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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地点是箱庭二一〇五三八〇外门,裴利别德大道,喷水广场前。

在连接箱庭外侧和内侧的楼梯前方,有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

「仁~仁~仁!黑兔姐姐还没回到箱庭来吗~」

「已经等了快两小时了,好累喔~」

面对纷纷表示不满的朋友们,仁带着苦笑开口说道:

「……也对呢,大家可以先回去没关系,我会留在这里等新同伴过来。」

以宽松长袍和一头卷发为特征的少年——被称为仁的少年指示跟着他的孩子们先行离开。

「那我们就先回去啰~当领导者虽然很辛苦,不过仁你还是要加油喔~」

「真是的!可以回去的话就早说嘛!我的脚都已经僵得像木头了!」

「我肚子饿了~可以先吃饭吗?」

「嗯,不过就算我们比较晚回去也不可以熬夜喔。」

仁和吵吵闹闹步上归途的少年少女们道别后,在石头砌成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只剩下自己一个所以闲着没事做,他开始茫然地观察起路经外门的行人们。

(虽然听说最近在箱庭外建立的国家慢慢变多了,但是通往「世界尽头」的裴利别德大道还是很冷清呢……)

在箱庭世界中,所谓「国家」的定义,就是对「超巨大共同体」的俗称。虽然箱庭世界里存在着明确的「世界尽头」,然而据说这里的表面积辽阔得足以和恒星匹敌。既然有如此庞大的资源和丰富的土地被弃置着,自然没有不去开拓的理由。拥有才干者会聚集人手建立国家,相对地,没有能力的人们,也开始有许多人离开这个被帷幕覆盖的箱庭都市另觅地点过活。

龙种、鬼种、幻兽、精灵等的国家即使在箱庭外也建立了大规模的都市。因此失去恩赐的人类会前往箱庭以外的国家重新培育实力,之后再度回到箱庭都市参加「恩赐游戏」。

(万一从外界来此的人们能力不足……我们是不是也只能放弃箱庭移住到外面住呢?)

仁抱着对新同伴的期待开始思考。因为没有实力的共同体不但无法以游戏主办者的身分自行举办游戏,也无法参加他人的游戏并顺利闯关。

已经衰退到无法继续维持集团的程度这就代表着共同体的灭亡。

仁的共同体现在因为某个原因,除了黑兔外,都是些比他还年幼的成员们。要他们放弃出生成长的土地展开漫无目的的旅行……无论如何,仁都想避免这种结果。

「仁少爷~!人家带新同伴回来了~!」

仁立刻抬起头,只见黑兔带着两名女性从外门前的道路走向这里。

「欢迎回来,黑兔。这两位女性就是新同伴吗?」

「是呀,这三位——」

黑兔转过身子。

黑兔僵在原地。

「……咦?怪了?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那位眼神有点凶恶,口气非常恶劣,全身都散发出『我是问题儿童!』的男性……」

「喔,你是说十六夜同学吗?他讲了句『我去看一下世界尽头长什么样子!』就跑掉了。往那方向。」

飞鸟指出的「那个方向」,是他们在四千公尺高空上看到的那片断崖绝壁。

在路中央目瞪口呆的黑兔倒竖起兔耳质问起两人:

「为……为什么两位没有阻止他?」

「毕竟他说了『不要阻止我』嘛。」

「那么,为什么没有告诉人家呢!」

「因为他说了『不要告诉黑兔』呀。」

「这是谎话吧!绝对是谎话!实际上两位只是觉得麻烦而已吧!」

「嗯。」

黑兔无力地往前倒下。她痛恨几个小时前因为新人才到来而兴奋雀跃的自己。

没想到居然都收到这种问题儿童,说是蓄意整人也太过分了。

和这样的黑兔相比,仁则一脸苍白地大叫:

「糟……糟了啊!『世界尽头』那边有为了恩赐游戏而野放的幻兽呀!」

「幻兽?」

「是……是的,就是指拥有恩赐的动物,尤其是『世界尽头』附近有一些拥有强大恩赐的幻兽。要是不幸碰到,人类绝对无法对付!」

「哎呀,那还真遗憾。意思是他已经叫game over了?」

「在参加之前直接完蛋?……真是崭新?」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虽然仁拼命说明着情况的严重性,然而两人即使受到斥责也只是耸耸肩膀。

黑兔叹着气站了起来。

「唉……仁少爷,虽然过意不去,但可以麻烦您帮两位小姐介绍吗?」

「我知道了,黑兔你要怎么办?」

「人家会负责抓住问题儿童。顺便趁此机会——让他打从骨髓里后悔自己做出这种……把这个被尊称为『箱庭贵族』的兔子当傻瓜耍的行为!」

从悲伤中振作起来的黑兔全身散发出愤怒的斗气,黑亮的发色也逐渐转换成淡红色。她朝外门方向往空中高高跳起,并踩着外门旁的一尊尊雕像往上跳去,最后水平站上外门的柱子。

「人家差不多一刻钟后会回来!还请各位悠哉享受箱庭都市的生活!」

黑兔甩动着那头淡红色的头发,她踩在脚下的门柱则产生了龟裂。全力跳跃的黑兔如同子弹般往前飞去,很快就从三人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久远飞鸟压着头像是想保护头发不受突然刮起的狂风伤害,喃喃说道:

「……箱庭的兔子跳得真快,让人不得不佩服。」

「兔子们是箱庭创始者的眷属。除了力量以及各种恩赐以外,还是拥有其他特殊权限的尊贵物种。只要不是遇上太夸张的幻兽,我想她应该都没问题……」

是吗?飞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身再度面对看起来依然满脸担心的仁,开口说道:

「既然黑兔也说了请我们享受箱庭生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先进去箱庭里吧?你会负责担任护花使者吗?」

「咦?啊,是的,我是担任共同体领导者的仁-拉塞尔。虽然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年轻小辈,但还请多多指教。两位大名是?」

「我是久远飞鸟,那边那位抱着猫咪的是……」

「春日部耀。」

仁很有礼貌地介绍自己,飞鸟与耀也效法他行了一个礼。

「好啦,那我们就进去箱庭里吧。首先……是了,如果可以让我们边尝点简单的食物边聊聊那就更好了。」

飞鸟握起仁的手,露出似乎会让人心情振奋的笑容,穿过了箱庭的外门。



——箱庭二一〇五三八〇外门,内壁。

飞鸟、耀、仁和三毛猫这三人一猫的组合走过石头铺成的道路来到箱庭的帷幕下方后,耀眼的光芒照射到三人一猫的头上。三毛猫望着远方耸立着的巨大建筑物和覆盖天空的帷幕说:

「小……小姐!明明我们从外面来到了帷幕下方,却还是可以看到太阳公公耶!」

「……真的呢,明明在外面时看不到箱庭的内部。」

从上空看向覆盖着都市的帷幕时,他们并无法看见箱庭内部的街景。然而都市的空中却可以看到太阳的身影。众人看着高耸入天的巨大都市,狐疑地歪了歪头。

「只要进入内部,覆盖着箱庭的帷幕就会变成透明状态。因为那个巨大帷幕原本就是为了不能被太阳光直接照射到的种族们而设置的东西。」

正在抬头仰望青空的飞鸟闻言挑起一边眉毛,以讽刺的语气说道:

「真是让人介意的发言,难到这都市里也住着吸血鬼吗?」

「咦?是呀。」

「……是吗。」

久远飞鸟露出了心境似乎相当复杂的表情。虽然她不清楚实际存在的吸血鬼有着何种生态,但实在不觉得那是可以和人类共同居住在同个一城市里的物种。,

三毛猫从耀的怀里溜了下来,感叹地张望着喷水广场。

「不过呀,这里的空气和老头子我知道的人类聚落显着不同呢,就像是深山里的晨雾消散时那么清澄。你看,那个喷水池的雕像造型也极具艺术感!小姐的父亲看到一定很开心吧。」

「嗯,是呀。」

「咦?你说什么?」

「……没什么。」

耀回话的语气跟和三毛猫说话时的温柔声音可说是天差地别。

飞鸟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把视线朝向眼前热闹的喷水广场。喷水池附近有好几间散发出洁白清洁感的时尚咖啡座。

「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店家呢?」

「呃……不好意思,原本预定都由黑兔来安排……方便的话请选择您喜欢的店家。」

「还真是慷慨呢。」

三人一猫来到附近一间挂着「六道伤痕」旗帜的咖啡座。

有个猫耳少女为了帮他们点餐从店内迅速冲了出来。

「欢迎光临~几位要点什么呢?」

「呃……两壶红茶一壶绿茶,还有吃的要这个和这个。」

「老头子我要猫饭!」

「好的好的~三套茶组和一份猫饭。」

……嗯?飞鸟和仁一脸不解地歪了歪头,然而比他们更惊讶的是春日部耀。她以仿佛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人物的眼神,对着猫耳店员发问:

「你听得懂三毛猫的话吗?」

「那当然呀~因为我是猫族嘛。这位大爷这把年纪了毛色还这么漂亮,这里就请让我提供一点小小的特别服务吧!」

「这位大姐的猫耳和麒麟尾也很可爱呢,下次有机会的话请让老头子我轻轻咬一咬吧。」

「哎呀~客人您真会说话。」

猫耳女孩甩着长长的麒麟尾回到店内。

目送她背影离开的耀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摸摸三毛猫。

「……箱庭真是了不起呢,三毛猫。居然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能听懂你的话。」

「真是来对了呢,小姐。」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可以和猫对话吧?」

听到飞鸟以难得动摇的语气发问,耀点点头回应。仁也以充满兴趣的态度继续提出问题:

「难道连猫咪以外的动物也可以沟通吗?」

「嗯,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都可以对话。」

「真了不起。那,你也可以和那边飞来飞去的野鸟们对话啰?」

「嗯,一定可以……吧?呃,鸟类之中我只和麻雀、鹭鸶和杜鹃这些说过话……不过既然跟企鹅也能沟通,所以应该也没问……」

「企鹅!」

「嗯……是呀,是在水族馆认识的,其他还有海豚也是我的朋友。」

耀还没讲完,飞鸟和仁就出声打断了她的发言。

两人感到惊讶的点是针对同一件事情。如果是在空中飞翔的野鸟,那的确有很多碰到的机会,然而他们应该没想到会有和企鹅对话的机会吧。

「如……如果能和所有物种对话,那还真是可靠的恩赐呢。因为在这个箱庭中,和幻兽之间因语言形成的障碍可说是非常难以突破。」

「是这样吗?」

「嗯,如果和某些猫族或兔族一样,成为神佛眷属并被赐予了语言中枢,那么还有可能彼此沟通,然而幻兽们本身就是独立的一个物种。一般来说,除非是同一物种或拥有相同水平的恩赐,否则听说相当难以沟通交流。即是是身为箱庭创始者眷属的黑兔,应该也无法和所有的物种对话吧。」

「是吗……春日部同学拥有很美好的力量呢,真让人羡慕。」

看到仁对着自已笑,耀只是很困惑地描着头。相较之下飞鸟则以忧郁的语气和表情喃喃发表意见。虽然耀和飞鸟不过才认识几个小时,但她仍然觉得这个表情很不符合飞鸟的风格。

「久远同学呢?」

「叫我飞鸟就好,请多指教呀,春日部同学。」

「啊……嗯,那飞鸟你拥有怎样的力量?」

「我?我的力量……嗯,是个很糟糕的东西。因为……」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东部区域最低层次的共同体『无名阿土』的领导者,仁小弟不是吗?今天负责担任保母的黑兔没有和你一起吗?」

这时,有个装模作样的粗鲁声音对着仁喊话,回头一看,只见到一个硬把超过两公尺的庞大身躯塞进贴身晚礼服里的奇怪男子。虽然不情愿……真的非常不情愿,但是仁的确认识这个怪人。

仁皱着眉头回应这名男子:

「我们的共同体叫做『No Name』,『Fores Garo』的贾尔德-盖斯帕。」

「闭嘴,无名小子。听说你们找来了新的人才?明明可称为共同体荣誉的名号和旗帜都被夺走了,亏你还有脸这么不甘心地让共同体继续下去——两位小姐是否同意呢?」

这名身穿超贴身晚礼服,被唤作贾尔德的壮汉走到三人同桌的空位,一屁股用力坐下。虽然他对飞鸟和耀露出讨好的笑容,两人却以冷漠态度对应他的无礼行径。

「恕我直言,如果想和我们同桌,是否应该先报上名号并打个招呼才合乎礼仪呢?」

「喔,抱歉。我隶属在箱庭上层占有一席之地的共同体『六百六十六之兽』旗下。」

「乌合之众的……」

「共同体领导人……喂!等等!谁是乌合之众!小鬼!」

被仁插嘴之后,贾尔德的脸孔随着怒吼声产生了剧烈变化。他的嘴巴大大裂开到耳边,那如同肉食动物般的利牙和愤愤往前瞪视的双眼伴随着强烈的怒气朝向仁。

「小鬼,讲话小心点……就算是以绅士自居的我也有不能装作没听到的发言喔……?」

「如果你还是森林的守护者,我就会以应有的礼仪对应。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只是在这个二一〇五三八〇外门附近胡作非为的野兽。」

「哼!讲这种话的你跟执着于过往荣华的亡灵有什么两样!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共同体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好,暂停一下。」

这时飞鸟举起手来,像是要阻挡剑拔弩张的两人。

「虽然我不了解内情,但看得出来两位相当交恶。基于这个前提,我想要问个问题——」

飞鸟以凌厉的眼神一瞪,不过她的对象并不是贾尔德-盖斯帕。

「我说,仁弟弟。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刚才贾尔德先生特别指出的……我们的共同体的状况吗?」

「这……这个……」

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时他察觉到自己犯下很严重的错误,也就是不该和黑兔私底下讲好要隐瞒这件事。飞鸟没有放过他的动摇,继续追击:

「你称呼自己为共同体的领导者。那么你应该就和黑兔一样,有义务向被召唤来成为新成员的我们说明共同体到底是什么状况吧?难道不是吗?」

追究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宛如利刃尖锐地指责着仁。

一旁看着的贾尔德-盖斯帕将兽脸恢复成人形,以别有含意的笑容装模作样地说:

「这位淑女,你说的对。以共同体之长的身分来为新同伴说明箱庭世界的规则,的确是当然的义务。不过他肯定不想做这件事情吧。如果两位愿意的话,请让身为『Fores Garo』领导者的我,客观地为两位说明共同体的重要性,以及这个小鬼——呃,我是指仁-拉塞尔所率领的共同体『No Name』的现况。」

