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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被藏起的事物



──《盘上寻宝》。

秋月向我所挑起的游戏,基本上正如其名,是一种要「找到对方所藏《宝物(Partner)》」的《决斗》。

『啊哈……呀呵──看到了吗?听到了吗~?是好可爱好可爱的乃爱唷-』

「…………」

秋月隔著终端投影画面朝我吐出甜美的说话声,我则将视线挪开,重新环顾四周……目前我所在之处,是跟先前不同的校舍一隅。也就是平常我们上课的普通校舍A栋。因为其他学生都离开学园了,昏暗的建筑物里一片寂静。

现在时间已逾晚上七点,从接受秋月《决斗》申请以来过了约三十分钟。说起这段期间我做的事,就是听秋月说明『这游戏需要一名伙伴的角色』,于是把某位少女叫来;以及确认跟加贺谷小姐是否还能顺利通讯罢了。真的只做了最低限度的准备。不要说思考攻略方法了,我就连《决斗》的基本规则都几乎还没掌握。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秋月而言,这场《决斗》并不是为了「胜负」,而是已经能确定比赛结果的「※消化比赛」。(编注:日本棒球用语,指在赛季中已确定排名后还是必须完成的赛程。)

(嗯……其实为了救出姬路,这场比赛我不能赢。当然如果想舍弃她,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但那个选项不会列入选择……更何况就算除去情感因素,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牺牲女仆」这种事要是传开,我身为7星的评价也会一落千丈,不论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我一边想著这些,一边叹著气摇了摇头……不能输又不能赢,甚至连平手这条路都不存在的死局。再加上,秋月是6星兼彩星拥有者(Single color),乃仅次于7星的超高等级者。如今我又无法确保完整的《COMPANY》辅助,或许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欸嘿嘿──-』

不知秋月是否看出我内心的苦恼,只见她以造作的模样扬起嘴角。

『太好了呢,绯吕斗学弟,班上的同学还有人没回去。真为你感到可惜呀~再过一会儿,乃爱就要不战而胜了……欸嘿,遗憾-』

「…………」

『嗯唔,还是无视吗?真没办法呀……那么,时间已经很晚了,马上开始比赛吧。首先是【质问】──绯吕斗学弟的「伙伴」是藏在三楼以下吗?』

「……【质问】?那是什么意思?」

到此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只好微微蹙著眉反问道。这场《决斗》──《盘上寻宝》,听说是要找出「对手藏起的伙伴」,内容属于寻宝类的游戏,但除此之外我都一无所知。对方突然说要【质问】,我当然毫无头绪。

『嗯──【质问】就是【质问】的意思呀。』

秋月难道是把终端放在窗轨上吗?只见她以窥伺般的姿势答道。

『【质问】是《盘上寻宝》的指令之一,玩家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答案只能是「对」或「错」。附带一提,一回合只能问一次,被问的人一定要说实话。这时要是说谎就会出局,所以要小心唷-』

「嗯……原来如此。那我回答No。」

『呼嗯呼嗯。那接下来轮到【移动】阶段──这也跟【质问】一样一回合一次。如果能透过【质问】先推断「对方的伙伴是不是在那边的教室(格子)啊?」,接著就可以用【移动】让自己前进。一回合的移动上限是三间教室(格子)唷。』

「三格……?」

我不太懂秋月的意思,不禁微微歪起头。

不过就在这瞬间,终端本身的画面突然显示出「某种东西」,我注意到之后,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萤幕上出现的是完全以正方形格子建构的简单平面图。横长八格,纵长六格,合计是四十八格……此外,上面的方格似乎是对应这栋校舍内实际存在的教室。举例来说,我现在站在四楼从西边数来第五个房间──也就是二年J班的教室前,而地图上同样的位置──从下数来第四格、从左边数来第五格,两者交错处上注明了「筱」的图示。相对地,「秋」的图示则是在一楼的左侧。

「……原来如此。」

终于搞懂了,我对镜头另一边的秋月点了点头。

「简而言之,就是把每间教室视为一个格子,玩家或伙伴的位置全都由这『格子』管理,【移动】的范围也是据此决定。」

『欸嘿嘿,没错唷。就是这样-基本上只能左右移动,但如果遇到楼梯──就是校舍两端的地方,当然也可以上下【移动】了-』

秋月似乎依旧维持著好心情,只听见她继续补充我的理解。

附带一提,这里还必须说明一点,相对于各自的伙伴藏在某间「教室内」,我跟秋月所能移动的场所最多只能在「教室前」──也就是校舍的走廊。先前我稍微试了一下,教室的门都被电子锁牢牢锁上了。恐怕要打开门也需要某种特殊指令吧。

嗯,这点姑且先按下不表。

『听好啰?那乃爱就──唔~一下子结束也很无聊吧,稍微放点水好了。往右边【移动】一间教室(格子),本回合终了-』

秋月以相当愉悦的口吻挑衅我。配合她的脚步,地图上的图示也朝右边的教室(格子)移动……她的回合结束,也就是说,终于轮到我进行【质问】跟【移动】了。

话虽如此,我也没必要急著采取行动。至少看终端所显示的每回合限制,时间应该有十分钟左右,首先要最大程度(Full)地利用这点,以确认游戏规则──

『──是说,刚才我说的话是谎言啦。』

「…………啊?」

『欸嘿嘿,乃爱就大发慈悲告诉绯吕斗学弟吧-乃爱的技能第一栏放了《两次行动》──正如其名,这可以让自己连续行动两回合。因此,我要再提出【质问】啰……绯吕斗学弟的伙伴是藏在五楼以上吗?』

「唔……《两次行动》?什么啊,这种违法(作弊)技能简直是在开玩笑……」

『咦~这是普通的技能唷,只是稍微改造了一下内容而已-……欸嘿嘿,那么绯吕斗学弟,【质问】的答案是?你如果不快点说,就会失去比赛资格唷-』

「啧……是No。」

『哇,太棒啦,中奖啰-既不在三楼以下也不在五楼以上,那就肯定是在四楼了。欸嘿嘿,果然是因为乃爱太可爱了,才会受幸运之神垂青吧~』

「……啊?谁管你啊。你要老王卖瓜,先等你【移动】完再说。」

『嗯?啊,对喔对喔。那么,第二回【移动】就再往右移动一间教室(格子)吧。既然机会难得,乃爱很想见识一下绯吕斗学弟悔恨的表情……欸嘿嘿,乃爱要让你更著急-绝不会随便让游戏结束唷-』

连珠炮地说完这一串话,秋月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行动(回合)。随后,她挥舞双手比出造作的「拜拜」动作,投影画面就突兀地断了。似乎连声音都同时断线,经过先前的数分钟后,四周再度重归寂静。

「…………」

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她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即便如此,刚才她的那一手已足够让我深刻体认到自己跟她的实力差距。恶寒与冷汗同时从背部流过,一股焦躁感在脑中乱窜,驱使我加快动作。

「……等等,对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将手伸入口袋再度拿出终端。接著,我启动在这次《决斗》中唯一带来的《延迟》技能,把三个栏位都塞满。因为能力相当于2星(Lv2),所以单独的效果很弱,但这个技能可以延长整场《决斗》中属于我的回合限制时间,达到「争取时间」的作用──当初我实在没有余裕考虑如何组成技能,才只登录这个,但以现况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最佳的选择了。毕竟接下来可是作战会议的时间。

「好……」

我瞥了一眼显示在终端右下角的「剩余时间」,已经从十分钟延长到将近二十分钟了,于是我便和伙伴取得联络。

「──喂喂,是我。听得到吗?」

『嗯,没问题……不过,应该是我要问你有没有听到才对吧?为了不让小恶魔发现我的躲藏地点,所以我现在讲话很小声的说。』

「听得到啦,只是耳朵有点痒而已。」

我隔著萤幕望向那对红宝石眼眸,以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

没错──我找来的伙伴不是其他人,正是彩园寺更纱。她一如昨天所宣称,樱花那边的课程一结束,便二话不说地偷偷潜入英明校地,目的似乎是为了观察我们这边的情况。此外,她还换上英明的男生制服,把自己弄得很邋遢,再戴上少年风格的帽子跟假发,做出完美的变装……当然,变装只是为了隐藏她大小姐的身分,不过从先前秋月的话猜测,秋月似乎把她误认为「刚好留在校舍内的班上同学」了。

不过这些事暂且不谈。

我配合画面另一头的彩园寺压低声音,并缓缓地开口:

「呃……首先,彩园寺你没问题吧?从现在起有好一段时间,你都得被关在教室了。」

『这不成问题啦。我现在完全不需要演戏,简直比平常上学还轻松哩。虽说不能发出声音是有点微妙啦……还有,对了,这里好像有点冷。』

「啊……是啊,虽然已经四月,但也入夜了。抱歉,刚才要是把我的夹克借给你就好了。」

『!……这、这个嘛,不太方便。穿上去恐怕需要一点勇气呢。』

「为什么啊,觉得冷就乖乖穿上啊。」

我对不知为何有点脸红的彩园寺无奈地这么吐槽──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对彩园寺以及当了秋月伙伴的姬路,我都感到很抱歉。关于气温低这个问题,只能请她们稍微忍耐一下了。

既然如此──

「让我重新郑重表达一次──彩园寺,谢谢你。要不是你来这里,最糟的情况会变成我根本还没开始《决斗》就输了。」

『嗯……够了啦,这没什么。打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帮你了……而且你想想,要是你输了,我也会很困扰啊。』

彩园寺支著脸颊把头撇开,以略带羞赧的声音喃喃说道。看见这样的她,我也稍微扬起了嘴角,低声咕哝著「……帮了我大忙」。随后为了消除两人之间这种尴尬的气氛,我恢复普通的语调继续道:

「实际上,要是真的这样一筹莫展地输掉,我一定会非常后悔的。毕竟在无法对他人说出真相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全盘信赖其他人。」

『嗯,也是啦……话说回来,小雪没表示什么吗?我不觉得她会什么话都不对你说,就乖乖去当人质……』

「姬路吗?是啊,她是有说一些话啦……不过内容大概就如你想像吧?」

『如我想像……那么,大致就是这种感觉吧。「要劳烦您这么做真的很抱歉,主人。其实这次事件我有更简单的处理方法。只要我离开学园岛就可以了──」之类的。』

「难道你会读心术吗?」

不论是词汇的选择、说话语调以及表情跟断句方式,都跟本人近乎完美地重合。面对多少有些吃惊的我,萤幕另一边的彩园寺温柔地笑道:

『呵呵……还好啦,因为小雪一直都是这样嘛。她对正牌的更纱就是如此全心照顾,换成你当然也不会改变。只要自己消失就能解决问题──只有她会那么认真说出这种愚蠢的策略。』

「正因为她是认真的才不妙。姬路要是为了庇护我离开学园岛,我可以保证我以后会再也无法振作起来……因此,首先我一定要设法掌握游戏规则。距离我的回合结束还剩下将近十分钟,在此之前,我必须完整搞懂《决斗》的概要──所以说彩园寺,还得麻烦你再陪我一会儿。」

『嗯嗯,正如我所愿,那种事根本不用三分钟就搞定了。』

听了我的话,她噗哧一笑,并给了我一个值得信赖的答案。



「──《盘上寻宝》游戏,简单来说,目的就是要找出『对手隐藏起来的宝物』。」

走廊的墙感觉格外寒冷。

我靠在上头,将重心轻轻交给墙壁,浏览眼前显示的终端投影画面,并解读起规则。

「宝物,在这个游戏指的就是『伙伴』。对我来说是你,对秋月来说则是由姬路担任这个角色。」

『……宝物、伙伴什么的,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恶心耶。』

「吵、吵死了。规则就是这样写,我有什么办法……总之,整场《决斗》比的就是谁比对方先找到宝物。一旦在我发现姬路前秋月先找到你,那我就输了──大致就是这样。」

为了让自己能好好理解内容,我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但话说回来,胜利条件本身就相当单纯,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难懂的部分。

我伸出手指切换画面──结果,接下来显示的是刚才已经看过的校舍全图。

「呃?……《盘上寻宝》的场地在这,普通校舍A栋。在英明学园里这是最大的校舍,每层都有八间教室,楼高一共六层,因此全部就有四十八间教室了。这里面有一到三年级各学年排名前十四的班,剩下就是职员办公室、保健室之类的特别教室了。」

『呼嗯。所以,如果简略画一下,就变成这张6×8的平面图(地图)了,对吧?』

「是啊,没错。一开始玩家(我跟秋月)的所在地点会显示在地图上,之后每次经过【移动】指令,玩家位置都会即时更新。不过反而是你们这些伙伴──也就是你跟姬路,则隐藏在这四十八格内的某处……不,虽说是隐藏,决定你们所在位置的人依然是玩家就是了。」

