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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冷静点,能不能再说一次?」

户外舞台的准备区乱成一团。

星宫志帆小姐可能赶不过来一事使现场变得一团乱,连东条学姊都半张著嘴僵在原地。

我原本也很紧张,神奇的是,看到大家慌了手脚,我的思绪竟自然变得清晰许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能告诉我吗?怎么会到要求取消演出的程度?」

被困在车潮中所以会晚一点到,这还能理解,但我完全不懂对方怎么会要求中止。

我努力用沉稳的语调问道,清水同学便动了那双发白的嘴唇,说:

「对、对方的行程本来就很紧凑,但我们还是极力邀请……他们还说跟庆花祭营运团队说好了,要是发生超出预期的状况,可以优先跑下一个行程……」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也不记得有允诺对方。

一开始跟苍崎小姐谈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才对啊。

既然如此,跟对方谈拢的人是谁呢?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刚才吃著热狗走进准备区的那个男人。

也就是重野学长。

「咦?你们干嘛啊?怎、怎么了?」

他应该也察觉到准备区的异变了吧。

重野学长难得慌张地这么问,东条学姊便向他解释原委。

「星宫志帆小姐搭乘的计程车被困在车潮中,可能赶不上主舞台表演了。但对方原本就是在紧凑的行程中拨空前来,甚至还说要按照事前的约定,希望中止演出。」

「中、中止?」

「没错,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前约定。请问你有印象吗?」

「呃,那个──什、什么约定啊?」

重野学长明显举止可疑地别开视线。

那个态度就是最好的铁证,根本如实道出了事实。

我也接在东条学姊之后提问:

「重野学长,你要是知情就告诉我们。」

「喂、喂,你们是在怀疑我吗?我说了我不知道吧!」

「那可真是失礼了。我问问看苍崎小姐有没有头绪好了。」

「等、等一下!」

我拿出手机后,重野学长便惊慌失措地开口说道:

「苍崎小姐……那个,等一下。」

「为什么?」

「那、那个……要问头绪的话,我、我现在刚好回想起来了!这、这么说来,我可能不小心答应对方了。」

重野学长此话一出,准备区顿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开口。

虽然没说出口,也能明白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这表示你跟苍崎小姐订了这种契约吗?」

「…………」

闻言,重野学长只是尴尬地别开脸,没给出任何答覆。

那就没办法了。

「喂、喂,雾岛!我不是说别打给苍崎小姐吗!」

重野学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但现在时间有限。

我拨号过去后,才响一声苍崎小姐就接起来了。

「喂,苍崎小姐。那个──」

『──状况我已经理解了。出了点棘手的意外呢。』

苍崎小姐一开口就切入主题。

『但根据先前的契约,对方能依照当天情况判断取消行程,所以可能不好处理──』

「那个,关于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咦?』

我老实回答后,电话另一头就传来苍崎小姐惊讶的声音。

『什么?你不知情……真的吗?』

「对。呃,不好意思……你可以把契约详情告诉我吗?」

『我想想……对方原本提出了两个候补日,分别是昨天和今天,但今天已经先跟其他单位谈好后期录音的行程了。这工作暂时是定在庆花祭之后,我们正在苦恼要怎么安排。但那位叫重野的学生说什么都要排在今天……还说最坏的打算可以依照当天判断取消行程。』

「……谢谢你,我大概了解状况了。」

『不,没什么……但你们这样实在太可怜了,我们也会尽量想办法处理。』

「好的,谢谢。」

跟苍崎小姐道谢后,我就挂上电话。

「好了。」

我重新看向重野学长。

其实刚才我开了扩音模式,所有人都听见那段对话了。

所以在场每个人都对整起事件的起因一清二楚。

「这、这不能怪我吧!我只能这么做啊!」

感受到大家的视线后,重野学长环视周遭大声喊道。

「庆花祭主舞台的压轴表演当然要放在第二天!活动过去都办过一百次以上了,却从来没有放在第一天过!怎么能在我这个时代做出这种前所未闻的事呢!我们大学的上下关系很严格,大家对庆花祭也很期待!要是我这么做,你们知道我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吗!」

