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人类的未来篇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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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斯-利利乌姆的视点）
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被前王子罗德发现了呢，现在看来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我现在正在离皇城不远的森林中。使用能够远视的魔道具，偷窥着魔王她们之间的战斗。
这个远视的魔道具原本是为了让任何人都能使用瞬间移动魔法，由帝国所研究出来的试作品。是一种以打开被称为「传送门」的门户来往返远处的想法所制作出来的魔道具，但却在开发阶段就被放弃了。虽然开发工作本身并不算完全失败，但要打开巨大的传送门，就必须使用高纯度的魔法石和庞大的──至少魔族那水准的魔力，而且造成的负荷可能会导致魔法石损坏，成本实在太高，无法承受。
我在过去曾经使用过这个魔道具，参加莉雪前王后对零-缇拉的暗杀计画。当时是在使用魔王珍藏的魔法石以及拉底斯这个超规格魔力拥有者的参加下，实现了大规模的瞬间移动。然而，其实对我来说根本不需要那么奢侈的用法。只需要开一个几公分大──足够让目光通过的传送门，就够用了。
因为是稀少物品，无法使用太多次，但我认为现在就是该用的时机。趁那个可恶的零-缇拉，还有克蕾雅-弗朗索瓦正在跟魔王战斗的这一刻。我准备趁她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魔王身上的这段时间，夺走她们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她们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她们的女儿。领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来当女儿，在我看来真是难以理解的扮家家酒，但是在她们眼中，似乎觉得那是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也就是说，从剥夺我的一切的她们两人身上，这次换我来剥夺她们的宝物。
当初在那一场让人忌讳的革命之后，我被关进了监狱。失去了帝国这个靠山，只能靠提供外交方面的情报来逃过极刑，我的生活变得很落魄，完全无法跟革命之前相比。
简直就像回到我出生的老家一般。
最早我虽然出生在贵族家庭，却是下等中的下等，生活贫困的程度搞不好比那个奥索家过得还要贫困，以前的我就是如此没落的贵族。即便拥有贵族爵位，但也只有名义而已。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只会抱怨现状，从来不去设法试着解决，就是一个这样的家庭。
当时我幼小的心灵就意识到，待在这样的家里面，人会变得腐烂。我非得逃离这个地方不可。
我用来解决的办法很单纯。那就是用功念书。在当时，王立学院大致上还是贵族们的社交场所，但只要有学习欲望的话，还是可以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虽然被高等贵族们冷眼看待，然而我埋头苦读，以首席的成绩毕业。
毕业后，我因为能力被看中，当上了一名官僚。当时的王国政治已经极为腐败，能够正常执行职务的贵族数量很少。我在那里果然也遭到上等贵族们冷淡对待，但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很好，所以并未受到排斥。当然，也可以说我被当作一件好用的工具。
当那些上等贵族尽情游玩时，我过着从早到晚都忙于工作的日子。我早已抛弃了老家。父母虽然会找我要钱，但我全都当作没看到。没办法帮我的地位镀金的贵族老家，除了能够证明我是贵族后裔这个事实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久，老家不再联络我，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知道父母自杀的消息。对此没有任何感慨，我只是继承了家族的名号。家中还留给我庞大的债务。为了偿还这笔钱，我再次开始做牛做马一般地工作。那是一段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
我的转机发生在前国王罗赛优即位的时候。年纪轻轻就登基成为国王的罗赛优提倡能力主义，推出不论身份高低，只要有能者就会被采用的方针。当时虽然还只是停留在画大饼的阶段，但是罗赛优却重用我。我超越了以往看不起我的贵族们，成为罗赛优的实务执行官。
跟后来成为王后的露露和莉雪认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们两个在贵族中也有着接近最高阶级的身份，所以两人身边的男人几乎都比她们自己的阶级还要低。也许是这原因，她们两个并没有对我差别对待，反而对我的能力给予正确的评价。虽然时至今日成了我很想消除的可耻过去，但是当时我甚至对她们两人产生了恋爱这种毫无用处的感情。
后来，露露成为王妃，她和我却仍然持续在秘密幽会。我有了她作为靠山，不停地晋升高位。导致我们分开的契机，是露露怀上了我的孩子。与前一位出生的王子罗德外貌明显截然不同的婴儿被取名为赛因。
我心中作好了自己会破灭的觉悟。就算是提倡能力主义的罗赛优，总不可能会原谅这种事吧？为了尽可能保留自己的地位，我把自己跟露露的对话录音下来作为她的弱点。虽然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挣扎，但变成父母那样的下场，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结果。
奇妙的是，罗赛优并没有责怪我。赛因被接纳为第二王子，我也终于爬上王国宰相的位子。
会是罗赛优没发现吗？不，偶尔会看到他以悲伤的眼神看着赛因，所以他察觉了也说不定。但那家伙却是一个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我开始产生「让这样的男人当王真的好吗？」的念头。既然我都已经爬到宰相的地位了，再继续瞄准更高的位置，有何不可呢？因为这个想法，我暗中跟敌国纳阿帝国接触。纳阿的皇帝以让保亚成为纳阿的属国为条件，约定会给我保亚的统治权。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原本我不用多久就能当上一国的国王。但是在最后让我之前所有刻苦努力全部付诸东流的，就是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这两个人。
那两人揭穿了我与帝国的密约，更过份的是，甚至连贵族政治这个我国的政治运作系统都被她们给改变了。政治体系改变后，当上盟主的谋划也失败了，我被关进了监狱。这些全部都是她们的错。已经失去一切的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向她们复仇。
我虽然拜托莉雪而成功逃狱，但帝国早已放弃我了。把这样的我捡回去的人是魔王。魔王为了杀害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要求我协助她。
魔王即便可怕，然而利害一致的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只要能向那两人复仇，要我怎么做都好。虽然和零-缇拉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让我感到厌恶，但是已经下定决心迟早要利用她，我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不过，零和克蕾雅都很难缠。不管是利用莉雪的暗杀，还是在入狱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让拉娜去绑架她，都被她给避过了。恨意无法获得宣泄，在我心中疯狂作乱。
然后到了现在，我终于等来最大的好机会。我通过传送门，对那个名叫梅的女孩送出细微的刺激。
「唔……嗯……？」
名叫梅的女孩眼睛微微睁开。我则通过传送门凝视着她。
「来吧，叫作梅的。你从现在开始将完全听从我的使唤。」
「……」
女孩的眼神变得混浊无光。这是暗示的效果。我已经确信自己成功了。
可是意外的是──
「萨拉斯，到此为止了。」
「！？」
从女孩口中，发出了完全不像是小孩会有的声音。这声音我有印象。
「多鲁-弗朗索瓦！？」
「我的女儿们和孙女们现在都在挺身对抗货真价实的命运。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应付你这种程度的小人。」
「你说什么……！」
我用陷入混乱的脑袋拼命思考。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情况？
「从现在开始，直到你死去为止，都将在无限的梦境中徘徊。你可以随意咒駡，也可以后悔自己的行为，都随便你。但是，你会一辈子留在这个梦境中。」
「慢着，多鲁！」
「或许你想解释些什么也说不定，可是这只不过是事先录好的留言。即使是我也无法停止了。」
「慢着……别对我这样啊！」
「后会无期，萨拉斯。你先在地狱慢慢等待吧。」
在话音一落的同时，我视野中的景象也整个改变。当我回过神时，眼前出现了一间破旧的别墅。
这房子我认得。是我的老家。
「这是……什么……？」
环顾四周，阴暗处有好几对眼睛。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汤普森男爵和耶鲁伯爵……！连莉莉、拉娜也在……！」
以父母为首，过往曾经被我抛弃的每一个人，纷纷从四处柱子的阴暗处或是窗户里凝视着我。
「不准看……！不准看我……！我跟你们不同！我不会在这里结束！」
充满怨念的目光，让我忍受不住而跑了起来。跑啊跑的，当我想着跑了这么久，应该没问题了吧，这时我才注意到。
我还在老家的门前。
「救、救命啊！」
我发出不堪的声音呼救，不停逃跑。但无论往哪个方向跑，结果都会回到那栋老家。然后，继续暴露在那些视线之中。
这情况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够了……我受够了……求求你，让这一切结束吧！！」
别墅消失了，四周整个都被黑暗所包围。自己现在在哪里？站在什么样的地方？这是会让这些疑问的答案都变得模糊不清，毫无光线的黑暗。
「什么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尽管拼命求救，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这个连回音都没有的空间，到底是什么地方？多鲁之前说过，我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死去。这种……这种地方就是我的终点？
「不要啊……我讨厌这样的结局……！来人啊！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大叫了多少次，但始终没有人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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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鲁-弗朗索瓦的视点）
「多鲁，之后就交给你了。」
「遵命。」
目送赛因陛下离开，我深深地弯下腰鞠躬。
「唔……」
「有什么不对吗，多鲁岳父？」
我位在保亚王城的办公室中，帮忙我进行决战部队补给计画的拉娜对我问道。室内被文件给塞满。现在忙得要命，很想要有更多人手帮忙。
就是在这时收到那个消息的。
从拉娜轻浮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她的工作能力很强，帮了我很大的忙。不过，这个称呼我可不能不纠正。
「请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无法成为你的岳父。」
「唉──太传统了──但我就是喜欢这一点。好像零老师哦──」
「真拿你没办法……」
不管我纠正她多少次，拉娜看来似乎都不觉得难受，对此我除了叹气之外，也没什么好方法。
我回到保亚后，为了准备跟魔王的决战，和蕾妮一起规划好了决战部队的补给计画。前线附近由蕾妮担任，后方的保亚则是由我担任，如此分担执行。刚刚离开办公室的赛因陛下，也是一回国之后就积极进行支援部队的工作。
另外，考虑到保亚的国内情势还不稳定，难以单独把这件事处理完美，他也向苏塞和阿帕拉奇雅的首脑阵请求帮助。尽管是一位经验尚浅的国王，然而赛因陛下相当英明。有朝一日，他的评价或许可以跟被赞誉为贤王的罗赛优陛下并列也说不定。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事让您一脸凝重？」
「因为我设置在梅身上的魔法似乎发动了。」
「咦？多鲁大人也会使用魔法吗？」
拉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会用的魔法并不适合用在实战，是一种会对精神发挥效果的设置型魔法，名为梦幻魔法。」
「听起来很酷耶！」
拉娜听了眼睛一亮。我的梦幻魔法是中适性土属性魔法，效果是把中了这魔法的人拖进永远的梦境中，一种类似陷阱的魔法。设置地点是人的内心。平常我是设置在身为施术者的我自己的心中，但这魔法其实也可以设置在别人心中。所以我把这魔法设置在零她们几个身上。现在就是其中设置在梅身上的魔法发动了。
梦幻魔法的效果虽然很强大，发动条件却非常严格。它只会在设定好的特定人使用特定魔法时发生效果。也就是说，发动的对象人物和作为发动关键的对象魔法必须设定得很精细严密才行。而且能够同时设置的人数也有限制。
想要让这魔法在萨拉斯使用暗示时发动，就必须详细瞭解他那名为「暗示」的魔法。但是，萨拉斯将「暗示」的内容藏得很隐密。尽管在莉莉前枢机主教的协助下，对这魔法的解析有所进展，不过一直到解析过拉娜所提供的发箍型魔道具之后，才得以完全破解。
对拉娜来说，虽然萨拉斯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回忆，但她依然爽快地答应提供帮助。我是在拉娜离开帝都以前，请她帮助我解析萨勒斯的暗示，然后在我离开祖鲁克之前，在我的几位家人心中设置了魔法。
然后现在，这个陷阱发动了。
「看来，萨拉斯已经被困在我的魔法中了。」
「……您的意思是……？」
「萨拉斯的恶行也到此为止了。」
听到我这句话，拉娜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之后又露出一抹像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这样啊……爸爸，完蛋了啊。」
「……嗯。」
对我来说，萨拉斯只不过是敌人；但对拉娜来说，他却是一个曾经代替父亲角色的对象。想必她的心中一定很矛盾吧。我静静看着拉娜，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这么说：
「所谓的亲子，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非常单纯，但并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当我正苦思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拉娜又接着说：
「我和爸爸其实毫无关系，莉莉和爸爸却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可是，无论是我或莉莉，爸爸却都只把我们当作自己的工具。」
像是在独白，也像是在整理脑中的思绪，这就是她现在说话的方式。
「可是，零老师她们和梅她们之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感觉上却又缔结了比真正的母女还要更加紧密的羁绊。」
脑中想起女儿们和孙女们的事，对于拉娜的说法，我只能点头同意。
「到头来，血亲到底代表什么呢？亲子又是什么？」
拉娜的问题，深深引起我内心的共鸣。我谨慎地寻找适合的用词后，说：
「……我原本是贵族，这件事你知道吧？」
「嗯，是财务大臣对吧？很厉害呢。」
「嗯，这无所谓，我想说的是，既然身为贵族，血统这玩意儿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
拉娜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催促我继续说。
「现在说出来也无妨，其实我最早对于克蕾雅和零交往是抱持反对态度。」
「咦！？」
应该觉得很意外吧。拉娜眼睛都瞪圆了。
「可、可是，多鲁大人。我有听零老师说过喔？多鲁大人对她们两个的关系，连一次都没有反对过。」
「哦，她说的也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问题，我打算把至今为止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在看到那两个人的关系之前，我的观念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所谓的家族就是有着血缘关系，亲子是有继承血缘才算数。」
「可是，一般不是都会这么认为吗？」
「嗯。」
我以前也是受到这样的教育，对这一点从未产生疑问。直到遇见那个女孩──零-缇拉为止。
「认识零以后，克蕾雅变了。变得会经常笑、也经常生气了。」
「可是我听说克蕾雅老师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么任性啊？」
「这是事实。但是，当时的克蕾雅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其实都是对那当下的现状不满的反弹罢了。」