『对呀。我刚刚就是听你的指示特地爬到四楼的。』

「好的好的,所以我才说很感谢你啊……总之,像这样把伙伴配置好后,《决斗》才会正式展开。这种游戏是所谓的『回合制』,在自己的回合中有好几种指令可以运用。」

『啊,就好比刚才小恶魔说的【质问】和【移动】什么的。』

彩园寺说到这,稍稍眯起眼往右看了一下。看来她也跟我一样正打开规则文本,现在读到了比较后头的部分。

『呃,是这边吧……玩家在回合中能采取的行动(指令)共有四种。一是【质问】──能向对手问一个「答案只能是Yes或No的问题」。被【质问】的对手必须说真话,一旦违反规则将立刻出局。』

「对。」

关于第一点,方才秋月已经直接向我说明过了。【质问】这个指令会强制对手说出真正的答案。《盘上寻宝》基本上就是利用【质问】逐渐缩小「宝物」的所在范围。

「我猜像秋月那样先问范围大的【质问】,然后再慢慢缩小范围的做法,应该是这个游戏的正统玩法吧……那接下来是【移动】。各玩家一回合最多能移动三间教室(格子)。」

『嗯嗯,简而言之,就是「把自己当成棋子」吧。将整栋校舍视为像这张地图一样的平面,并在其中四处移动。而最大的移动距离则是三间教室(格子)。』

「没错。可以往体育馆(东)那边或中庭(西)那边前进──就是在地图上往右边或左边,最多走三格。另外,到了地图两端的楼梯,还可以选择上下移动。」

简而言之,可以将之想像成一张有移动限制的棋盘。棋盘的大小是6×8的长方形。基本上自身(棋子)只能朝左或右移动,直到棋盘的两端才能选择上下移动。此外,能移动的范围不论哪位玩家都是三格……只要把这种条件直接对应到现实中的校舍与教室,这么一想,就会觉得【移动】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指令了。

「──那么来看下一个。」

确认萤幕另一端的彩园寺点了头后,我开始说明剩下的两种指令。这两种指令刚才秋月并没有实际使用过,对我们来说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为了避免误解指令的意义,我紧盯著萤幕继续说道:

「剩下两种指令跟【质问】或【移动】不同,不是每回合都能使用。但相对地,它们却非常重要。

首先是第三种指令──【回答】。正如其名,这是回答对手的伙伴位于何处的指令。一旦猜对了,那《决斗》就立刻结束。但有一个条件,使用【回答】的玩家本身必须站在那间教室前面……也就是说,光猜对地点还不够,必须实际移动到那间教室(格子),说『就是这里!』才算达成条件。附带一提,双方各有三次回答的权利。」

『三次、吗?那么至少还有两次猜错的机会嘛……』

尽管彩园寺嘴上这么说,但脸色并不轻松。

不──实际上,光看可回答次数或许会给人一种并没有那么严苛的印象。毕竟这不是一次决生死的比赛,还有两次猜错的空间,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游戏还满平易近人的。

不过……

「最麻烦的是第四个指令【退避】。只限于自己的回合,这个指令可以自由更换伙伴配置的地点──一旦用了这个,等于彻底重置对手收集的情报,并且连带拉开与对手物理上的距离……然而,使用这个会耗掉一次回答权。」

『嗯……原来如此,那所谓的回答权其实就是「可攻可守且仅限三次的王牌」吧。当对手已经特定出伙伴的位置时,能藉此强行逃脱;但相对地,自己也会失去一次进攻的机会……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小恶魔会采用《两次行动》技能。刚才她虽然说要稍微放水,但只要她认真起来,就能够用你的两倍速度行动。用这种手段施加压力,先耗尽回答权的人肯定是筱原。』

「……确实、是这样。」

彩园寺极其合理的推测,令我忍不住发出叹息声。

【质问】、【移动】、【回答】──一个回合里有好几个能选择的指令,但说到底,这个游戏的本质还是「谁能先推断出对手伙伴的位置,并以最快速度抵达那个地点」。此外还要阻止对手达成这项条件,不时以【退避】躲开。【退避】虽然是绝对无敌的防御指令,但因为使用会消耗回答权,最多只能用两次。

综合这些条件考虑,就可以理解秋月的《两次行动》有多适合这次《决斗》了。每回合都可以进行两次【质问】、【移动】,光论效率就是我的两倍。而且不只是这样,我还得时常注意「秋月跟彩园寺的距离」才行。毕竟对手可以连续行动两回合。假设她第一回合抓出了彩园寺的位置,第二回合就可以移动过去,其中并不存在让我使用【退避】的机会。

「……《两次行动》果然强过头了,就算她放水也等于没放。」

『嗯。之前那个《密探/破坏冲动》的双重技能也是如此,那八成就是你所谓的「幕后黑手」特别帮她准备的违法技能吧?毕竟这种技能要是曾公开出现过,我一定会有印象的。』

「对,有道理……」

说完,我微微点了点头……秋月可能是由于曝露了本性,所以已经没必要装傻了,这也意味著她的行动会比先前更不客气。照这样看,她剩下的两个技能栏想必也登录了相当不妙的东西,或许是跟《两次行动》一样或更加凶恶的技能。

『是说……喂,筱原。』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像是耳语的呼唤促使我稍稍抬起脸。我仔细望著萤幕,另一头的彩园寺正以不安的表情凝视我。

『尽管规则已经大致搞懂了,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叫打算怎么办?」

『呃……因为你不能赢吧?一旦你赢了,小雪就会从这座岛上消失。我也绝对不想看到那种结果。不过要是输掉,筱原就不再是七星了。所以……我实在不知道这场《决斗》到底该怎么进行。』

「啊啊……原来如此,你是指这件事啊。」

我慢了半拍才终于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义。

彩园寺的质疑相当合理。秋月所挑起的《盘上寻宝》游戏,是「比赛开始前我就无路可走」、蛮不讲理的死局。不论输或赢,等待我的都是毁灭的未来,而且这次也不能像《不等边三角关系》那时一样用平手硬扛过去。或者应该说,就算有平手的选项也没有太大意义。以结果论,只要姬路还在秋月手上,秋月就保有绝对的优势──正因如此,我必须采取更完美的策略努力攻略这次的《决斗》。

「…………」

想到这一步后,我悄悄抬起头直视彩园寺的眼眸。

「关于这点,我基本上觉得事情还是有办法解决。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有个或许可以颠覆此不利局面的策略。呃,具体来说──」

『──嗯,嗯。』

我对自己这回合的剩余时间快速瞟了一眼,并将脑中的「作战计画」大致说给对方听。画面另──头的彩园寺以极其认真的表情听我解释,最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嗯,这么做确实有可能成功,至少我听起来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办法了。在你跟久我崎《决斗》时我就这么认为了,你在危急时刻所采取的卑鄙手段都很天才呢。』

「多谢夸奖啊。能得到天下第一的《女帝》认证,实在是我无上的光荣……不过啊,彩园寺,要想达成刚才说的作战计画,首先我们必须若无其事地正常进行《决斗》才行喔?更正确地说,我们必须义无反顾地朝『获胜』前进──因此,眼下目标就是那个。暂时不管细节的事,总之先设法在《决斗》中取胜吧。」

『……嗯,就是啊。』

听了我的论断,彩园寺缓缓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静静地闭上双眼,就像是为了整理到目前为止的讨论般一字一句地诉说道:

『这次的《决斗》是使用【质问】推测对手的伙伴藏在何处,再以【移动】到达那个格子,接著宣告【回答】。不过因为还有【退避】,基本上第一次逮住对方也无法结束游戏,多半会勉强死里逃生……正因如此,【回答】跟【退避】所需要的「回答权」次数就显得相当重要,说得极端一点,一旦对手的「回答权」用完便当场确定胜利──这么解释也不为过。』

「是啊。所以这次《决斗》所不可或缺的就是速度。要比秋月更快喊出『将军』,逼她使用【退避】指令。只要重复成功三次,那家伙的回答权就会归0……这是致胜的最低条件。然而,当秋月握有《两次行动》时,因为会来不及,普通的玩法绝对赢不了她。」

『……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这种事还要问吗?」

对彩园寺夹杂著困惑的提问,我微微勾起右边的嘴角。没错,这表情既无畏又刻薄,我以甚至可称嘲讽的口气如此放话──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作弊回敬作弊……在此之前她捣了不少乱。等一下我一定要让那个小恶魔后悔自己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伪装的7星(本大爷)──或者说我们──挑战作弊能力这件事。」



『欸嘿嘿……差不多做好投降准备了吧?绯吕斗学弟-』

──跟彩园寺的作战会议几乎耗尽这二十分钟,我慌忙地重新连上终端的《盘上寻宝》主画面,隔著镜头,秋月依然以那副楚楚可怜的造作笑容这么说道。

「…………」

我对她挑衅的提问毫无任何反应,只是尽可能淡然地这么告知:

「我的【质问】,秋月,姬路是在校舍的上半部分──四楼以上吗?」

『咦~搞什么嘛?真无聊。难得能跟可爱的乃爱说话,你就不能表现出更开心的样子吗……错,我的答案是错。她不在四楼以上。』

「是吗?那我就往右【移动】三间教室(格子)并结束回合。」

我只跟对方说了最低限度的对话,便快速完成第一回合。

『嗯唔~……』

秋月似乎对我的这种态度感到不悦,碎碎念了好一阵子(还理所当然似地维持造作的模样)……即便如此,她最终还是恢复了心情,很快将目光放到她的第二回合。跟刚才一样,她充分利用《两次行动》以大范围的【质问】逐渐逼近彩园寺的所在位置。然而她似乎仍在放水,尽管凭她获得的情报,已经能将范围缩小到二选一了,她本人依旧停留在一楼的右侧格子。只要她无意再放水,一下子就能「找出」彩园寺。

就这样,后攻的我以这种劣势迎接自己的第二回合──

「情况如何了,加贺谷小姐?」

──我跟在学园外待命的加贺谷小姐取得联系,她还在尝试介入《盘上寻宝》的游戏系统。

倘若能把加贺谷小姐──或者该说《COMPANY》的作弊能力导入这次的《决斗》,我方便能大幅强化战力。为了达成耗掉秋月的三次回答权这个「最低胜利条件」,没有什么能比《COMPANY》提供更好的支援(boost)了。但尽管我这么想──

『……唔──』

跟我的心愿相反,耳机对面传来不甚乐观的声音。

『哎──好像行不通呢!这应该不是什么网路安全措施,而是某种防御技能吧?乃爱好像在整间校舍都装了《广域结界》之类的玩意。我们的通话是正常的终端功能,所以可以顺利连上,但正规手段以外的入侵(Access)全都会被拒绝。看来她好像严防著各种作弊手段呢……如果有其他队员在还能想想办法,靠大姊姊一个人实在有点困难啊。』

「唔……这样吗?」

加贺谷小姐的推测伴随著键盘打字声传了过来,我听完只能颓丧地直接靠在教室门上……果然,秋月的性格真是极为小心谨慎。若是来自学园外的连结都无效,我便完全无法仰赖《COMPANY》的力量。

我用手背抵著额头陷入沉默,加贺谷小姐则用稍微带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

「嗯,假使绯吕弟是个世纪大天才的话──拥有乃爱那般超级优秀的大脑,或许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只可惜,绯吕弟的才能似乎并不在那方面呢──真是遗憾,遗憾。」

「那还用你说……等等,嗯?那个,加贺谷小姐。你是指──只要有人跟秋月的脑筋一样好,就还有逆转的余地吗?」

『咦?啊,不不不,刚才我只是打个比方……不过也对,简单来说就是那样吧。』

我的追问虽然令加贺谷小姐一时露出惊讶的反应,但她很快地予以肯定。

『你想想,就是「那个」啊。《区内选拔战》开始前,我为了让你们摆脱追兵,不是写了个程式叫《终端感应》吗?那是能抓出活动生存者终端反应的便利检索功能。目前校舍里面只有绯吕弟你们几个人,若是能使用《终端感应》,不就可以轻松找出白雪的所在位置了?』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

『唔嗯。只可惜啊,现在《广域结界》还在发挥效果。像《终端感应》这种一定要跟学园外(这边)伺服器连线的程式就无法派上用场了……因此,我在想你那边有没有哪位天才先生或天才小姐,能立刻把它「改写」成不需要连线的程式啊。《广域结界》是对外的防御技能,与从内部成生的作弊毫无关系,况且改写程式的方法全都记在大姊姊我的脑子里喔,你如果要学我可以全部教你。』

「改写程式……但这里没有设备啊?」

『学园岛的终端性能可是比一般最新型的电脑还要强大喔,绯吕弟。升上高等级并解放更多功能后更是如虎添翼。嗯──假使大姊姊在你身旁,只要花两分钟左右就能搞定一切了……哎,只可惜这个方法没机会了,还是早点另谋──』

