进行。」

他伸手碰触爱理的肩,在她面前用宠溺的表情好声好气地说话。然而……

对我们却是一脸凶狠地瞪过来,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弗雷,你这家伙待在这干什么?」

「没干嘛,跟救世主大人还有我们组长开开心心聊个天而已呀~」

弗雷依然故我,口气还带著挑衅。

「你那什么态度,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德性,弗雷!像你这种不正经又放浪不羁的男人,不许在爱理身边打转!」

「什么打转,别把人家讲得像只苍蝇似的,你这人还是一样难搞耶。」

弗雷边把浏海往后撩起,边斜眼看著自己的兄长。

「不只针对我,你还冲著那边的玛琪雅小姐跟那位奴隶出身的骑士找碴对吧。兄长大人的心思真是有够好猜。」

「你……你说什么?」

「被兄长大人敌视的目标,全是出身背景有些苦衷,但能力卓越的人才。身为王室成员的尊严交杂著自卑心,让嫉妒转变成了愤怒。是说你凭什么当上守护者?明明对魔法一窍不通……」

「住嘴!」

吉尔伯特王子一把揪住弗雷的衣领,见兄长如此反应,弗雷回以得意的表情。

现场气氛彷佛一触即发,我在旁替他们捏一把冷汗,然而──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

爱理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声调制止了两人。

「好好相处啦,这一次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

「爱理……」

不知何时,我们周遭已站满看热闹的王宫佣人们。

吉尔伯特王子与弗雷似乎对彼此还有意见,但在爱理纯真的笑容面前再也吵不下去。真是高招……

两位王子的口角已经平息,旁边看戏的观众们却仍留在原地躁动。就在此时──

「小姐、小姐,我感觉到有水系魔法的动静啵。」

「……咦?」

波波太郎不知何时轻巧地爬到我肩上坐著,直盯著某个方向瞧。

我也循著它的视线望过去,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发现某个物体闪著一道亮光。

强烈的恐惧顿时侵袭而来,我放声大喊──

「爱理,快趴下!」

我推了爱理一把,就在下一刻,看似锐利细刃的物体从我身旁飞过。

刀刃飞往正后方,随即化为气体并消散于空中。

这道魔法称为「雾刃」,是不会留下证据的魔法小刀。

雾刃是魔法师使用于暗杀目的的高阶「水」系魔法,有时也会添加毒素,溶入雾的水分子里。

霎时迎面袭来的这股来自水的强大「敌意」让我心有余悸,现在仍止不住颤抖与鸡皮疙瘩。

我勉强开口命令波波太郎「去追踪水魔法的轨迹。」它回答一声「遵命」便踏著小巧的步伐穿过层层人海而去,小心别被踩扁了啊。

「所有人都不许动!犯人就躲在人群里!」

吉尔伯特王子的声音响起,他高声下令把在场所有人抓起来。

王宫的长廊陷入一阵骚动。

「组长!喂,你还好吧?」

没想到弗雷会担心地冲上前来关心我。

「我没事,稍微擦过了袖子而已。」

「不是呀,你浑身发抖个不停耶。」

「这应该是身体对水魔法产生的排斥反应吧。你想想,因为我是『火』之宠儿啊。先别说这些了,爱理大人呢……」

爱理原本一脸惨白地看著我,没多久之后皱起脸,手紧抓著制服裙并开口说:

「你根本不用救我的!」

「……咦?」

「我又不会死!我才不稀罕玛琪雅你对我做这些!」

「……」

她的声调里带著一股怒气。

无法理解对方意思的我不知所措,接著发现一道鲜血静静滑过自己的手臂……

刚才还毫不在意伤势的我,突然之间全身无力,原地往后一倒。

「喂,组长!组长!」

隐隐约约能听见弗雷的声音。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的脚下,看见一头金色长发并身穿翠绿礼服的人影,正从远方的长廊转角处窥视著我。然后,对方逃离了现场。

那是……贝亚特丽切-阿斯塔。

「啊~啊~我很喜欢这件衣服耶,回去之后得缝补一下了。」

袖子的部分被狠狠割开。打道回府的我走在王都的大街上,边摸著被割坏的衣袖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我被送往医务室,随即便恢复意识。