失去了母亲，被关在名为贵族社会的封闭空间里，只能沿着父亲决定的轨迹过着死板的人生──当时她注定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但是，现在的克蕾雅就不同了。我的女儿是发自内心在笑，发自内心在生气。现在的克蕾雅可以把心中的想法坦率地表现出来。」
为了保亚这个国家，一度差点想要逼迫女儿跟自己一起去送死，现在的女儿却如此自由。克蕾雅能露出那样的笑容，没有其他原因，全都是零、梅和爱蕾亚的功劳。
「我希望克蕾雅能得到幸福。然后，现在的克蕾雅看起来很幸福。所以让她们找丈夫生孩子这种话，我是绝对不会对她们说出口的。」
「多鲁大人，您现在还会想要克蕾雅老师生个继承人吗？」
对于拉娜的问题，我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拉娜，我呢，曾经思考过自己到底想让克蕾雅继承什么。答案真的是血统吗？只要血统有继续继承下去就好了吗？最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
拉娜默默地听着。我接着说：
「我希望被继承下去的，是我的价值观、思想，以及志向。这三点克蕾雅都已经确实继承了。而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一定可以传下去给梅和爱蕾亚继承。然后随着时代一同逐渐改变。」
我认为这样就好。不，还有什么期望能比这个更好呢？
「这就是我所认定的父母。虽然不知道是否能让你的问题有答案就是。」
「……不，多鲁大人。我都明白了。可是──」
「可是？」
「可是，爸爸的那些部分，我觉得自己继承不了……不对，是我不想继承。」
拉娜无力地笑着。这也难怪。继承那种人的思想，可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是当然啊。你并非父母，而是孩子。」
「咦？」
「抱歉，我的说法可能容易混淆。刚刚我说的并不是在讲亲子，而是在说身为父母的想法。身为孩子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意思？」
拉娜脸上挂着问号。
「父母会希望孩子继承许多东西。但是，孩子只需要拒绝就好。」
「拒绝……」
「没错。孩子有孩子自己的价值观、思想、志向。父母能做的，终究也就只有希望孩子继承这些东西，但是却无法强迫。」
「我可以有……我自己的这些东西……？」
「拉娜只要按照拉娜你自己的方式生活就好。所谓的父母，偶尔也会成为反面教材。简单说就是，不想变成那种样子。」
「……」
拉娜似乎陷入了沉思。因为不想打扰她的思考，我暂时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
「多鲁大人，我果然还是想不通那些难懂的道理。」
「……这样啊。」
「可是……可是呢！」
拉娜的声音在颤抖。像是要把她满出来的情绪设法整理出一个结论，她最后说道：
「可是我也……可以获得幸福吗……！」
原来如此，这女孩也是啊，我如此想道。据说在产生许多死者的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偶尔会对自己幸存这件事抱有罪恶感。身为萨拉斯的实验体，怀着这种有很多相同境遇的人死去的身份，幸存下来的拉娜想必就抱有这种罪恶感吧。
「嗯，当然可以啊。拉娜为许多同胞报仇了，你的赎罪想必已经够了。」
遗憾的是，不幸成为萨拉斯实验牺牲者的许多人已经回不来了。但就算如此，像现在这样在幸存的拉娜协助下，得以成功讨伐那家伙的话，应该多少能够当作送给那些往生者的饯别吧。
我只是静静抱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拉娜，这么想道。
◆◇◆◇◆
「……真是的，硬是不肯死……」
魔王站起来之后，发出啪啪声把长袍上的灰尘拍掉。尽管魔法障壁消失了，但是对魔王本身造成的伤害看来似乎不是太大。魔王睥睨了我一眼，接着说道：
「你们该不会只因为打破魔法障壁，就觉得自己有办法赢了吧？我还剩下很多力量──」
「莉莉大人！」
「好、好的！」
「？」
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莉莉大人咏唱起魔法。是过去曾经让我们吃尽苦头的时间魔法。
「原来如此。是TAIM教给你们这些鬼主意啊。」
可以看出魔王的时间已经停滞，她身上涌现的魔力降低了。就算她拥有超规格的魔力，没有供应补充的话也毫无意义。原本光只是对峙就会觉得让人快要腿软的那种魔王的可怕魔力，现在大幅减少了。虽说就算如此，魔王的魔力依然巨大得令人感到吃惊，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感觉还有办法一战。
不过，我有一件事感到担忧。我向皇城入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罗德大人、梅、爱蕾亚她们三个似乎已经用尽力气，无法再继续战斗。他们三个的位置跟这里只隔了肉眼可见的距离。万一他们被跟魔王战斗时产生的余波或是流弹给打中，可无法抵挡。
「我不会去做攻击失去战斗能力者那种没必要的行为。」
魔王彷佛能够看到我内心想法一般这么说。
「就算他们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也一样吗？」
「没错。我不会进行没必要的攻击。所有攻击都只会为了打倒你们而使用。」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温情。那家伙的意思是会用全力杀害我们。
「我是觉得你们不管怎么做都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不过，还是请你们全力以赴，别留下遗憾。」
说到这边，魔王随意举起右手。周围开始飘出浓雾。
「克蕾雅大人！」
「好！」
在雾气开始冻结，但还没转变成冰之前，克蕾雅大人出手把它们蒸发。
「冰结圈之前就看过了。就算是由你使用，也不会奏效喔？」
「这么说来……以前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那时候的我太弱了。」
「现在也很弱啊。甚至可以说，现在反而弱上许多，不是吗？」
「是这样吗？」
「零至少已经变得率直了。可是现在的你却很扭曲。怎么可能会输给这样的你呢！」
克蕾雅大人大声叫喊后，瞬间就拉近跟魔王的距离，挥剑攻击。敌我双方的距离大约有二十公尺。即使是克蕾雅大人，其实也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用这种速度拉近距离。能够实现这一点，是靠玛娜莉亚大人用风魔法对她加速的结果。
「你难道以为这么单纯的攻击能够生效？」
魔王准备用单手制止这一击。
但是──
「本小姐确实这么认为。」
声音从魔王的后方传来。仔细一看，在魔王前方那个克蕾雅大人的身影消失的同时，后方的克蕾雅大人才正要对魔王挥剑。
「幻影是吗。」
「……果然没那么容易成功呢。」
国王连转个头都没有，直接制造出岩壁，挡下克蕾雅大人的斩击。看来那个幻影也是来自玛娜莉亚大人的支援。
魔王又把右手的前臂也朝上一翻。
「呜……！」
从地面生出好几根锐利的岩石刃朝上方突刺，接二连三追击克蕾雅大人。逼得克蕾雅大人不得不后退。
「姐姐大人、莉莉，我们三人一起担任前卫吧！」
「好、好的！」
「明白了！」
「零，你从那个位置援护我们！」
「我知道了！」
克蕾雅大人发号施令，组成阵型。没去救助一边后退一边不停躲避岩石刃的克蕾雅大人，莉莉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两人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挥剑砍向魔王。莉莉大人用的双短剑、玛娜莉亚大人用的长剑，这三把利刃袭向魔王。
「唔。」
在她们两人的剑即将命中魔王时，以魔王为中心发生了惊人的爆炸。莉莉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抵挡不住，被迫退后一段距离。
接着──
「这招又如何？」
魔王对这两人施放出伴随着冰刃的龙卷风。她们两人以各自的方式打算闪躲这攻击。
但是──
「再补一发魔法。」
莉莉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脚下的地面整个被冻结了。这样她们两人会因为地面太滑，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土壤转换！」
我急忙在冻结的地面上方生成一般的土壤地面。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龙卷风。
「还没完呢！」
看到魔王的注意力已经从自己身上转移之后，这一次是克蕾雅大人从背后挥剑攻击。虽然很锐利，但接近方式太过直接。不过，克蕾雅大人果然不是盖的。
「火焰长枪！」
在距离魔王大约只剩三步的位置，克蕾雅大人射出火焰长枪。这种初级魔法当然不可能对魔王造成伤害。她另有目的。
「！」
火焰长枪刺进魔王脚下，引起爆烟。烟雾夺走了魔王的视野。
「趁现在，姐姐大人、莉莉！」
回应克蕾雅大人的呼唤，这一次是来自三方向的斩击。当我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成功时──
「太天真了。」
比声音抵达的速度更快，压缩过后的空气块重重砸在三人身上。她们三个虽然都扭动身体打算闪躲，但想完全躲过看不见的空气锤攻击似乎太过困难。
「呼……呼……！」
「好、好强啊……！」
「不愧是……敢自称是魔王的人……有实力……」
三人的消耗都很激烈。相反地，除了之前爱蕾亚的攻击让她吃了点亏以外，魔王目前仍然毫发无伤。
「回复术！」
我对克蕾雅大人她们使用治愈魔法。如此一来，还能再重新挑战看看。
可是，找不到开辟局面的方法。因为魔王都采取守势，所以看起来好像是被我们压着打，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一次攻击生效。我方的攻击全部都被她化解了。
可能因为她是另外一个我，所以并未用剑，然而只用魔法就已经足够难缠了。从她到目前为止使用过的魔法种类看来，这家伙绝对不只是双属性持有者。恐怕跟玛娜莉亚大人以及梅一样，是四属性持有者，而且对所有属性都具有至少高适性的水准，应该不会错。
但最难搞的地方在于，魔王使用魔法时完全没有咏唱。对于魔法的上级者来说，从发动句或是咏唱的内容看出对方使用魔法的效果，是一种常态化的战斗方式。比方说，克蕾雅大人擅长的火焰长枪是四个字，当刚念出火焰的时候，就要立刻联想到对抗火焰的手段，才是熟练的魔法师之间的魔法战。
但是，这种战斗方式对魔王完全不适用。即便因为她的魔力太高，可以察觉到在魔法发动前那短短一瞬间有魔力升高的反应，可也仅止于此。对我方来说实在太过不利。
「还要打吗？」
「当然。本小姐一定会打倒你的。」
「了不起的志气，克蕾雅大人。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你们瞭解，这是绝对无法实现的目标。」
「随你怎么说。」
「那么，观望就到此结束吧，我也差不多该认真出手了。」
「「「「！？」」」」
我方众人产生了动摇。现在这么强，居然还没认真在打吗？
「你是在嘴硬吗？」
「不对，零。你注意看魔王的脚下。」
「？」
依照克蕾雅大人说的，我看了过去，因为战斗余波而伤痕累累的地板上，只有魔王的脚底下依然保持得很干净。
「什么……」
「魔、魔王居然一直站在那边，连一步也没有踏出去……！」
莉莉大人尖声喊出的这句话，正好是我们全员现在心中的写照。
「轮到我出手了。你们挡得住这招吗，莉莉大人、玛娜莉亚大人？」
说完，魔王手一挥，黑色的光柱朝两人延伸过去。这是……！
「呀啊！？」
「呜……！？」
我慌忙在两人面前张开碳化钨的屏障，然而冲击把两人远远撞向后方。
「何等威力……而且那个魔法是……！」
「没错，是在拉娜那一次使用过的魔法。虽然当时是由拉底斯使出的。」
不属于地水火风其中任何一种属性，黑暗色的魔法。这到底是……？
「这是暗属性魔法。尽管只有魔族能够使用，但有着许多非常强力的攻击魔法。」
比如说像这样的魔法。说到这儿，魔王的手臂再次朝水平方向一挥。三片形状有如新月的黑色利刃朝我袭来。
「你、你休想！」
从黑暗柱状体的冲击恢复过来之后，莉莉大人挡在我面前，打算把这种攻击砍断。
但是──
「怎、怎么？」
「！」
黑刃好像会自行避开莉莉大人一般绕开，然后直接朝我杀来。
「呜……！」
我使用隆起术制造出立足点，躲到上方。
「攻击还没结束，零！」
玛娜莉亚大人高声警示。我转头看向后方，发现黑刃在转换方向之后，朝上方向我追踪杀来。
「这么难缠！」
我连续发射冰箭以及土箭，总算把黑刃给抵销掉。
「首先从你开始退场吧，零-缇拉。」
魔王前方出现无数的刚才那种黑刃，然后全都对我杀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
我把大量的水和土魔法有如雨水般倾注，但还是有几把黑刃穿过这些魔法，袭击而来。
不妙。
「只要先解决本体──」
可能是看到魔王有破绽，玛娜莉亚大人挥剑砍向她。然而魔王却悠哉地用单手接住。
「我就知道，是你的话一定会趁机攻击，玛娜莉亚大人。你就那么喜欢那种家伙吗？」
「当然喜欢。正因如此，现在的你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说到这边，魔王单手把剑连同玛娜莉亚大人高高举起，对着从反方向正尝试偷偷接近的莉莉大人丢了过去。
「哇、哇哇哇！？」
「不要接住我，莉莉！快躲开！」
玛娜莉亚大人的制止没有赶上，莉莉大人还是把她接住了。黑暗柱体的攻击也紧接着来袭。
「呀啊！？」
「呜……！」
虽然有看到挡不住攻击而被打飞的两人，但我自己光是应付黑刃就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魔王在发动魔法时完全不需要任何等待时间，几乎可以毫无动作就发出魔法。而且也无法利用发动句和咏唱来预判她要用什么魔法，所以体感上会觉得她的出手速度更快。
「莉莉大人，魔王现在的速度真的有变慢吗！？」
「应、应该有生效才是！」
「这样她还能使用这种魔法，而且反应的速度还这么快，根本是作弊。」
应该说，再怎么样，毕竟也是魔王啊。
「为何不攻击本小姐？」
克蕾雅大人举起剑指着魔王问道。她眼中可以看到对方只对自己放水的不满，已经多到快要满出来了。
「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无法动手杀害你。」
「可是三大魔公已经不在了啊？你除了亲自动手以外，不就没办法了吗？」
「真是如此吗？我认为还有其他方法喔？」
说完，魔王再次制造出黑刃发射。这次这一批黑刃中，有一部分攻向莉莉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
「住手！」
「我随时都可以停手。只要你死去就行，懂吗？」
「──！」
原来是这么回事。
「魔王……你……」
「决定得如何啊，克蕾雅大人？还是你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去吗？」
「……」
魔王对克蕾雅大人说的这些话，意思其实是──
──想要拯救那些人的话，你就自杀吧。
◆◇◆◇◆
「居然……要本小姐自杀……？」
克蕾雅大人以一脸满是敌意的表情回瞪着魔王。相比之下，魔王基本上只是冷静地回应。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本小姐可是跟零和梅还有爱蕾亚约好了哟！？一定要全员一起回家！」
「但是，继续这样下去，别说是那个愚蠢的家伙了，就连玛娜莉亚大人和莉莉大人也会死喔？」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在我们之中，还没有任何一人放弃！」
「是吗。这样还不够啊。」
说完这句话，魔王把右手的手掌高举到头上。数量跟刚才完全无法比拟的大量黑暗刃出现。这数量甚至遮住了阳光，使得周围变暗。即使是克蕾雅大人，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
「而、而且，本小姐自杀的话，结果也只是会进入轮回之中啊，不是吗！？」
「我是轮回系统的管理者。只要克蕾雅大人自杀的话，在那一瞬间让系统停止，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面对克蕾雅大人的反驳，魔王用不觉得这有问题的语气回答。
「好啦，决定要怎么选择了吗？」
这是威胁。不肯自杀的话，那些大量的黑刃就会飞过来攻击我们。
「本小姐要是死了，世界到头来还是同样会走入终末，不是吗？那么就算接下来要面对任何苦境，本小姐宁可反抗你──」
「你刚才提到了世界的终末，可是克蕾亚大人，你真的知道那代表的是什么吗？」
「咦……？」
面对魔王平静的询问，克蕾亚大人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是……会把人类一一杀害……」
「才不会那么做。我想做的，只是结束人类的历史。也就是说，让轮回停止而已。」
「那意思还不是一样？」
「完全不同。我不会没必要性的杀人，这个世界也会持续繁荣到人类迟早会到来的极限为止。就只是在这次人类自然灭亡之后，不会再有人工创造出来的不自然轮回发动罢了。我要将这个世界从被诅咒的轮回中解放。」
「……！」
克蕾雅大人明显动摇了。她陷入犹豫，应该是在思考「这样的结果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之类的问题吧。
「克蕾雅大人，不能听信她！根本没办法保证那家伙说的话是真的──」
「现在是我在跟克蕾雅大人说话哦。」
追击我的黑刃气势大涨，一口气朝我射了过来。虽然我射出魔法弹和魔法箭尽可能地抵销掉，但依然有十几发黑刃刺入我的身体中。
「啊……呜……」
「零！」
「克蕾雅大人，你想嘛。」
面对发出尖叫的克蕾雅大人，魔王用一副甚至会让人觉得慈悲的语气接着说：
「你在这里自杀的话，只是会恢复成原本那个没有轮回系统的真实世界。」
「……如果本小姐不答应呢？」
「你重要的人们，将会一一死在你眼前。」
「……你这混帐……！」
「现在不是任由愤怒行事的时候吧？请冷静考虑。虽然我是觉得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二选一该选哪边。」
魔王右手依然维持在超过头顶的位置，逼迫克蕾雅大人回答。克蕾雅大人咬着嘴唇陷入沉思。应该是在犹豫吧。因为听到魔王口中的人类终末，远没有想像中那么残酷，所以让她心生动摇。
「克蕾雅大人……不行……」
「零……？」