「请等一下,加贺谷小姐……你的那个方法,或许并非行不通。」

这时,我突然以冷静的语调打断加贺谷小姐的发言。『或许并非行不通……?』对方讶异地这么喃喃反问道,但此时我已经将视线转到终端的投影画面其中之一──也就是跟彩园寺通话的方向。

紧接著,我说出一番那两人都能听见的话:

「──正好这边,就有一位超越秋月的天才。」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真是的,把我当工具人啊?』

「我也没办法啊?就我的立场,现在除了你以外也没人能托付了。」

『只有我……是、是吗?这样啊?呼嗯…………呵呵。』

彩园寺不知为何一下又高兴起来,她虽然表情松懈了一会儿,但最终总算听懂我的意图,并用力点了一下头。接著,她将身子轻轻探出课桌并继续说道:

『呃,加贺谷小姐……是这样称呼吧?隔著筱原的终端对话总觉得有点难沟通,但我因为某些困难,不能把自己的ID告诉你。因此,我希望能暂时维持这样的通话方式。』

『?这个说话声,难不成是连帽衫小姐?』

『嗯,没错喔,一天没见了耶!嗯,虽然我现在不是穿连帽衫,用那种称呼方式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时间紧迫直接进人正题吧。刚才你所说的天才角色,就由我来担任。希望你尽快教我改写的方法。』

『咦!?呃,那个……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啰,完全没半点谎言。听好啰?我昨天故意隐藏身分,但其实我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小恶魔什么的,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咦……嗯嗯,原来如此。好吧,那我就教你,连帽衫小姐。』

不知是否很中意彩园寺充满霸气的宣言,加贺谷小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她维持著愉快的口气,只是稍微压低声音补充道:

『可-是-啊……这种时候的大姊姊我,会有点严厉唷-』

『二……二楼,右边数来第四间教室(格子),就是小雪的所在地点。』

直接从结论开始说吧──

加贺谷小姐将《终端感应》程式的改写方法传授给彩园寺后,她花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改写了。尽管相当仓促,但仍在我的第二回合限制时间内。或许是受到斯巴达式的指导之故,终端画面另一头的彩园寺正瘫软在椅子上。

『哈啊……嗯…………哈啊。真是的,你这家伙,最好给我记住……什么叫「两分钟就能搞定」啊!这种复杂的流程,根本不可能在两分钟内做完啊!』

『咦咦!?不不不,两分钟是指大姊姊我啦,其他人当然不可能啰……反而应该说连帽衫小姐真的很有前途!当初我教白雪时是用慢慢来的温柔方式,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真没想到你只花十分钟就全部吸收了!』

『我就坦然接受你的正面评价了……不过为什么对小雪就是「慢慢来的温柔方式」啊?这种差别待遇真是恶意满满。轮到我的时候你明明连一秒钟都不肯暂停耶!』

『呼……那是因为有爱啊,嗯,爱的缘故。』

『别、别想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去!』

气得鼓起脸颊的彩园寺发出了更不满的声音……不过,她恐怕也认可加贺谷小姐的技术,所以完全没有针对那方面唱反调。

「──啊,对了。」

不管怎么说,时间限制(Timelimit)都快到了。眼前先将注意力放回《决斗》吧。

我毫不迟疑地操作终端,先连回《盘上寻宝》的主画面。结果我一连上,就听到秋月发出『好慢唷~』的撒娇声。随后,那家伙立刻转为彷佛窥伺著我的姿势继续道:

『讨厌,绯吕斗学弟还是那么冷淡……是不是因为乃爱放水,你才得意忘形呢?真希望你多陪陪乃爱哩-』

「希望我陪你?不,你只想当著我的面把我撂倒吧。」

『咦~?才没有那回事。乃爱只是想跟绯吕斗学弟「聊天」而已嘛!』

「哦,是喔……那么秋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什么?可以啊,乃爱不只可爱聪明,心胸还很宽大,你不论想问什么都可以唷-不过回答与否当然要看乃爱的心情──』

「别做梦了──这是【质问】。秋月,你是把姬路藏在二楼从右边数来的第四个房间(格子)──也就是一年K班的教室吧?」

『……唔……!?』

霎时──我强行打断了迄今始终保持从容的秋月,以这个【质问】狠狠回击。这个直接了当的问题是个关键,我甚至没有掩饰可疑之处的意思,直接露骨地如此断定。不论怎么看,这种问法都完全违反了这项《决斗》的宗旨,但在《盘上寻宝》的规则中,秋月是不能撒谎的。

『答案是Yes喔……喂,这是怎么回事?绯吕斗学弟,你又在耍诈了吗?』

「别说得这么难听。先不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作弊过,就算假设有过好了,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有办法作弊吗?这里受你的策略所制,我连像样的技能都没带过来。」

『……是这么说、没错……』

秋月微微垂下头,发出饱含狐疑及不悦的说话声……说实话,我是否该提出刚才那个【质问】,实在是个有些难以抉择的问题。以情报量而言,那个【质问】一点价值都没有,还会因此令秋月提高警戒,不如说甚至会造成反效果。

然而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秋月乃爱是位强敌──不管我问其他问题或者不问,一旦我直线往一年K班冲去,我动了「某种手脚」的事肯定会穿帮。既然如此,乾脆正面攻击,引诱她内心动摇还比较管用,这是我的判断。

「…………」

我脸上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直接进行【移动】。就这样,到第二回合结束时,我已经抵达二楼右边数来第二个房间(格子)──距离姬路所在的一年K班只差两格。由于已到了三间教室(格子)以内,姑且算是「将军」了吧?

秋月在终端另一头始终无言地观看我的动作,最后,她终于微微歪著嘴角,说了声『……啊哈』,脸上浮现几乎令人感到恐惧的楚楚可怜笑容说道:

『作弊的技术很高明呢,绯吕斗学弟。好吧,这么一来,乃爱也不会再放水了──要【质问】啰。绯吕斗学弟的伙伴是不是藏在四楼从左边数来第二个房间?对吧,就是在那里吧?』

「……Yes。」

『欸嘿嘿,乃爱就知道-发现地点的人并不只有绯吕斗学弟,乃爱也早就查出来了。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这种差距,一下子就能逆转了。』

秋月这么说道,尽管她的眼眸闪烁著昏暗之色,但脸上依旧保持笑容。正如她所宣言的「不再放水」一般,她在先攻的第三回合立刻以【移动】跳了合计六间教室(格子)──从一楼的右侧瞬间跨入四楼的中半段……《两次行动》的效力果然非同小可。她刚才明明都已经「被我耍了」,现在却能一口气反将我一军。

(咕……)

秋月不理会暗地里绷著一张脸的我,造作地用食指抵著下颚继续道:

『接下来,得趁还没忘记发动【退避】。消耗一次回答权,把女仆小姐移到别间教室去……嗯,这样就重置一次啰。』

她一口气这么说完后,对镜头挥舞双手表示『那待会儿见啰-』便切断通话。以她过去的表现而言,这次算乾净俐落了,而原因想必是她还得向姬路下达诸多指示。包括该走哪条路线(Route)去【退避】的教室,在跟对战对手通话的情况下,当然不适合讨论这种事。

彷佛剑拔弩张的紧绷感瞬间化解般,我「呼……」地轻轻舒出一口气,就在这时──

『嗯……?喂筱原,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怎么了?」

『小雪的终端反应消失了……搞不好,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啊……」

彩园寺用有点僵硬的声音这么说道,我的反应也很微妙……嗯,该怎么说,这样的发展也很合理吧。当我方没使用【质问】就瞬间逼近宝物的所在位置,对手铁定会立刻联想到作弊。既然这样,要是不采取任何对策还比较奇怪。

「或许是姬路的终端被关掉了吧……不,也罢。能让秋月比我们先用掉一次回答权,就算是相当不错的成果了。」

『嗯,的确没错。能领先一个回答权是巨大的优势。不过──』

「…………主人?」

霎时,一道通透冷静的说话声打断了彩园寺的发言,传到我耳中。

我触电似地转过身去,结果──以平静模样伫立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姬路白雪本人。

「咦……」

我一下子没能搞懂状况,思考瞬间卡住了……然而,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秋月已经使用【退避】指令,姬路势必要离开之前的教室,而我下一回合又要逼近她原本所在的地方,会在半路上擦肩而过可说是必然的现象。

「…………」

尽管如此,这太过突然的遭遇还是让我无法接上话,眼前姬路正将双手重叠在制服的腰际,然后对我深深一鞠躬。

「非常抱歉,主人。就在刚才,秋月小姐指示我切断终端对外的所有连线。希望您能理解以后这种类型的手段都无法发生功用了。」

「啊,是啊,这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跟我说话,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终端还在通话状态,所以这些对话全都会受到监听。不过我本来就不会说出任何损及秋月小姐利益的话。」

那头白银秀发轻柔摇曳,姬路说话的语调一如往常……好吧,既然她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为小心起见,我把跟彩园寺通话的音量切到零,接著我又以秋月会听到的前提下对姬路说道:

「可是啊……也太寒酸了吧。说什么【退避】指令,结果只是让伙伴自己走路嘛。」

「是的,正是如此。如果能瞬间移动就很有趣了,但即便是学园岛的科技,目前也无法传输活人。况且这次为了『不提供主人多余的情报』,我被指定走一条得绕大半圈的麻烦路线……呼,虽然没有违背的意思,但这样真的很累人啊。」

「是啊,的确如此。光是上下楼梯这种事有时就会意外累人……话说回来,你可别因为流太多汗而著凉喔?今天过了夜里十点天气好像会降温,房间里没保暖措施的话可能会感冒。我的伙伴刚才也抱怨过里面有点冷啊。」

「是这样啊。感谢您的关心,主人。如果我比主人先感冒那就糟了,所以我会特别注意的……顺便问一下,主人的伙伴是『那位』吗?」

「是啊,姬路猜的八成没错。所以,你放心吧!我会尽快结束这次的《决斗》,还你自由的。」

「呵呵……我明白了,我会期待的……啊,抱歉,秋月小姐不高兴了,她叫我赶快移动。那么,请恕我先告退。」

「嗯嗯……那,待会儿见。」

「好的。」

最后姬路又以羞赧的表情对我微微致意,这才转身安静地离开。接著她马上朝距离最近的楼梯走下去……然而,就先前的谈话内容来看,这很可能只是障眼法,还是不要列为情报的参考比较好。

「呼……」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这些事,同时吐了一口好长的气,随即再瞥了终端上的时钟一眼。现在刚过八点。由于使用【退避】指令之故,秋月的第三回合还没结束,这回轮到我得等待一段漫长的时间了。

既然这样,我便重新提高通话的音量。

「──抱歉。呃,彩园寺你刚才怎么了?好像话说到一半的样子。」

『你一下子离开通话,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啊,对喔。我记得是关于找出小雪所在之处的方法。对手的回答权还有两次,我们的《终端感应》程式却被封锁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应该是讨论到这里吧?毕竟无论争取时间,都无法成为致胜关键啊。』

「嗯……对,我同意。」

我静静地点了点头。回顾先前几回合便能理解,我们使尽各种手段──全力打造作弊功能,还加上对手一开始的放水──这才终于跟秋月站在对等的起跑线上。如果按部就班地缩小范围,是绝对赶不上对方的。

「所以,理论上的做法应该是推测秋月的思考模式,进一步导出姬路可能的藏身位置……但这个有点困难啊。」

『?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这次的《区内选拔战》,我的动向始终会被秋月看穿。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被她妨碍、无论何种作战计画都会被她看穿。因此,我猜那家伙的行动完全是以『我会怎么行动』为前提规划的。这就是英明的彩星──翠星带来的效果。」

『啊……对喔,这么说来,你好像提过翠星「被抢了」之类的事……嗯──不过,这下子事情不就棘手了吗?推测行动──这不是感应类或情报分析类的效果吗?这种能力如果跟小恶魔本人的才能结合……』

「是啊,你说对了。就是那么回事。虽说还没有确切证据,但刚才那一瞬间,我的思考搞不好也被那家伙掌握了。既然如此,光靠推测就采取行动很危险吧?她很有可能看穿我的意图来个将计就计。」

『那么说……的确很有可能啦。』

说到这,彩园寺「唔──」地低声沉吟起来……嗯,我能体会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毕竟说到底,担心「自己的行动被预判」本来就是一种无解的疑虑。为了回避就会试著采取别的行动,但这回又得担心新的行动是否也会被对方事先掌握,最后光是苦恼这些就没完没了了,什么事也不能做。

