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界的真相篇
「魔王其实是……我……？」
我心中感到动摇。因为完全搞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确，魔王的脸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就连魔法的特征也跟我很像。但是，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并未理会呆然站在一边的我，克蕾雅大人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听说过在这世界上有好几个跟零长得很像的人，但你显然并非这种情况。你就是零-缇拉本人对吧？」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根据，但是，克蕾雅大人似乎很肯定自己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一阵沉默过后。
「……真不愧是克蕾雅大人。」
魔王轻声开口道。声音已经不是直到刚才为止那种彷佛老人和小孩的声音合成在一起的奇怪音色，而变成了熟悉又亲近的声音──也就是我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魔王？」
「我并不打算说明。反正你将会在这里死去。」
魔王拒绝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就算是本小姐来问，答案也一样吗？」
「是的，对此我非常抱歉。」
「你竟然想反抗我吗，零？」
克蕾雅大人用高高在上的态度逼问道。魔王则是以似乎觉得很耀眼的表情注视着她，回答道：
「您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克蕾雅大人。不管在何时，真的都好美。」
说到这边，脸上露出一抹似乎很寂寞的微笑。
「不过，那也到此为止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此终结。」
「意思是要杀害本小姐吗？零，你能做到？」
「我无法杀害你。所以，我交给柏拉图处理。」
魔王的目光看向站在后方待命的柏拉图。柏拉图用随便的语气回答「知道了」。
「无论如何都得动手吗？」
「是的。」
「战斗以外的选择呢？」
「不存在。」
「这样啊……」
克蕾雅大人露出像是感到生气，又像是在哭泣般的表情叹了口气。
「本小姐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喔？」
「其实别做无谓的抵抗，可以让你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结束呢。」
「说话真是没礼貌。是因为管教不够的关系吗？」
「拖延时间就到此为止吧，克蕾雅大人。」
「……哼。」
虽然克蕾雅大人的语气很强硬，但那只是表面上罢了。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她的肩膀正在颤抖，嘴唇也整个都发青了。
「玛娜莉亚大人，无法发动咒文破坏和支配者吗？那个家伙，似乎也是我呢。」
我向玛娜莉亚大人悄声问道。
「虽然魔力构成确实很像，然而那个跟你完全不同。这么说对零有点不客气，但根本就是不同次元的水准。」
连最猛的玛娜莉亚大人也无能为力吗？这下子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你们可以尽情抵抗。等你们灰心放弃以后，再杀掉你们也不迟。」
魔王冷酷地发出死刑宣告。
「喂喂喂，打情骂俏也给我差不多一点。」
一个明朗快活的声音响彻四周，在这场合甚至显得突兀。同一时间，一道强烈的光束命中魔王的位置。
「……！？」
魔王虽然紧急摆出防御姿势，但没多久就被光之奔流给整个吞没。这道光跟地水火风其中任一种魔法的颜色都不同，只带着纯粹的白色，逐渐侵蚀魔王的黑色魔法障壁。
「……」
在光之奔流消失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魔法障壁被打散，魔王单膝跪地的景象。仔细再看，可以发现魔王摆出防御姿势的手臂受伤了。明明我们之前完全无法给她造成任何损伤。
「如何啊，零？不对，该称呼你魔王吗？算了，无所谓。我所构想出来的这玩意，有点痛对吧？」
说话的人是一位独臂的男性。身上穿的不是帝国的军服，而是保亚的军服。
「罗德大人！」
「嗨，克蕾雅。看来情况好像变得很有趣，我来助阵了。」
说完这句话，前保亚王国第一王子罗德-保亚露出自信的笑容。
「是你啊……」
魔王用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说着，看向罗德大人。
「没错，就是我。嗨，零。虽然你从以前就是个有趣的家伙，但是居然还会变成魔王，这也未免太过有趣了吧。」
「……你这人真的无法察觉周遭气氛呢。难道认为只是让我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就能够战胜我吗？」
「刚刚可是把出力降低不少之后才发射。最大出力远远不只这种程度喔？」
罗德大人和魔王之间火花四溅。
「罗德大人，刚才那是魔法吗？」
「没错。是我所开发出来的新魔法。虽然并非由我本身所射出，详细说明等之后再说吧。」
罗德大人再次注视着魔王，说：
「既然都敢自称是魔王了，大概不管在视觉和听觉方面都优于人类吧？那么你应该有注意到才是。保亚的援军再过不久就会赶到了。」
「……」
「就算你是再怎么强大的存在，同时应付悬殊的兵力差以及我这个魔法，怎么想都是一步臭棋吧？」
「……」
面对口气无比从容的罗德大人，魔王什么都没有回应。
「你这混帐……对魔王大人说话时用那什么态度？魔王大人，请让我出手。这些家伙，我一个就绰绰有──」
「先不用了，柏拉图，这次先撤退吧。」
「魔王大人！」
「你有异议吗？」
「……呜。」
只用一瞥让柏拉图闭嘴后，魔王转过身去。