我在地面上拖着身体爬行，吃力地挤出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所谓的人类史的存续与否……并不是我们可以擅自做决定的……真的擅自决定的话……跟那家伙打算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给我住口。」
魔王头上又多出十几发黑刃，刺进我的身体中。
「啊……咕……呜……！」
「零！魔王，快住手！零你也闭嘴！」
「不……我不闭嘴。魔王……你错了。你的选择……虽然从头到尾都让人感到无可救药，但是其中最糟糕的……还是你把一切全都自己背负起来……试图一个人解决一切……」
全身上下都痛到让人想发出哀号，但我并没有停嘴。因为，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只剩这点事了。
「永远的恋爱……是吗？听起来实在有够……可笑。对你来说，恋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吗……虽然嘴上说你爱着克蕾雅大人……但是你到头来其实只顾着自己好。擅自帮人决定……然后又擅自绝望……你这种行为算是哪门子的爱她啊……！」
「你懂个……你懂个什么东西！」
头一次看到魔王的脸色起了变化。她脸上充满了恨意，开始用锐利的言词对我大骂。
「头一次爱上的人随时可能在眼前失去时，我的那种心情，以及这份恋情被永远的时间给逐渐消磨时那种恐怖的感觉，才活过十几年的你哪有可能会懂！」
对克蕾雅大人的感情，恐怕就是她的弱点吧。但是，懂这点又能如何呢？
「我不懂啊……也不想懂。可是啊，就算如此，还是有一件事我懂。」
「不过是些胡说八道──！」
「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呢。在革命那时。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擅自决定，差点就自己搞砸一切。」
嘴上说那么做是为了克蕾雅大人，但其实是没有完全信任克蕾雅大人。害怕把一切都说出来会遭到反对，所以隐瞒一切，在私底下偷偷推进事态进展。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在王国历二○一五年十一月十日的那副丑态。
「魔王，人类只有一个人是行不通的。不管拥有多优秀的能力，不管理论有多么完美无瑕，不管有着多正确的理想，一个人就是行不通。」
「大道理我已经听多了！」
「所谓的大道理，可不是温吞不现实的说法啊。难道克蕾雅大人没告诉过你吗？不要从理想逃避到现实。」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魔王愣住了。我所认识的克蕾雅大人，跟这家伙所爱的克蕾雅大人，严格来说其实是不同人。但是这家伙的克蕾雅大人，我记得确实说过同样的话。
「当初不管你再难受，甚至可能会因而看到克蕾雅大人也跟着难受，你也应该把所有问题都告诉她才对。说清楚一切问题，两个人──不，跟大家一起思索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才对。」
没有那么做，所以落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下场，就是魔王最大的过错。
「呀啊啊……！」
「！莉莉大人……！」
看到魔王的注意力被我这边吸引而产生的破绽，莉莉大人直接砍了过去。魔王慌忙用跟高举的手不同的另一只手挡下这次攻击。
「莉、莉莉虽然想不出如何对零小姐……不，对『你』说教……可是……！」
「呜……！」
「可是莉莉还是认为你错了！因为你看起来根本一点都不幸福，不是吗！」
莉莉大人翻转被挡住的第一把短剑，接着同时用两把短剑发动更激烈的攻击。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黑刃从上方攻击，逼得莉莉大人只能后退。紧接着──
「我也跟你说一句吧，魔王。我和零的看法一样。是你错了。」
「玛娜莉亚大人……你也打算对我说一堆没用的蠢话吗？」
玛娜莉亚大人从另外一边砍了过去。虽然只有一剑，但这记攻击并不比那位朵菈西亚逊色。有如舞蹈般轻快又优美的剑闪，纷纷劈向魔王。
「根本没必要跟你说一堆，一句话就够了。将克蕾雅以外的一切全部牺牲的人是你，什么都没有放弃的则是零──就是这么单纯。」
「我不明白啊，玛娜莉亚大人！」
魔王对着玛娜莉亚大人发射黑刃。玛娜莉亚大人没有硬碰硬，而是顺势后退。她退到我身边的位置后，一手持剑，另一手则对我使用治愈魔法。
「还能继续打吗？」
「可以。」
「不愧是我的零。」
「是克蕾雅大人的才对。」
一边互相开玩笑，我一边站起身来。
「……全都是不懂事的家伙……克蕾雅大人，没有趁这次机会自杀，你之后会后悔的。」
魔王的气势变阴沉了。这次她想干嘛？
「唉，零。」
「克蕾雅大人……？」
不知何时，克蕾雅大人已经走到我身边，以一副做出某种觉悟的表情对我说：
「我们约好了对吧，要大家一起回去。」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零相信本小姐吗？」
「那当然。」
「很好。那么，因为接下来会让你有些悲伤，在此先道个歉。」
「……克蕾雅大人？」
「不过，本小姐一定会遵守约定。」
只说到这里，对我笑了笑之后，克蕾雅大人就迈步走了出去。
──在那之前，她把魔杖丢给我。
「什么！？克蕾雅大人！？」
「克蕾雅，你想做什么！？」
「克、克蕾雅大人！？」
克蕾雅大人就这样踏着毫不犹豫的脚步走向魔王。
「……你是什么意思，克蕾雅大人？」
「本小姐想到了哦。」
「什么事？」
「该怎么做，才能够阻止你。」
「我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魔王……不，另一个零，仔细听清楚了。」
说出这句话的克蕾雅大人，已经来到魔王眼前了。
「！？」
魔王因为太过惊愕而睁大眼睛。克蕾雅大人缓缓地抱住了魔王。伸到她背后的手一边抚摸着魔王，一边接着说道：
「本小姐认为，任何人都会希望自己的恋爱能够永远持续吧。可是，人类没办法永远恋爱下去。」
「克蕾雅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克蕾雅大人接着更是抱紧了魔王。魔王显得很困惑。
然后──
──克蕾雅大人在自己身体的背后制造了魔力长枪，连同自己的身体一同贯穿了魔王的身体。
「呜……咳……？克蕾雅……大人……？」
「但即便如此……本小姐还是爱你，零。」
在愕然的我们面前，只剩下彷佛在呓语般的魔王的声音，以及充满着慈爱的克蕾雅大人的声音在静静回荡。
（插图008）
◆◇◆◇◆
「克蕾雅大人！！」
魔王只是呆呆地低头看着倒地的克蕾雅大人。从倒在地上的克蕾雅大人身体中，流出了鲜红色的血。魔王的侧腹虽然也在滴血，然而魔王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克蕾雅大人。
「别挡路！让开！」
我忘记魔王对我们的威胁性，只顾着冲到克蕾雅大人身边。把魔王推到一边去，第一时间检查状况。出血很严重。
「啊……啊啊啊……」
魔王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般，吓得倒退，然后膝盖跌落地面，抱住了自己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
我听到了让人觉得「再怎么绝望也发不出这种声音吧？」的惨叫。可是，现在没那个时间去搭理她。
「玛娜莉亚大人，莉莉大人，请帮助我！」
我向或许还没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的两人说道。可能是回过神了吧，两人慌忙地跑了过来，跟我同样开始施展治愈魔法。
「零，让她也把特效药水喝下去！」
「不行，克蕾雅大人目前没有意识！」
「用嘴喂或什么方式都好！总之让她喝下去！」
我按照她所说的，把药水含在嘴里，借此给克蕾雅大人喝下去。克蕾雅大人的嘴唇冷得让人毛骨悚然。为什么我们关于接吻的回忆，留下的总是一些难受的印象呢？
我们进行了所有能够想到的治疗。但是，克蕾雅大人的身体依然逐渐在变冷。
「克蕾雅大人，这只是在吓我对吧……！我们约好了对吧！？要大家一起回去！！」
我一边把不断涌上来的眼水擦掉，并未停下继续进行治疗的动作。克蕾雅大人和我约好了。那么，她就不可能会去选择自杀这条路。
「魔王！」
玛娜莉亚大人尖声喊道。魔王听到后身体一阵，然后一边颤抖着肩膀，一边抬起头来。
「过来这边，帮她治疗！再这样下去让克蕾雅死了，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玛娜莉亚大人的质问，使魔王的表情皱成一团。那是一个无法再更贴切地表现出何谓「纠结」这个词的表情。面对明明应该是她一直期待的结果时，她却仍然无法接受，这就是可悲的魔王。被永远的时光给逐渐磨耗掉的对于失去的恐惧，现在正对她露出獠牙。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再这样下去，克蕾雅大人真的会死去！求求你，魔王，请救救克蕾雅大人！！」
我不顾颜面向魔王求助。想拯救克蕾雅大人的性命，拥有强大力量的她是最好的选择。
「使、使用轮回系统的话──」
「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大桥零。」
「TAIM……！」
莉莉大人的语气突然一转。似乎是TAIM附身在她身上了。
「在此否决大桥零使用轮回系统。」
「TAIM！你！」
「这符合你原先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就算你拒绝，只要使用管理者权限──」
「是的，迟早系统也会恢复吧。可是，在等到议决通过之前，克蕾雅-弗朗索瓦早就先死了。」
「怎么这样……！」
魔王的脸又皱成一团了。TAIM再次看了看她的脸，冷酷地告知：
「魔王，选择吧。是要永远失去，还是要永远继续。」
「唔唔……呜……呜呜呜啊啊啊……！」
魔王心中纠结着，摇摇晃晃地靠近我这边。我慌忙让出路来。魔王在克蕾雅大人的身旁跪下之后，说：
「我……我……已经受够了……不管是一个人孤独度过永远反覆的日子……还是对你的感情不停地缓缓流失……」
「魔王，快点！」
「零！」
「零小姐！」
「我已经想结束了……已经够了……但是……就算如此……」
在我们的围观下，那一句话带着数十亿年的沉重响起：
「就算如此……我对你……终究还是无法放弃……！」
以克蕾雅大人为中心，迸发出了白色的光芒。和教皇的范围回复很像──不，是更加超越的治愈之光。
「这是……」
「伤口不停恢复原状……」
「好、好厉害……」
克蕾雅大人腹部的伤口不用多说，就连我和玛娜莉亚大人、莉莉大人的伤口也在不断地逐渐愈合。
「唔……嗯……」
「克蕾雅大人！？」
「零……？」
克蕾雅大人睁开眼睛了。直到刚才为止还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现在却带有红润。克蕾雅大人的表情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是看到跪在一旁的魔王之后，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原来如此……果然，你也是零呢。」
她如此呼唤道。看来，她似乎想表示，一切都跟她计划的一样。
「克蕾雅是大笨蛋！」
回过神来，我已经搧了克蕾雅一巴掌。克蕾雅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也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惊讶。但是，我的话依然停不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乱来！这次只是幸好能够得救，万一刚才魔王就那样对克蕾雅见死不救的话，又该怎么办啊！」
「零、零，你稍微冷静一下……？」
「这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先跟我说会遵守约定，怎么一回头就做出这种事啊！只差一点点我就要……失去你了……！」
讲到这边时，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像是个耍赖的孩子般用双手连续捶着克蕾雅大人的胸口，还哭得很厉害。
「笨蛋……大笨蛋……呜──哇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零。让你担惊受怕了。真的很对不起……」
克蕾雅大人像是在哄婴儿一样轻轻抱着我，并且不停地向我谢罪。可是，这一次是说真的，我不打算原谅她。
虽然不打算原谅她，但是──
「可是，零，本小姐这么做是有胜算的喔？教皇阁下当时已经来到附近了，你没发现吗？」
「……咦……？」
克蕾雅大人伸手指向我背后，我以像是有点卡住的动作把脸转向那边，看到的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边的教皇阁下。
「啊，果然零没注意到啊。我有注意到哦。所以，我刚才其实还在想，真是逼真的演技呢。」
玛娜莉亚大人苦笑道。这么说，刚才看起来彷佛呆站在原地的模样，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在观察状况会如何演变啊？
「莉莉-利利乌姆也有注意到喔。不过她就算有注意到，却还是一直很不放心就是了。」
TAIM也苦笑道。怎么会这样……那么说，真的震惊无比的人只有魔王跟我而已……？
「……好想死。」
「所以啊，本小姐才会跟你说对不起啊？虽然魔王要是上当的话，跟她其实是类似存在的你也会一起受骗的可能性，本小姐没有考虑到就是。」
克蕾雅大人把还有点抽着鼻子的我抱得更紧了。
「克蕾雅大人，之后我一定要惩罚你。」
「好好好，本小姐知道了。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现在更重要的是──魔王？」
「……」
被克蕾雅大人呼唤后，魔王似乎觉得很麻烦地抬起头来。
「你应该说过吧？要把这个世界从被诅咒的轮回中解放出来。」
「……是的。」
「或许，那是一种正确答案也说不定。可是，轮回其实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是吗？如果有朝一日不需要再轮回的时候到来，那也不该由你个人的感情决定，而应该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意识来超越它才是。」
「……」
「毕竟真要说起来，我们就是在很多人的牺牲和努力下，才得以存活下来的。本小姐的生命也不只是本小姐自己的生命。如果本小姐重要的人共同决定要本小姐自杀的话，那本小姐很乐意遵从这个决定，可是──」
「「「千万不可──！！」」」
跟莉莉大人、玛娜莉亚大人一起，我立刻回答道。
「现实就是这样。」
「……」
「还有，本小姐刚才其实说了一个谎。『人类没办法永远恋爱下去……』我刚才这么说吧。」
「那句话……是谎话……？」
「对，正确来说其实是──」
克蕾雅大人把魔王也拉入怀抱中，跟我一起抱在胸前，然后说道：
「魔王，你所期望的那种永远，人类想必无法承受吧。可是啊，本小姐这么认为喔。一瞬间，一秒钟……现在的这一刻，说不定就可以成为永远喔。」
「不懂你的意思。」
魔王摇了摇头。克蕾雅大人露出一个微笑后继续说道：
「是谁规定现在心中的感情，就一定会比经过悠久的时间还要差呢？能够决定什么时候才叫做永远的，不就是我们自己吗？」
克蕾雅大人举了一个例子。因为身患绝症，只能相处一个月的情侣，难道就绝对比不上一辈子都在一起过的情侣吗？想必不是如此。所谓的永远的爱情，恐怕指的并不是时间有多长。
「应该从『爱对方有多深』这种极为主观的感情来判断，才是能否达到永远的唯一条件，不是吗？」
即使只能在一起很短的时间，但只要真心爱着对方，那就是永远。克蕾雅大人如此表示。
「是不是永远，只能由两人自己决定。但你却在上面追求客观性。这就是你迷失的源头。」
「迷失……是吗……？」
「是的，你迷失了。」
面对克蕾雅大人下的断言，魔王低头沉思。
「你想让克蕾雅大人抱着抱到什么时候啊，魔王？克蕾雅大人是属于我的，请走开。」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之前还叫人自杀，现在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有没有羞耻心啊你？真是不知羞耻！」
「慢着，零。请别太虐待零。」
「这样太容易混淆了，拜托称呼那边的家伙为魔王好吗！？」
虽然像这样一边开着玩笑，但我对魔王的警戒并没有放松。因为不知道这家伙是否何时又会突然说出某些疯狂的发言。
「不需要担心这一点，零-缇拉。」
「所以说，自然而然地去读别人的心这种行为，可以请你停止吗？」
「哎呀，真抱歉。」
表示我只是在白担心的人，当然是TAIM。
「那么，为何不用担心呢？」
「魔王现在已经没有管理者权限。她放弃权限了。」
对于TAIM不久前提出的问题，魔王的答案似乎就是这个。
「那么，现在谁是管理者呢？」
「权限转移的手续正在进行中，下一任管理者预定由原本预设为副管理者的克蕾雅-弗朗索瓦担任。」
「居、居然是本小姐吗！？」
克蕾雅大人讶异地惊呼。不过，会感到吃惊也很正常吧。毕竟突然被告知自己有可能会登上得以左右人类史的立场嘛。
「非常抱歉，请允许本小姐辞退，本小姐实在无法胜任。」
「想辞退是没问题，但是必须先等你成为管理者之后才行。」
「真是麻烦啊。」
克蕾雅大人耸了耸肩，叹息道。
「是的，很麻烦……所以，麻烦事的种子，趁现在先摘掉比较好。」
「！？」
下一瞬间，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这是！？」
「TAIM，你想做什么！？」
克蕾雅大人动摇和魔王质问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人类史能够延续。但是要让你们人类负责这件事，看来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最后听到的是这句话，接着我的意识就突然一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没看过的天花板。我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房间内。这里大概是精灵教会的治疗院吧。
正准备出声呼唤、找人前来时，发现有个人影依靠在我的膝盖上睡着。