飞鸟以诧异的表情看了仁一眼,然而仁只是低着头继续保持沉默。

「……嗯,那就麻烦你了。」

「了解。那么首先,共同体就如同字面上所示,是由复数成员建立的组织总称。至于定义应该会因物种相异而各有不同吧。例如对人类来说,可以根据共同体大小来代换成家庭、组织或是国家,对幻兽则可称之为『群体』。」

「这部分我懂。」

「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共同体进行活动必须向箱庭提出『名号』和『旗帜』。尤其『旗帜』是用来彰显共同体势力范围的重要之物,你看这家店也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吧?就是那个。」

贾尔德指着咖啡座入口挂着的「六道伤痕」旗帜。

「描绘着六道伤痕的那面旗帜,显示出这里是经营此店的共同体势力范围。如果想要扩展自己的共同体,只要对那面旗帜的共同体提出双方同意的『恩赐游戏』即可。我的共同体实际上也是靠着这种方法一步步壮大。」

贾尔德-盖斯帕得意洋洋地说着,并指了指标示在超贴身晚礼服上的旗帜。

他的胸前,有着以老虎花纹为主题的刺绣。

耀和飞鸟张望了一下周遭,发现广场周围的商店和建筑物上也装饰着相同的图案。

「既然那个图案代表势力范围……意思就是这附近几乎都在你的共同体支配下?」

「没错,很遗憾这间店的共同体根据地位于南部区域,因此我方无法出手。然而在这个二一〇五三八〇外门附近,能够活动的中等共同体全都在我的支配下。剩下的只有根据地位于其他区域或上层的共同体,还有根本不值得夺取的无名共同体而已。」

贾尔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仁依然把脸别开,用力抓着长袍。

「那么,接下来就聊聊淑女们所属共同体的问题。实际上两位所属的共同体在数年前,是这个东部区域势力最庞大的共同体。」

「喔?真让人意外。」

「话虽如此,不过那时的领导者是另一个人,据说是个仁小弟根本无法与其相比的优秀男子。因为他们当时似乎是个在恩赐游戏上保持了人类最高战绩的东部区域最强共同体。」

贾尔德换上兴趣缺缺的语气说明。对于维持着目前这一带最大规模共同体的他来说,这些都是让他打心底感到不重要的事情吧。

「他在区分为东西南北的这个箱庭中,除了东侧,也和南北的主轴共同体有着深厚交情。虽然我出于本能地看仁这小子不顺眼,不过这还真的很了不起!毕竟一个能获得南部区域幻兽王等级和北部区域恶鬼罗剎承认,还挤入箱庭上层的共同体,的确厉害得让人超越嫉妒转而尊敬它呢——不过这都是前任时的事情啦。」

「…………」

「在『人类』设立的共同体之中,这个共同体创造出许多可以被称之为壮举的繁华。然而!……他们却被绝对不可与之为敌的玩意给盯上了。之后他们就被迫参加恩赐游戏,仅仅一个晚上就惨遭消灭……在这个受到『恩赐游戏』支配的箱庭世界中最恐怖的天灾肆虐之下。」

「天灾?」

飞鸟和耀同时反问。毁灭如此庞大组织的居然是单纯的天灾?未免太令人觉得不自然了。

「这并不是譬喻喔,两位淑女。他们是箱庭里唯一且最庞大又最恐怖的天灾也就是一般被称为『魔王』的家伙们。」



「啊~真是的!他到底跑哪里去了!」

黑兔开始寻找逆面十六夜之后,很快地已经过了半刻钟。

如果从四千公尺的高空往下看,或许会让人觉得这段距离似乎不算什么,然而从他们三人掉落的湖边通往「世界尽头」的道路,其实却有着非常夸张的距离。

加上途中还必须横越森林,因此黑兔并不认为十六夜才第一次挑战就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而且这一带被特定的神佛当作游戏版图,万一被他们巧妙煽动而参加游戏的话……!)

他可能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多。不断累积的焦躁让黑兔想加快脚步,却因为从周围森林传出的诡异低语声而停了下来。

「……是兔子。」「兔子来了。」「居然有『月兔』来到这个边境!」「正如那小子所说。」「要阻挡她吗?」「要挑战吗?」「以『月兔』为对手?」「不过要用什么当赌注?」「力量吗?」「智慧吗?」「或者是勇气?」「别傻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胜算!」

兔子是被称为「箱庭贵族」的尊贵物种。森林中的魑魅魍魉大概都为了要亲眼瞧瞧这个总数不多加上难得有机会离开箱庭都市的珍贵兔子,而纷纷聚集至此了吧。

「啊~各位森林中的贤者。虽然这个问题很唐突,不过各位是否知道经过这条路的人呢?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为在下指示一下正确方向?」

「……」、「……」、「……………………」

「你愿意的话,就让我来带路吧,黑兔小姐。」

这时草丛中传出和魑魅魍魉不同的沉静话声与蹄音。最后出现了一只拥有亮丽毛色的蓝白色身躯,额头上还长着角的马——也就是被称为独角兽的幻兽。

「独……独角兽!这还真是罕见的稀客!共同体『独角』应该是在南侧才对呀?」

「我才觉得见到了稀客,还以为只有在共同体举办官方游戏时,才有机会在箱庭东侧看到兔子——那么互相刺探的行为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正在寻找的少年正如我所想,那么你就和我的目标方向一致。因为根据森林中的居民表示,他似乎向水神的眷属提出了挑战。」

「呜啊。」

黑兔感到一阵晕眩,就这样屈膝跪在地上。

被称为「世界尽头」的断崖绝壁上,有着把箱庭世界分成八块的大河终点——托力突尼斯大瀑布。目前住在那附近的水神眷属,就只有龙或是蛇神之类。

「真的是……真的是……为什么会碰上这种问题儿童……」

「现在没空坐着哭泣,如果那少年是你认识的人,那么最好快点。这里的水神举办的游戏很讲求适性,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快坐到我背上吧。」

「好……好的——哇哇!」

正当黑兔要跨上独角兽的背部时。

突然一阵足以震撼大地的地鸣声传遍了森林。黑兔立刻抬眼望向大河的方向,只见远方出现了好几道用肉眼也能够辨识的巨大水柱。

那是一般的游戏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对不起,看来人家还是只身过去比较好。」

「唔……要让少女一人前往险地让我相当不情愿……但即使是我也不够格吗?」

「是的,万一有临时状况,说不定人家无法保护你。而且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比起奔驰速度,也是人家比较快。」

独角兽带着苦笑退后几步。

「小心点,也代我向你的问题儿童打声招呼。」

黑兔点点头,继续带着紧张表情朝托力突尼斯大河跑去。

转眼间她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她的速度比风还快,让周遭树木都随之弯曲,化成一道光穿越了森林。

仅仅几秒后,她就通过森林来到大河的岸边,视野也拓展了开来。

「应该是在这一带……」

「咦?你是黑兔吗?你头发的颜色是怎么回事?」

背后传来那可恨问题儿童的声音,十六夜似乎平安无事。

黑兔胸中涌上一股安心感……才怪。被十六夜耍得团团转的她已经濒临极限了,她带着仿佛能直冲天际的怒气,使劲回过身子。

「真是的!到底想跑到哪里去呢!」

「我是想跑到『世界尽头』呀。好啦,不要那么生气嘛?」

十六夜那让人恨得牙痒的笑容依然健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为他担心,他毫发无伤。如果真要说他和半刻钟前有什么不同,顶多也只是比刚摔进这世界里时又吸收了更多水分吧。

「不过你这双腿还真不错,虽说我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你追上。」

「唔!这当然!人家可是被歌颂为『箱庭贵族』的尊贵物种,这样的黑兔我……」

咦?讲到这边,黑兔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人家……花了半刻钟以上的时间,也没追上……?)