「…………不过。」

『不过?』

这时我低声冒出一句话,萤幕另一端的彩园寺顿时抬起头。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还算不上是办法吧……不过你想,秋月至今多次打坏了我的盘算,不过有两次她失败了。那时她都很明显露出了『这跟预定不同』的反应。第一次是我跟姬路《演习》的时候,还有一次则是刚刚──当你定位出姬路所在位置的时候。」

『嗯……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真奇怪啊。如果她能完全看穿你的计画,那这两次她也该有办法应付才对。』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思考那两次跟其他有什么差异……大概,我是说大概喔?上述那两次,我的行动都参入了自己以外的人的想法。在《不等边三角关系》时,我接收到姬路的暗号才配合她的行动;至于刚才的作弊,根本就完全是你跟加贺谷小姐的功劳。」

『也就是说……小恶魔能预测的只有你的想法?』

「就是这样。那么,如果我猜对了,不如好好利用这个特点,反过来设下陷阱。毕竟秋月是看穿了我的思路,才会把姬路配置到『我应该不会猜到的教室(格子)』吧?既然这样──」

『──换成身为第三者的我来观察,那个地点反而很容易猜到,是这样吧。』

彩园寺跟我隔著萤幕相视点头,语调也变得有点亢奋……是啊,这搞不好有用。毕竟,秋月一直误以为变装的彩园寺只是「无关紧要的英明学弟(路人)」,根本称不上什么战力。她恐怕还觉得我是在「独自」战斗呢。

这个误解、会错意,将来一定会成为对她的致命打击。

『慢著,先让我稍微试试。』

彩园寺冷静地这么说完,随即操作终端重新连上《盘上寻宝》的地图。在这张6×8的简易平面图上,从下数起第二列,从右数来第二行的格子上标有「筱」的图示。

『现在你在这,一年M班的教室前。因为是二楼偏右的教室,距离楼梯很近,是个上下移动都很方便的地点(格子)……就目前这个时间点,首先二楼就可以排除了。理由很单纯,如果小雪进入二楼的某间教室,从你的位置应该可以轻易观察到。』

「是啊,的确是那样。」

『同样地,也不可能是一楼。』

「……嗯?」

彩园寺使用绘图工具,毫不犹豫地在地图最下排画了两条横线,我见状,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排除的意思吗……?二楼的道理我明白,但一楼呢?」

『唔──好吧,那我解释一下刚才的状况──在排除二楼的前提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小恶魔提出【质问】?当然,这是在完全不作弊的情形下。』

「嗯……这样吧。因为我现在在二楼的一侧,必须先确定姬路是往上还是往下走。所以,一开始我应该会问她是在二楼以下或是三楼以上──等等,啊!」

『没错。一旦被你这么【质问】,假如小雪在一楼,你只要花一回合就会发现了。况且你本人距离一楼已经相当近,之后你会很快到达能使用【回答】的格子。我不觉得那个小恶魔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所以一楼绝对不可能。

那么,下一个──四楼大概也不可能。』

彩园寺又豪迈地画了一条线。不过这回我就不至于完全不懂了。

「……因为四楼有你在、吗?」

『答对了。目前我藏身之处是四楼的教室,小恶魔也知道这点。毕竟那家伙很擅长营造完美的局势,理应不会想冒著脚步声被我听到的风险。实际上,从刚才我就一直竖起耳朵,但听到的都只有上下楼梯的声音。至少,在我这间教室前没有任何人通过。』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

这就像玩益智游戏一样,愈来愈有意思了,我隔著画面观看彩园寺手边的动作,同时静静地思考。

「──三楼也不可能吧。另外,五楼的左侧恐怕也不可能。」

『呵呵,没错。三楼的右侧就在你正上方,而左侧是在我正下方。另外,五楼的左侧是在我正上方。不同楼层要听脚步恐怕有点难,不过在这么安静的地方,一旦有人开门或拉椅子都会相当明显……不,有那种声响就要提高警觉了。说实话以小雪的仪态,她根本不会发出那些噪音,但我想那个小恶魔应该不知道这一点吧。

因此,剩下的就只有五楼右半边,以及六楼的某处了。』

「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可能性缩小到十二个格子……范围是原本的四分之一,不过要打出致胜一击,现在数量还是稍嫌太多了啊。」

『……不,我认为范围还可以再缩小。』

相对于我表情复杂地用手抵住嘴角,彩园寺则笔直看向我,突然说道:

『关于这点,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因为你并没有对我提过──倘若这是筱原没想过的事,小恶魔采用的机率就相当高了……听好啰?在这类《决斗》中想提高自身的效率,真的有必要采取益智游戏那般的计算才行。必须时常思考对手还要花几回合才会抵达自己伙伴的所在位置。那么,以此原则为基础,最妥当的隐藏地点应该是距离对手位置「三的倍数+一」格之处。这么一来就能强迫对方多浪费一回合=提高我方效率,我自己总是会下意识地进行这种思考喔。』

「咦……不,我是可以理解你的意思啦,但一般人会想那么多吗?」

『当然会,至少我就会。而且从目前为止的发展来看,小恶魔也是个相当精明的效率主义者,既然她已经不再放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吧……把之前那些条件全部加进去,小雪的可能隐藏地点就会一口气缩小。三年E班、三年J班、三年L班──只剩下这三处了。』

「唔……真的假的。你这家伙,太神了吧!」

『什么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学园岛最强者(你)的伙伴啊。』

彩园寺半开玩笑地这么说著,并在地图上的三间教室(格子)加了圈……虽然起初的假设是我提出来的,但真没想到彩园寺能不花半个【质问】就推导出这条捷径。该怎么说,真不愧是《女帝》啊,在动脑的方面果然无人能敌,我不禁暗自对她感到佩服不已。

(话说回来……虽然已经过很久了,但为什么像她这种了不起的人当初会输给我呢?是出乎意料的意外或是羞耻心的问题那类的?但我又觉得她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崩溃的菜鸟。除了另有什么隐情外,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筱原?喂,我说筱原!』

「咦?啊,那个,抱歉。」

彩园寺露出诧异的表情叫我一声,我这才猛然回过神,为了掩饰刚才的走神,我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我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飘到远方去了。回神后一看,才发现我的第三回合已经过去一半了,在这回合当中我非得采取【退避】指令不可,所以能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因此──

「那么,下回合的【质问】就先那么定了。如果猜错就重新思考一遍吧。」

『嗯嗯,这样就行了……呵呵,《女帝》跟小恶魔,究竟谁才技高一筹,得要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才行──呵,其实这种事不必特地试验,结果也相当清楚呢。』

彩园寺用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眸直直凝望著我,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这么说道。

『──为什、么……』

几分钟后,正如之前几次一样,在第三回合要结束之际──

我让自己往楼上【移动】,并下令彩园寺进行【退避】,最后才透过【质问】放出关键性的问题──「姬路是在三年E班、三年J班、三年L班当中的某间教室吗?」秋月只能以颤抖的声音说了句『是的』,随即,她激昂的情绪就一口气爆发,连那蓬松柔软的栗色双马尾都乱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完全阻断外来的妨碍了,除此之外的小漏洞也全部堵死,你怎么还能一下子就逼近真相呢!?喂!为什么嘛!绯吕斗学弟!?』

秋月不管我仍是她的对战对手,完全不顾形象地直接拋出质疑。要是我跟她处于同一个空间,她此刻恐怕还会揪起我的衣领,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令我不由得感到畏惧。不过,我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只是浮现浅浅的一笑。

「天晓得,你猜呢?反正我用的是你肯定不懂的方法喔。」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乃爱非常非常努力地学习了,这座岛上没有乃爱不知道的方法。不可能有的……既然如此,是「那个」的效果被发现了吗?所以你乾脆将计就计……不,不对。就算是那样,你依然难逃乃爱的掌握啊……』

秋月瞬间否定了我随口说出的发言,然后露出紧张兮兮的表情开始碎碎念。她大概是急了吧,至今不断用一些不著边际的话掩饰自己的策略,刚才还不小心说溜嘴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实际上我距离姬路所在的教室(格子),只需要【移动】两回合就能抵达,而且这已经算是第二次将军了吧。明明自己处于绝对的优势,却被对手连续两次先发制人,就算是那个小恶魔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动摇。

当我内心正想著这些──的瞬间。

『欸嘿……嗯,好吧!不管了。』

秋月忽然悄悄抬起头这么轻声说道。这跟她平时那种造作的语调不同,但也不是因愤怒、焦虑而失去理智的声音。如果要比喻,她的内心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从话声中可以感受到「坚强」。

她露出扭曲的笑容道:

『虽然搞不懂细节……不过绯吕斗学弟,你是透过乃爱的行动、习惯之类,推理出女仆小姐的位置吧?嗯,没有其他可能。作弊跟技能都被封印住,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咦?是的话又怎样?」

『欸嘿,很简单啦!绯吕斗学弟。既然你这么做,乃爱就随机选择女仆小姐的最后一个隐藏地点。好比掷骰子或转轮盘,完全凭机率决定啰。欸嘿嘿……到底距离是近是远,就测试一下乃爱跟绯吕斗学弟的运气吧-』

「唔……随机,你怎么突然自暴自弃了啊?」

『才没有呢~只是,乃爱发现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那么,接下来又轮到乃爱的回合啰?呃,首先──』

逐渐恢复平时情绪的秋月直接进入第四回合,开始重复两次【质问】跟【移动】。经过她的一番推敲,彩园寺新的藏身之处也被缩小到二楼以下。虽说我方还能再撑一会儿,但考虑到《两次行动》的逆转实力,这回的胜负差距应该还是在同回合或一回合以内。双方第二次的回答权,应该也会几乎同时被用掉吧。

这样就行。这样就够了,然而──

『这是最糟糕的发展呢……随机最让人无计可施了。』

──终端另一头传来彩园寺疲惫的喃喃说话声,而我本来只想靠在走廊墙上,最后却一屁股滑坐到地板上。

刚才秋月公布作战策略所造成的冲击,依然在我脑中回荡……随机,这是一种任何人的意志都无法介入的选择行为。事实上,那绝非自暴自弃的举动,正如秋月所言,那才是这种状况下最有效的选择方式。

彩园寺边叹气边说道:

『无法使用技能,作弊又被封锁了。为此我逆推小恶魔的思路,在第二次寻找时明明也很顺利……结果这招又被随机战法完全击溃。连要第三次找到小雪的唯一凭据也消失了。』

「是啊……真是的,没想到她会用这招反制。」

『一般人想不到吧。就算想到也不会去做……然而,只有那家伙会这么「认真」。』

「…………」

相对于彩园寺意有所指的口气,我则稍稍陷入沉默。

秋月乃爱──本来应该君临英明学园顶点的少女,果然是超乎常理的强敌,虽说她的确使用了违法技能和抢来的彩星这些不正当的手法,但不论是局势还是《决斗》的结果,待我们回过神,才发现一切都朝向她所期待的结局。

──这时。

『……喂,筱原。』

我正像这样陷入悲观的思考时,萤幕另一头的彩园寺好像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接著,她以试探般的声音和表情,静静问了一个问题:

『就算是你,果然也办不到吗?』

「……?办不到,你是指?」

『哎,就是……我是问你能不能找到小雪啦。我现在一点主意都没有,可是我想说换作是你──在跟久我崎的《决斗》时能在最后关头逆转的你,搞不好会有什么妙策……』

彩园寺把玩著自己垂落在侧脸的秀发,似乎这才感到很害羞般把头撇开。看来羞耻心只是晚了半拍发作,她的耳朵跟脸颊都染上薄薄的红晕,嘴边还念著『把、把刚才那些话忘了!』……不过,谁忘得了啊!