「……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决定,不是吗?」

「那你们就会觉得我这个人没办法按照原定计画的时间行事──连这点程度的交涉都做不到啊!」

东条学姊小心翼翼地插嘴,重野学长马上就激动地大声嚷嚷。

此举带来的是更加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闭口不语,却用冰冷的视线继续看著他。

对此,重野学长视线游移不定,彷佛想求助一般。

「而、而且,应该没人能预料到这个状况啊!我说的没错吧!首、首先,到底为什么会塞车──」

「因为豪雨引发土石坍方吧。」

东条学姊冷静地说道。

这一带虽然车流量大,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狭窄道路。就算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哪条路或哪个范围无法通行,但发生这种事也不意外。

另一方面,一听见「豪雨引发土石坍发」这句话,重野学长就像如鱼得水般变得精神百倍。

「豪、豪雨引发土石坍方!那应该能预先设想吧!现在回想起来,大家下午就因为这件事议论纷纷了!当时要是有确认不就没事了吗!──喂,我说你啊!怎么没好好确认呢!」

重野学长将矛头指向接下他工作的清水同学。

清水同学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对此,东条学姊补充了一句:

「抱歉,重野学长,她根本没办法确认。」

「没办法确认?为什么?难道她连这点小事都没设想到──」

「不对。」

东条学姊缓缓摇头,说道:

「如字面上所示,清水同学就是没办法确认。为什么呢?因为清水同学要负责为重野学长临时安插的乐团做准备啊──对吧,清水同学?」

听到东条学姊的问话,清水同学浑身颤抖地点头。

没错,那个时间点清水同学原本是待命状态,却被派去处理这件事了。

当时要是没有临时安插节目,或许就有办法解决。

至此,重野学长似乎终于明白引发现状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了。他当场瘫坐在地。

随后,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玩完了!庆花祭的主舞台压轴变成一场空,真是前所未闻的壮举啊!这责任要算在谁头上!」

「……重野学长,你刚才不是说会负责到底吗?」

我记得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哈哈,说什么傻话!那只是我不小心说溜嘴而已!我哪有这个能耐啊!这个责任要算在谁──」

话还没说完……

重野学长说到一半忽然僵住身子,接著露出一抹令人作呕的笑容。

「冰川老师。」

「啊?」

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啊?

我们哑口无言,重野学长像是找到什么宝物似的,两眼炯炯有神地说:

「我说的没错吧?在这种状况下,只有冰川老师能负责啊!是她监督不周!那个女人就是为了搞砸庆花祭才会加入执行委员会!」

「唔!」

「啊!我本来就看那个女人很不爽了!打从一开始就对我要做的事指手画脚!只是个老师而已,少给我多管闲事!但要是能把责任推到那个女人身上,那就好玩了!哈、哈哈,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重野学长──不,这家伙满脸通红,高声大喊著前后矛盾的说词。

「喂,你们不知道吧!不对,现在的高三生应该知道那女人之前做了什么好事!这在大学可是出了名的事件,不论是好是坏,那女人都算是赫赫有名呢!我就告诉你们吧,那女人现在已经收到黄牌警告了!因为她把家长会长的女儿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这时候如果再出问题,她会有什么下场呢?搞不好会被解雇喔──」

「────」

在那之后,这家伙还是一直大声嚷嚷,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虽然他不停说著我没听说过的冰川老师的事迹,不过这不重要。

不管我被如何嘲笑,或是被人抢功劳,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毕竟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胜利条件。