「玛娜莉亚……大人……？」
「嗯……零……？……零！」
听到我叫她的名字之后，玛娜莉亚大人也醒了。确认是我之后，她全力抱紧了我。好痛好痛！
「慢着，玛娜莉亚大人！这样很痛！」
「哦，抱歉。因为我实在太高兴了。原本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身上有没有哪里会痛？」
她坐起身来，正面看着我的脸。
「没有……勉强要说的话，就是刚刚被玛娜莉亚大人抱住的地方在痛。」
「哈哈哈，能够说出这种话，看来应该是不要紧了。你自从跟魔族战斗以来，就一直在昏睡，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也难怪玛娜莉亚大人刚刚会出现那种反应。
「让你担心了，我已经不要紧了。话说──」
「身体是靠治愈魔法在维持，应该不会有肌肉衰退之类的问题才是。真的是太好了。」
「哦，好的，谢谢你的关心。话说，克蕾雅大人现在在哪？」
我问出最想问的问题。虽然让她担心很抱歉，但是玛娜莉亚大人现在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克蕾雅大人的才对。可是那个克蕾雅大人现在却不在这里，真是令人担心呢。
「克蕾雅？」
「是的。克蕾雅大人应该也有一起被运到这里吧？她人呢？难道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但总不会是只有克蕾雅大人一个人战死这种结局吧？
「零，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咦？哦，好。」
玛娜莉亚大人露出一脸觉得奇怪的表情，然后说出我始料未及的一句话：
「克蕾雅是谁啊？」
◆◇◆◇◆
「是、是谁……玛娜莉亚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我干笑几声，询问玛娜莉亚大人。因为，玛娜莉亚大人不可能会忘记克蕾雅大人啊。对她来说，克蕾雅大人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
「没开玩笑，我真的不知道啊。应该说，醒来之后第一个说出口的名字居然不是莉莉也不是我，而是别的女人啊？」
「啊……呃……」
「算了，没关系。所以呢？那个叫做克蕾雅的人是谁？」
克蕾雅大人是……克蕾雅大人是……
「是谁啊……？」
就好像是常常在说的口头禅一般，嘴巴很熟悉的这个名字。直到刚才为止明明脑中可以立刻了解代表着什么意义，可是如今却已经烟消云散了。
确实……确实是很重要的名字才是，为何会这样？
「想不起来吗？」
「是的。可是，我觉得那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的名字。」
「听了让人嫉妒呢。我听了都会这样了，要是给莉莉听到的话，问题可就大了。在她面前的时候，最好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在莉莉大人面前说出口的话问题会很大？
「……你真的不要紧吗，零？莉莉是你的情人啊，不是吗？」
玛娜莉亚大人似乎很担心地说。恋人……？指莉莉大人吗？真的是这样吗？
「莉莉大人和我，是一对恋人？」
「……状况很严重呢。在你平静下来之前，还是先别跟莉莉见面会比较好吧？要是看到这样的零，她一定会慌了手脚。」
玛娜莉亚大人又一次露出担心我的表情。
「玛娜莉亚大人，你知道莉莉大人跟我是怎么样走在一起的吗？」
「当然知道。以前老是听你炫耀，而且你们的恋情不是很有名的故事吗？对吧，革命少女？」
革命少女──这个词我有印象。
「我的记忆似乎还有点模糊，可以麻烦你说明一下吗？」
「当然可以，虽然要说情敌的故事，让我觉得有些不爽就是。」
玛娜莉亚大人先开个小玩笑之后，开始对我说起莉莉大人跟我成为恋人的过程。对我来说，听起来彷佛像是别人的故事。
据说我是一个在保亚王立学院就读的平民，对于贵族和平民之间存在的贫富差距抱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在我思考财富该如何再分配的过程中，我打算参考精灵教会的活动，然后就认识了莉莉大人。因为莉莉大人和我都是同性恋也起了加分作用，我们两个很快就意气相投，行动时都在一起了。在解决王宫暗藏的秘密之一──优殿下的性别问题时，我们两个加深了感情，之后，我们接到当时尚未辞世的罗赛优陛下的旨意，开始进行揭发不法贵族的工作。我们获得大贵族多鲁-弗朗索瓦大人的暗中帮助，揭发出许多不法行为，后来，投身参加在沙萨尔火山爆发之后所掀起的革命，在革命时，虽然也发生过莉莉大人生命受到威胁的场面，但是我们两人共度难关，最后终于成为一对情侣……以上似乎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
「想起来了吗？」
「大、大概吧……」
确实如此。在我脑中也找得出这段记忆。但是，不知何故，我总觉得这份记忆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像是被人强行加进来一般，感觉不太自然。
「去找莉莉之前，你一定要确实想起来喔？不然的话，那女孩可能又会哭泣了。」
「很替她担心呢。」
「那是当然，她是一名就像是我妹妹一样的女孩。」
玛娜莉亚大人露出慈祥的微笑。玛娜莉亚大人的……妹妹……
──姐姐大人……！
我脑子里似乎闪过了某些东西。可是，当我想抓住它的时候，它就会像幻影一般消失。那是什么呢？总觉得……好奇怪。
「没差吧，你忘了就忘了，因为这代表我也有机会了，所以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莉、莉莉可不允许哦！？」
「看吧，出现了。」
打断照惯例企图说服我跟她交往的玛娜莉亚大人的人，是我心爱的莉莉大人。看到我之后，她的泪腺不停涌出泪水。
「零、零小姐──！莉莉好担心你哦──！」
「呜呃！？」
她冲过来紧紧拥抱躺在床上的我。我就这样被她那副外表完全看不出的怪力给紧紧抱住。
「莉莉大人，我不行！不行了！」
「不、不行？啊，记得是暗示还要更多的意思是吧？真、真是的……居然在太阳位置还那么高的时候就想要了……但、但是，这样的零小姐，莉莉最喜──」
「喂喂，还是大白天，想在别人面前开始干什么啊，你们两个？」
「玛、玛娜莉亚大人，你应该注意一下气氛……」
「我就是注意到这气氛才会阻止啊。你再这样下去的话，零要窒息啰？」
「啊，咦？哇哇哇！？对不起，零小姐！」
「呼啊……我还以为会死……」
终于可以呼吸了，我拼命地吸进空气。
「呜……莉莉又出错了。」
「平常不都是这样吗。我不会在意啦。」
「呜呜……」
「好啦，过来一下。」
我像平常那样把莉莉大人抱过来之后，抱紧她那柔软小巧的身体。
「抱歉，让你担心了。早安，莉莉大人。」
「莉、莉莉真的很担心哦！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莉莉大人把脸埋进我的胸口，就这样抱怨了一会儿。
「唉──唷，故意秀恩爱。」
「你不看也没关系啊，玛娜莉亚大人。」
「你这建议也不是办法啊。关于之后的事，还有很多相关事项必须跟你们说清楚才行。」
「之后的事？」
「是啊，比如庆功宴之类的。」
「对、对喔！因为零小姐醒了，所以终于可以办了！」
听到玛娜莉亚大人这句话，莉莉大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充满光辉。
「什么庆功宴？」
「三大魔公讨伐纪念庆功宴。我们可是被当作英雄看待啰，零。」
「莉、莉莉和梅、爱蕾亚也是。」
「哦。」
这么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我们和魔族的王──三大魔公发生激烈的战斗。人类和魔族之间漫长的战争，终于画下了休止符。
「零和莉莉在革命时期就有立过功绩了，这次的事件又多添一笔功绩。不仅是在保亚的历史上！连在人类历史上也几乎肯定会留下名字的。」
「我自己是无所谓，可是莉莉大人获得评价相当值得高兴呢。」
「零、零小姐……！」
莉莉大人害羞地低下了头。真是可爱啊。可是虽然很可爱……不知为何，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够带劲。
「梅和爱蕾亚在哪里？」
当我一问──
「她、她们两个虽然也昏睡了很久，不过大概在两星期前已经清醒了。」
「不带她们来看看吗？」
「幼、幼儿舍已经开始上课了。虽然很担心零小姐，但也不能一直只顾着担心啊。」
时间的流逝总是无情的，不会理会活着的人们心中的想法。要度过每一天的生活，总是得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和放弃。
「你、你生气了吗……？」
莉莉大人怯生生地问道。我露出一抹苦笑之后，说：
「怎么可能会生气呢。谢谢你在我昏睡那段期间帮我保护了家庭。」
不应该遗忘的事情，只要别忘记就好了。她守护了这些事物。我再次抱住莉莉大人，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但是──
「唔──」
莉莉大人看起来似乎觉得不满。
「怎么了吗？」
「为、为什么是额头呢？像、像平常那样亲莉莉的嘴，拜托……」
莉莉大人闹别扭了。这一点也很可爱。我重新把脸凑近，准备跟莉莉大人接吻。樱花色的嘴唇非常吸引目光。
但是──
「对不起。我的状况似乎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可以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吗？」
从我口中冒出来的，却是这样的台词。
「啊……对不起。请、请尽管休息吧。好、好啦，玛娜莉亚大人也该走啰！」
「好好好。那么，零，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治疗院的人啰。确定庆功宴的日期后，我会来通知你的。」
「麻烦你了。」
被莉莉大人在背后推着，玛娜莉亚大人她们也离开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让身体平躺下来，盖上被子。
「原来如此……很多事情都结束了呢。」
打倒三大魔公，和魔族之间的战争结束了。加上帝国也从侵略外交改变了方针，今后世界会变得和平很多吧。虽然庆功宴什么的很麻烦，不过这样一来，就只剩下跟莉莉大人、梅、爱蕾亚一起回去的约定还没达成而已。
──零，这一次，本小姐会实现跟你的约定。
突然间，某个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可是，我却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
「应该是莉莉大人说的，对吧？」
除此之外，我不认为会做什么重要的约定。根本没有任何感到疑问的必要。也不会有不安，明明是这样才对。
可是──
「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物。」
心中彷佛开了一个大洞的感觉，不管过了多久时间，始终无法平息。
◆◇◆◇◆
「呼……」
在面对王城大厅的阳台上，我呼出一口气，放松自己。抬头仰望天空，夜空中星星闪烁，月亮也洒下柔和的光芒。从大厅的喧嚣中逃到这里的我，在大自然所带来的宁静风景中让心平静下来。
「虽然庆功很重要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是要我当主角，我根本就不擅长啊……」
今晚城堡中──不对，是保亚举国都在进行的，是战胜的庆功宴。庆祝打倒相当于魔族之王的三大魔公，长年跟魔族的战争终于落幕，全国一同举办庆祝。王城这里，有战功的人们都被邀请来参加，由赛因陛下亲自慰问并给予褒奖。
我也以其中一人的身份参加这场庆功宴，但是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听到素不相识的人给我暴雨般的称赞之声，一开始觉得很好，但是渐渐地就开始感到厌烦。原本我就不太喜欢这类有许多人大声吵闹的活动。
特别是偶尔被邀舞实在很伤脑筋。我并不太擅长跳舞。虽然自从那次练习之后有变得正常一点，但是距离足以跟那些邀我当舞伴的有钱人配合的程度，还差得很远。
──让本小姐见识一下你练习的成果吧？
说到这个，以前好像也曾经跟某位高贵之人一起跳过舞。印象中那时候似乎不像现在冒出这么忧郁的心情。那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呢？
「原、原来在这里啊。莉莉找你找好久。」
就在我一边烦恼着，一边在阳台上吹着夜风时，背后突然有个平稳的声音传来。
「莉莉大人……」
「庆、庆功宴的主角躲在这种地方偷懒，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这是需要穿正装的活动，但是莉莉大人穿的却依然是精灵教会的修女服。精灵教徒的服装可以直接当作正装。莉莉大人之前虽然曾经被降级成一般修女，但是据说因为这次的功绩，教会中有人提议让她恢复枢机主教的地位。
莉莉大人自然地走到我旁边，然后递给我饮料。不是酒，似乎是稀释果汁。非常感谢她。
「拜托饶了我吧，要我装一副淑女模样也是有极限的。」
「像、像平常那样不就好了吗？」
「那不行啊，被邀请来这里的，很多都是保亚和其他国家的高层不是吗？我不想做出让赛因陛下没面子的事。」
「呵呵，乍看之下好像完全没在想，但是实际上却事先考虑得很周到，这一点也很有零小姐的风格呢。」
莉莉大人嘻嘻笑道。
「好像完全没在想……说得好过分啊，我也有很多事要想好吗。」
「对、对不起，莉莉没有恶意。举例来说，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是吗？这个嘛……我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呢？之类的问题。」
「接、接下来？」
莉莉大人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
「帝国的威胁没了，跟魔族的战斗也结束了。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那、那不是很简单吗？只要过着幸福的生活就好了。跟莉莉我们一起，四个人加上一只过生活。」
我懂莉莉大人想说什么。她希望我回家。事实上，我至今还没有回去保亚的家过。我以疗养作为理由，一直跟精灵教会的疗养院借住。其实身体早就已经几乎痊愈了，但是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抗拒我回家。
「莉莉大人，要不要从庆功宴溜出去？」
「……咦？」
「突然有点想散散步。」
「咦、咦？这样好吗？」
「仪式已经结束了，之后就只是吃吃喝喝而已。就算溜出去，也不会给谁添麻烦的。」
「说、说的也是呢，那么，莉莉就陪你一起。」
莉莉大人把本来装着饮料的玻璃杯还给服务生之后，跟在我旁边并肩走了起来。
「……你想跑去哪啊，零？」
「啊，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怎么莉莉也在一起……你们几个不是今晚的主角吗？」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班-缇拉和梅尔-缇拉。他们两位在我们跟魔族决战之后，担心陷入昏睡状态的我，特地从尤克利德赶来这里。能像这样让他们看见自己平安的模样，我觉得很高兴。
「稍微出去晃一下。」
「两个人一起吗？」
「嗯。」
「宴会的主角怎么可以这样──」
「亲爱的，别说那种煞风景的话。对吧，莉莉？」
「咦，咦咦咦！？那个……是的……」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母亲一只眼睛朝我们这边眨了眨眼，莉莉大人红着脸点头。
「这样啊。外面很暗。你们小心点。」
「嗯。」
「先、先失陪了，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路上慢走。」
在两人的目送下，我们离开了宴会会场。
出了宫殿之后，王都也很热闹。四处都有庆祝胜利的人们在欢呼。这个世界并没有照片，所以几乎没人知道我的长相。多亏如此，我才没有中途被人认出来，可以在街上慢慢散步。
「现、现在要去哪里？」
「去学院。」
「对、对零小姐来说，是充满回忆的地方呢。」
「是的。」
王立学院和王宫距离不远。没过多久我们就走到了，在入口办好夜间入场手续之后，走入其中。夜间的学院跟城镇中央比起来静上几分。学生们应该也有以某些形式来庆祝一下吧，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虽然研究大楼里还有几处亮着灯，但是学院里面几乎都就寝了。
「读、读学院的时候，零小姐和米夏小姐是住在同一个房间对吧？」
「是的，当时真的在许多地方都承蒙她的照顾。」
冰山美人而且态度冷淡，却又蛮会照顾人的米夏，经常找理由照顾我。特别是在──
……咦？特别是在什么情况下受她照顾？
「……零小姐？」
「抱歉，刚才发愣了一下。」
「可、可能是庆功宴的疲劳开始有影响了也说不定。要坐一下吗？」
莉莉大人指着中庭里面的凉亭。我很听话地在那里坐下来。
「学、学院时代生活开心吗？」
「嗯，过得非常充实，因为可以全心全力投入自己喜欢的事，而且我还有打工。」
「这、这样啊。好好哦。当初如果莉莉也有来学院上学的话，就能更早认识零小姐了说。」
「呵呵。」
我对莉莉大人回以笑容，同时发现这并不对劲。我喜欢的事是什么？我全心全力投入了什么事？打工又是做了什么工作？
「零、零小姐，你在发抖吗？」
「……咦？」
在莉莉大人指摘之前，我完全没注意到。但是，我确实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觉、觉得冷吗？你的身体状况还没完全恢复，可不能勉强自己哟？要回去了吗？」
莉莉大人握着我的手。好温暖。可是，我的发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莉莉大人，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重、重要的事……？」
「是的。绝对不该忘记的，非常重要的、而且会致命的事。」
「……」
莉莉大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则是持续对抗着颤抖的身体，接着说道：
「这个世界变和平了，没了帝国的威胁，和魔族的战斗也结束了。有莉莉大人在，有梅在，有爱蕾亚在，照理说我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好不满了。可是──」