「你在说什么啊?彩园寺。我还以为你──」

『不、不是说了要你忘掉吗!?别捉弄人家啊,笨蛋筱原!』

「你先乖乖听我说……那个啊,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方法,我早就准备好了。」

『──咦?』

我如此断言的那一刻,彩园寺身体的动作猛然停止,只有硕大的红宝石眼眸眨个不停。随后,她直接以怯生生的语调问道:

『你说的准备好了,呃……是指你有再一次找出小雪的手段吗?』

「没错。继作弊以及反过来利用彩星能力,这是我的第三招。之前托你跟加贺谷小姐的福,我才能在几乎毫无差距的状态下撑到现在,而我也已经想好了让《决斗》顺利收场的计画……因此,我当下思考的其实是后续的事。到底该怎么让事情结束最理想,我一直在考虑这点。」

『…………』

「……?什么啊,彩园寺,你怎么了?」

『不,不是……我单纯是吓了一跳。我刚才只是半开玩笑地问你,没想到你竟然有点子了……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不,我在这种场面下不会撒谎啦,更何况是对你。」

『我知道啦,这种小事……是说,既然你有主意就早说呀,害我刚才紧张那么久。』

彩园寺隔著萤幕对我翻了个白眼,接著又夸张地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见这样的她,我只能苦笑地说声「抱歉」,随后便切换思绪……事后的处理的确很重要,但现在还是先集中在眼前的《决斗》吧。不论我脑中设想了多少让《决斗》顺利划上句点的方法,也不见得就能顺利执行。再加上照现况判断,秋月的技能有《两次行动》跟《广域结界》──这两项而已。至于最后一栏,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嘶……」

因此,我为了重新振作,先用力深呼吸一口气。接著立即采取行动,对萤幕上的彩园寺劈头一问:

「──吶,彩园寺,现在几点几分了?」

『时间?呃,晚上八点四十二分……怎么了?是说,这点小事你可以自己看终端吧?』

「我看过了,只是想顺便提醒你……听好啰?接下来的几个回合──至少在我跟秋月使用第二次回答权以重置情报之前,我会全力拖延时间。自己的回合要耗到极限为止当然不必说,就连秋月的回合,我也要说废话努力拖延。」

『……?这么做有什么用呢?是想惹恼那个小恶魔吗?』

「不……其实啊,这招要是能成功,我们应该就会自动发现姬路的所在位置才对。」

『……咦?』

但前提是我的信号有好好传达出去──我补充说明道。面对一脸不可思议且正狐疑地歪著脑袋的彩园寺,我开始解说「作战计画」的详细内容。



《盘上寻宝》展开第五回合。

大致如我所预期,我跟秋月几乎同时──姑且算是我先发制人──对对方的伙伴喊出将军,也在同一回合(Turn)先后使用了第二次的【退避】。

这么一来,双方的回答权都只剩一次了。也就是说,彼此都处于「没有退路」的状态……然而,秋月的声音听来依旧从容。

『──欸嘿嘿,真了不起呢,绯吕斗学弟-能跟认真的乃爱势均力敌,这还是乃爱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呢!乃爱跟绯吕斗学弟,搞不好真的很配唷-』

「是吗?我很久没听到这么虚伪的奉承了。」

『咦~是真的啦~才不是玩笑话或讽刺。乃爱是在想,真想跟绯吕斗学弟在另一种情况下认识啊……真的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

『嗯……不过很遗憾,目前我们是敌人就是了。』

秋月直直朝我瞪来,微微歪扭嘴唇,发出挑衅般的宣言。从她的表情中,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愤怒和憎恨。另外,她彷佛对自己的胜利有了确信,还隐隐约约有股已经看破一切的悲伤之色。

「……呼。」

我将视线稍微从秋月身上挪开,并瞥了一眼终端上半部的时钟,呼出郁积在胸口的气,静静抬起脸庞。接著以悠然的态度告知对方:

「敌人、吗?或许是吧──然而,这种关系也快结束了。」

『结束?为什么?』

「我已经厌倦了啊……拜托,现在外面都几点了?从昨天就开始被一大票人追著跑,姬路离开我身边后,我又被迫连续进行游戏,早就累爆了。真想赶快回宿舍睡我的大头觉啊。」

『啊哈-好呀,乃爱没有意见。那你不如就坐视乃爱获胜吧,那样绝对比较快,还是你有办法结束这场《决斗》,那你自己来也行──』

「哦……可以吗?所以呢?」

『……你说可以吗……是什么意思?』

问这句话的时候,秋月的语气混入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困惑。相对地,我则扬起嘴角,以煽动的轻浮口吻这么回应:

「没什么啊──听好啰?我会在这一回合定位出姬路的位置。虽然不确定【移动】过去要花几回合,但总之我会在这一回合确定地点。我刚才说的是,这样也可以吗?」

『这一回合?……啊哈,那样未免太可笑了吧,绯吕斗学弟。因为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你没有方法找到她,顶多只能仰赖直觉赌四十八分之一的机率──』

「哈……既然你那么认为,就乖乖看我表演吧,秋月。等一下后悔可不要怪我。」

『……』

我尽量摆出强硬的态度,并趁机再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以秒为单位显示的数位式时钟正以等间隔跳动著,我则在心底暗暗祈求……拜托,拜托一定要发现啊。让这招奏效吧。如果这个赌注失败,我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只能就这样坐视秋月进攻。

接著──又过了几秒,时钟刚好变成十点。

「…………啊啊,是吗?谢了。」

我对几乎是在同时从另一个画面传来的说话声表示感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紧接著,我装出一切都在我掌握中般理所当然的模样,光明正大地说出「答案」。

「三年G班……姬路就藏在那里对吧,秋月?」

『────』

「啊,顺便提醒一下,这不是【质问】喔?反正我早已知道你会回答Yes了……不过,竟然是三年G班,未免离我太近了吧。先往右移动一间教室(格子),再走下楼梯,然后到左手边……也就是说,我在这个回合内就能使用【回答】了啊。」

这就是随机的缺点啊──我微微扬起嘴角这么咕哝道,然后缓缓抬起脚步进行【移动】。由于已经不会再轮到秋月的回合了,她当然没机会使用【退避】妨碍。《盘上寻宝》至此将确实落幕。

『…………等一下。』

这时──始终低著头不说话的秋月,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至少说出真相吧,绯吕斗学弟……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猜到?乃爱从刚才就陷入了混乱啊。』

「是吗?我倒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比平常冷静的说。」

『……绯吕斗学弟?』

「干嘛,别发出那么不悦的声音嘛。知道了知道了,我告诉你总行吧──话说回来,我最后的这招是有点奸诈没错。」

正如你一开始骂我的一样──补上这句后,我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方才……我跟姬路在第一次【退避】时擦肩而过,那时我们的对话你也听见了吧?老实说,我趁那个空档给了姬路一个『暗号(Sign)』。」

『……暗号?不,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不,我有说出来没错。尽管细节我也记不得了,但我记得自己是说『今晚十点以后会降温,没保暖措施的话可能会感冒』……是说,她一个人被丢在夜晚的教室里,会担心她的身体固然是事实,但那番台词的意义可不只是关心而已。毕竟因为会降温,所以要好好保暖──能实行这种无理要求的,教室里就只有一种设备而已吧?」

『咦…………啊…………空调。』

秋月好像慢了半拍才想到「那个」般,以愕然的声音喃喃说道。

没错──空调,就是空调。当初我给姬路的暗号,简单来说,就是「一到十点就启动房间的空调」的意思。当然,我是要她打开她当下所在教室的空调。

『不、不过……那又如何?空调的声音也没多大声啊……?』

「嗯,的确。然而,在英明──或者说大部分学校都是这样吧,所有教室的空调开关都会集中在职员办公室以利管理,方便留意冷气或暖气有没有开太强,也能随时保持适当的室温……简而言之,在职员办公室就能确认每间教室的空调使用情况。」

『唔!所、所以……难不成……』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听好啰,秋月。我那位伙伴的新藏身地点是一楼的职员办公室。就在刚刚十点的那瞬间,她帮我检查哪个房间的空调打开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任何空调运转……只有听懂我的暗号且做事细心的姬路才会那么做。」

『…………』

听完我流畅的说明后,这回秋月终于无话可说了……继骇客以及逆向思考后的第三个搜查手段。从《决斗》刚开始彩园寺抱怨天气冷时,我的脑袋一隅就开始默默计算这个了,但直到对方顺利中计,我才放下心来。

「嗯……总之,这一步就要让《决斗》结束了。」

我【移动】到三年G班前面,对著画面如此宣言道。不知秋月是陷入绝望,还是在等待什么机会,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垂下头……算了,不必管她。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必须在这场《决斗》继续浪费时间了。

因此──

我将脸凑向终端的麦克风处,蓄势待发地道出那句话。

「我要【回答】……秋月乃爱(你)的伙伴──姬路白雪就在『这里』。」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霎时──某种像打开锁的声音在这一带响彻起来,三年G班的教室门也自动打开了。看来在《决斗》途中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教室入口,只要使用【回答】指令就能开启。托空调的福,一股温暖的空气温柔地拂过我的肌肤。

紧接著,伴随门扉敞开而变得明亮的这个房间正中央──

「恭候您的大驾,主人……呵呵,感谢您找到我。」

──姬路白雪身著眼熟的英明制服,摇曳一头柔顺的白银秀发伫立在那。

「嗯……让你久等了,姬路。」

跟她四目相交后,我才安心地呼了口气……【回答】成功了。即便刚开始时我是处于多么严重的劣势,最终还是抢在秋月之前把「宝物」收进囊中。这么一来,按照《盘上寻宝》的规则《决斗》算是完全结束了。毫无疑问是由我取得胜利──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但……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失控的笑声透过终端打在我的鼓膜上。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秋月。刚才喊出将军的人明明是我,秋月怎么看都大势已去,结果她现在却狂笑到流出眼泪。

『啊哈……你用掉了。终于用掉了呢!绯吕斗学弟-这么一来,就是乃爱的胜利啰!』

「……什么?」

『欸嘿嘿-乃爱一直在等绯吕斗学弟用掉第三次回答权呢。等你露出自豪于胜利的表情击溃乃爱,一直等著你失去防备……欸嘿嘿,要开始啰?《改变命运》技能发动──将绯吕斗学弟的【回答】化为乌有。』

秋月一说完这令人不安的台词,我眼前的景色便为之一变。

不──所谓为之一变,并不是校舍变形或姬路突然消失那类的变化。异样只发生在终端的显示画面而已。到刚刚为止,画面上还显示著我【回答】成功的讯息以及达成胜利条件的特效,但现在那些都消失了。此外,我的回答权也理所当然地用尽了。

『……欸嘿嘿-』

秋月完全恢复正常状态──不如说,她刚才那副消沉的模样只是「演技」吧──那家伙露出一无所知的人见了会瞬间爱上她的甜美纯真笑容,并这么继续说道:

『怎么样?很了不起吧?这就是乃爱特别保留的王牌──《改变命运》唷。这招可以仅限一次地让对战对手的行动「化为乌有」,是只有6星以上才能使用的限制(Ex)技能──这是不论遇到什么意外都能弥补的紧急回避手段,因此乃爱为了这种让人困扰的时刻而采用了它。真不愧是乃爱呀-』

「紧急回避……也就是说,你就是用它消除了我的【回答】吗?」

『你说对了-……欸嘿嘿,这么一来,你就无计可施了吧?绯吕斗学弟。接下来你就只能乖乖欣赏乃爱的活跃啰-』

秋月的口气与其说是在挑衅我,不如说听起来彻底放了心……嗯,的确正如她所言。一旦没有了回答权,我就无法【回答】或【退避】,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秋月的行动了。这样等于对方可以无限制地反覆【质问】跟【移动】,更何况我刚才还自行说出彩园寺就在职员办公室。

『之后全都是乃爱的回合了!』

隔著萤幕对我摆出造作的动作后,秋月立刻采取【移动】。室内鞋踩在走廊所发出的叩叩声响彻幽暗的校舍。那是小恶魔的足音,也是通往破灭的倒数计时。

然而──

「……吶,吶,姬路。」

我随时注意秋月的样子,将脸悄悄凑近身旁的姬路。她柔顺的银丝轻轻搔著我的脸颊,同时我以在终端另一头的彩园寺也能听见的耳语声说明起作战计画。

「……?」

姬路起初还露出讶异的脸色──但经过我的说明,可以清楚发现她徐徐瞪大清澈的碧眼。

「咦……?可、可是,这………………原来如此,的确。」

「……对吧?多半只剩下这招了。」

我在极近距离下凝望她的眼眸,并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就在我跟姬路偷偷讨论的当下,秋月那边也很顺利地进行【移动】。由于回合制的不确定因素已经消失了,她等于现在没有移动范围的限制。只见她毫不留情、简直是以蹦蹦跳跳的方式前进,最后终于抵达彩园寺所位于的职员办公室前方。

终于,秋月用彷佛融化般的笑容说:

『欸嘿嘿,不小心就来了-』

「……才不是不小心吧。你这家伙,就算挑衅也该有个限度。」

『咦咦~有什么关系嘛,绯吕斗学弟真小气。明明你也满高兴的说~-』

萤幕对面的秋月依然发出造作的笑声。接著她清了清喉咙又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那么,因为实在没办法,乃爱要来让你解脱啰──【回答】。绯吕斗学弟的伙伴就在这个房间……呼啊~乃爱也好累了,真想早点回家睡觉啊。』

秋月撒娇般地打了个呵欠,并透过【回答】指令解除职员办公室的门锁走进去。轻快的脚步声回荡于昏暗的空间。她直接走到房间的中心地带,有好一会儿都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最后,她总算在办公室深处发现一名少女坐在办公桌上。

『~~~-』

想必是重新体认到自己已经「获胜」吧,秋月以雀跃的脚步靠近那名少女,随后便将双手交叠在背后,以仰望的姿势出声道:

『呃……你就是绯吕斗学弟的伙伴?这么说来,乃爱还是第一次跟你说话呢。』

『嗯,是啊。用这副打扮跟你碰面的确是第一次。但更正确地说,我自己是遇过你好几次了,真要说起来,就我过去对你的认识,我觉得你实在不该是会为了复仇而误入歧途的人啊。』

『唔……这是什么情况啊?你究竟想说什么?应该说,你是女的……?真搞不懂。乃爱可不认识扮男装又用帽子跟口罩遮住脸的可疑分子喔~?』

『哎呀,我可没有隐藏身分的企图。这种装扮不过是时下的流行罢了。倘若你认为这样很「可疑」,难道不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吗?』

『!这、家伙……!』

秋月以低沉的声音咂舌道,狠狠瞪向坐在办公桌上的那位少女。接著,她微微踮起脚试图对少女的头部伸出手,揪住帽檐的部分后,便使劲把帽子往上掀。

『──咦?』

光是这样──光是这个动作,彩园寺原本藏起的赤色长发便如魔法般瞬间披散到腰部。这剎那间的改变几乎令人瞬间屏息。同时她也摘去覆盖嘴边的口罩,如今正用一双意志坚强的红宝石眼眸回瞪著秋月。

随后,彩园寺彷佛觉得可笑般微微松开嘴角,并以平静的语调说道:

『……怎样?这下子想起来了吧。』

『《女帝》……彩园寺更纱!?为、为什么你会──!!』

『就算你这样问,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我刚好路过附近,发现7星(那个男的)似乎陷入了危机,心里觉得「很有趣」就稍微插手了……不过看来小恶魔(你)要打倒他,果然还是力有未逮呢。真是的,天底下就没有能阻止那家伙的人了吗?』

『力有未逮……你在胡说什么?乃爱已经赢那个7星了喔。乃爱甚至连违法技能都用上了,为的就是夺走绯吕斗学弟的星星,然后成为新的学园岛最强者──』

『你说这席话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你还满可怜的。』

『…………可怜?』

『没错。因为那就代表你承认自己是靠「作弊」为手段击败筱原绯吕斗──的意思吧?……呵呵,结果会变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家伙非常狡猾,像你这种不习惯作弊的人,即便临阵磨枪也很难与他为敌。』

『……唔……』

『啊啊,不对,这场《决斗》确实是你获胜喔?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我也没有否定的意思。不过只有一点──你究竟赢了谁?关于这部分,我们的认知可能有点不同喔。』

彩园寺故意用引发对方焦虑的口吻说道,然后隔著萤幕瞥了我一眼。秋月也受她影响,脸色苍白地慢慢将身体重新转向我这里。

『…………』

对于即便陷入这种状态依然恶狠狠瞪著我的秋月,我咧起右侧嘴角笑道:

「嗯,事情就是这样了,秋月。正如坐在你面前的那位6星大小姐所言,《盘上寻宝》的胜者的确是你。然而很遗憾,这场《决斗》的输家并不是我。」

『不是,绯吕斗学弟……?不、不可能──』

「有让这种事实现的方法喔。嗯,实际上那玩意也相当罕见,不论你吸收了多少知识都可能根本没接触过。毕竟那位店长是凭个人兴趣才低调开设那间店。不论在市场或网路上都不曾流通这种东西。」

『…………?』

「好吧,我还是姑且问一下。秋月……你有听说过《更换代打》这个技能吗?」

──对,没错。

这场决斗不论我是输是赢,未来的结局都相当悲惨。再加上姬路被掳为人质,更是连平手都不被允许。为了突破这四面楚歌的状态,我盯上的手段就是那玩意──在陪彩园寺购物时,从那间旧货店买来当伴手礼的店长手制特殊技能。

《更换代打》,可让处于《决斗》以外的人使用,只要取得对方同意,就能代替对象玩家参加《决斗》,这是一种极其稀有的「交换(Switch)」效果技能。我当初带进《盘上寻宝》的技能虽然只有《延迟》,不过如果是《更换代打》,本来就没必要由我持有。

因此就在刚刚,我们使用这项效果,让「我」跟「姬路」进行交换──这么一来,这场《决斗》的玩家就不再是筱原绯吕斗,变成姬路白雪了。由于这项交换已经成立,秋月的对战对手不是我而是姬路。我没有输给任何人,6星的秋月赢了4星的姬路,当然也抢不到任何星星。

只是──假使我们的计画就只有这样,那不过是卖弄小聪明的歪理罢了。如同秋月再三强调过的,只要姬路依然是秋月的人质,她的优势就不会改变。我走向毁灭的未来也无法颠覆。

不过,话虽如此──

「都是托了你的福,秋月。因为小心谨慎的你额外加进不必要的设定,我们这项作战计画才没有变成歪理。」

我在姬路的旁边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并为了让萤幕的另一头也能清楚看见而大幅扬起嘴角。我脑中有种每一块拼图全都归位的感觉,因此,我顺势这么放话,以便给对手致命一击。

「听好啰?因为我跟姬路交换了,所以输给你的不是我,而是姬路……我再说一遍喔?你赢了姬路。不……是不慎赢了姬路才对。」

『咦?──啊。』

「哈……终于想通了吗?没错,就是那样。你在姬路身上使用了《密探/破坏冲动》这个双重技能──那东西设定成为一旦有人打败姬路,就会转移到胜者的终端上。也就是说,这次《决斗》的结果已经让《密探/破坏冲动》转到你的终端了。因此你再也无法把姬路当作人质了。我没输掉《决斗》,还顺便让诅咒的技能感染你的终端……如何?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结局了吧?」

我用煽动性的口吻,不断将现况宣之于口。尽管我用了问句形式,但并没有留下容她反驳的余地。这场《盘上寻宝》已经彻底分出胜负了。

『唔……』

秋月一直听著我的宣告直到最后一个字,才像是终于死心般闭上双眼──

在终端那小小萤幕的另一头,秋月沉默地跪到地上。



「……所以呢?你差不多该招供详情了吧?秋月。」

深夜十二点的职员办公室。

在这个只开了最低限度照明的昏暗房间中,我跟秋月一对一进行沟通。

之所以会选职员办公室,是因为比赛结束后秋月一步也没有移动。由于继续隔著终端对话实在很麻烦,最后只好由我移动。至于为何要一对一,这单纯是出于姬路她们的好意。实际上先不说平时的秋月,现在她垂头丧气的,如果还被我们三人包围,总觉得那样的画面实在感觉不太好。

「…………」

说起当事人秋月──尽管没有夸张到整个人跪在地上──她正浅浅地坐在椅子上,并进一步把娇小的身子缩得更小。她的视线微微朝下,颤抖的右手紧抓住自己另一条手臂。被浏海遮掩的表情似乎能窥见恐惧与绝望,此外还能嗅到一丝「放弃」的情绪。

话虽如此,她最后还是挤出了尴尬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一定要说这件事吗……?欸嘿嘿,乃爱实在不想说耶。」

「不想说也行。不过,我们这边也有一些理由。如果你不愿自己说,我们就只好对你全力进行调查了。」

「欸嘿,绯吕斗学弟还真热情。你对乃爱如此执著,乃爱是很高兴啦……不过真的必须说吗?搞不好这是最后的机会也说不定。」

(……最后的机会?)

秋月用有些引人好奇的方式这么说,接著「唔~!」地用力伸了个懒腰。这动作一看就知道她想刻意表现得有精神。不过那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助于转换情绪,此刻她的表情终于变得比先前正常多了,随后她站到我的正对面,抬头仰望我。

「吶,绯吕斗学弟……等一下要说的是乃爱的事唷。绯吕斗学弟或许没什么兴趣,但对乃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至今为止,乃爱都没对其他人说过。」

「?嗯。」

平时总是自信满满的秋月,这时突然用自虐的语气拐弯抹角地这么表示,令我有些困惑。即便如此,我还是轻轻点头。不管有没有兴趣,丢出话题的本来就是我,我早就决定要仔细倾听了。

秋月紧盯著我的反应,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嘶……」地吸了口气。接著,她将紧握的双手放在膝上,平静地娓娓道来:

「呃……那个,绯吕斗学弟应该也知道,乃爱的脑袋相当聪明唷。在上小学以前接受的『能力开发测验』中,乃爱取得了历史排名前几名的惊人成绩,因此立刻就被学园岛(这里)的初等部网罗了。」

「……不,这种程度已经不只是脑袋聪明了吧?」

「欸嘿嘿,谢谢。被绯吕斗学弟这么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乃爱还是很高兴……啊,那么,乃爱要接著说啰?」

秋月露出比平时内敛许多的反应,继续说道:

「这座岛的初等部真的很厉害。高中部当然也不乏优秀的学生,但初等部就真的只有『未来的菁英候补』才会入选。那并不单指能力或才华,不如说家世跟血统……简而言之,初等部都是某企业的千金小姐或财团富二代这类人,那应该就是所谓的『高贵』吧?乃爱跟他们价值观不同、常识不同、行为举止也不同,眼中的世界更是完全不一样……像乃爱这种『普通人』就算去了那种地方,也根本无法融入啊。

因此,只有乃爱总是一个人,一直怀抱著自卑感。」

「……自卑感?」

「对,自卑感。欸嘿嘿……像绯吕斗学弟这样天生就很『特别』的人或许无法理解,如果周遭每个人都很厉害,那不厉害的人会感到很困扰……不,乃爱没有讨厌大家唷?其他同学也没有欺负乃爱,甚至可以说大家都对乃爱特别好。不过即便是那样,乃爱跟他们依然存在于不同的世界,觉得只有乃爱是个没有任何长处,也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只是,如果把问题推卸到旁人身上,就感觉自己更悲惨了,最后只能把一切的一切都往肚里吞……你懂吗?像这般除了自卑感以外没有任何感情的感觉。」

秋月阴沉的表情上不时露出乾涩的笑容,并诉说著自己的过往。从她的遣词用字可以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痛楚。那些事,肯定是光回想起来就很难受的记忆吧。

即便如此,秋月依旧继续挤出声音说道:

「不过──不过乃爱觉得还是要努力。乃爱知道大家都很厉害,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既然这样,乃爱如果也变得不普通……变成厉害的人的话,不就可以追上大家了吗?乃爱希望自己也有资格跟他们在一起……因此,乃爱拚命用功,不仅是学校的课程,学园岛的系统也好、《决斗》的技巧也罢,还有技能的知识也是,在升上高中部时,乃爱已经比谁都更瞭解那些知识了。毕竟一旦展开猎星游戏,就跟家世或血统什么的都无关了。纯粹地凭实力决胜负──如果是这样,乃爱说不定可以获得认可。或许可以不再『普通』,而变得『特别』……乃爱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这……听起来并没有错啊?」

「嗯,没错唷。多亏乃爱拚命努力,乃爱在一年级就成功进入英明的高等级者行列。这段时间星数也顺利增加,去年已经登上5星,班上的所有同学也说『明年你一定是首席(ACE)』、『如果是乃爱,一定能赢得《区内选拔战》代表学校出征。』……因此,乃爱一直以此为目标。将之作为摆脱自卑感的利器,作为努力至今的回报,只有一个也好,乃爱渴望得到『证明』……希望受到他人的认可,想成为特别的存在。」

秋月用过去式说出了这番话。其理由,我也大致察觉了。

「──可是……」

彷佛要佐证我的猜想,秋月以哭笑不得的表情仰望我。

「绯吕斗学弟令那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

「……你懂了吧?已经理解了吧?结果不论怎么努力,乃爱都只是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天才。乃爱至今为止全心全意努力的结果,被来自岛外的『天灾』瞬间摧毁了。」

秋月并没有谴责我,只是以淡然的语调说出事实。关于她的「动机」,她曾在《盘上寻宝》开始前忍不住说出口……不过看来那种想法似乎比我预期的更根深蒂固。

秋月露出混杂了各种复杂情绪的表情,接著说道:

「所以,乃爱讨厌把一切都从乃爱手中夺走的绯吕斗学弟。最讨厌了。不要抢走啊,那明明是乃爱的东西……就像这样,乃爱脑中充满了恐惧、悲鸣与绝望。乃爱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是个优秀的好孩子,比任何人都厉害──但就算如此暗示自己,乃爱还是完全笑不出来,开始对一切都感到毫不在乎了……但是,但是啊?平常的乃爱顶多只会沮丧到这种地步而已,毕竟乃爱早就习惯自己做得不好了,反正乃爱总是遭遇失败,不论多么艰辛都独自忍耐。绝对没考虑过什么复仇,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那个『恶魔』盯上的吗?」

「啊哈……是啊,就是这样。嗯,不过从乃爱的角度来看,对方比恶魔更恐怖就是了……记得是两个礼拜前吧,乃爱晚上散步时,终端突然收到一通来电。已经是深夜了,又没有来电显示,怎么看都很可疑。不过乃爱还是接起来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能不接。」