虽然已经提过好几次了,但黑兔乃是箱庭世界创始者的眷属。

她奔驰的速度快过疾风,力量强大到即使是一般的修罗神佛也无法出手干涉。

不管是之前能在黑兔没察觉的情况下溜走,还是让黑兔迟迟无法追上的现状,仔细回想起来,这体能都强大得不像个人类。

「算……算了!先不讨论这个!总之十六夜先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听说您去挑战水神的游戏,真是让人家吓得胆颤心惊。」

「水神?——喔,你是指那个吗?」

咦?黑兔身子一僵。十六夜指出了一个隐约浮在水面上的白色长条形物体。在黑兔理解那是什么东西之前,那个庞大身躯就抬起头来,开口说话:

「考验……考验可还没结束呐!小子!」

十六夜指出的那个东西——是一只躯干庞大到长度超过三十尺的大蛇。根本没有必要怀疑它是什么身分吧,显然是掌管这一带的水神眷属。

「蛇神……!十六夜先生,您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它气成这样!」

十六夜一边大笑一边解释来龙去脉:

「因为它摆出一副臭屁样,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跟我讲什么『选个考验』之类的非凡发言嘛,所以我就测试看看它到底有没有资格考验我。不过结果很遗憾还是个不够力的家伙。」

「你这混账……不要太得意忘形!人类!我怎么会因为这点程度而被打倒!」

蛇神发出刺耳的咆哮,露出尖牙与凶狠的眼神,刮起的旋风带起水柱继续往上攀升。

黑兔看了一下周遭,才发现四处都是扭曲折断的树木,看来都是战斗造成的痕迹。要是被那道水流卷入,人类的身躯肯定会被无情地撕裂成碎片。

「十六夜先生!请退下!」

黑兔想要挺身保护十六夜,十六夜的锐利视线却阻止着她。

「讲什么鬼话,该退下的人是你吧?黑兔。这是由我发出,那家伙接下的战帖。要是你敢出手,我就先把你打爆!」

语调里带着认真的杀气。黑兔也注意到自己不能出手干涉已经开始的游戏,只能不甘心地咬牙。听到十六夜的发言,蛇神呼着粗气响应:

「看在你这份气魄上,只要你能撑住这一击,我就承认你获胜。」

「梦话等睡觉再说!所谓决斗不是分出胜者就能结束,而是要定出败者之后才会结束!」

不需要再费心确认,胜者已然决定。

听到这傲慢到极点的发言,黑兔和蛇神都不由得目瞪口呆。

「哼——那句蠢话就是你的最后遗言!」

河水呼应着蛇神的怒吼,掀起了如狂风般的波浪。宛如龙卷风般旋转着的水柱上升到比蛇神身躯还要高出一大截的位置,将数百吨的河水吸上天空。

这些旋转的水柱总共有三根,各自都发出了如同生物的咆哮,像蛇般扭动袭向十六夜。

这份力量正是有时能呼风唤雨,有时甚至还能破坏生态系的「神格」恩赐拥有者的实力。

「十六夜先生!」

黑兔大叫着,然而为时已晚。

旋转着的水柱掏空岸边、扭断树木,并把十六夜的身体吞进激流之中——!

「——哼——有什么好嚣张!」

这时突然产生了一个超越暴风雨的暴力漩涡。

被卷进旋转激流中的十六夜,不过挥动一下手臂,就扫灭了暴风雨。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现场响起两道充满惊愕的喊声。那已经是远远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蛇神因为使出全力的一击被弹开而茫然自失,十六夜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带着凶猛笑容着陆的十六夜开口说道:

「嗯,你这家伙也还算不错啦。」

接着就响起仿佛要踩碎大地的爆炸声。跳向蛇神胸前的十六夜朝着它的身躯踢出一脚,蛇神的巨大身体高高飞上半空后摔进了河里。这个冲击造成河川泛滥,洪水淹过了森林。

再度全身湿透的十六夜以似乎有点尴尬的表情回到岸边。

「可恶,今天整天都在泡水。喂,黑兔,你至少会出送洗费用吧?」

十六夜这句像是在说笑的发言并没有传进黑兔的耳朵里。

她的脑袋已经整个错乱,根本没余力顾及这些。

(人类……打倒了神格?而且还是靠着单纯的腕力?这也太乱七八糟了——!)

这时黑兔突然想起,把能召唤他们的恩赐送给自己的主办者说过……

「毫无疑问——他们三人是在人类中,最高等级的『恩赐』拥有者喔,黑兔。」

黑兔认为那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虽然对方值得信任,然而就连把这句话转述给仁听的黑兔本身,都对「主办者」的发言感到半信半疑。

(真不敢相信……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拥有最高等级的恩赐……!或许重建我们共同体的愿望真的可以不再只是个梦想!)

黑兔无法抑制内心的兴奋情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喂,你怎么了?再呆下去我就要揉你的胸部跟脚了喔?」

「咦?哇啊!」

移动到黑兔背后的十六夜把一只手从黑兔的腋下伸向那丰满的胸部,另一只手则沿着迷你裙和吊带袜之间往内侧探,就像要搂住她的大腿。黑兔吓得忘记刚才的感动,赶紧推开十六夜往后跳开大喊:

「这这笨你是笨蛋吗?想要伤害人家保护了两百年的贞操吗!」

「保护了两百年的贞操?呜喔!我超级想伤害!」

「你是笨蛋吗?不,你的确是个笨蛋!」

黑兔把疑问句换成肯定句痛骂十六夜。

兔族基本上是一种姿色端丽、天真烂漫、坚强不屈而且还充满牺牲奉献精神,简直像哪个人把对可爱宠物的喜好全都灌进去的种族。也因此,针对她袭击的恶徒可说是多如繁星。

话虽如此,黑兔从没碰过距离近到彼此身体即将接触,自己却还来不及反应的对手;更不用说当然也没有遇过这种差点让他成功从腋下伸手摸到自己胸部的笨蛋……更正,变态。

「算了,现在就先不管这件事吧,留着当之后的乐趣。」

「是……是这样吗?」

哇哈哈笑着的期待新星或许是黑兔的天敌,她一瞬间把眼神飘向远方。

「话……话说回来,十六夜先生要拿那位蛇神大人怎么办呢?或者该说它还活着吗?」

「我没有取它性命啦。虽然对战很好玩,不过痛下杀手就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了。只要看过『世界尽头』的瀑布,我就会回箱庭。」

「那么至少要领走恩赐吧。无论游戏内容如何,十六夜先生都是赢家。我想蛇神大人也不会抱怨什么。」

「啥?」

十六夜以诧异的表情回望黑兔,黑兔这下才以猛然想起的样子开始补充说明:

「和神佛进行恩赐游戏时,基本上可以从三种竞争项目中选择一个。最一般的就是『力量』、『智慧』、和『勇气』。通常进行力量竞争的游戏时,会准备适合的对手……不过十六夜先生已经打倒蛇神大人本身了嘛,我想一定可以拿到很棒的奖品。这样我们的共同体也能够比现在更具备实力了。」