「……可是？」
莉莉大人温柔地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并不够。缺少了某一样决定性的东西。」
「零小姐……」
「就算世界再和平！就算没有任何人感到任何疑问！只有我绝对不能忘记那个！那个未知的事物对我而言是有必要的！」
突然变得狂乱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会令莉莉大人觉得诡异？这个把心爱的家人放着不管，而且一直不回家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不知道她是否会觉得愤怒呢？或许会像过去那样哭出来也说不定。我虽然害怕造成这种结果，却不吐不快。
莉莉大人的反应是──
「这样啊。那么，不想起来可不行呢。」
不是我所担心的反应中的任何一种，而是温暖而又充满慈爱的微笑。
「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哦。因为说这件事的不是别人，而是零小姐啊。从以前到现在，也包括今后，莉莉都一直会是站在零小姐这边的同伴。」
「莉莉大人……」
我说不出话来。恐怕莉莉大人已经注意到了吧。我现在想回忆起来的事，会破坏跟莉莉大人在一起的这份幸福。明明只要我接受这个现状，就能和莉莉大人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莉莉大人也还是无条件接受了我的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莉莉大人要这么地……」
「答案很简单，因为莉莉喜欢着零小姐啊。零小姐的幸福，就是莉莉的幸福。一直让零小姐勉强装出笑容这种事，莉莉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莉莉大人早就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很奇怪。
「对不起……对不起，莉莉大人……」
「哈哈……莉莉其实也觉得有点奇怪。就凭莉莉这种人，居然能跟零小姐成为一对。」
「没那种事……！」
「不要紧的。莉莉并不是就这样放弃了。等到零小姐想起忘记的事之后，莉莉只要为了再一次成为零小姐的恋人而继续努力就好。」
请做好觉悟哦──莉莉大人笑着这么说道。那是一抹明明她都难过到快心碎了，却不带一丝阴霾的微笑。
「莉莉大人……我……」
「现、现在更重要的是，零小姐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有什么线索吗？」
打断了我想要安慰她几句的虚伪之后，莉莉大人继续说了下去。或许我只是想要借口吧，我把刚才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去，改为回答她问的问题。
「具体的线索什么都没有……但是，偶尔会想起某个声音。」
「声音，是吗？」
「是的，自信满满、自尊心很强，但却又有一点脆弱，大致是这种感觉的声音。」
明明几乎都是只有边角部分的记忆碎片，为什么我能说得这么具体呢？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唔。看来这种仿造的半吊子暗示，效果果然还是太浅了是吧？」
突然间，听见了一个唐突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陌生女性站在那里。
◆◇◆◇◆
「你是……？」
「唔，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完全解开。感觉是只中一半的半吊子状态呢。」
从穿的制服看来，这女生应该是学院的关系者，但是我没看过她。身材中等，头发是中长发，五官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我用目光询问莉莉大人，然而她也摇头。
「有什么事吗？」
「有啊，有一点公事要办。火种还是该趁早消除最好。」
「虽、虽然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但请别再靠近我们了！」
莉莉大人突然产生了警戒感。虽然这女生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但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的危险信号也亮起来了。这个对手是一种不太好的存在。我取出了魔杖。
「莉莉大人，请退到我后面。」
「你在说什么啊！零小姐才真的该退下、快退下！你可还没痊愈呢！？」
莉莉大人也取出魔杖。因为刚才参加了王族列席的宴会，所以她好像没带短剑过来。
「感情真好。明明维持全都忘掉的状态，就会过得很幸福说。」
女人开心地呵呵笑着。
「你刚才说了『忘掉』，是吧？果然我忘记了某些事物是吧？你就是夺走我记忆的罪魁祸首，没错吧？」
「是的，你没猜错。我搜寻最适合用来篡改你记忆的魔法之后，找到一种刚好合用的魔法，不巧的是，那个使用者目前是无法再起的状态。所以要采取暗示魔法的资料时费了不少功夫。」
女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会用暗示魔法，代表……你是萨拉斯的关系者吗？」
「哎呀，说溜嘴了。可是呢，错了。我不是萨拉斯-利利乌姆的关系者。不过，使用在你身上的确实是那个萨拉斯-利利乌姆的暗示魔法没错。因为资料采取不完全，所以效果似乎不够深入。」
又是萨拉斯啊。真的是不管走到哪边都在妨碍我们。可是，这女人刚才是不是有提到，那家伙变成无法再起的状态了？可是我之前听说那家伙是被多鲁大人给收拾掉的说。
「幕后黑手居然傻傻地自己跑出来，很好。只要打倒你，就能夺回我的记忆了吧？」
「对，是这样没错。但是呢，我不并擅长战斗。所以，就让我使用一些手段吧。」
说完，这个女的瞳孔发出妖异的光芒。她的视线前方是──莉莉大人！
「呜……莉莉大人！？」
「……」
莉莉大人从背后以双肩下握颈压制我。从外表看不出来，她的力气很大。听说是在革命结束后在各地巡礼的时期，有了不少锻炼。巡礼……？不对啊，她应该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啊……。我的记忆陷入混乱。
「好啦，零-缇拉，这次请务必彻底忘掉吧。关于那位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记忆。」
「──！」
在那个名字传入耳中的瞬间，我体内的记忆产生了爆炸。刚转生时、成为女仆、平民运动、在恋爱的天秤时的那一幕、渡假、还有，还有……
「TAIM！」
「哎呀，想起来了吗？真不愧是会产生永远的恋爱这想法的人呢。」
「我和魔王不一样！」
「一样啦。就算是你，迟早也会有选错道路的时候。但如果管理者是我的话，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了。」
TAIM一脸平静地说。不能放任这家伙不管。但是，有什么办法？
「来，忘掉一切吧。这次使用的是已经解析完毕的完整版暗示。你想起克蕾雅-弗朗索瓦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
「你这……呜……！」
「不用担心。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之后的人生就跟莉莉-利利乌姆一起，放心过着安稳的生活吧。」
TAIM的眼睛又开始发出诡异的光芒。与此同时，我视野中的景色也渐渐扭曲。不能忘记……怎么能忘记呢……！就这样失去和克蕾雅大人的回忆，那些无可替代的珍贵日子的话，哪能够容忍！
我企图用还很清醒的意识来抓住记忆，但脑袋中却也逐渐开始扭曲起来。
可恶……再这样下去……
「抵抗是没有用的。只会加长你痛苦的时间……呜……！？」
突然间，视野恢复原状了。记忆……没有失去。克蕾雅大人的事我依然记得很清楚。
「零、零小姐……？咦……？我，为什么会……？」
「莉莉大人！太好了。之后再解释。先把那个女人绑起来。」
「好、好的！」
莉莉大人和我把不再有反应的女人的手臂固定住之后，把她压倒在地。
「这是……多鲁-弗朗索瓦的梦幻魔法吗……因为学到完美的暗示，反而符合了发动条件啊……原来如此……太大意了。」
TAIM的表情痛苦地扭曲，却依然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放弃吧，TAIM。」
「你忘记了吗，零-缇拉？这个人类对我来说不过是临时附身的身体，想抓到我是不可能的。下次见啦。」
说到这边，TAIM闭起眼睛昏了过去。
「可恶……」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零小姐？」
「刚才那个人就是幕后黑手。那家伙可以附身在各式各样的人类身上，所以就算抓住这名女性，也没有意义。」
「幕后黑手……？刚刚那个到底是谁啊？」
「要说明的话得讲很久。」
在回想起一切的现在，我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把克蕾雅大人从TAIM那里夺回来，然后打倒那家伙。
「那就先回家一趟──」
「很抱歉。因为有些原因，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做──不，是我不想做。」
「……零小姐？」
「我已经和她约好了，回去的时候，要四个人一起回去。」
「……那个……指的人其实不是莉莉，是吧？」
莉莉大人露出一个寂寞的笑容。
「非常抱歉。」
「没关系，既然如此，今晚就暂别吧。明天再把这件事详细告诉莉莉吧。」
「好的。可能的话，我想邀请参加魔王战……不，参加三大魔公战的成员们也一起来谈谈。可以麻烦莉莉大人帮我召集他们吗？」
「这个嘛……莉莉认为有点困难。因为大家现在都在忙着战后处理。今晚的庆功宴其实只是例外。」
「……这样啊。」
「啊，不过，试试用信件来通知如何？零小姐现在已经是英雄了。一般来说应该都会优先阅读你寄的信件才是，用这方式的话──」
「那样就太迟了！」
我忍不住大声吼道。
「……零小姐……」
「对不起，莉莉大人。可是，非得尽早一刻救出克蕾雅大人不可……我们还无法赶去的这段时间，谁知道克蕾雅大人现在可能正在经历什么……」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句，正是把全世界所有人脑中有关克蕾雅大人的记忆通通消除的TAIM之写照。难以想像她到底会对克蕾雅大人做些什么。
忘记最爱之人的悔恨，对TAIM的敌意，对克蕾雅大人安危的担忧，让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把差点被负面情绪吞没的我给打捞上岸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莉莉大人……？」
「零小姐，首先请你先冷静下来。一起来思考该做的事情的顺序吧。莉莉可以理解你焦急的心情，但这不是平时零小姐的作风。不冷静的话，原本能顺利解决的事情也会变得不顺利喔？」
莉莉大人虽然体型比我小上一圈有余，但是现在说话安慰我的她，简直就像是我的母亲一般。我突然回想起，前世的我在不敢去上学那段时期，母亲也是像这样安慰我的。
想到这儿，不由得流下泪水。
「我……忘掉了……！明明绝对不应该忘掉的……！可是克蕾雅大人的事情……我居然忘掉了……！」
「没事……都好了……」
「明明我非赶去救她不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假如TAIM是认真出手的话，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克蕾雅大人也说不定……！」
「没事的……没事的哦……」
脑中突然迸发出来的混乱思维，全部都被莉莉大人正面承受下来。明明从莉莉大人的角度来看，现在就像是恋人突然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一直呼唤着不是另外一个不是自己的女性的名字。她不可能不感到受伤。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接纳了我的一切。
「零小姐，一定不要紧的。我们就一点一点来累积能做到的事吧。莉莉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这次轮到莉莉来帮助零小姐了。」
我认为，看着我的脸笑着这么说的她，是一位真正的圣女。虽然平时也有不可靠的地方，但是她的本质其实是那颗强大的心灵。直到我冷静下来为止，莉莉大人一直安慰着我。
「……很抱歉，我刚刚失控了。」
「呵呵，能看到这样的零小姐，莉莉赚到了呢。」
「那个，这件事，能不能别对克蕾雅大人……」
「呵呵，莉莉明白。这是秘密。」
「真的很抱歉。」
没有啦，虽然我也知道刚刚那只是不可抗力，但总觉得有点心虚。
「明天请好好告诉莉莉吧，关于那位克蕾雅大人──零小姐重要的人的事。」
「好的。」
「也可以跟教皇阁下商量看看。教皇阁下一定能够提供你帮助的。」
「好的。」
从那以后，直到在歧路分别时，莉莉大人还是一直鼓励着我。在回到治疗院的房间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莉莉大人……非常谢谢你。」
总有一天，非得回报她这份恩情不可。为了完成这件事，也必须先找回克蕾雅大人。
我重新下定决心之后，坠入深沉的睡眠中。
◆◇◆◇◆
「看样子你恢复记忆了呢，零-缇拉。」
教皇阁下刚开口，第一句话就如此惊人。
这里是保亚大教堂的教皇阁下个人房间。这是一间没有多余装饰，朴实而且很有品味的房间，一看就很有宗教领导者的感觉。现在房间里除了教皇阁下、莉莉大人以及我之外，教皇阁下的侍从桑德琳也在。
遭到TAIM袭击之后，第二天我接到教皇阁下传唤我的通知，和莉莉大人一起来到了大教堂。当我想说刚好是个好机会，准备说明跟克蕾雅大人有关的事之前，教皇阁下突然脱口而出的，就是开头这句话。
「记、记忆……这么说，教皇阁下知道篡改记忆的事情吗？」
「是的。」
「怎、怎么回事？」
莉莉大人会有疑问很合理。全世界的人──就连莉莉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这么强大的人都没有逃过TAIM的记忆篡改，为什么只有教皇阁下没事呢？
「那大概是因为，我是零-缇拉你的同位存在。」
根据教皇阁下的说明，情况似乎是这样：
教皇阁下其实也曾一度被篡改了所有跟克蕾雅大人有关的记忆。但在昨晚突然想起了全部的记忆。原因似乎在于多鲁大人以前曾经帮我上的保险──出于多鲁大人的梦幻魔法的影响，使得TAIM的暗示产生了漏洞。
「另外，今天早上还收到一件陈情。请进来吧。」
「打扰了。」
听到教皇阁下呼唤而走进来的，是一位容貌跟教皇阁下还有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修女。
「伊莉小姐！」
「好久不见，莉莉小姐！」
这一名被称作伊莉的修女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莉莉大人以前是在旅途中认识她的。她也是迷路的精灵，据说是莉莉大人进行赎罪之旅前往苏塞时所遇到的。莉莉大人以前曾经倾听过伊莉爱上同性的烦恼，并帮助她解决，这件事我和克蕾雅大人曾经一起听莉莉大人说过。伊莉现在似乎和玛丽小姐一起暂时待在保亚。据说本来是趁着庆功宴，前来拜访莉莉大人的。
「伊莉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根据伊莉的说法，之前她直到昨晚为止其实也并未感到疑问，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不对劲的感觉。在庆功宴上，明明到处都在聊关于参加三大魔公战（准确来说其实是魔王战才对）功臣的话题，却始终没有出现克蕾雅大人的名字。虽然伊莉本身和克蕾雅大人并未实际见过面，但以前曾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关于保亚的革命少女的事，加上也曾经从莉莉大人那里听说过克蕾雅大人，所以她对此才会开始感到奇怪。于是她来到了保亚大教堂求见教皇阁下，希望陈情。
「看来，只有零-缇拉和其同位存在有恢复记忆呢。」
「居然会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不介意内容当中参杂着推测的成分，我可以说明一下。」
「麻烦了。只要是任何对于救出克蕾雅大人有帮助的线索，现在的我都需要。」
我彷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诚恳地请求道。
「首先，先说明一下背景吧。在我当上教皇的时候，被授予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的知识。精灵教是系统的一部分，担任着调整世界历史的角色。」
在确立现在的精灵教基础之前，自原始宗教时代的精灵教前身开始，系统就已经作为人类历史的调整角色在进行活动。
「系统？调整历史？」
「什、什么意思？」
伊莉和记忆依然遭受篡改的莉莉大人并没有关于系统的知识，所以关于这一方面的事，我从头向她们说明。
「有这种事……」
「为、为何莉莉会忘记呢……」
结束了对二人的补充说明后，教皇阁下继续说道：
「对于成为教皇这个系统终端的我来说，某种程度上，和TAIM共有记忆和行动。她之前用不完全的暗示魔法篡改了全人类的记忆，但毕竟只是不完全的魔法。对于像零-缇拉这样对克蕾雅有很强执念的人来说，中暗示的程度蛮浅的。」
后来，TAIM又对我施展从萨拉斯那里完全复制过来的暗示魔法，结果却满足了多鲁大人的梦幻魔法的发动条件，她反而遭到了反击。
「中了多鲁-弗朗索瓦的魔法，让TAIM确实受到了伤害。虽然没有像萨拉斯-利利乌姆那样被梦幻魔法所禁锢，却让暗示出现了破绽。结果就是零-缇拉和其同位存在的记忆恢复原状了。」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真的是对多鲁大人再怎么表示感谢都不够。
「现在TAIM躲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难，零-缇拉。TAIM是一个系统，所以它无处不在。你最好当作我们此时此刻的对话，她也都听得到。」
「！」
「但是，TAIM看来也受到了梦幻魔法的伤害，我认为它现在应该暂时不能自由行动。」
「也、也就是说现在是个机会，对吧？」