搞不好就是这步走错了呢──秋月以略带玩笑的口吻喃喃说道。

她的表情看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了,只有声音依旧没有丝毫颤抖。

「向乃爱出声的恶魔名叫仓桥御门──是第十二区圣城学园的校长,同时也担任第十二区的营运负责人。他手上握有绝对的权力,外表却是个年轻的绅士,性格稳重又富才华……总之,就是大家都很仰慕的伟人。」

「……然而,对你而言却不是那样?」

「究竟是怎么样呢?乃爱已经搞不清楚了……」

秋月微微摇头,脸上勉强挤出空洞的笑容。

我直视著她,静静地在脑中思考……仓桥御门,正是从外干涉《区内选拔战》并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那家伙──尽管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调查出这个的──盯上了因为我的出现而几乎失去自我认同的秋月,并以胁迫──或说是洗脑般的声音对秋月说了这些话。

『────你恨吗?』

『你恨眨眼间就把你的努力践踏殆尽的筱原绯吕斗吗?你恨坐视这种事发生,并丢下你不管的英明吗?你是不是更憎恨软弱无力的自己?』

『告诉你一件好事……虽然只能在这里说,不过筱原绯吕斗隐藏了某个秘密。说到底,根据这座岛的系统,除非使用相当强硬的手段,否则要「一入学就成为4星以上」根本不可能办到。就资料上看他的确是7星,所以我们不能随便出手,但要说他没动过手脚也太可疑了。而且那一定是牵扯到学园等级的阴谋……如何?愈来愈恨他了吧?想把他彻底打倒吧?』

『既然如此,跟我做个交易吧。』

『内容很单纯──你在这次的《区内选拔战》,趁英明学生之间放手厮杀也不会引人怀疑之际,把筱原的星星夺走。方法随便你想。为此需要的技能,不论是合法或非法都可以帮你准备好……啊?喂,你到现在还说这种天真的话啊?正如刚才提过的,筱原绯吕斗毫无疑问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既然如此,把他打倒也算是正义吧?难道不是吗?』

『你只要达成目标,筱原绯吕斗就会降级,而你便能成为新的「7星」。到了那个时候,你再舍弃英明来圣城(我们)这里。那样一来,我也可以获得新的主战力,你又能报复筱原跟英明,登上全岛最高等级的宝座……如何?这个提议简直棒到做梦都会笑吧。』

『喂,小恶魔,这可是个好机会。对我来说实行部队不一定要找你。毕竟只有7星是独一无二的,6星除了你以外还有好几个。不过,我的确是看上你了……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明天深夜零点以前要给我回覆啊──嗯,我想你应该会选择比较聪明的那条路吧?』

「…………」

「……啊哈。这就是绯吕斗学弟想知道的问题答案唷。」

秋月砰地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天花板这么低声说道:

「乃爱被『恶魔』引诱,签下了契约。他说不论使出作弊或其他任何手段,都绝对要抢走绯吕斗学弟的星星。他还说,只要能成功,乃爱的愿望就可以全部实现了。

如果是平时,乃爱绝对不会上这种当的……但乃爱大概是害怕了。害怕至今为止的努力在就快要有所回报前化为泡影,简直担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论多么努力,乃爱都只能当个『普通人』,跟那些一开始就很『特别』的大家永远隔著一道鸿沟。这时突然冒出一个扭转人生的机会──所以,即便这件事看起来很可疑,乃爱除了『上钩』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然而。

然而……正因如此,乃爱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一旦开始行动,乃爱就变成了坏人,再也无法迷途知返。因为做坏事的人是乃爱,也无法找其他人商量,但又无论如何都想打倒绯吕斗学弟,只好把女仆小姐掳为人质……结果都豁出去了,最后还是没能取胜。」

「……你难道没想过抵抗吗?我是指抵抗仓桥。」

「抵抗……?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秋月自嘲地嘟哝著,并静静摇了摇头。

「绯吕斗学弟还不明白,乃爱绝对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不管是地位、经验或才能,一切条件都差太远了……更何况那个人非常狡猾。就算乃爱像这样公布他的名字,也完全找不到跟那个人相关的证据。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乃爱扛全部的责任。」

「…………」

「──所以说够了,绯吕斗学弟。别再管乃爱的事了。」

当我还在思索时,秋月又用彷佛有些自暴自弃的语调这么说道:

「事情经过跟理由你都明白了吧?乃爱已经毫无任何保留了。关于这回的事件,都是一开始认为『靠耍诈可以取胜』的乃爱要负全责。明明很『普通』却妄想成为『特别』的乃爱也要负全责……啊哈,不过请你放心唷?根本不必劳烦绯吕斗学弟考虑复仇的复仇这类事情,反正乃爱之后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因为乃爱没能履行契约,只好对那个人言听计从了。之后乃爱恐怕得永远当奴隶也说不定……欸嘿嘿,所以乃爱才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呀。不管是跟绯吕斗学弟见面,或是来学校上学,今天铁定都是最后了。」

「…………」

「不过,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伤害了女仆小姐这点……唯独这点很对不起,乃爱一定要好好地道歉。」

秋月用制服袖口擦拭自眼角渗出的泪水,最后朝我深深一鞠躬。这完全是与「清算」一词相符的举止,也意味著她日后会从我面前消失。

然而──

(……搞什么啊,别开玩笑了。)

听了秋月的独白,我心里感到愈来愈不爽。

把至今为止的所有事情整理过一遍,简而言之,主犯就是那个仓桥御门,秋月不过是他操控的一颗棋子罢了。趁秋月情绪不安定时提出这个充满吸引力的诱饵,一旦上钩了,秋月就会无法抽身,非得从我这里抢走星星不可。她没有失败的余地……之前在使用《改变命运》技能时,秋月之所以会露出「安心」的表情,原因恐怕就是出在这里吧。

好吧,之前的事暂时先别管……问题在于善后处理。

「──我说你啊,为什么要自顾自地随便放弃呢?」

「……咦?」

「叫我不要管你?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拜托啊,秋月,别把自己当作什么悲剧的女主角好吗?都擅自把我牵扯进来了,现在又想擅自决定收场的方式。我是不知道那家伙怎么胁迫你或是对你洗脑啦,但你别自己先认输啊。」

「唔……但、但是,乃爱也没办法啊!根本没人能帮乃爱的忙,也没人能够打倒那个恶魔──」

「是吗?……啊,我明白了。是因为你一直低著头,所以才看不见吧。」

「──唔耶?」

为了让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秋月能重新振作起来,我尽可能用耍帅的方式这么激励道。我朝垂下头的她伸出手,彷佛拨开她的浏海般缓缓抬高她的脸蛋,让她看向前方。顿时,她那盈满豆大泪珠的眼眶映入我的视野。那双原本满是绝望之色的眼眸,如今却带著一点困惑、倒映出我的身影。

「……绯吕斗,学弟……?」

直接承受秋月如此的视线──我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这么说道:

「真是的……你忘了吗?我可是学园岛最强者喔。我虽然不认识什么第十二区的校长,但那种小角色也不配做我的对手,更没有与之一战的价值。反正不必担心,这场战斗算是我获胜了,所以我决定拯救你。」

「咦……怎么可能、有这种──」

「当然有可能……嗯,不过最后的收场还是需要你帮一点小忙喔?那是为了让《区内选拔战》华丽落幕所不可或缺的善后工作。」

──这之后的发展,几乎是急转直下。

我以全力虚构出的最强人设,好不容易取得秋月的信任,那么接下来的步骤,首先就是要前往一之濑校长那边。满脸困惑的秋月当然也要跟我一起去。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主要是跟姬路分开以后的诸般情形──告诉校长,同时也清楚告知秋月背后(Back)的「幕后黑手」是第十二区的仓桥御门这点。

『……原来如此,是那家伙啊。』

『他是戴著温和假面具的狡猾骗子,也是擅长以言语操控他人的恶心独裁者……这么一来,事情就难办了啊。那家伙可不是靠一名学生的证词就能撼动的对象呢。』

校长面有难色地这么说。我则试著拋出一个「提议」给她。这逆转的一招搞不好有机会打倒那个狡猾且慎重的恶魔,是个或许能终结一切的致命一击。校长默默听完我的话,最后终于莞尔一笑──『既然如此,就应该把事情搞得更大』。

……接著,翌日。

大致如我的猜测,秋月被仓桥御门叫了出去。在学园岛第十二区的一隅,设置了诸多安全措施的建筑物顶楼,一间没有拥有者(Owner)仓桥许可就绝不允许进入的密室中,那家伙对秋月如此破口大骂:

『真是……你太让我失望啦,小恶魔。』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6星吗?不是未来英明的首席(ACE)人选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连一、两个作弊者也无法乾净利落地除掉。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都是你害我蒙受莫大的损失。明明违法技能的开发跟调整不是免费的,还必须担负庞大的风险,但你依然一点成果都没有。』

『……一开始我就说过吧?这是交易。』

『你已经拿了报酬,现在既然失败了,当然要吐出来才行啊?』

『所以──所以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奴隶吧。』

『啊,没错。简而言之,你就像是完全服从我命令的私人士兵。你必须代替在立场上不便出面行动的我,去做所有高风险的骯脏工作……在这层意义上,你就是最好用的棋子。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以随时切割你,这不是棒极了吗?』

『喂,怎么不回话啊?臭小鬼,不准保持沉默,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说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奴隶,快啊!』

……这一连串的胁迫,就像是要把秋月的心灵彻底粉碎,或令其完全屈服一般。起初秋月坐在沙发上垂著头,最后她终于因恐惧而试图逃离现场,结果立刻被仓桥揪住并按到墙边。无处可逃的她眼眸也瞬间黯淡下来,露出无比绝望的表情微弱地点头。

『是、的……』

『……我是、你的────』

──而我就是在这个时间点,闯入了房间。

咚!!彷佛要穿破鼓膜的爆炸声在这一带响彻起来,同时房间入口的门也被痛快地炸飞了。本来只有仓桥能打开的沉重门扉就像纸屑般滚落一边。当然,这是由完全复活的《COMPANY》所策划的行动,吓得瞪大双眼的仓桥不可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此外──在同一时间,秋月强行压抑内心的恐惧,露出了可爱的造作笑容。

『……啊哈-』

『什么什么?当你的奴隶?你以为乃爱真的会答应吗?你这人好可怕唷-占有欲太强了吧-』

『刚刚那种态度?欸嘿嘿……讨厌啦。那当然全都是演技啰。别看乃爱这样,乃爱可是从小学起就一直欺骗自己才能活到现在唷?只不过是骗你一个人,简直是小菜一碟,轻松愉快啦-』

──没错。

打从进入这个房间起,秋月就一直在施展「演技」──失去所有希望的失败者的演技,但在背地里则偷偷准备放出反击的一手。毕竟正在她的终端里作用的《密探/破坏冲动》技能有监视与窃听的效果。多亏这个,刚才仓桥的「本性」才会被一直待在门外的我们详细记录下来。

『不……可不只这样喔?』

我流畅地公布到此为止的幕后准备工作,接著微微扬起嘴角。

从现在起,就是通往落幕的收尾了。原本根据我的提议,「用取得的证据资料威胁仓桥闭嘴」,相形之下算是比较温和的做法,但一之濑校长却似乎不打算这么轻易饶过对方──

『──让各位久等了喵,这里是《Libra》喵!』

『呼呼嗯──!正如筱原同学的委托,刚才的录音档已经通过LNN的频道向全岛传播了喵!而且不用说,现在连摄影机都搬来了喵!』

动员《Libra》可说是金钱、权力以及人脉发挥的力量……没错,简而言之,校长的做法就是要让这座岛上拥有最大影响力的这个频道揭发仓桥的暴行,之后再让我冲进房间,转播我从仓桥手中救回秋月的画面。

『传播……!?竟然是《Libra》!?你这臭小子……筱原绯吕斗!!』

『哈……怎么啦?仓桥,表情别这么凶恶,稍微笑一笑吧,毕竟你难得能受到成千上万观众的瞩目嘛。』

我笑著这么煽动道,对面的仓桥依然焦躁,狠狠地吐出了一句『混帐……』。

当然,他的反应全都被《Libra》毫无保留地转播出去,并透过各社群网站瞬间扩散开来。所谓的大炎上就是像这样吧。第十二区校长──仓桥御门的评价一夜跌落谷底,根据传言,现在已经在讨论校长的交接事宜了。

也就是说──嗯,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要一言蔽之──

『……Game set.』

所谓无可挑剔的完美胜利,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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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内选拔战》的第七天,也是最终日的早上──