黑兔踩着近似小跳步的步伐靠近大蛇。

然而十六夜却以不高兴的表情挡在黑兔面前。

「————」

「怎……怎么了?十六夜先生。看您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也不是。你说的很对,从恩赐游戏的角度来看,胜者从败者手上取走什么的确是正当的行为,我对这点没有什么不满——不过,黑兔。」

讲到这里,十六夜那轻浮的语气和表情突然完全消失,令黑兔的表情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你这家伙,一直瞒着我们什么关键的重点吧?」

「……您是指什么呢?人家已经保证会回答关于箱庭的问题,还有游戏的事也是。」

「不对,我想问的是你们的情况——算了,我问重点。你们……为什么必须召唤我们?」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黑兔实际上却严重动摇。

因为十六夜的质问就是黑兔刻意隐瞒的事情。

「那个……正如人家之前所说,是为了让十六夜先生等人能过得有趣又开心……」

「喔,是啦。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基于单纯的好意,或是哪个不认识的家伙一时兴起才会把我们叫来这里。反正我正在举行大受好评的『空闲』跳楼大甩卖,看另外两个没有提出异议的样子,也应该有各自前来箱庭的理由吧?所以我并不是那么在意你有什么隐情——不过该怎么讲,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很拼命。」

这时,黑兔第一次露出动摇的表情。

她的眼神不安地漂移着,表现出事出突然猝不及防的态度,回望着十六夜。

「这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猜,你们的共同体应该是个弱小队伍,不然就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没落吧?所以才会为了强化组织而召唤我们。如果这样推论,那么你刚刚的行动还有我拒绝加入共同体时认真发怒的反应,都可以获得合理的解释——怎样?一百分满分吧?」

「呜……!」

黑兔在内心狠狠咂舌。在目前这个时间点被他看穿这些内幕实在是非常严重的损失。毕竟他是千辛万苦才召唤出的超级战力,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必须放手让他离开的情况。

「所以啦,关于你隐瞒这事实的行为……让我可以判断出我们还有选择其他共同体的权利,这个判断对不对呀?」

「…………」

「不回答就代表默认了。为什么不说话,黑兔?这种情况下即使你保持沉默也只会让状况更加恶化而已喔?或者是即使我跑去别的共同体也没关系?」

「不……不行!不对……请等一下!」

「所以我不是正在等吗?好啦,快点全部老实招来。」

十六夜在岸边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摆出愿意倾听的态度。然而对黑兔来说,讲出共同体目前状况带来的风险未免太高。

(要是他在已经承诺要加入共同体之后才发觉这件事就好了……!)

在取得加入承诺之后,即使他得知共同体的状况,也无法轻易退出。

黑兔原本想让他们一步步帮忙重建共同体……然而不管是黑兔还是仁的签运都太差了,对方可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问题儿童集团。

「算了,如果你不说也可以不必说,只是我会干脆地去加入其他共同体而已。」

「……如果人家说的话,您就愿意协助我们了吗?」

「嗯,如果有趣的话啦。」

虽然十六夜嘴上在笑,但他的眼里果然还是没有笑意。黑兔终于发现自己看走眼了,和另外两个只是随便听听自己说什么的少女不同,这个看起来很轻浮的少年却以认真的眼光来评定着「箱庭世界」。

「……明白了,那么人家也该下定决心,努力把我们共同体的惨状讲得愉快又有趣吧。」

黑兔嗯哼咳了一声,内心几乎已经自暴自弃了。

「首先,我们的共同体没有能够拿来自称的『名号』,因此被别人提到时,就会被当成无名的其他诸如此类——以『No Name』这种轻蔑的名称来称呼。」

「喔……被当成其他诸如此类啊。还有呢?」

「其次,我们也没有等于共同体荣誉的旗帜,而这个叫做旗帜的东西,背负着显示共同体势力范围的重要任务。」

「喔?然后?」

「除了『名号』和『旗帜』之外,最致命的是……连构成共同体核心的同伴也全都没留下。如果讲得更白一点,就是在一百二十二人中,只有人家和仁少爷拥有足以参加游戏的恩赐,其他成员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喔!」

「已经走投无路了呢!」

「是呀。」

黑兔笑了几声响应十六夜的冷静发言后,垂头丧气地屈膝跪下。一旦把这些情形实际讲出口,就让她不由得感到自己的共同体的确已经面临末路了。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们的共同体在开托儿所吗?」

黑兔忧郁地摇摇头。

「不,他们的双亲也全部被夺走了。被袭击箱庭的最大天灾——『魔王』夺走了。」

「魔王」一听到这个名词,原本都只是随便应话的十六夜第一次主动开口:

「魔……魔王?」

他的眼睛就像是小孩看到橱窗里摆了新玩具时那样闪闪发亮。

「魔王!那是什么?魔王听起来超帅的!箱庭里有被命名为魔王这种美妙名字的家伙在吗?」

「呃……是呀,不过我想和十六夜先生想象的魔王有些差异……」

「是吗?不过既然自称魔王,那应该是那种强大凶恶,即使我拿出全力打爆他们似乎也不会被任何人责备,既厉害又大胆的卑劣家伙吧?」

「也……也是啦……如果能打倒魔王,的确有可能获得来自多方的感谢。而且只要打倒魔王,根据条件,也有可能让对方隶属于自己旗下。」

「喔?」

「魔王是指拥有名为『主办者权限』这种箱庭特权的修罗神佛,万一他们主动挑起恩赐游戏,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我们就是因为被迫参加了拥有『主办者权限』的魔王所举办的游戏,我们的共同体才会……失去所有以『共同体』这单位来活动时必须的一切人事物。」

这段话也不是比喻。黑兔他们共同体原有的地位和名誉以及同伴全部都被剥夺了,剩下的只有处处都成了空地的废墟和孩子们。

然而十六夜并没有表现出同情的态度,只是在岩石上换了个翘脚的姿势。

「不过没名号也没旗帜的确很不方便呢,特别是无法主张势力范围的确是很大的损失。不能干脆做个新的吗?」

「这……这个嘛……」

黑兔吞吞吐吐地把双手放到胸前。十六夜的评论非常正确,没有名号也没有旗帜的共同体无法宣扬自身的荣耀,也无法累积名号的信用。在这个箱庭的世界里,一个组织要是没有名号和旗帜,就不可能获得周遭的认同。

正因为如此,黑兔他们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从异世界召唤同伴」这个最后的手段上。

「的……的确可能,只是一旦改名,就代表共同体完全解散。这样是不行的!因为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想守住能让同伴们回来的『家』……!」

想要守护能让伙伴们回来的归处——黑兔第一次讲出了这种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为了替那些因为和「魔王」进行游戏而消失的同伴们守住归处,即使会遭到周遭轻视,他们依然发誓要守护共同体。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是我们想要一边守着能让同伴们回来的归处,也同时努力重建共同体……总有一天,要取回共同体的名号和旗帜并重新发扬光大。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只能拜托十六夜先生您这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参赛者。能不能请您把那份强大的力量借给我们的共同体呢……?」

「……喔,想从魔王手上夺回同伴和名誉啊……」

黑兔深深弯腰,诚挚地恳求着,然而十六夜只是以冷淡的语气响应这拼命的表白。看他的态度,实在不像是认真在倾听黑兔的发言。黑兔颓丧地垂下肩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如果在这边被拒绝……我们的共同体就……!)