「但唯独冰川老师」──

「唯独这个可能伤及冰川老师的混帐之外」──

「……雾岛?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恐怖?喂,别这样啦。」

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希站在我身边。

为了解决这场意外,她才以庆花祭执行委员的身分过来的吧。

不仅如此,不知不觉间,夏希轻轻地按住了我紧紧握住的拳头。

我吓得抬起头来,发现包含重野学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我。

他们的视线中隐含了最近不常见的恐惧。特别是那个家伙,可能是因为我的怒火全都压在他身上,让他吓得牙齿打颤。

我大概猜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了。

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我现在没时间忏悔。

「……抱歉,夏希,谢谢你。」

语毕,我努力想厘清现状。

我的怒气已消,思绪也清晰许多,也能清楚看见症结点。

那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抱歉,我出去一下。」

「等、等一下,雾岛同学,你要去哪啊!」

我对慌忙叫住我的东条学姊说:

「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所以请大家按照原定计画行动!另外,可以的话,请表演者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只要争取时间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冲出准备区。

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我还是奋力往前迈进。

因为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 ◆ ◆

「……是吗?发生了这种事啊。」

「是、是啊,没错。该、该怎么处理呢,冰川老师?」

庆花高中的校舍内。

那些庆花祭执行委员学生匆匆忙忙赶来。听完他们的说明后,我开始动脑思考。

目前是预想范围内最糟糕的情况。

我的脑袋可能跟这群学生一样混乱,但我让自己深深吐气,将所有杂念暂时赶出脑海以后,随即下达指示。

「总之先转达对方,请他们尽可能赶来学校。同时也一并告知对方,若判断会耽误到下一个行程,不来庆花祭当然也没关系。既然已经说好了,对方当然没有错。」

「这、这样没问题吗……?」

「我不知道,只是得想想办法。还有,请在主舞台表演的人稍微争取一点时间,你们也冷静下来,按照原定计画行事。」

「好、好的,我知道了!」

听到我的指示后,在场的庆花祭执行委员彷佛都重新振作了起来。

慌张焦虑的时候,只要对他们逐一提示可行的动作即可。这样应该多少能让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动起来。

可是──这样只是把问题往后推而已。

到头来根本什么也没解决。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我下意识用眼神找起雾岛同学的身影──但我靠理智打消了这股念头。

雾岛同学不在这里。

他应该在准备区下达指示吧。虽然不知道他能下达多明确的指示,但他应该能想点办法处里眼下的状况。

可是,我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会放弃寻找雾岛同学的身影。

现在我陷入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恐慌当中。要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雾岛同学,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不难想像。

我一定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一定会表现出难看又不堪的一面。

不是先前让他看见的「冰川真白」的弱点。

而是「冰川老师」这个老师的弱点。

过去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把雾岛同学当成小孩看待。

因为我是老师──因为我是大人,所以觉得自己该好好振作。

比如雾岛同学上个月累倒的时候就是如此。

但要是暴露出老师的弱点,或是大人的弱点,我就会忍不住依赖雾岛同学。虽然不知道能在雾岛同学身上找到什么,但我在精神层面就会完全依附于他。这跟被他追上、立场变得对等是一样的道理。而他总有一天会赶过我,将我留在原地。即使没有任何根据,但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我现在不能见雾岛同学,也不能依赖他。

「……呼啊、呼啊。」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教职员办公室。

我来找有没有能依靠的老师。

然而教职员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这是当然的。庆花祭期间,每个老师一定都被派去巡逻了。

得赶快联络上某个人才行。意识到这一点后,虽然慢了几拍,我还是拿出了手机,却因为手不停发抖而摔落在地。我连忙伸手去捡,却一直握不住手机。好不容易捡起手机后,又因为手指按错数字无法解锁。

冷静点、冷静点……我不停默念,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这很正常。

因为我非常清楚。

我知道这攸关所有庆花祭执行委员、二年二班的同学们,还有其他众多学生和大学生。雾岛同学、东条同学,还有重野同学也是。我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只是发生了一些倒楣事才会变成这样。但如果这些孩子都收拾不了残局──接下来就是老师的工作,是大人的工作了。