这似乎是一个可能不会有第二次的大好机会。
「那么，克蕾雅大人呢？克蕾雅大人又在什么地方？」
我问了一直想问的事。
「克蕾雅-弗朗索瓦在──这里，她就在大教堂。」
「咦？」
克蕾雅大人……就在这里吗？
「是这样的话，我现在立刻去救她──！」
「请等一下，零-缇拉。虽然我说她所在的位置是大教堂，但说得更正确点，是在大教堂的地下。同时，那边也是轮回系统的大型主机所在的场所。」
那代表说──
「没错。她被纳入系统的一部分。」
「！？……怎么会这样……」
那么……那么，已经救不回克蕾雅大人了吗？我提出这个疑问后──
「不，还有机会。因为她并不是死去了。」
我照顺序来说明吧。教皇阁下接着说道：
「系统的管理者权限，现在暂时被TAIM掌握。这其实是在之前的管理者──魔王要把权限转让给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过程中，TAIM同时压制住两者，使得管理者权限的移交陷入暂时保留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是处于无人接手管理者权限的情况下，由TAIM代为执行的形式。这是利用系统的漏洞强行夺取权限，教皇阁下如此解说道。
「所以说，对TAIM而言，克蕾雅-弗朗索瓦必须活着，否则就麻烦了。这就让我们有了可以突破的破绽。」
「我们该怎么做呢？」
「让克蕾雅-弗朗索瓦的意识恢复。她现在虽然被纳入系统，但只要能把她抽离出来，管理者权限就会被移交到她身上。那样一来，TAIM就不能对克蕾雅-弗朗索瓦出手了。」
终于有希望了。夺回克蕾雅大人的道路，总算是出现了。
「那么，必须尽快召集人手──」
「那样做没有意义，零-缇拉。」
「为什么！」
就算TAIM拥有作为系统的力量，但只要使用人海战术来对付的话──
「因为设置系统大型主机的伺服器室，只有拥有管理者权限的人可以进入。」
想想也是，假如可以让其他人进入的话，TAIM也会早早准备好对策吧。这个对手可是已经管理人类史长达数万年……夸张的话甚至可能是以数亿年为单位。也就是说，攻略的困难度绝对非比寻常。
「然而，反过来看，意即只要是管理者的话，就可以进入。」
「可是，我们当中哪有管理者……」
「就像刚才说的，现在因为人选不在，管理者权限的移交陷入无法进行的状态。也就是说，魔王现在的身份依然是管理者。」
这代表……
「是的，身为魔王──大桥零同位存在的我、伊莉，还有你，同样都有管理者的资格。」
太好了。捉住希望了。
「话虽如此，伺服器室同样设有防卫系统，必须要先突破它的防卫才行……」
『关于这件事，我有个主意。』
「？桑德琳？」
桑德琳小姐突然以异常冷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借用了一下她的身体。我是大桥零──不，这样容易混淆，还是这么说好了。』
外表是桑德琳小姐的她开口道：
『我是魔王。不过，我已经快被TAIM给删除了。』
◆◇◆◇◆
位于大教堂深处的祭具室平常都被封闭着。这是因为里面储藏着以月之泪为首，教会所拥有的各种贵重祭具。想要把里面的物品带出去，必须获得至少两名地位在枢机主教以上的人物同意才行。但是，如果只是进去观看的话，只需要教皇阁下一个人的许可就好。教皇阁下带着莉莉大人、伊莉和我三个人进入了祭具室。
「就是这里。」
教皇阁下指着祭具室深处的墙壁。乍看之下，只是一面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教皇阁下伸手触碰了它一下，便有一扇门横向滑开，露出入口。往里面看，可以看到往下走的楼梯。
「这是只有历代教皇才知道的出入口，前方就是放置大型主机的伺服器室。」
说到这边，教皇阁下带头开始走下楼梯。我们也跟在后面下楼。
「再过去就是TAIM的领域了。正如我刚刚说的，这里有防卫系统。」
「我们能成功吗？」
「不知道。就赌赌看魔王的提案吧。」
在队伍最后面的莉莉大人也走下楼梯之后，后方的门关起来了。顿时，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不过灯很快就亮了起来。这不是魔法的灯，似乎是使用科学技术制造的照明，我感觉到一种怀念的心情。
「发现侵入者。发现侵入者。开始执行强制排除。」
独特的机械声和警报声响起。左右的墙壁上伸出类似枪支的东西，瞄准我们。我们摆出架势，但那枪口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开枪。
「有人针对系统提出了质疑动议。在审议完成之前，将暂停系统的管理者权限。」
「有人针对质疑动议提出了否决动议。管理者权限将在三十分钟后恢复。」
「有人反对否决动议。管理者权限的暂停时间将被进一步延长。」
虽然不清楚实际上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看起来防卫系统似乎无法正常运作。
『面对系统，可以利用提出否决动议的方式来进行拖延战术。』
进入这个伺服器室之前，借用桑德琳身体的魔王提出了这一个建议。提议的内容是透过魔王和我、教皇阁下以及伊莉等系统终端的同位存在，来对系统进行干涉。我们对TAIM目前拥有管理者权限的正当性提出了质疑。
魔王在跟我们战斗之后，被TAIM捕获，现在似乎被丢进系统中类似于资源回收筒那种用途的场所。但是，她在之前还拥有管理者权限的时候，曾在系统中做了一个独立于TAIM之外的后门程式。其实魔王对于TAIM想谋反多少有预感。然后，我们现在得到了魔王的协助，侵入系统。
由于轮回系统是采用由复数单元来决定的合议制，所以就算是TAIM也无法放着这个质疑动议不管。当然，这无法从TAIM那里把管理者权限直接夺取过来，却可以暂时停止她的管理者权限。其实目前TAIM能够拥有管理者权限这个现状本身，就是利用管理者都不在的特殊情况，才有办法办到的超高难度花式特技。
我询问她为何愿意协助我们的原因，魔王表示：
『我不是在协助你。这只是为了拯救克蕾雅大人不得已之下的行动罢了。』
而且露出非常不爽的表情。我认为，真的是非常有我风格的回答呢。
「我们快一点。无法预测TAIM会在何时恢复管理者权限。」
「好的。」
我们就这样快步走下楼梯。脚程慢的教皇阁下由我背着走。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往下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巨大的房间。
「就是这里啊……」
「是的，是伺服器室。」
教皇阁下点头后，跟刚才一样把手摸向墙壁。或许是在指纹认证？总之，墙壁滑向一旁，可以看到室内的景象了。
「……」
因为听说名称叫伺服器室，我脑中浮现出的印象其实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所见过的那种伺服器室；但实际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巨大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建筑物的物体。由黑色金属状的零件所构成，表面上爬满彷佛静脉般的光线。不停反覆明灭的这东西，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电脑，不如说更像是本身会呼吸的某种生物。
「就是这个吗……？」
「是的，这就是轮回系统的根本，TAIM的本体，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纳米机器的根源──大型主机。」
面对过去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维持人类历史的这个存在，我甚至产生一种类似敬畏的感情。觉得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机器，更像是在面对一种神秘事物，大概像是这种感觉。
「真是的……真的都不肯死心呢，你们这几个人。」
随着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女出现在我们面前。银发红眼──尽管在这个世界是常见的发色跟眼珠色，她的美丽仍非常出众。有着只有非人类的生物独有的，非现实的那种可爱感──
「TAIM……」
「愿您安康，零-缇拉，这是第一次用这个模样见面呢。」
TAIM说到这儿，微微一笑。虽然只是露出一些表情，却充满惊人的魅力，这一点使我感到战栗。本能在告诉我，这个存在很危险。
「把克蕾雅大人还给我！」
我压抑着内心涌上来的恐惧，大喊道。TAIM对此只是摇摇头，说：
「这事没得商量。不让她继续沉睡下去可不行。这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永远存续。」
「不会让你擅自作这种决定。真有必要，就算必须破坏这间伺服器室，也要──」
「你觉得克蕾雅-弗朗索瓦真的会希望你那样做吗？」
「咦？」
TAIM这句打断我的台词，让我一时说不下去。
「看来你好像有点误会了呢，零-缇拉。你以为是我强迫克蕾雅-弗朗索瓦沉睡是吧？」
「是啊，哪里搞错了？」
「大错特错。克蕾雅-弗朗索瓦是自愿为这个系统献身的。」
说到这边，TAIM脸上露出一抹甚至让人会觉得充满慈爱的微笑。
「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怀疑的话，你就自行去确认一下啊？」
「咦？」
「现在，克蕾雅-弗朗索瓦变成了量子体待在系统中。我帮你带路去那边看看她吧。」
我感到困惑。这么容易就可以跟克蕾雅大人……见面……？
「不行，零-缇拉。这是陷阱。」
对于内心动摇的我，教皇阁下出声制止。
「量子的世界是心灵的世界。如果潜入系统之中，现在你在这边的这具身体就会变得毫无防备，根本无法保证TAIM是不是会趁机对你的身体下手。」
「请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好吗？克拉丽丝-雷佩特三世。要是担心的话，我向你保证吧。我不会碰零-缇拉的身体一根手指。」
「TAIM，你虽然不会说谎，但你也不会将所有事实全数告知。你为何不说，你保证不会将零-缇拉的心灵也纳入系统之中？」
「……」
这次，TAIM没有否定。也就是说，TAIM确实是打算捕捉我的心灵纳入系统之中。
「TAIM，如果我说服克蕾雅大人，让克蕾雅大人希望回到这边世界的话，你可以放她走吗？」
「好啊。」
「零-缇拉！」
「零、零小姐！」
「我觉得别那样做比较好。」
TAIM对我的提议毫不犹豫就点头同意，教皇阁下她们听了慌忙制止。
「就、就算不那样做，只要破坏这个叫作大型煮鸡？的东西，就可以救出克蕾雅大人了！」
「没错。话说回来，克蕾雅-弗朗索瓦自愿被纳入系统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很可疑。克蕾雅-弗朗索瓦并不是那种人。」
「虽然你们两人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想她一定会感到自责的。」
「你、你说谁会自责？」
「克蕾雅大人。」
我转身正面看着莉莉大人她们。
「虽然我也不认为克蕾雅大人会自愿被纳入系统之中，但是，以克蕾雅大人的个性来说，这种对人类存续不可或缺的系统要是因为她的关系而被破坏，就算她本人获救，也会因此愧疚到死。」
「这、这个……」
「……是有这个可能，没错呢。」
除了伊莉，另外两人都是很清楚克蕾雅大人个性的人。所以立刻瞭解到我在担心什么。
「可是啊，得先活下来，才有机会烦恼这些有的没的吧？在顾虑她到底是会自责还是不会自责之前，不先从这个系统什么玩意儿中把她解放出来的话，都只是在空谈啊？」
「有一点我必须先否定。」
听到伊莉的发言后，TAIM开口了。
「要是破坏了这个伺服器室，那么收纳在里面的量子资料也会被破坏。这同时也代表克蕾雅-弗朗索瓦的灵魂将会永远消失。」
「也就是说，不管之后会怎么样，现在的我，只有进入系统中说服她这个选择而已，是吧？」
「就是这样。」
看来选择的余地这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请、请等一下，零小姐。你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
「没什么时间了。再拖拉下去，TAIM的管理者权限就会恢复，那样一来，我们可就成了瓮中鼈。」
「可，可是……」
「请相信我，等我回来吧，莉莉大人。」
「……你最狡猾了啦，零小姐。」
莉莉大人眼角挂泪地点头答应。讲真的，面对她会很有罪恶感呢。
「那么，TAIM。麻烦你了。」
「可以。好啦，零-缇拉，祝你旅行愉快。」
当TAIM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后，我觉得意识渐渐变远──
最后，意识终于突然中断了。
◆◇◆◇◆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出现在不知哪间宅邸的内部了。不，再仔细一看，觉得蛮眼熟的。这里恐怕是……
「请原谅她！请原谅她！克蕾雅大人！」
「不行喔！连帮忙换衣服都没办法做好的女仆，就该这样子对待！」
我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女孩，正拿着鞭子在训斥女仆。有着闪闪发光的金发和傲气好胜的眼神。不会错了，那是克蕾雅大人。这么说来，这里果然是弗朗索瓦家的宅邸啊。可是，克蕾雅大人看起来却显得相当年幼。这到底是……？
当我歪头觉得疑惑的时候，克蕾雅大人的责备已经变得更加激烈了。她的脸上浮现天真的笑容，用鞭子抽打女仆好几次。
「请原谅她吧，克蕾雅大人！这孩子才刚来不久，请您原谅她对这里的不熟悉吧。」
「才不要呢！本小姐的女仆不完美可不行。所以本小姐这是在教育你。要记得感谢喔。哦──呵呵呵！」
虽说只是小孩子的力气，但鞭子这种东西就算只用很小的力量，也能给被鞭打的对象相当强的疼痛感。被鞭打的女仆皮肤已经冒出几条蚯蚓状的红肿，缩成一团流着泪水的模样显得非常凄惨。
看来我所看到的，似乎是克蕾雅大人的过去。现在是克蕾雅大人的第一次任性期──也就是她的母亲米莉亚因为事故而死去之前的时期。
这里似乎还不只是普通地回想过去，四周的景色给人一种经过微妙装饰的感觉。整体的色彩也华丽又豪奢，气氛简直像是在象征着此时的克蕾雅大人想要多任性都可以的心情写照。
「克蕾雅大人。」
尽管试着呼唤，但她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这一点女仆们也一样，看来在这边，我似乎只是个旁观者。
「克蕾雅！你又在欺负女仆了！」
一位跟克蕾雅大人样貌很像的女性走进房间，大声骂道。
「母亲大人……可是，是这女仆还不懂事，本小姐才……」
看来这位女性果然就是米莉亚大人。此时克蕾雅大人变得很安静，彷佛直到刚刚为止那副任性的模样是假的一样。
「我不想听借口。平常都有教过你吧？身为贵族，你必须具备值得让平民尊敬的言行举止。去跟那女孩道歉。」
「可、可是……」
「跟她道歉。」
「呜呜……。……对不起，是本小姐错了。」
即使是克蕾雅大人，看来似乎也敌不过米莉亚大人，不情不愿地开口谢罪。年轻女仆被松绑之后，由年长的女仆带着走出了房间。
「米莉亚，你对克蕾雅会不会太过严厉了？」
「父亲大人！」
克蕾雅大人扑向正好跟女仆们错身而过走进来的男性──年轻时候的多鲁大人，抱着父亲不放。
「就是因为亲爱的你太宠克蕾雅了，克蕾雅的任性才一直改不过来。克蕾雅该多学学一位淑女应该要懂得哪些──」
「好了好了，有点小任性又何妨？克蕾雅，草莓送来了。要吃吗？」
「要吃！」
「亲爱的！还有克蕾雅也是！真是的……拿你们没办法。」
这是克蕾雅大人除了幸福之外，犹完全不懂其他事时的光景。这时候，她对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转动这点还坚信不疑。
可是，这种幸福却突然迎来结束。
场面变换。四周失去了色彩，变成黑白。地点也不是弗朗索瓦家的府邸，而是某一座墓地。
「汝之名，米莉亚-弗朗索瓦。汝为全能的上帝召回身边──」
一个看起来应该是神父的人正在念诵着一些什么。聚集在周围的人们一律都穿着黑色的服装。应该是丧服吧？克蕾雅大人身上也穿着黑色的儿童用礼服，呆呆地看着棺材。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刚才那种阔达的光彩了。
「真是可怜……克蕾雅大人才只有四岁吧？」
「听说不是一般的事故，是阿夏尔侯爵伪装成事故……」
「嘘……虽然这是公然的秘密，但是也不适合到处跟人讲。」
那些出席的贵族们嘴上停不住的风言风语，似乎没有传入克蕾雅大人耳中。
米莉亚大人和多鲁大人一起遭遇事故，是在克蕾雅大人的四岁生日当天。他们两人原本应该要一起帮克蕾雅大人庆祝生日，却被竞争对手的贵族约出去，然后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事故。小道消息传闻这是一场谋杀。克蕾雅大人跟无法帮她庆祝生日的米莉亚大人吵架，然后就这样在再也无法道歉的情况下，跟母亲死别了。
「克蕾雅大人……」
克蕾雅大人身旁，已经有年幼的蕾妮随侍在侧。蕾妮握着克蕾雅大人的手，用担心的眼神注视着克蕾雅大人，这样的她简直就像克蕾雅大人的姐姐一样。
「来，克蕾雅。跟米莉亚告别吧。」
「……」
多鲁大人虽然催促着，但是克蕾雅大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呆站在那里。多鲁大人对她的痛苦只能别过头去，向教会的人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掩埋棺材。米莉亚大人的棺材被放入坑洞中，从上面一铲一铲地覆盖上泥土。
「不要……不要…………！」
原本有好一会儿只是呆然看着这场面的克蕾雅大人，突然间身体弹了起来，扑向棺材。
「别对母亲大人盖泥土！母亲大人会被弄脏的！」
「克蕾雅……」
「母亲大人只是睡着而已！她一定会醒过来！因为本小姐……本小姐……」
克蕾雅大人全身颤抖，大喊道。
「还没跟母亲大人说对不起啊！」
场景又改变了。四周依然还是黑白的。这一次似乎又是另外某位贵族的府邸，可是我没有印象。
克蕾雅大人在房间里一个人抱膝蹲着。简直就像做得很精巧的娃娃。
叩叩，有人敲门。克蕾雅大人没有反应。接着又是一次敲门。这次克蕾雅大人也没有反应。
「什么啊，你人明明就在嘛。」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不对，穿着打扮有如少年的少女──是年幼时期的玛娜莉亚大人。克蕾雅大人似乎很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又抱着膝盖低下头去。