黑兔用力咬紧嘴唇。早知道会因为这样而后悔,还不如一开始就老实全盘托出。

至于重点当事人的十六夜只是懒懒地又换了个翘脚姿势,沉默了整整三分钟之后。

「不错嘛,那种决心。」

「————……啊?」

「啊什么啊?我都说了我愿意帮忙,你该表现出更高兴的样子吧,黑兔?」

十六夜不太高兴地这样说道。呆站在原地不动的黑兔忍不住又重新问了两、三次。

「呃……咦?咦咦?刚刚的气氛,是会演变成这种结果的气氛吗?」

「就是这种气氛。还是你们不需要我?要是你敢讲什么没礼貌的话,我真的会去别的地方喔?」

「咦……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非常需要十六夜先生!」

「很好,很老实。好啦,赶快去叫醒那只蛇领取恩赐吧。拿到之后就来去看看河川终点的瀑布和『世界尽头』吧。」

「啊……是的!」

黑兔开开心心地跳到蛇神身上,接着移动到它下巴附近。十六夜站在远方望着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的样子,不久之后立刻出现一道逐渐往周围扩散的蓝色光芒。

等到光源从蛇神头上转移到黑兔手上之后,她猛地一跳回到十六夜面前。

「呀~呀~呀~?请看!居然拿到这么大的水树苗!只要有这个,我们就不必和其他共同体买水了!真是帮了大家很大的忙!」

呀喝~?黑兔一边发出奇妙的叫声,一边蹦蹦跳跳地抱着那棵叫「水树」的树苗猛转圈。虽然十六夜并不清楚共同体和箱庭的情况,不过对黑兔来说,那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看你这么高兴是很好啦,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说请说!现在别说是一个问题,就算是三个四个人家也什么都愿意回答喔~?」

「还真大『肚』啊。」

「你说谁是大肚!」

黑兔一下开心一下生气,实在很忙。

「嗯,反正是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只是既然你那么想要那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去挑战那只蛇?在我眼里,你看起来强得多了。」

喔?黑兔先露出了有些讶异的反应,才立刻换上冷静的眼神。

「喔…………原来是这件事情吗?原因就是出在兔族被称为『箱庭贵族』的这一点上面。兔子们可以拥有和『主办者权限』一样也是特权的『审判权限』。当拥有『审判权限』的人物担任游戏的裁判时,参赛双方就绝对无法违反恩赐游戏的规则…………不,正确的说法是,会当场判定违反者落败。」

「喔?这不是很棒的条件吗?换句话说只要和兔子合谋就能在恩赐游戏里保持不败了?」

「所以说不是那样,而是违反规则=落败。兔子的耳朵和眼睛与箱庭的中枢相连,也就是说,能够在和兔子们的意志无关的情况下定出输家,并选出筹码。如果这样还想要强制影响判决……」

「强制影响的话?」

「兔子会炸死。」

「会被炸死啊?」

「而且会非常盛大地炸掉。要拥有『审判权限』,代价就是必须受到几个『制约』限制。

第一,从担任恩赐游戏裁判当天开始计算,十五天内都不可以参加游戏。

第二,必须先获得「主办者」的许可才能参加。

第三,不能参加在箱庭外举行的游戏。

——虽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人家无法挑战蛇神大人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三点。而且人家的审判工作是共同体唯一的收入来源,因此参加共同体游戏的机会自然也不多。」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张虽有实力却不能在游戏中打出的牌,那也没办法。」

十六夜耸耸肩,开始沿着河岸往前走。他前往的方向是位于世界尽头的托力突尼斯大瀑布。黑兔抱着简直有一人高的水树苗,小跑步跟在他后面。

「那个,人家也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十六夜先生。」

「驳回。骗你的,说吧。」

「咦?喔,好的。十六夜先生为什么决定要帮助我们呢?」

「嗯~……是可以回答啦,不过单纯回答也很没意思。换个问题,你认为我为什么想去看『世界尽头』?」

跨着大步往前走的黑兔装出夸张的苦恼动作并回答:

「果然是因为……似乎很有趣吗?毕竟十六夜先生您自称是快乐主义者嘛。」

「一半正确。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有趣呢?」

唔唔~这次黑兔有些认真地开始思考。

「好,时间到。」

「原来有时限?不……不行啦!如果没在一开始就说明游戏有时间限制,就算违规!」

「真的吗?那黑兔你会炸死吗?」

「为什么我要被炸死啊!」

十六夜一边戏弄着黑兔,同时一个劲地沿着河边前进。

十六夜、飞鸟、耀三人被召来箱庭世界后已经过了四小时。

太阳逐渐西沉,来到夕暮时分。

「结果,您想看『世界尽头』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这里有着浪漫』吧。我原本的世界里,能称得上浪漫的浪漫已经全被先贤们发掘光了,合我口味的人事物几乎一个也不剩。因此我才会想,如果是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会有跟我一样厉害的东西存在。换句话说,我之所以要去见识一下『世界尽头』,就是为了去补充人生于世不可或缺的感动。」

「原……原来如此,十六夜先生是想去欣赏具备浪漫成分的东西并借此感动啊。」

「嗯,率直活在感动里可是快乐主义的基本喔。」

「是这样吗……嗯嗯?咦?那十六夜先生之所以协助人家,就是因为……」

「太阳的位置已经满低了,太阳下山以后可能就看不到彩虹,快一点吧。」

十六夜加快了沿着河岸前近的速度,黑兔也慌忙赶上。虽然日落之后绝景依然还是绝景,不过十六夜应该想把日夜的景观都收入眼底吧。他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喃喃说道:

「真的跟天动说一样,是太阳绕着世界旋转呢……」

「您看得出来吗?那可是一直绕着这箱庭旋转的真正神造太阳喔。根据传言,箱庭上层似乎有以太阳主权作为赌注的游戏喔。」

「那还真是壮大,有机会的话真想参加一次。」

十六夜哈哈笑着,这时黑兔才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愉快。

两人之后大约又走了半刻,终于抵达了托力突尼斯大瀑布。

「喔……!」

夕阳照耀下,托力突尼斯大瀑布被染成一片红色,四处喷溅的湍急水花形成了许多彩虹。

看起来像是椭圆形的瀑布河口延续到遥远的另一端,流水则通过「世界尽头」奔向无限的空中。

黑兔一边承受着从断崖处喷溅过来的大量水花与风势,一边开口说明:

「如何?这就是横幅全长约有两千八百公尺的托力突尼斯大瀑布。十六夜先生的故乡应该没有这种瀑布吧?」

「……嗯,我老实承认这真的很了不起,宽度大概有尼加拉瀑布的两倍以上吧?这个『世界尽头』的下面是什么样子?果然是有只大乌龟在支撑世界吗?」

在某些天动说的基础里,世界并不是球体而是水平展开,还被大乌龟扛在背上。十六夜就是在好奇这一点吧。

认为下面有大乌龟的十六夜开心地从断崖旁边探头往下看。他原本想象下面是像地狱一样黑暗的地方,然而无论是绝壁下方还是更往前的位置,都只有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持续扩展着。

「很遗憾答案是NO。这世界由被称为『世界轴』的柱子支撑,虽然不确定总共有几根,然而其中一根就是贯穿箱庭都市的那个巨大主轴。而且还有一个传说,就是因为某处的某人拔起一根『世界轴』并带走,这个箱庭的世界才会以如此不完全的形式存在……」