是我的工作。

所以我得想办法解决。

对我来说只是年年举办的庆花祭,但对他们而言却意义不凡。

所以我想让主舞台演出圆满成功,想让活动顺利落幕,为他们留下美好回忆。但我越拚命去想,手就抖个不停,脑袋停止运转,什么事都办不到──

「唔!好、好痛……」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在教职员办公室里下意识地来回踱步。

我不小心撞到家政老师的办公桌,堆积成山的大量作业纸掉落在地。

我急忙伸手捡拾。

这些作业的主题似乎是写下身边最尊敬的人。内容五花八门,有人写祖母,有人写父亲,还有人采访了音乐家亲戚。

我在其中找到了看似雾岛同学提交的作业。

文章第一行这么写著:

『我最尊敬的人,是班导冰川老师。』

「………………咦?」

我的手在发抖。

但跟方才发抖的感觉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应该算是「无法置信」。

可是这份作业上写的确实是我没错。而且后面的内容全是对我的赞扬。

──冰川老师虽然严厉,却总是为我们这些学生著想。

──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找冰川老师商谈课业烦恼时,她对我说「你一定会进步」。

──以往我很少肩负他人的期望。正因如此,能获得老师的信任真的让我非常开心。

而这份作业的最后,还以这段文字总结。

──所以,我想成为冰川老师这样的大人。

「……雾岛同学,你真傻。」

滴答。

眼泪滴落在纸上。

这是作业,千万不能弄湿。明知如此,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写很尊敬我这种人呢?

晚了好几步,我才觉得自己看见了雾岛同学最近这么努力的理由。

如果、如果他用功读书,努力完成执行委员的工作,全都是因为我呢?全都是因为想变成我这种大人呢?

我好怕雾岛同学变成大人。

好怕他变成与众不同的存在,丢下我先行离去。

但如果他的「目标」就是我呢?

如果雾岛同学是以我为目标,才会拚命往前冲呢?

那我──

「唔!」

啪!

我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乱糟糟的思绪稍微恢复了些。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方法才能解决问题,但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过去我曾认为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像长跑。

我们这些老师一开始会在前方引领,不久后就会被学生们追赶过去。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

「唔!」

离开教职员办公室后,我跑了起来。

我已经不再迷惘,坚信自己该往何处去。

我们这些老师总有一天会被学生追赶过去,被留在原地。

但如果不想这样──我们也只能继续跑下去。

只能持续改变自己。

只能继续让雾岛同学把我视为目标。

改变是孩子的特权,但大人只要努力一点,应该也能有所改变吧。

所以,向前跑吧。

跑。

跑啊。

快跑啊!

为了不被雾岛同学拋下。

为了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跑著跑著,在走廊中间发现那个身影后,我停下了脚步。

就是我寻寻觅觅的那个男孩。

接著,我终于说出了过去始终开不了口的那句话。

以一名老师、一名大人的立场。

「雾岛同学──我可以依赖你吗?」

(插图014)

◇ ◇ ◇

「雾岛同学──我可以依赖你吗?」

孤军奋战成不了任何事。

所以当我为了寻找冰川老师四处奔走时──听到老师对我说出这句话,我的斗志就莫名高涨了起来。

因为我只是个孩子,所以过去冰川老师从来不曾以老师的身分依赖过我。这让我觉得自己被当成孩子看待,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我才想变成大人。

可是如今,冰川老师在学校里依赖我了。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既然如此,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当然!」

我用力点头。

随后,冰川老师不知为何跌坐在地。咦?什么?怎、怎么回事?

「你、你没事吧,冰川老师!」

「嗯、嗯,我没事。因为看到你的脸,就觉得如释重负。」

「这、这样啊。」

「还有……对不起。你对我的印象全毁了吧?私下是一回事,但是我对工作也这么紧张……」

「不,没这回事。冰川老师,你还是我最喜欢──最帅气的冰川老师。」

「是、是吗……那、那就好。」

冰川老师依然是教师模式的口吻,不过整张脸都红了。超级可爱。

但现在可不是上演恋爱喜剧的时候。

冰川老师似乎也有同感,用力摇摇头。

「对、对了,你已经了解整个状况了吗?」

「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虽然被冰川老师依赖,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什么好方法。

