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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收获祭的第一天在极为热烈的场面下落幕。

进入深夜时分后,地下都市也恢复平静,周遭一片静寂。

川边的清凉晚风吹动大树的叶子,穿过树枝发出了沙沙声。篝火已经熄灭,从新月溢出的星光随着水面摇曳。

在大树的顶端,有个独自饮酒的人影。

那是一个独眼还盖着眼罩的男子——蛟魔王,蛟刘低头俯视着恢复平静的水都喃喃说道:

「哎呀……仔细想想……真不知道有几年没把往事讲给别人听了……」

结果,直到「No Name」众人就寝为止,蛟刘都被缠着叙述往事。

例如结拜兄弟七人一起去找阎魔大王挑战。

从东海龙王那里抢走了「神珍铁」制的恩惠。

还有打败哪吒太子,对玉皇大帝宣战那时的情况。

以及提到七名结拜兄弟的中心人物——美猴王齐天大圣。

「————」

蛟刘睁大细长的眼睛凝视着新月。

他曾经抬头仰望过几百几千次月亮,每一次记忆深处都会出浮现那个身影。

宛如摇晃稻浪的美丽金发。

彷佛大地气息的开朗笑容。

那个即使被天上盖下魔王的烙印——仍然坚持宣称自身为圣者并歌颂正义的愚蠢之人。

(地球的半星灵……孙悟空大姊。)

蛟刘将视线往下移,让记忆中的过往身影投射在杯中的朦胧月影上,一口气把酒喝干。

——所谓的「半星灵」,是最高等级的精灵名称,并且被赋予了和星灵不同的使命。

藉由星球恩惠而诞生的他们,将在孕育出自身的土地上成为守护者,并成长为山神、海神或大地女神,例如猿神哈奴曼也是其中之一。经历过几星霜的岁月后,最后只有其中之一能觉醒成真正的星灵。因此简单来说,他们就是星灵的候补者。

然而孙悟空却不一样。不,原本「她」也会以半星灵的身分走上这个过程。

根据传承,孙悟空是从活火山「花果山」山顶的仙石中诞生。然而这其中却包含了极为夸张的误解。

基本上,生出孙悟空的仙石在地上出现的时间和花果山诞生属于同一时期——也就是能回溯到大陆的起源期。那时她被从星球地壳内喷出的土石流带到了地上。所以原本应该要在星球中心部出生的孙悟空并没有获得原本该被赋予的知识和使命。

无法成为神灵,无法成为仙人,也无法成为鬼怪。

历经探寻自我的旅程,最后终于得到的答案——就是要以盈溢而出的强大力量来治理世间,让世界获得永久平定的想法。

所以她以名字来赋予自己过大的使命。

能与天齐列之大圣者——她自称为「齐天大圣」,接受了魔王的烙印。

「……不过算了,一切都只是一枕黄粱,而且是不满百年的一夜之梦。」

蛟刘自嘲般地晃着杯中的酒。

然而和那些睁大发亮双眼聆听自己游说往年英勇事迹的人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或许也能算是过得相当愉快。

「一直随波逐流到了今天……好啦,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手上的红漆酒杯里描绘着两只交错的蛇。

或许这个标志就是「覆海大圣」的旗帜。蛟刘随手摇晃着红漆酒杯,让倒映在酒面的月亮也跟着变形……这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

叮铃——听到清脆的铃声,蛟刘以打心底感到意外的表情迎接来客。

「……哎呀,让人相当怀念的人物居然出现了。」

「嗯,真的是久违了,蛟刘。有几世纪没见面了?」

「这个嘛……我想是悟空大姊决定皈依佛门之后直到现在?」

蛟刘眯着一只眼睛笑了。

白夜叉伸手压住被夜风吹起的银发,也露出了苦笑。

「……是那样没错。在那之后,只有你和其他妖王不同,一直无法掌握到消息。」

「咦?原来你有在找我啊?我完全没察觉。」

「说什么谎,我每次送出探子都会被你骗过吧。」

白夜叉很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把「拉普拉斯小恶魔」带来找人是正确的决定。要是使用不成熟的使魔,恐怕连这个场所也无法锁定。

白夜叉跨着大步走向蛟刘,在他身边盘腿坐下。

接着她从虚空中取出酒瓶,默默倒酒之后开口说道:

「玉帝、道教、仙界、佛门……再没有其他魔王曾同时与这么多神佛为敌。到最后不但连护法十二天中的三天都被你们逼出,甚至连释迦那家伙都得出面。而且明明乱来到这种程度,却没有被消灭又继续活了这么长久的岁月,说起来还真是奇妙。」