在英明学园的大厅,恰好进行到校内活动尾声的「循环赛」。

由于《区内选拔战》规定「能在时段内向任何人申请《演习》」,因此比赛期间无法决定最后排名──意即最后很可能「有超过一人以上存活下来」。为此,第六天一结束,如果活动的剩余参赛者还有两人以上,剩下的所有选手就要强制参加战斗,这是往年的惯例。

当然,假使在第六天以前就只剩一个人,那今天就单纯只是表扬胜利者的颁奖仪式了。且就算第七天还有比赛,每年的生存者数量也不是固定的……不过单就今年的情况来说,状况实在简单明瞭。

「呃……早安,各位同学。」

这位站在讲台上的黑发美人以好像很困的双眼环顾会场,静静地开口。

「我是校长一之濑。老实说,昨天不是有一件令人相当愉快的事吗?所以我喝酒庆祝到天亮,现在感觉超想睡的……嗯,这也算是成年人的魅力吧,希望大家可以笑著原谅我……那么,正如刚才司仪所说,接下来就要进入《区内选拔战》的最终阶段──循环赛。各位同学或许已经在校内公布栏或LNN上看过快报了──总之,今年到第七天的生存者为两名。」

语毕,校长就朝旁边──站在同一舞台上的我跟另一名少女瞥了一眼。校长的表情虽然如她先前所说的疲惫且充满倦怠,但在眼镜底下的眼眸深处,却可以清楚窥见她享受著这种状态的一丝笑意。

「其中一位,是从本月初开始就被大家不断讨论的『学园岛最强者』筱原绯吕斗。跟事前的预期差不多,他好像被为数惊人的玩家追著跑啊……嗯,倘若7星没活到最终日(这里),那可是会丢脸丢到家。总之,这应该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你的形容方式怎么有一股强烈的恶意啊。我姑且就当作你是在夸我吧。」

「没有什么姑且,这可是最大限度的赞美啰,不必客气,尽情表现喜悦吧……那么,接下来介绍第二位。她是隶属三年A班,去年和前年都在《区内选拔战》夺得前几名的6星小恶魔──秋月乃爱。」

「……嗯。」

相对于校长的开场白,秋月什么都没说,只是当场微微点了点头。完全看不到平时刻意开朗的做作表现。校长也看著她的模样,不解地歪著脑袋,不过最后还是把此事拋诸脑后,将脸凑近麦克风。

「总而言之……《区内选拔战》的最终日就由这两位争霸。虽说两位都确定会进入代表队了,不过没选出首席(ACE)未免太不像话。再加上我也不讨厌这种祭典般的喧闹气氛。更何况这还是6星VS7星的巅峰对决,各位同学也该打从心底──」

「那……那个!!」

就在这时──校长正以流畅的口才煽动大家对「最终战」的期待时,有道略显紧张的喊叫在会场内大声响起,打断了校长的谈话。

当然,喊的人不是我。声音的主人是秋月。

「那个……校长,乃爱可以说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啰。你是想问我的眼镜是平光还是有度数的吗?还是想知道它有没有搭载其他许多特殊功能这种充满好奇心的质问?」

「咦?那的确让人有点在意……不过,乃爱要问的不是那个!……正确地说,是乃爱有个不吐不快的请求。

呃……乃爱不打算跟绯吕斗学弟战斗。」

「……呼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乃爱不会参加今天的最终战……或许说乃爱要退出《区内选拔战》可能比较容易理解。」

秋月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斩钉截铁地这么放话道。在大厅内聚集的数千名学生发出了蠢蠢欲动的不安反应……嗯,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好不容易才厮杀到最后一刻,现在却说要退出,简直教人无法理解。更何况──由我自己说好像很奇怪──能无风险跟7星(我)《决斗》,这样的机会可说是绝无仅有。大家会心存怀疑也不奇怪。

「…………」

校长毫不避讳地听完秋月的宣言,有好一会儿都只是直直地凝视著她的双眼……终于,校长静静推了推眼镜,用严肃的语调这么问道: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退出决赛这种行为在规则上确实没问题,但毕竟《区内选拔战》是英明的传统活动。如果你就这样退出,我这个主办人会很困扰啊。」

「对、对不起,校长……但乃爱不打算改变念头。」

秋月尽管说出谢罪的话语,但她依然缓缓摇了摇头。这之后她快速瞥了站在旁边的我一眼,似乎对我微微一笑,紧接著便一个转身,朝舞台的正前方走去。

就像这样──她全身沐浴在眩目的舞台照明下,对全场先充满诚意地深深一鞠躬。

「各位同学,对不起!!!!」

她的大声喊叫瞬间扫去会场内的喧闹。同时一头栗色双马尾也轻轻飞扬起来。维持这种以上台行礼来说过于谦卑的姿势将近十秒钟,秋月才彷佛下定决心般扬起视线,以堂堂正正的态度开口道:

「昨天的转播可能有许多人看过了,不过或许还有人不知道,所以乃爱在此详细说明一遍。事实上──事实上乃爱在《区内选拔战》中作弊了。因为乃爱太想成为『特别』的人,才使用旁门左道企图夺走绯吕斗学弟的星星。当大家认真参与活动时,乃爱却动著这样的歪脑筋……真的非常对不起!」

说到这,秋月再度低下头。她的表情比平时略显僵硬,但不见任何动摇或迷惘。她恐怕是花了一整晚才做出如此的觉悟吧。

她甚至露出浅浅的笑容继续「自白」:

「欸嘿嘿……嗯,单就结果来看,绯吕斗学弟真是太厉害了,乃爱的作战计画一点用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作弊终究是作弊,乃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必须接受作弊的惩罚才行。

因此……因此,乃爱要在《区内选拔战》中──」

「──STOP,秋月。」

然而──

在秋月即将说出决定性的那句话前,我自作主张发出声音打断她。尽管我的音量并没有很大,但秋月好像还是清楚听见了。在我视野前方,她背对著我的肩膀明显颤了一下。

「唔……怎么了?绯吕斗学弟,乃爱马上就要说完了耶。」

「就是因为让你说完就糟了,我才要阻止啊……听好啰?你根本没必要退出《区内选拔战》,所以你不必继续说下去了。」

「咦……?」

秋月对我的论断发出愕然之声,并缓缓将身体转向我。她半张著嘴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惊慌地猛摇头。

「你……你在说什么啊?绯吕斗学弟。为什么乃爱不能说?乃爱当然要说完啰。因为乃爱『做了坏事』,所以必须负起责任。」

「这个道理本身是没错……但说到底,这次的情况要说你是『坏人』实在有点微妙。毕竟你是在『情绪不安定的状态下受胁迫、被人利用』对吧?因此不论怎么看,罪魁祸首都是那个仓桥。我顺便说一句,正如你先前所言,我根本没有任何损失,那你又要负什么责任呢?」

「可、可是,可是!尽管乃爱的确受那人唆使,但吞下那个毒饵的人还是乃爱自己。就算退一百步来说,绯吕斗学弟愿意原谅乃爱,大家也一定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吧!」

「是喔……那,只要大家接受就行了?」

「…………咦?」

「哎,意思就是,只要现场的大家不对你齐声说『No』──只要大家不责备你,你就不需要退出《区内选拔战》了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刚才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吗?」

「唔……或许,是吧……不过,这种事……」

面对我的追问,秋月似乎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消极地点点头。看见她这种反应,我缓缓松开嘴角。

接著──

「啊,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好不容易才准备了这个,差一点就白费力气了。」

我假意很可惜地这么说道,并单手伸进口袋取出自己的终端。紧接著,我快速进行操作,将罗列某些资料的页面投影出来。秋月一开始不清楚那是什么而不解地歪著头,最后才发出「啊」的一声,微微瞪大双眼。

「这个、是……」

「看出来了吗?……没错,就是那个。《Libra》在昨天直播后回收的观众问卷调查。题目有好几个,仅限『持有英明ID的终端』可以回答,现在我把那些问题单独挑出来。《关于这次的事你觉得谁要负责》以及《该如何处理秋月乃爱》……那么,来看最重要的结果吧。正如你所见,台下的家伙们有99-5%以上都认为『这不是你的错』。」

「唔……可、可是,那是因为刚看过那段直播画面──」

「你是说其中多少有些同情票吧?嗯,的确,我无法否定那点……不过你仔细看看这里喔。重点在于回答问卷的人数。」

「作答数……八千九百二十三?」

秋月望著投影出来的画面,彷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这么低声念著……八千九百二十三票,实际上这是非常夸张的数字。《区内选拔战》的总参赛人数──意即隶属英明高中部大约九千人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看完了昨晚的转播,而且大家一律站在拥护秋月这边。

「……哈。」

我看出秋月终于理解这个数字的意义后,对她露齿一笑。

「如何?这时候你还要认为自己不特别,不被大家认可吗?不论《Libra》有多大的影响力,昨天的直播能吸引那么多人,还是由于『秋月乃爱』这个名字持续占据STOC关键字的缘故。既然有这个机会,你要不要顺便看一下讨论区的纪录?内容真的很夸张喔──毕竟各学区的首席们都上来为你留言了。不管是称赞你的人、恐惧你的人、警戒你的人,或是把你视为劲敌的人,大家都对仓桥的举动感到愤慨……真是的,是谁抱怨过『自己不受注目』啊。就连那个《女帝》都认可你了喔。」

「咦……骗、骗人……」

「谁会撒这种一下就会被拆穿的谎啊……听好啰,秋月。结果你只是太急躁了而已。至今为止你始终抱持著自卑感,为了压抑那种心态才看不清四周的情形。说真的,你早就被大家当作特别的存在了──而且根本不必靠仓桥,凭你自身的力量就够了。」

「……唔……!」

秋月的双眼睁到不能更大后,彷佛再也无法按捺般滚落豆大的泪珠。她察觉到底下还有大批观众在看,便立刻以制服袖口擦了擦双眼,然而泪滴还是不停涌出,根本止不住。这时站在舞台前方的人们已开始此起彼落对她拋来温暖的加油声,反而更刺激了秋月的泪腺。

而我则关注著她的表情──并往前踏出一小步。

「那么,在此……我有一个提议。」

我站到秋月的正前方,跟她面对面如此说道。这种卖关子的语气,让她不禁对我投来试探的目光,观众们的意识也全都集中到我身上,会场的喧嚣安静下来,紧接著──

「在《区内选拔战》勇夺第一名的……英明首席就是你,秋月。」

「…………咦?」

「「「啊?」」」

当我如此宣言的瞬间,很明显地不只是眼前的秋月,会场中的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问号,甚至连站在讲台上的校长,都对我投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的诧异目光。

然而,我无视那些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要退出活动的不是你,而是我。很抱歉当初引发了你的竞争心态,但我完全没有跟你《演习》的打算。」

「咦……为、为什么?绯吕斗学弟不是也以首席(ACE)为目标……?」

「才没这回事呢。我之所以一直躲避《演习》,并不是因为『不想输』,单纯只是觉得『应付别人很麻烦』罢了。我并没有要否定你的执著,但就我的立场而言,《区内选拔战》实在无法引起我什么兴趣。打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想。况且──」

「……况且?」

「真要说起来,我本来就是『学园岛最强』了吧?现在还争什么英明的首席,简直是大材小用。因此,这个头衔就让给你吧!」

「唔……可、可是──!」

「我不接受异议……应该说,我刚刚已经申请退出活动了。」

我一边扬起手上的终端,一边静静地宣示。接著,我对台下再度骚动起来的观众们扬起嘴角笑道:

「那些预测我会第一名的人,还真遗憾啊。不过,请稍微冷静想想。所谓的首席(ACE)就是指《决斗》的学校代表吧!那也意味著不论什么活动都得出席,就跟校长及学生会长一样,要共同负担学园的营运……不,是不费尽心力不行吧?这种无聊的工作我可受不了。要我参加校际战我当然义不容辞,但除此之外的职务就免了吧……因此,像这种工作,还不如推给热心的同学。请大家不要怪我。」

「…………」

我走向因恍神而陷入沉默的秋月,并一股脑地用自曝其短的口吻说著那些台面上的理由。等来到伸手可以触碰到对方的距离时,我抓准时机切断麦克风,用只有她听得见的低音量补充了一句话。

「──对吧?这么一来,你就名符其实地进入『特别』的行列了。」

「啊……呜……」

我的这番话,令眼前的秋月微微发出愕然之声。接著又过了几十秒的沉默,她才下定决心般轻轻点头,然后一个转身、气势十足地重新面对会场。

「明白了……乃爱终于懂了,好唷!那就让乃爱承担英明的首席(ACE)吧!总有一天乃爱会成为跟绯吕斗学弟堂堂正正对决也不会输的完美学校代表(ACE)。乃爱绝不会让选择乃爱的大家失望或后悔──所以!所以,请大家全力跟上乃爱的脚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秋月使劲朝空中举高右手,会场也被今天最热烈的巨大欢呼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