不,正确来说,只有一个称不上是方法的方法。

但这个方法大有问题,也不确定可不可行。

就在此时。

跟冰川老师对上视线后,她便发现我若有所思。

「雾岛同学,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呃,不,这应该称不上方法……那个,现在塞车的地方,我跟冰川老师前阵子不是有一起骑脚踏车经过吗?」

「啊,是啊,的确有经过。」

冰川老师瞪大双眼,彷佛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当时我们骑脚踏车回学校时,意外地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因为路程中有很多下坡路。所以能熟悉路况行驶的话,或许就来得及。只是──」

「──时间上还是来不及,对吗?」

没错,就是如此。

现在骑脚踏车过去接人,再把她带回来。

不管再怎么努力,还是会有点来不及。现在在主舞台卖力表演的人多少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还是得再有一个表演才行。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生出一个新表演──

「我来处理吧。」

「咦?」

「这里就交给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但我会努力帮你争取时间。所以你快去接人吧──可以麻烦你吗?」

「好!」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可是冰川老师都这样拜托我了,我当然不能拒绝。

「冰川老师!我这就过去!」

「好!在你赶回来之前,我会尽量争取时间!」

「「──既然如此,那边就交给你了!」」

于是──

我跟冰川老师的嘴角湛出笑意,并同时转身。

我们再也没回头,而是为了往前冲而迈开脚步。

身后已经感受不到冰川老师的气息了。

这股信赖感让我高兴得无以复加。

◆ ◆ ◆

「说是这么说,但、但要怎么争取时间啊……」

我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往户外舞台奔跑的路上,我才努力思考,然而距离只是越来越近,我却毫无头绪。

就算要新增演出项目,可是有人能临时拿出表演吗?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但再继续下去,应该还是略有不足。

手牌已经全打出去,束手无策了。

但我已经在雾岛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

那我也只能想办法解决。

所以我或许可以站上舞台做点什么……不行,我又没什么才艺。啊,既然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以前有学点才艺或舞蹈就好了──

「……啊。」

不对,有,还是有。这是我唯一的才艺。

老实说,这会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啊,冰、冰川老师!其、其实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我知道,我已经了解状况了。」

我一走进户外舞台的准备区,东条同学就迎上前来。

东条同学的脸色比刚才出去的时候还要惨白。

其他学生也一样。准备区的所有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著我。

我则用安抚的嗓音说:

「各位同学冷静,这件事一定能顺利解决,只是我们还得再争取一点时间。」

「争、争取时间……到底该怎么做?我们已经将演出时间延长了,也没办法再追加表演项目──」

「我会想办法,你们就按原定计画行事。」

说了这句跟雾岛同学完全相同的台词后,我就走向户外舞台。

途中,我摘下眼镜,拆开绑住头发的饰品。

擦肩而过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也难怪。

毕竟我几乎没有在校内表现出这种样子。

但这也没办法。

待会儿我不能再扮演冰川老师了。

「那、那个,冰川老师。」

「嗯,怎么了?」

我对急忙追过来的东条同学温柔地笑了笑,她便马上愣在原地……我的行为有这么奇怪吗?

但她来得正好。我开口向东条同学请求道:

「东条同学,能帮我放这首歌吗?」

「好、好的,没问题……」

「那就拜托你了。」

笑著说完这句话后,我就站上户外舞台,彷佛跟上一组表演者交棒那般。

很多认识我的学生们看到我这副模样,应该都会跟东条同学一样愣住吧。 但若认识冰川老师这位老师,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唯独此刻我不能再以「冰川老师」示人。

所以我摘下面具。

在学校里总会戴上的面具。

于是,我回归本性。

也就是雾岛同学的女朋友──普通宅女冰川真白。

「────」

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归本性的我不禁双脚颤抖。

但那个音乐从头顶上传来时,我的身体就自然而然动了起来。

毕竟这是我的青春。

是冰川真白最喜欢、听过无数次的轻小说动画片尾曲。

下一秒。

我随著上头传来的音乐声,用尽全力跳起舞来。

◇ ◇ ◇

狂奔、猛冲、疾速奔驰。

我完全不顾形象,骑著跟夏希借的脚踏车在坡道上狂奔。

冰川老师会想办法帮我争取时间,那我就只能相信她,继续奋力奔驰。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拚命踩踏板,每踩一次就不断涌出力量,持续往前冲。

之后我又踩了多久呢?