「哈哈,真厉害。那我得感谢那个大白痴才行。」

十六夜原本正在眺望随着太阳逐渐西下而被染上更浓艳红色的托力突尼斯大瀑布,接着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地对着黑兔问道:

「你说这叫托力突尼斯大瀑布?那从这里往上游走的话,可以到达亚特兰提斯吗?」

「这个嘛……会是如何呢?箱庭的世界不但表面积和恒星一样广大,而且人家并不清楚箱庭都市以外的情况。不过……只要把共同体的根据地移到箱庭都市上层,或许能阅览的资料里面就有相关的东西喔?」

「哈?意思就是如果我想知道的话,就得帮忙你们发展到那个程度吗?」

「不不,既然您想追求浪漫……这只是人家的建议而已喔!」

「还真感谢你那么亲切。」

十六夜开始寻找起观赏绝景的最佳地点,而后以突然想到的态度对黑兔开口:

「总之,毕竟是你把我叫来这么有趣的世界,我就付出相对的劳力吧。不过我可不会帮忙说服其他两人喔?随便你们是要骗还是要拐,但拜托别留下什么芥蒂啊。既然想以同个队伍经营下去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吧?」

「……是的。」

黑兔在心里深深反省。

没错,这些人都是在相同共同体旗下一起奋战的同伴。即使对方都是些问题儿童,然而要是做出类似利用他们的行径,会连原本能获得的信赖都无法取得。因为过于重视共同体,让黑兔将内心这份意识往后丢了。

对于身为新同伴的他们来说,这真是失礼到极点的行为。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好好说明……仁少爷那边没问题吗?)



在黑兔和十六夜会合的半刻钟前。

坐在喷水广场咖啡座里的飞鸟和耀在听完关于共同体的说明后,各自单手拿着送上来的茶杯,反复思量着刚才听到的情报。

「原来如此,我大概了解了。换句话说,所谓『魔王』就是指在这个世界里卖弄特权的神明etc.,仁弟弟的共同体就是被他们当成玩具而摧毁了,是这样吧?」

「正如你所说,淑女。因为所谓的神佛,自古以来就特别中意狂妄的人类。由于太过喜爱,到最后反而变得凄凄惨惨,这也是经常发生的状况嘛。」

坐在咖啡座椅子上的贾尔德-盖斯帕将双臂往两边一摊,笑得相当讽刺。

「失去了名号、旗帜、以及所有主力成员,剩下的只有居住区域的庞大土地。如果当时干脆成立一个新的共同体,那么之前的共同体应该可以画下一个完美句点吧?然而他们现在不过是个丧失了名誉和光荣的无名共同体之一罢了。」

「…………」

「而且,请两位仔细思考一下。一个被禁止自报名号的共同体,到底能从事什么活动呢?经商吗?还是担任主办者呢?然而无名的组织根本无法获得他人信赖。那么要成为恩赐游戏的参加者吗?没错,这点或许有可能办到。可是,拥有优秀恩赐的人才,是否会聚集到一个已经丧失名誉和光荣的共同体里呢?」

「这个嘛……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加入吧?」

「没错,他只不过是一个标榜着根本无法达成的梦想、紧抓着过去的荣华不放、不知羞耻的亡灵而已。」

贾尔德露出夸张到简直会把超紧身晚礼服撑破的粗野笑容,嘲笑着仁和他的共同体。

仁则是满脸通红,双手紧握着拳头放在膝上。

「说得更清楚一点,其实他只有名义上是共同体的领导者,实际上却几乎没有以领导者的身分在进行活动。虽然打着重建共同体的口号,真面目却只是个让黑兔负责支撑共同体的寄生虫。」

「…………呜!」

「我真的非常同情黑兔。讲到兔子,是一群拥有诸多强大『恩赐』,甚至被称为『箱庭贵族』的物种。无论到哪个共同体,肯定都会受到非比寻常的宠爱。对共同体来说,光是拥有兔子,也能让共同体大大镀上一层『金箔』。结果她却每天每天都为了一些死小孩来回奔走,牺牲奉献,靠着微薄的收入来勉强支撑着弱小的共同体。」

「……是吗,我了解情况了。那么,贾尔德先生,你为什么要如此亲切地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呢?」

飞鸟以别有深意的语气发问,贾尔德也听出她的意思,露出笑容。

「我就直截了当说了,如果两位愿意,要不要和黑兔一起来我的共同体呢?」

「你……你说这什么话!贾尔德-盖斯帕!」

由于过于愤怒,仁-拉塞尔拍着桌子抗议。

然而贾尔德-盖斯帕却以凶猛的眼神回瞪仁。

「闭嘴,仁-拉塞尔。追根究底,要是你这家伙当初变更新的名号和旗帜,共同体应该能留下最低需求的人才吧?因为你的任性才把共同体逼上绝境,现在又有何脸面从异世界召唤人才呢?」

「这……这个……」

「难不成你认为面对什么都不懂的对手,就能彻底欺骗对方吗?要是这种行为的结果,让她们也担负了和黑兔相同的辛劳……那么身为箱庭居民的我,当然有义务事先说明白啊?」

在和先前相同,仿佛野兽般的锐利视线谴责下,仁感到有些畏惧。然而比起贾尔德的发言,对飞鸟她们的愧疚和歉意却开始在他的内心里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仁的共同体就是走投无路到了这种地步。

「……那么,两位意下如何呢?淑女们。我不会要求两位立刻回答,即使没有隶属任何共同体,两位在箱庭都巿中也保证会有三十天的自由期间。两位可以先参观召唤出你们的共同体以及我们『Fores Garo』,并彻底研究讨论之后——」

「不必了,因为对我来说仁弟弟的共同体就很足够了。」

咦?仁和贾尔德都看向飞鸟的脸孔。

她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喝完杯中的红茶后,带着笑容对耀开口:

「春日部同学对刚才的谈话有什么感想?」

「我哪边都可以,反正我只是来这个世界交朋友而已。」

「哎呀真意外。那我可以成为你第一个朋友候选人吗?虽然我们两个可以说是正好相反,不过我总觉得反而可以顺利培养出不错的交情。」

飞鸟摸着自己的头发向耀提问。虽然是她自己主动开口,但大概还是有点难为情吧。

耀默默地考虑了一会之后,轻轻笑着点点头。

「……嗯,你和我认识的女孩子们有些不同,说不定真的没问题。」

「真是太好了,小姐……看到小姐交到朋友,让老头子我也几乎喜极而泣啊。」

三毛猫哭了起来,两个女孩则丢下领导者们,自顾自地开心交流。完全不被当成一回事的贾尔德脸部肌肉有点抽搐,即使如此依然表现出试图挽回的态度,重重咳了一声向两人发问:

「很抱歉,是否可以请教一下原因?」

「所以我就说,不需要呀。正如你刚刚听到的,春日部同学只是来交朋友而已,所以无论是仁弟弟这边还是贾尔德先生那边都无所谓。对吧?」

「嗯。」

「至于我,久远飞鸟——付出了富裕的家庭、获得保证的未来等大部分人们都期待盼望的人生一切,才来到这个箱庭的喔。结果却被虚情假意地说什么可以允许我以基层人员的身分,参加一个不过支配了一块小小区域的组织,该不会认为这种对我来说有吸引力吧?如果你真如此认为,真希望你先弄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再重来一遍呢,这冒充的虎绅士。」

飞鸟毫不留情地批评。贾尔德-盖斯帕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到底该怎么回答飞鸟这番没礼貌到了极点的发言呢?他应该正在拼命选择符合他自称「绅士」身分的言论吧?