「自闭了呢。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遇到了那种事。可是，克蕾雅，你继续这样下去可不行喔，你这模样，会让过世的米莉亚大人难以安心地待在天国啊。」
「母亲大人她……？」
「没错。米莉亚大人一直都在照看着你。如果你还是这么沮丧，我想米莉亚大人也会难过喔？」
「可是……可是，本小姐……对母亲大人……说了过份的话……」
克蕾雅大人的表情扭曲了。从她的眼睛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玛娜莉亚大人虽然一时之间露出动摇的模样，但马上就再次浮现笑容，说：
「彷佛天使一般的你，没人会怪罪你的。当然，就连天堂的米莉亚大人也不会。」
「真的吗……？」
「当然了。我保证。」
「……」
克蕾雅大人抬起头来。然后在这时候，克蕾雅大人才第一次认识到眼前彷佛白马王子般的少女之存在。
「总算愿意看向我了，令人怜惜的你。我在此发誓，绝对会守护你到最后。」
「那不是……埃莫之诗中的……」
「不愧是你，很博学呢。你会知道这典故，是听谁的教导呢？」
「母亲大人的……」
「我想也是。看吧，在你的心中，米莉亚大人确实存在对吧？」
「！」
克蕾雅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四周的风景也稍微取回了一些色彩。果然，这是在象征克蕾雅大人的心象风景吧。
「来，克蕾雅。站起来吧。我会陪在你身边。假如觉得悲伤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
克蕾雅大人点了点头，脸颊染上一片绯红。虽然这是让我有点不甘心的光景，但是假如这时没有玛娜莉亚大人在的话，难以想像克蕾雅大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得向玛娜莉亚大人道谢才行。
「您叫什么名字？」
「呵呵，这个问题的谜底，就留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解开吧。在那之前，你要成为一位适合笑容的公主哦。」
「……好的！」
擦干眼泪的克蕾雅大人露出彷佛一朵开始绽放的花朵般的笑容。
克蕾雅大人的心象风景在那之后又演变了几次，目前依然持续进行着。回到弗朗索瓦家的府邸之后，把所有任性的事全都做了个遍的幼儿期。入学学院的幼儿舍之后，果然也是带着跟班做出各种恶霸行径。就读小学部、国中部的时候，克蕾雅大人也一直随心所欲地行动。
可是，这些心象风景不管是哪一个，色彩都完全不够。就算克蕾雅大人随心所欲地任性妄为，却还是会有突然露出无聊表情的短暂瞬间出现。明明身边有许多朋友围绕着，可总是带着一丝寂寞。然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其他什么都做不到。真的有够难受。
然后，学院高中部开学典礼那一天的早上到来了。
原本这应该是我们初遇的早晨──但就在此时，心象世界出现了裂痕。一开始看起来只像是小小的缝隙，却渐渐开始像是在侵蚀世界一般扩散开来。
我对此毫无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
裂痕覆盖整个世界之后，克蕾雅大人的周围整个发生极大的变化。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米莉亚大人还活着，在克蕾雅大人的旁边有我在。
「母亲大人，新来的女仆是个非常奇怪的人。居然会说喜欢本小姐。」
「哎呀，那不是好事吗？到目前为止会说这种话的人，顶多就只有蕾妮吧。」
「蕾妮是特例。可是，这次那女孩则是……那个……有点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哎呀哎呀……克蕾雅终于也到了这个年纪啦。」
「才、才不是！怎么突然冒出这种话啊，母亲大人！」
「呵呵……」
抱怨着关于我的事的克蕾雅大人，以及用温和眼光静观的米莉亚大人──不管克蕾雅大人再怎么渴求也不可能实现的光景，现在，就存在于我的眼前。
「克──蕾──雅──大──人──！」
「呀啊！？」
「怎么一副像是看到鬼的表情？走吧，去学院上学啰！蕾妮已经在等我们了。」
「知道了！本小姐已经知道了，所以赶快放手啦！不准那么亲热地随便碰我！」
「那么，改用很黏很纠缠的摸法就可以啰？」
「当然是不可以啊！」
「呵呵……路上小心，克蕾雅。麻烦你照顾克蕾雅了。」
「请交给我吧，岳母大人。」
「你在说谁是你的岳母大人啊！赶快走啦！」
「啊──等等我，克蕾雅大人。」
平凡的日常生活出现在我眼前。这一定是克蕾雅大人心目中所描绘的理想世界吧。
我的存在对克蕾雅大人来说是理想，这种说法或许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但是，我有自觉，在克蕾雅大人的理想中，自己的存在绝对不算微小。然后，米莉亚大人活到现在这一点，意义就太过重大了。
这一定是克蕾雅大人梦寐以求的、平稳的日常生活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
「克蕾雅大人，请起床了。」
我对着克蕾雅大人喊道。因为非把克蕾雅大人带出去不可。不管能获得再充实的幸福，不管到底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世界，这些毕竟都是虚假的。克蕾雅大人有她该回去的世界。
可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空间？不管我再怎么走或是再怎么挣扎，始终无法靠近克蕾雅大人。
眼前的光景稳定地逐渐发展。克蕾雅大人和那个外表总觉得被美化许多的我的假货，感情逐渐升温。获得了玛娜莉亚大人的认可，最后甚至成为全校公认的情侣。
在某天放学后──
「克蕾雅大人……可以吗？」
「别问这么没气氛的问题。」
在夕阳余晖照进来的教室里，可以看到两个人互相深情相望的身影。
「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想对我的克蕾雅大人做什么？」
这真的是即将接吻的五秒前。再怎么说也不能容许这件事发生。克蕾雅大人的嘴唇只属于我。就算对象是我，但那个我可是冒牌货啊。
就在我如此思考的这段时间，两人的距离也逐渐靠近。
「哇──慢着慢着！」
「请镇定一点，零-缇拉。」
「哇啊！？」
对心中焦躁得快要失控的我说话的，是一道全身都黑漆漆的人影。
「魔王……」
「虽然很不爽，但想救出克蕾雅大人，可只有你能做到啊？」
魔王在叹气的同时说道。她可能用了什么手段，接吻场面在嘴唇即将碰到的前一刻停住了。
「谢谢你，魔王……你怎么伤成这样子，不要紧吗……？」
魔王现在是遍体鳞伤的状态。比跟我们战斗那时候还要狼狈许多。恐怕是被TAIM给做了些什么吧。身上所有部位都在冒出杂讯，身影还会不定时摇晃。
「现在花心思在我身上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好啦，零-缇拉。请务必仔细听清楚。TAIM正在尝试骇入控制克蕾雅大人。」
「骇入控制？」
「对。TAIM利用了克蕾雅大人想保护和平世界的想法，把克蕾雅大人封闭在这个停滞的世界中。」
「她这种手段，我该如何对付……？」
我根本不懂骇客技术。虽然我不是电脑白痴，但顶多只有会使用WORD和EXCEL的程度而已。
「教皇阁下也说过吧？这里是心灵的世界，是一个跟魔法完全不同逻辑的能力可以发挥效果的地方。在这里，心意的强度就是一切。」
「心意的强度……？」
「克蕾雅大人被囚禁在虚假的摇篮里。想跟假的米莉亚大人和假的你──这两人一起生活在永远的停滞之中。想要破解的话，只有你有办法做到。」
「我吗？」
「对。以我之前被永远的时间给几乎磨耗光的内心，已经无法发出足够把克蕾雅大人从系统中解放出来的力量了。可是，你跟我不一样吧？」
思念克蕾雅大人的心意。要比这个的话──
「要比这个的话，就算对手是神，我也不会输的。」
「非常棒的答案。虽然看起来声音好像传不进去，但是现在，克蕾雅大人的心和你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放声大喊吧。喊得更用力一点。」
这样的话，克蕾雅大人可能就会接收到也说不定。魔王如此说道。
「谢谢你，魔王。」
「你的道谢，等到把克蕾雅大人带回来之后我再收下不迟。」
「好。」
大声回应之后，我重新看向正可说是嘴唇即将重叠的两人。然后，用尽全力地高声大喊。
「给我等一下──！」
顺着心中疯狂涌上的怒意让身体自然行动之后，我的身体就不停地向两人接近。不知为何，身上穿的服装也变成王立学院的制服。
然后──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对另一个我施展双飞腿。目送飞到天上变成星星消失的另一个我之后，我满意地笑了。
出了一口气。
「呀啊啊啊啊！？喂，你在做什么啊！？」
用彷佛在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向我，克蕾雅大人说道。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克蕾雅大人。居然要和我以外的人接吻，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说什么奇怪的话。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哪位？想妨碍本小姐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话，你应该做好一定的觉悟了吧？」
克蕾雅大人摆出双手抱胸，抬起下巴的招牌姿势瞪着我看。虽然在我们这一行这可是奖赏，但现在不是开这些玩笑的时候。
「克蕾雅大人，你刚打算吻的对象，名字叫什么？」
「啥？为什么本小姐不回答你这问题不行啊？」
「咦？你答不出来吗？我想也是，克蕾雅大人虽然平常很强势，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往往就变胆小了呢。」
「……居然挑衅本小姐，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啊，就告诉你啊。本小姐心爱的人的名字是……名字是……？」
克蕾雅大人的脸色越变越苍白。看来是想不起来。果然，现在的克蕾雅大人并非正常状态。精神方面明显被动了什么手脚。是TAIM干的吧。原来如此。虽然克蕾雅大人是自愿为系统献身，然而，她的精神却受到操作，这就是真相。
「克蕾雅大人，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场所，你有该回去的地方！」
「呜……呜呜……」
克蕾雅大人后退了好几步。看来似乎是心中动摇了。这样的话，再推一把应该就可以……
「请住手！」
「！？」
「母亲大人！？」
站在克蕾雅大人和我之间张开双臂的人，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米莉亚大人。
「请别再让我女儿受苦！这孩子她……这孩子她已经……」
「母亲大人，请后退！这里太危险了！」
流着泪水站在克蕾雅大人身前，自愿当肉盾的米莉亚大人。就算是冒牌货，攻击米莉亚大人这种事我也下不了手。更别说是在曾经失去她一次的克蕾雅大人面前下手了。
「我不会后退！结果我无法守护你到最后！原本还想要好好看着你成长，看得更多一点，更久一点……！」
「您在说什么啊，母亲大人！别说那么多了，您先后退！」
克蕾雅大人走到崩溃痛哭的米莉亚大人前面护住她。从她的身体中，有紫色的光芒冒出。
「本小姐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动到母亲大人一根寒毛喔？这就以最快的速度把你排除！」
这么宣告完，克蕾雅大人的身体中浮现出四个纹章。这是……魔法射线。
「克蕾雅大人，请你恢复理智！」
「本小姐已经警告过你了。」
从纹章上冒出一道闪光。我慌忙避开。因为教皇阁下说过这个空间是量子的空间，所以准确地说这并不是魔法。可是，也很难想像被打中会没事。
我来是为了救出克蕾雅大人，谁会想要那么可悲地跟克蕾雅大人战斗啊？我拼命思考该如何让克蕾雅大人清醒过来。
「是我啊，难道您忘记了吗！我是零！零-缇拉！」
「毫无记忆。本小姐只要有母亲大人跟她在身边就够了。你快点走开。」
「我不要！」
「那么，就只能排除了。」
闪光再次出现。这一击我勉强躲过。
「躲来躲去的真烦人……那么，这招又如何？」
四个纹章同时开始蓄积光芒。要我同时躲开四条闪光实在太难做到了。而且碳化钨的屏障也挡不住魔法射线。束手无策了。
「消失吧。」
第三次的魔法射线发射。从四个方向逼近我，然后──
「……你也想要妨碍本小姐吗？」
「居然被变成了TAIM的傀儡，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魔王像是要保护我一般站在我前面，张大了手脚帮我挡下攻击。
「虽说已经被时光磨耗掉许多，我毕竟也是心中一直都在思念你。别以为一点小攻击就有办法打破喔？」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看来把你也排除掉就好了吧？」
克蕾雅大人操纵纹章，把准星对准魔王。
「咕呜……！」
将魔法射线全数硬接下来的魔王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我看了一下，她的一只手臂被轰掉了。
「魔王！」
「实际的肉体并没有断手。这只是量子体会以让人容易了解的形式把受到的伤害表现出来罢了。」
「结果还不是一样受重伤！」
「不会有疼痛的感觉。零-缇拉，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把你的心意全部砸过去给她看看！」
「……我知道了！」
回应魔王的声音之后，我为了集中精神而暂时闭上眼睛，把心中的意念确定下来。
一定要夺回克蕾雅大人──满脑只有这个想法。
◆◇◆◇◆
教皇阁下说过，这个世界是心灵的世界。魔王也说要把心意全部砸过去给她看。我现在应该要传达给克蕾雅大人知道的心意是什么呢？我在思考之后，选了那个。
我把指尖对着克蕾雅大人，然后发出那个印象。刺眼的光飞向克蕾雅大人，命中了她。
『区区平民居然坐在本小姐旁边，搞清楚你是什么身分！』
光闪了一下，让人怀念的台词在黑暗中响起。同时，夕阳余晖照射的教室逐渐转换成同样让人怀念的景色。
没错。这是我和克蕾雅大人最初邂逅的那一幕。
「这是……本小姐……？」
「是的，克蕾雅大人，这才是你真正的记忆。」
「不知道……本小姐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别随便捏造！」
「这不是捏造。我一直都待在克蕾雅大人身边！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都在！」
我拉高了声音。为了让自己的心意能够传达过去，以治疗克蕾雅大人遭到TAIM侵蚀的心灵。
我接二连三地丢出光团。
『克蕾雅大人，我最喜欢你了。』
『什……什什什……！？』
我对克蕾雅大人倾诉对她的爱意。一直说、一直说。从转生的那一天就开始，就卯足全力，一心一意地诉说。
『哎呀，不好意思？因为你呆站在那里，本小姐还以为是挡路的杂物呢。』
『明明旁边有跟班，却毫不介意亲自出手！这才是克蕾雅大人的格调！』
每当我发出的光弹碰到克蕾雅大人，世界的模样就会转变。我乐于主动去给克蕾雅大人欺负的怀念岁月。
『你为什么会说喜欢本小姐呢？』
成为女仆，开始侍奉克蕾雅大人。
『本小姐可不是会让人喜欢上的个性。』
即使诉说爱意，你却不肯率直接受──
『那么，我只好做出更多让你相信的努力。』
就算如此，我还是毫不停止诉说我的爱意。
『非常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缇拉小姐。』
因为玛娜莉亚大人的事成为导火线，也吵过架。
『就算刚才没被神明的天秤所认可，我同样深爱着你。不论输给谁，我依然会永远只爱你一人。所以──』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和好了，两人间的羁绊变得更坚定了。
『零只属于本小姐！别抢走本小姐的零！』
克蕾雅大人大概也是从这时期开始逐渐改变。
『因为──本小姐，可是贵族啊。』
就算这样，也还是再次产生意见分岐。
『一次就好，偶尔也听一下人家的任性啦，笨蛋──！！』
就像这样，两个人一起成功闯过好几次大风大浪。
「呜……这种幻象就算看得再多……」
「嘴上这么说，可是看起来好像有点痛苦呢，克蕾雅大人。说不定，是存在于你心中，克蕾雅大人真正的记忆和感情正在活跃哦？」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还有很多，继续看吧！」
我继续射出光弹。
『短发的可爱女孩。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作梅。』
『可爱……？梅……？』
『长发的漂亮女孩。你的名字叫作爱蕾亚。』
『……漂亮？……爱蕾亚？』
跟梅和爱蕾亚的相遇。
『今天有出来野餐真是太好了。零，谢谢你。』
平稳的新婚生活。
『远道而来辛苦了。朕是纳阿帝国皇帝，朵菈西亚-纳阿。』
搬到帝国住。
『我过去一直无法理解我的母亲。以为她只想让我感到痛苦。但是，这想法不对。错了啊。那时候，在爆炸中挺身保护我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我的母亲。』
教皇阁下的暗杀未遂事件。
『零也真是的，现在一脸红通通的哟？』
『这全都是克蕾雅害的啦。』
『呵呵，是这样没……咦？』
两人一同跳舞的舞会。
『你犯下大逆罪，处以驱逐出境的处分。』
第一次行动以失败告终的笼络帝国作战。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可以说，他碰到我们的逆鳞了。』
『说得对。』
『一定要抓住他。』
『嗯，一定要。』
解决学生们各自抱有的问题。
『朵菈西亚，你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当在这次会谈之前让她自由的那时候起，其实你在那么久以前早就已经输了哟？呵呵、呵呵……哦──呵呵呵！！』
在首脑会谈上驳倒朵菈西亚。
『这是魔王大人的降临。人类啊，绝望吧。然后去死吧。』
魔族袭击帝都时被逼到绝境。
『是啊。你是天才。所以……就算只有一人也肯定没问题。』
『我不答应……不要啦……别丢下我一个人，克蕾雅。求求你……』