据说擦过手臂的雾刃并未含有毒性,我只是单纯一时受惊而昏过去。

王宫内仍一阵哗然,卫兵们正地毯式搜索觊觎爱理性命的犯人,然而迟迟未有结果。

听说爱理的情绪有点不稳定,被女仆长库菈丽莎小姐带往安全处,由聚集到场的守护者们进行严密的保护。

想必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吧,不过我更在意的是……

「为什么……爱理会那么生气?」

匡……匡……匡……

我的呢喃消失在米拉德利多宣告日落的浑厚钟声中。白鸽群似乎被阵阵钟响惊动,振翅飞过深红色的天空。

钟声来自迪莫大教堂。

之前我也曾在那里的顶楼找到弗雷,并且延揽他加入小组。

「大教堂啊……」

平时总是单纯路过门口的我,此刻不知为何起了进去瞧瞧的念头。

总觉得心烦意乱,内心有股没来由的不安。一方面也是想转换心情,而且想寻求一些答案与指引。

教堂的大门敞开,我举足踏入其中。

里面的格局宽敞且挑高,焚香味让室内充满神圣的气息。

人们零星地坐在其中,各自闭著眼睛、交握著双手献上祷告。

微暗且静谧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人在意我的出现。我的内心因此平静许多。

「……」

夕阳照进被称为玫瑰窗的圆形大花窗,以米拉德利多之蓝为基调,在昏暗的地板上投映出相同形状的光晕与缤纷色彩,伴随著寂静一同迎接我的到来。

我站在绚丽夺目的光影所沉淀的地板上,仰头望向玫瑰窗。

偌大的花朵在黑暗中绽放,据说同时象徵著梅蒂亚这个世界的形状。

看起来也有点像属于某种尊贵化身的眼睛。虽然我并非虔诚的梵斐尔教徒,但确实感受到一种神圣的注视。

「这间迪莫大教堂是祭祀法律与祭祀之神『帕拉-托利塔尼亚』的修道院。」

背后传来的声音划破寂静,我惊讶地回头。

一位主教站在柱子阴影所笼罩的暗处。

对方身穿一袭气派的白色主教服,颈部垂挂著灰色的长带,头上戴著附有薄纱的主教冠。

他手里还握著主教权杖,权杖的头部是有点特殊的紫萁螺旋状。从执杖这点看来,可能是来头不小的高阶主教。

然而我却几乎看不清这位主教的脸,因为对方迟迟未从阴暗处现身。

「你是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的学生吧。瞧你心乱如麻的,是为烦恼所苦?反正肯定是为了一些无聊透顶的男女情爱伤神吧。如果是其他事情,要我大发慈悲听听你倾诉也不是不行。」

「……什么?」

他的恶劣态度简直不像主教该有的样子,让我深深困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歪头陷入疑问。这个人真的是主教大人?

「嗯?你手臂受伤啦?从伤口看来,是被投掷的利刃弄伤的吧。区区一个小丫头,看来是个够格的暗杀目标啊。」

「咦?呃……」

主教大人伸手指向我身上被割破的衣袖,这个人眼睛还真尖。

「被锁定的目标……正确来说应该是,我的主子,这样。」

「哈!」见我含糊其词,对方嗤笑一声。

「原来如此,所以你舍身护主是吧。」

「舍身护主?」

在与他对话的同时,我突然反思起来。

当时我无意识地做出了反射动作。

基于爱理是我前世的好友?

还是因为她身为救世主?而我是守护者?

『我才不稀罕玛琪雅你对我做这些。』──她当时这么说。

那爱理到底期望我怎么做?

「哼,迷途的羔羊啊,尽管烦恼吧。几经苦恼思索,最后被突破沸点的焦躁给闷熟了,本大爷就大发慈悲,搭配巴萨米克醋好好享用你这道闷烤羔羊吧。」

「……梵斐尔教的神职人员可以吃荤吗?」

「啥?问什么废话!不吃大鱼大肉要怎么强健体魄啊,这样哪能成为铁打的男子汉!真不懂你在瞎扯什么。不过嘛,本大爷已经是所向无敌的强者就是了。」

「……」

教会里的主教大人有必要锻练肉体,成为铁打的男子汉吗?

「噢噢对啦,就是这个了!有什么烦恼,只要锻炼身体就能解决一切,就是所谓的抒发压力啦。给我多吃点大鱼大肉,还有训练肌力!这就是本大爷赐给你的开示,咯哈哈哈哈!」

「呃,好的,够了,我明白了。谢谢。」

这个满脑子肌肉的主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在这种神圣庄严的场合放声大笑好吗?

我不时往大门方向偷瞄,巴不得赶快伺机离开。然而──

「喂,我说你。以后又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过来啊。圣域的大门永远无条件为所有寻求救赎的众生而开。但是呢,如果来的是堕入恶道的混帐东西跟无药可救的人渣畜生,本大爷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他。这才是『Mayday』──所谓真正的救赎,咯咯咯……咯哈哈!」

主教大人边发出高亢且令人难忘的邪恶笑声边离开现场,同时还用手里的主教权杖粗暴地敲击地面。

先不论内心是否藏著算计,原本以为贵为主教的神职人员至少在表面上会是品行端正的圣人,这还是我初次遇见一看就似乎并非善类的主教。

不过,说不上来为什么,就算是那种荒唐的说教,也让我心中的负担减轻了一些。

甚至还心想,闲暇时也来试著锻炼一下肌力好了。

「唔哇……」

一走出大教堂,便看见天空呈现蓝紫交融而成的渐层,一道浓橘色的夕阳余晖从远方洒下。这幅动人美景令我莫名怀念,为心头添上一股愁绪……

蓦然之间,我感受到夏天即将结束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