「虽……虽然你这么说,淑女

「给我闭嘴。」

啪!贾尔德的嘴巴以不自然的动作用力闭上,而且不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他本人似乎也很混乱,一直挣扎着想让嘴巴再度开合,然而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毕竟还有其他必须从你那里问出来的情报。你就坐在那里,回答我的问题吧。」

飞鸟的发言发挥威力,这次贾尔德则是以简直会让椅子裂开的力道,用力在椅子上坐下。贾尔德已经完全错乱了。虽然不知道飞鸟用了什么方法,然而自己手脚的自由完全被剥夺,甚至根本无法抵抗。

被这一幕吓到的猫耳店员匆忙跑到飞鸟等人的身旁。

「这……这位客人!请不要在本店内制造争——」

「正好,我希望猫店员小姐你也能以第三者身分来旁听。我想,应该可以听到有趣的对话吧。」

飞鸟制止了歪着头的猫耳店员,继续说道:

「你说你是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和这地区的共同体分胜负,并获得了胜利。不过这和我知道的恩赐游戏内容有些不同。共同体之间的游戏,应该是由『主办者』和挑战游戏的参加者将各式各样的筹码作为赌注的活动……我说,仁弟弟,把共同体本身当成赌注来进行的游戏,是经常发生的情况吗?」

「在……在不得已的状况下偶尔会……可是,这是赌上共同体存续的罕见个案。」

旁听的猫耳店员也同意地点点头。

「没错吧?连刚造访这里没多久的我们也知道这点程度的知识。正因为具备『主办者权限』者对共同体间的战斗拥有强制力,他们才会被当成『魔王』畏惧。至于没有这份特权的你是靠着什么方法,才能一直强制进行赌上共同体本身的大型竞争呢?请你告诉我吧?」

贾尔德-盖斯帕虽然露出似乎很想惨叫的表情,他的嘴巴却不顾他的意志自行动了起来。

这时,周围的人们也开始察觉到这个异常反应的原因。

是因为这名女性,久远飞鸟的命令……让人绝对无法违抗。

「强……强制对手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绑架对方共同体的女人小孩并以此胁迫。至于不吃这套的对手就先放一边不管,等到慢慢吸收其他共同体后,再把对方压迫到不得不接受游戏的状况上去。」

「嗯,我想也是那样吧。是个很符合你这种小人物风格的稳固方式,然而借着这种违法行为吸收的组织会愿意顺服地在你手下工作吗?」

「我们从各共同体里都抓了几个小孩当人质。」

飞鸟挑起一边眉毛。虽然表情和发言都没有表现出来,然而她散发出的气势却微微透着厌恶。就连对共同体没什么兴趣的耀也似乎很不快地瞇起了眼睛。

「……是吗,真的是邪魔歪道呢。那么,那些孩子们被你关在哪里?」

「已经杀了。」

现场的空气瞬问冻结。

不管是仁、店员、耀,甚至连飞鸟,一瞬间都怀疑着自己的耳朵并停止思考。

只有贾尔德-盖斯帕一人还依照命令继续说话:

「第一次把小鬼们抓回来那天,因为被哭闹声惹火,一时冲动就杀了他们。之后我本来想克制些,不过听他们哭着吵什么想爸爸想找妈妈果然还是让我很火大,所以又动手了。再接下来,我就决定采用当天把抓回来的小鬼全部一起处理掉的做法。只是杀死同志共同体的成员将会造成组织分裂。所以处理掉小鬼们之后,为了不要留下证据,遗体我会交给心腹部下吃

「闭嘴。」

喀!地一声,贾尔德的嘴巴以比之前更惊人的速度闭上。

飞鸟的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有气魄,以仿佛会连同灵魂一把攫起的威力束缚着贾尔德。

「了不起,如此典型彻底的豺狼虎豹还真难得一见。这时候是不是该说,这里不愧是非人魔境的箱庭世界呢……如何,仁弟弟?」

看到飞鸟冰冷的视线,仁慌慌张张地否定:

「像他这种恶徒在箱庭里也很少见。」

「是吗?这样似乎也挺遗憾话说回来,能靠刚才的证言,以箱庭的法律来制裁这个邪魔歪道吗?」

「相当困难。从已吸收的共同体里扣留人质或是杀死同伴当然违法……然而只要他在受到制裁前逃出箱庭都市,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换个角度来看,这种结果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制裁」。只要身为领导者的贾尔德离开共同体,很明显,只是乌合之众的「Fores Garo」必然会瓦解。

然而这样并无法让飞鸟满意。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她烦躁地打响手指,这应该就是暗号吧?原本束缚住贾尔德的力量瞬间消失,他的身体恢复自由。气到发狂的贾尔德用力打碎了咖啡座的桌子。

「你这……这个臭女人!」

接着他的身体随着怒吼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套在庞大身躯上的晚礼服被胀大的背后肌肉给撑破,体毛改变颜色,浮现出黑与黄色的直条纹路。

他的恩赐和狼人等拥有近似的血缘,是通称「虎人」的混种。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但你知道我背后有谁在撑腰吗!守护箱庭六六六外门的魔王可是我的后台!挑衅我等于是挑衅那位魔王!这代表什么意思。

「给我闭嘴,我还没讲完呢。」

喀!贾尔德又立刻闭上了嘴。然而光是这样无法阻挡他现在的怒气。贾尔德挥起那如同树干般粗壮的手臂,试图攻击飞鸟。然而耀却像是要介入般地伸长了手。

「不可以打架。」

耀抓住了贾尔德的手,而且还进一步转动他的手臂。贾尔德的巨大身体转了一圈,被她压倒在地。

「呜……!」

这不像是出于少女纤细手臂的惊人力量让贾尔德目瞪口呆,只有飞鸟似乎很开心地笑着。

「好啦,贾尔德先生。无论你背后有谁当靠山我都不在乎,我想仁弟弟一定也是一样。因为他的最终目标,就是要打倒毁灭共同体的『魔王』呀。」

听到这句话,仁倒吸了一大口气。虽然听到贾尔德抬出魔王名号时他的内心几乎要输给恐惧,然而听到飞鸟提到自己等人的目标时,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是的,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要打倒魔王,夺回我们的荣耀和同伴们。事到如今我们不会屈服于这种胁迫之下。」

「就是这么一回事。换句话说,除了毁灭以外,你已经没有任何路可走了。」

「可……可恶……!」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被耀压制住的贾尔德趴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

久远飞鸟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点,她用脚尖顶起贾尔德的下巴,露出像是在恶作剧的笑容开始提议:

「不过啊,如果只是让你的共同体瓦解这点程度可无法让我满意。像你这种邪魔歪道,应该要落魄潦倒,一面后悔自己的罪过并同时接受惩罚——所以在这边我想向大家提个案。」

原本对飞鸟发言频频点头认同的仁和店员们,看着彼此困惑地侧了侧头。飞鸟放下脚尖,这次改用她那充满女人味、纤细修长又漂亮的手指抓住贾尔德的下巴,开口说道:

「和我们进行『恩赐游戏』吧。就以你的『Forces Garo』存续,和『No Name』的骄傲和灵魂为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