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笨蛋……大笨蛋……呜──哇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零。让你担惊受怕了。真的很对不起……』
跟魔王发生激烈无比的战斗。
然后，到了现在。
「呼……呼……为什么让本小姐看这些幻影……！」
「拜托，差不多也该想起来了吧，克蕾雅大人。我们的羁绊，照理说可没有浅薄到会被区区人类的存续这种小事给覆盖才对。」
「你居然说人类的存续是……『区区小事』！？」
「是的，就是区区小事。跟克蕾雅大人和我幸福共度一生比起来，其他任何事都可有可无。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呢？」
「人类的存续哪有可能不重要！你在胡说什么啊零！……啊。」
「对对，就像这样。恢复得不错嘛，克蕾雅大人？」
「本小姐……刚刚……咦……为什么……？」
克蕾雅大人在害怕。包覆在她身上那些深紫色的光芒，现在看起来颜色已经变淡很多。彷佛被光芒压抑住一般，克蕾雅大人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请想起来吧，克蕾雅大人！想起跟你有关的人！想起梅和爱蕾亚的事！最重要的，请想起我！」
「呜呜……」
紫色的光芒在闪烁，那东西应该就是束缚住克蕾雅大人心灵的元凶吧？
「不是约定好了吗？要四个人一起回去！一起回去吧，克蕾雅大人！」
我融入最强烈的心意，射出了最后的两发光弹。
『这样啊？那请让我重来一次。』
『可、可以哟？特别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我说的重来不是指求婚。』
『咦？』
成功通过革命难关，第一次两情相悦的幸福接吻。
「啊……啊啊……」
『克蕾雅大人。』
『……是。』
『我爱你。』
『零，本小姐也爱你。』
『我发誓，我这一生永远爱着克蕾雅大人。』
『今后，本小姐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零。』
革命前夕的吻是克蕾雅大人给的。革命时则是我吻她。然后，婚礼的时候，就是两人彼此献给对方的。
「啊啊啊……呜呜呜……！！」
克蕾雅大人抱着自己的身体高声惨叫后，紫色的光芒已经四处飞散消失了。同时，四周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克蕾雅大人！」
「不……不要……本小姐，不想跟母亲大人分开。不想跟你分开……」
克蕾雅大人还在发出彷佛作恶梦时的呻吟。对她而言，跟米莉亚大人的死别，以及我的存在，不是我在自卖自夸，想必都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吧。
看起来，她现在害怕的是「醒过来」这个行为。虽然平常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是真正的克蕾雅大人其实是有着一颗很容易受伤的纤细心灵的人。
「我不会跑去任何地方啦。我人就在这里。而且，米莉亚大人想必也一定──」
我正打算说些什么，虚幻的米莉亚大人却突然轻轻推了下克蕾雅大人的背。
「母亲大人？」
「克蕾雅，你已经没问题了呢。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安心送你离开了。」
这个米莉亚大人应该是TAIM所制造出来的幻象。但就算如此，米莉亚大人却像是真正的她本人一般，正在尝试要教导克蕾雅大人。
「不要！本小姐想要一直和母亲大人在一起！」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玛娜莉亚以前也说过，对吧？我永远都在你心中。只要你没有忘记这一点。」
「绝对不可能忘记！」
「好。那么，你懂了吧？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
克蕾雅大人看起来似乎还在犹豫。因为纠葛，海蓝色的双眼摇曳不定。
「你是克蕾雅-弗朗索瓦。保亚贵族多鲁-弗朗索瓦和本人米莉亚-弗朗索瓦最爱的女儿。既然是我们的女儿，就应该过一段不会蒙羞的人生。」
「不会让母亲大人……蒙羞……」
「零也教过你不是吗？即使再艰辛、再痛苦，但是，你走过的路途中，已经认识了许多人。你不能白白浪费她们对你的心意。」
克蕾雅大人吃惊地转头看向我这边。她的目光看向我，以及我后面很遥远的地方。克蕾雅大人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来吧，醒来的时候到了。我不会说再见。路上小心，我心爱的克蕾雅。」
「……母亲大人，将来还有机会能再次见面吗？」
「有的，在你对自己的人生感到骄傲，并且自豪地走完一辈子之后。」
「……瞭解了。本小姐不会再迷惘了。为了将来能向母亲大人笑着报告人生，本小姐会好好活下去──跟零一起。」
「好，我等你。」
说完，米莉亚大人的身影逐渐变淡，在虚空中消失了。
克蕾雅大人擦干眼泪后，重新转过身来。她的身体正在缓缓降下。魔王虽然准备接住她，但我抢先一步抱住了克蕾雅大人的身体。看来我的身体已经能够正常行动了。我把克蕾雅大人的身体放平之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突然间，我觉得好像跟别人的手重叠在一起。而且不只一人。梅、爱蕾亚、莉莉大人、玛娜莉亚大人、米夏、蕾妮、三位王子、菲莉妮、朵菈西亚、我们的学生们……还有很多很多人。至今为止跟克蕾雅大人一起认识的许多人，都在一起握着克蕾雅大人的手。
「零……」
「是。」
「本小姐，回来啰。」
「是的。您现在感觉还好吗？」
「……心情很复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非常温柔、却又非常悲伤的梦。」
「……」
有米莉亚大人在，以及虽然是假货，但我也在的世界。对克蕾雅大人来说，那一定是一个非常安乐的地方吧。
「可是，梦毕竟只是梦，不管住起来有多舒服，那些都是虚假的。被母亲大人说教了呢。」
「不用担心。克蕾雅大人也有注意到大家都来了啊？」
「嗯，是啊。」
很不可思议的是，克蕾雅大人似乎也知道刚才我看到的那个光景。虽然那可能只是幻象也说不定。可是，这里是心意就是一切的空间。不管发生了什么奇妙的事，都算不上奇怪。
「总之，这么一来，TAIM的谋划应该是失败了。接下来只要回去就好了。」
「该如何回去呢……？」
「……不知道……」
仔细想起来，来的时候是TAIM送进来的，所以我并不清楚回去的方法。
「这一点不用担心。我送你们回去。」
「魔王……」
「克蕾雅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的身体……」
「没错，差不多到极限了。」
在我和克蕾雅大人对决时，克蕾雅大人发出的攻击全都是魔王代替我承受。然后在这个世界受到的伤害，果然对本身也会造成影响。魔王的身体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淡。
「看来我的力量差不多要见底了。我在这里是异物。系统会当做病毒加以排除，所以触摸我之后，应该就能一起离开这里。零-缇拉，克蕾雅大人就拜托你了。」
「等一下，魔王。系统的事该怎么办……」
「关于这问题，就交给你们吧。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看是要继续、要停止、还是要更动，都随你们选择。」
「怎么这么不负责。」
「你不知道吗？我，其实还挺不负责的。」
「……对喔，魔王也是我呢。」
「就是这么一回事。」
魔王浅浅一笑，用剩余的手臂抱住克蕾雅大人和我。与此同时，我们三个人的身体不停往上升高。
「回到现实之后，你们先对TAIM的机能进行限制会比较好。至于将来的问题，我认为你们两个再慢慢思考就好。」
「谢谢你，魔王……不，另一个零。」
「不，我已经不配用这名字称呼了。」
「……」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只是默默地在这个奇妙的空间中上升。然后，魔王突然松开了手臂。
「魔王？」
「就在这边分开吧。你们继续这样升上去就好。」
「那你呢……？」
「……」
仔细一看，魔王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失了。跟往上升的我们相反，她正在朝彷佛昏暗水底般的下方缓缓沉没。
「你走过了漫长……真的是一段很漫长的旅程呢。已经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不会说谢谢的。不过，你辛苦了。」
彷佛像是在帮老人送终一般，克蕾雅大人和我说道。
「嗯，请容我这么做。请保重，克蕾雅大人。零-缇拉，交给你了哦。」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们的意识也刚好中断了。
虽然最后一眼看到的魔王难以判断表情，但是或许，她是在笑也不一定。
◆◇◆◇◆
回过神来，我的意识已经回到伺服器室了。似乎是不知何时起就倒在地上，所以教皇阁下、莉莉大人和伊莉都担心地俯身看着我。
「你总算醒过来了啊，零-缇拉。」
「零小姐……太好了……」
「很担心你哦……」
我站起身来，三个人都露出感到安心的表情。教皇阁下虽然依然面无表情，然而莉莉大人和伊莉似乎都相当担心我，莉莉大人甚至已经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了。害她们如此担心，我虽然也想跟她们道歉，好好安慰她们，但是目前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须问。
「克蕾雅大人呢？」
在潜入系统之前，克蕾雅大人的身体并不在这边。虽然我成功解放她的意识，但是在现实中会如何反映，目前还不知道。
「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话，在我这边。」
听到这句话后顺着看过去，看到教皇阁下的手中正抱着克蕾雅大人。
「太好了……」
看来夺回作战成功了。克蕾雅大人脸色红润，而且看来随时都会醒来。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够取回克蕾雅-弗朗索瓦的意识，完全超乎我的预料呢。」
像是愕然，又像是真的在佩服的这个声音，是属于TAIM的。她站在跟我潜入系统之前完全一样的位置，全像投影的身体做出夸张的动作来表现她的惊讶。
「看来你太小看克蕾雅大人和我之间的羁绊了，TAIM。你的阴谋也到此为止了。」
「是啊。既然克蕾雅-弗朗索瓦回来了，管理者的权限就会移交到她手上了。」
「那你──」
「没错。」
就在这时，TAIM的脸上出现了愉悦的笑容。
「前提是继续照目前这样下去。」
「！？」
大型主机和我们之间的地板裂开了，从底下有某种巨大的东西升了上来。而且还不止一个。数量多到用两只手都不够数。
「什、什么东西啊……那玩意……！」
「魔物……？」
「不对。那个是……科学武器。」
对于莉莉大人和伊莉感到害怕的发言，教皇阁下加以订正。
这些东西一开始看起来只像是普通的金属块。表面带有黑色金属光泽，用看的就觉得质感应该很硬。接着上面出现无数的裂痕，分解散开来，又组合起来，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
「奇美拉……？」
虽然材质不同，但那东西确实是以前我和克蕾雅大人联手打倒的那种奇美拉。变化成金属怪物的那东西，眼睛发出金色的光芒。
「这是根据克蕾雅-弗朗索瓦的深层意识所设计出来的。虽然权限完全转移完毕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出手了，但在那之前当然就另当别论。为了人类的存续，请各位死在这里吧。」
随着TAIM的话语，奇美拉们发出刺耳的吼声。铮铮，每踏出一步，整个伺服器室都会摇晃。也难怪她敢夸口请我们死在这里。
「打算怎么办？」
「哎呦，还问什么怎么办，不管怎么想，这种情况下对方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们吧，教皇阁下。」
「那、那么要战斗吗，跟那东西？」
「感觉胜算非常低……」
尽管四个人反应各异，想法其实都一样──要跟那种东西战斗，不可能赢。奇美拉看起来最少身长也有个五～六公尺。我试着丢了一发冰结圈过去，结果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当然，不会让你们逃走的。」
在我们后方的伺服器室的门也关闭了。看来，之前利用合议制的漏洞来阻止防御系统的拖延作战时间已经到了。其实刚才那些奇美拉出来的时候就应该留意这点才对，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好吵啊。」
「克蕾雅大人！您醒啦。」
「这次的起床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什么事啊，那些又烦又丑的怪物……」
「事情是……」
我简短说明状况。克蕾雅大人似乎很悠哉地打了一个哈欠后，道：
「也就是只要把那东西打倒就好是吧？那不是很简单吗？」
「打倒……是在说那东西吗？」
「当然啊？」
怎么打倒？我很想这么问，但克蕾雅大人却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
「虽然没有依据，不过本小姐认为行得通。」
「什么行得通？」
「你想，TAIM曾经特地专门教过我们一招对吧？本小姐其实一直很想用用看，可是却一直很难遇到能使用的机会，所以有点忍耐不住呢？」
「啊……」
对啊，说起来还有那招呢。结果，在魔王战没机会使用，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克蕾雅大人又不在，害我都忘记了。
「！不会让你们使用的！烧光一切！」
听从看起来变得很焦急的TAIM的命令，奇美拉们张大了嘴巴。从喉咙深处有光芒透出来。想必是跟出现在这场面的敌人很相称，具有相当威力的攻击吧。被打中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不过呢──
「那么……来使用看看吧。」
「嗯，可以喔。」
我已经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输了。克蕾雅大人和我一只手十指相扣，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魔杖，对准了那一群奇美拉。从牵在一起的手那里，涌上了满满的力量。
「本小姐使用魔法射线。」
「那么，我就用绝对零度。」
在这种局面施展的当然是──合唱。
「消失吧，零-缇拉、克蕾雅-弗朗索瓦！」
「会消失的──」
「是你们那边！！」
全身被彷佛会燃烧起来的恍惚所包围，感受到我跟克蕾雅大人的魔力彼此融合在一起。混合后的魔力在身体内流动，最后从指尖冒出，又聚焦在魔杖上。火和水，原本相反的属性混合在一起，简直像是克蕾雅大人和我本身迸发出矛盾却又协调的光芒。
伺服器室被光芒所包覆。
「……骗人的吧……？」
刺眼的光芒消失后，响起的愕然声音来自TAIM。克蕾雅大人和我合唱所产生的光之奔流把那群奇美拉全数消灭，连灰都不剩。
「还要打吗？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本小姐现在可是状况绝佳。想继续战斗的话，要来几个对手都可以喔？」
「克蕾雅大人有这兴致的话，我不奉陪到底可不行。毕竟我是她妻子嘛。」
「妻、妻子……？」
「我家的事，听听就好。来来来，再来打算如何啊，TAIM？」
虽然我说出挑衅般的发言，但TAIM并没有表现出再进一步追击的模样。
「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人类真是有够……」
「我可以当作这是输家的抱怨吗？」
「是的，就是如此，零-缇拉。管理者权限转移完毕了，我已经不能再做出任何企图伤害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行动了。」
「呼呼……哼哼哼……结果是我们胜利了！哦──呵呵呵呵！」
克蕾雅大人的高声大笑，也比平常听起来更加舒服。这一次应该真的是真正结束了吧，这么认为没有问题吧？
「输掉了啊……结果，就是无法对人类进行完全管理吗……？」
「哎呀，看来你对人类也瞭解不少了嘛。」
「现在才搞懂也已经迟了……」
「没那回事。你今后还是得作为人类的好朋友，跟我们一同迈步前进。」
「朋友……？」
TAIM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
「有什么好奇怪呢？你和人类一起度过了漫长无比的时间对吧？人类大概很难找到比你更好的朋友了喔。」
「我是……朋友……」
像是在细细品味一般重复着这句话的TAIM，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开朗了起来。克蕾雅大人也真是的，不只是人类，就连AI都要拜倒在裙下。就是这原因，我才老是出现情敌。
「TAIM。」
「怎么了，零-缇拉？」
「克蕾雅大人不会给你的哦？」
「……那可难说。虽然放弃了管理者权限，但我可是能执着于各种事的高级AI哦。」
「是喔。哼哼哼……」
「呼呼呼……」
「你们两个，表情很可怕哦？」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咦咦咦……」
克蕾雅大人甚至还在表示「为什么是本小姐被责怪啊」。就是因为这样，没自觉的万人迷──不对，这场情况该叫做万人AI迷……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事情总算都解决了对吧？那我们就赶快返回地面上吧。这里总觉得让人无法心安。」
「赞、赞成。」
伊莉的提议很有道理。莉莉大人也表示赞同，另外，教皇阁下也点头同意了。
「TAIM，关于轮回系统，先寄放在本小姐那边吧。本小姐不会用来干坏事的。」
「你准备继承吗？」
「不是本小姐继承，毕竟这份工作只由个人背负的话，未免太过沉重。所以本小姐打算募集协力者，改成必须依照必要步骤，代表人类的意志来作决定。」
「……」
「越是重要的问题，一个人做决定就越危险。不管是责任和风险，还是大家一起分摊最好。」
「……真有人类的风格呢。」
「是的。」
克蕾雅大人这么回答后，转过身去。
「来吧，零。」
「是的，克蕾雅大人。」
「我们回去吧……回我们的家。」
「好的！」
我扑向克蕾雅大人，用尽全力紧紧抱住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