前方终于出现大量回堵的车潮。许多车辆都只能停在原地,甚至无法转向行驶。

其中有一辆计程车。

我顺著骑下斜坡的冲劲,几乎是用滑行的方式停在计程车旁,并对著车子大喊:

「我是庆花高中的学生!请问是星宫志帆小姐吗!」

「……别、别在这种地方大呼小叫!你、你在做什么!」

结果有位男性从计程车内探出头来,感觉像是星宫志帆的经纪人。但我现在没时间却步了,于是再度提高音量说:

「我是庆花祭执行委员代表雾岛拓也!不好意思,能马上跟我走一趟吗!」

「什、什么!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正准备赶往下一个活动现场!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你应该很清楚吧!」

「拜托通融一下!」

「不行就是不行!再说,那台脚踏车是怎样!难道你要让我们星宫骑脚踏车自行前往,还是让她跑过去?太离谱了!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拜托通融一下!」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但我没有高超的交涉技巧,只能强行恳求。

不过──时间仍会在这段期间内一分一秒流逝。可恶,该怎么办?我没想到这时候会被经纪人阻拦。

既然如此,可能要来硬的──正当我如此心想时。

「别这样刁难人家嘛,宗方先生。」

忽然传来了悦耳动听的嗓音。

随著这个纯净嗓音从计程车内现身的是一名美少女。

是星宫志帆。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天使」。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艺人,可是……该怎么说,原来世上真有这种散发明星光环的人啊。而且脸好小!超可爱!可爱程度仅次于冰川老师!

「我真的可以跑过去啊。难得跟朋友一起参加活动,我还是想让活动圆满成功。」

「可、可是──」

「我会先跟社长报备,这样就行了吧?」

星宫小姐吐出娇小可爱的舌头,眨了眨眼。她的一举一动都美如画,真不愧是艺人。

但听了星宫小姐这句话,经纪人虽然面有难色,却还是同意了。

「这位同学,可以带我去庆花高中吗?」

「当然!麻、麻烦您坐上脚踏车!……呃,应该没问题吧?」

仔细想想,在现今这个世道,要是用脚踏车把超人气配音员载著跑,是不是满危险的?要是被上传到社群网站,应该会立刻完蛋──

不过……

「别担心,我会像这样把脸遮起来。」

星宫小姐戴上墨镜和口罩。光有这两个配件,确实就看不出她是谁了。

接著星宫小姐的眼角微微下垂,戴著口罩的她可能露出了微笑吧。

「那就拜托你了,带我去庆花高中吧。」

「是,遵命!那我要出发了!」

星宫小姐就像过去的冰川老师那样坐在脚踏车后座上。

见状,我再次踩起踏板,这次非常顺利地以平稳速度往前进。可能是看到这一幕吧,星宫小姐从我身后问道:

「总觉得你的动作很熟练呢。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有练习过!」

跟冰川老师共乘脚踏车的经验如今派上用场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们抵达学校的时间比想像中还快──

「啊!」

一骑进学校,就能看见户外舞台。

冰川老师居然在户外舞台上卖力热舞。

绝对零度的教室支配者,甚至被戏称为「雪姬」的老师卖力热舞的样子,让全场为之沸腾。而且那个舞蹈,就是以前在我面前跳过的那个轻小说动画舞蹈。

星宫小姐咯咯笑著说:

「这个老师好有趣喔。」

「是啊,她是最棒的老师。」

看著被欢呼声包围的冰川老师,我不禁这么说道。

(插图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