「哎呀你说得对。最强的武神们果然不简单,要不是大姊她一个人挡下了道教那派人……哼哼,我们早就死光了吧。」

蛟刘嘴边露出郁闷笑容,一口气喝干红漆酒杯里的酒。然而他的眼中却浮现出类似哀愁的情绪。

就算是魔王——落日悲剧还是会在胸中留下巨大的伤痕吧。

牛魔王和鹏魔王痛恨佛门的反应也是这伤痕带来的影响。白夜叉明白,连这个脸上挂着轻薄笑容的男子也是依然放不下这个伤口的人之一。

「算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毕竟大哥也有托我担任使者。」

「牛魔王托你?要找我吗?」

「嗯,关于那个『阶层支配者』袭击事件,他好像有事想转达给你知道。」

白夜叉露出紧张表情,身体也往前倾。

「……是什么情报?」

「是袭击北区的魔王,以及可能是主犯的家伙们。详细内容好像写在这里面。」

蛟刘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把封蜡上盖着「平天大圣」旗帜的信件确实交给白夜叉后,蛟刘伸着懒腰缓缓站起。

「哎呀,这下大哥的吩咐也处理好了。是说真的太夸张了,隔了百年突然叫我过去,结果却是要我帮忙送信。大哥真是爱随便指使人。」

「这是因为对你的实力有信心才会拜托你吧。如果信件内容为真,很有可能会受到魔王袭击。」

毕竟前回魔王袭击的主犯尚未厘清,如果这是一封记载相关情报的信件,那么也必须考量被夺走的危险性。

所以牛魔王才会把这封信交给可以信赖的义弟吧。

(……话虽如此,但理由应该不只是因为这样。)

牛魔王曾在之前的信中指示想找到继任者的白夜叉前来「Underwood」。

同时,蛟刘——蛟魔王也在这里出现。这不可能只是偶然,以白夜叉的立场来说,无论如何她都想拉拢蛟刘加入自己这方。

「不过真让人惊讶,没想到你住在『Underwood』。难不成这急速的复兴是因为你也有插手?」

「怎么可能。我只是漫无目的四处乱晃,后来因为一时兴起就借住了一下而已,没有出手帮忙任何……啊,不,倒是有收了一个徒弟。」

讲到这边蛟刘似乎有点心虚,脸上笑容一瞬间消失又恢复。

白夜叉以当作没看到的态度放下酒瓶,抬头仰望新月。

「……你现在有担任哪个共同体的领导人吗?」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料。」

「这话太谦虚了。你在星之深渊的海底火山累积千年修行并取得了『龙』的灵格。应该有不少人会来拜访拥有千山千海灵格的你……」

「我就是觉得那样很麻烦啊,这个没用的『覆海大圣』旗下只能容下一人。」

蛟刘脸上虽然保持着笑容,嘴上却撇清般地说道。

而且他的独眼中不带笑意,反而浮现出明显的拒绝神色。

「——白夜王,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不要对找有过度的期待。正如你所见,我是个舍世之人,不会对任何事提起干劲,只想随波逐流悠哉过活。这次完全是因为大哥硬要托付给我,我可严正拒绝和任何麻烦事扯上关系。」

「……是吗?那我还真是冒犯了。」

白夜叉静静闭上双眼,在原地站起。既然他如此强烈拒绝,那么再说什么都是浪费力气吧。白夜叉改变心意认定如果要说服他必须准备新的战略,接着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白夜叉转身时,她注意到蛟刘的侧腹似乎有着负伤的痕迹。

「……蛟刘,你的肚子是怎么了?」

「噢,这个?是之前阻止冲突时被一个女孩打了一下。」

蛟刘举高左手让白夜叉看清侧腹伤势。

他的侧腹有一片看来颇为严重的瘀青。根据这伤势,说不定还有一两根肋骨受损。

「哎呀,那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明明已经失去意识,还可以沿着手臂间的空档给我一击。那种人应该就叫做天赋之才吧?」

蛟刘以颇有感触又似乎很愉快的态度如此说道,先前他从未表现出这种反应。

然而在这场收获祭中能让蛟魔王受伤的少女应该只有一个人——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对黑兔出手了吧?」

「啥?等……等一下不是啦不是!被我阻止的是格里菲斯那小鬼和一个短发女孩!名字好像是叫做……春日部耀吧?」

「什么?」这次轮到白夜叉大吃一惊。

因为根据白夜叉所知,春日部耀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反击蛟魔王。

「那个春日部耀让你受伤……?」

「我不会拿自己大意来作为藉口,毕竟先发动突袭的人正是我自己。不过在意识完全被中断的状况下,居然还能造成这个创伤。就是因为久久会蹦出一两个那种天才,所以下层才有趣。」

蛟魔王抖着喉咙咯咯笑着,这表情和之前为止的虚伪笑容完全不同。

他的嘴角显露出凶暴的自尊心——一种和过去魔王时代的笑容近乎相同的表情正隐约可见。

看到这个笑容让白夜叉灵机一动。

(是吗……即使现在已成了乾枯漂流木,和强者竞争依然能让他兴奋期待吗?)

那么这个男子也还残留着一缕希望。

如果蛟刘依然能透过战斗来感觉到活着的热度——那么只要将强大到足以打动他的敌人送到他面前就好。

白夜叉走向蛟刘,背对着月光微微笑了。

「……蛟魔王,我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