「喂喂，难得我都来了，约会居然到这边就结束喔？再陪我玩一下吧。」
「你也是一点都没变呢，罗德大人。不是跟你说过吗？纠缠不休的男人最惹人厌啰。」
「喔，是吗。……你还真的是零啊。」
「是的。」
面对语气变得更加寂寞的罗德大人，魔王的表情却依旧冷淡。
「克蕾雅大人，以及我。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下次一定会杀掉你们。」
抛下这句话后，魔王带着柏拉图飞向东边的天空。魔王虽然没有翅膀，但似乎同样也能飞行。真是个在各方面都远超正常水准的家伙。
「罗德大人，我们被你救了一命。」
「我也要道谢。谢谢你，罗德大人。」
「别在意。还好有赶上。」
罗德大人爽朗一笑之后，换了个表情，接着说道：
「话又说回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零居然是魔王？」
「本小姐也不清楚详细情况。但是，就本小姐看来，那个毫无疑问是零-缇拉本人没错。」
克蕾雅大人断言道。
「既然是克蕾雅你的判断，想必不会错。问题就在于她跟这边的零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没错……零，你有想到什么吗？」
克蕾雅大人问道。
「不，完全没有。根本毫无头绪。」
说到底，我甚至连魔王这个存在都不知情。就算说魔王本人就是我，也只会让我更加混乱。
「我们还是先带这支队伍移动吧。他们是来自帝国的难民，对吧？」
「是的，说得对。本小姐都忘了这回事。」
我们现在还在带领帝都居民避难的途中。
「来自保亚的援军也会帮忙警备。就算魔王再度来袭，我想应该多少也能支撑久一点才是。」
「非常感谢。」
就这样，之后我们专注于诱导避难民众。幸运的是，之后一直到避难完毕，魔王都没有前来袭击。
但是，我脑中有一大堆疑问。
为何被称作魔王的存在，真面目会是我？
为何她会企图杀害克蕾雅大人和我呢？
还有最根本的，在这个世界，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因为有着御宅族特有的思考过度柔软的脑袋，当初很自然就接受了的异世界转生这回事，如今却成了我首次对此事感到疑问的瞬间。
◆◇◆◇◆
帝都撤退战遭受的被害比想像中还要轻微许多。在人命方面，丧命的几乎都是士兵。而且还是担任殿后工作的一部分士兵而已。一般市民几乎都没有遇害，考虑到目前事态的严重性，我认为被害这么轻微其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是，有人丧命这个事实终究无比沉重。以朵菈西亚为首的战死者，不只是纳阿帝国的国民，连周边各国也都主动表达了追悼之词。他们可不单只是保护了纳阿帝国国民的性命，而且还从魔王和魔族这种全人类的威胁手上，保护了全人类的安全。虽然我非常反对把殉职这事加以美化，但是对于这群赌上性命只为了达成自己职责的人们，我也不吝于表示哀悼之意。
「好啦，来讨论一下关于今后该怎么做吧。」
玛娜莉亚大人这句话，拉开了会议舌战的序幕。
这里是跟保亚国境交界附近的纳阿帝国都市祖鲁克。这原本是帝国为了跟保亚进行战争而建造的城塞都市，现在则成为跟魔族抗战的最前线。我们借用这座都市的行政设施大会议室，在里面一起商量今后的方针。
出席者几乎都是之前撤退战的参加者。克蕾雅大人和我当然在内，苏塞代表是玛娜莉亚大人、阿帕拉奇雅代表是威廉陛下、保亚则是赛因陛下、多鲁大人以及罗德大人、纳阿代表是菲莉妮与希尔达、精灵教会则是由优大人、米夏以及莉莉大人出席。这一间大会议室中齐聚了保亚周围的主要国家以及宗教团体的要人，显得有些壮观。
「魔族们的动向如何？」
「关于这问题，就由我来说明吧。」
回答玛娜莉亚大人问题的人，是希尔达。
「从斥侯那边传来的报告显示，魔族在占领帝都后，似乎暂时停止了大军的行进。」
「帝都的被害状况如何？」
「关于这个……有收到很不可思议的报告。都市的建筑物和设施几乎没受到任何损害。虽然敌人有在搜刮粮食，但却未观察到敌军有做出随意破坏的举动。」
「……那可真是诡异啊。」
赛因陛下皱起眉头。
「不不不，都市没被破坏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这样一来，从魔族那边夺回都市之后，将来要复兴就比较容易了。」
「比尔，现在应该要先思考如何击退魔族的办法。要复兴也该等到这事成功之后再说。」
对于威廉陛下随口说出的发言，多鲁大人苦劝道。
「不知道驱逐魔族用的结界，现在变成什么状况了？」
只要城镇并未遭到破坏，那结界应该也还健在才是。
「不，结界似乎还是遭到破坏了。我有收到报告，原先分别在帝都东西南北各自设置的魔法石，无论是哪一个全都已经遭到破坏了。」
「那么，难道魔族也打算入驻帝都吗……？」
听完希尔达的说明后，克蕾雅大人开口提出疑问。
「是的。现在，魔王和柏拉图似乎都待在王城里。」
「拉底斯呢？」
「不明。虽然也有可能待在魔族领地中留守……」
「……看来无法乐观呢。」
毕竟朵菈西亚已经不在了。我们必须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对付剩余的两名三大魔公以及魔王不可。
「菲莉妮，帝都变成战场的可能性很高，这样也没关系吗？」
「……」
虽然玛娜莉亚大人向她询问，但是菲莉妮却只是一脸恍惚，没有回应。
「……菲莉妮陛下。」
「啊……抱歉。有什么事呢？」
被希尔达摇了摇肩膀，她似乎才总算回过神来。
「毕竟您的母亲大人才刚过世不久……可以理解您现在觉得很难过。」
多鲁大人一脸沉痛地表达同情。
「感谢你的安慰。可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情绪低落。现在的我可是纳阿帝国的皇帝。在这种地方停滞不前的话，会被母亲大人取笑的。」
菲莉妮努力挤出笑脸，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她是在逞强。大概在她的心目中，朵菈西亚的存在就是这么重要。
「关于帝都可能会变成战场这问题，既然没有其他选择，也只能接受。反过来想，能够活用地利优势，其实该感到高兴才是。」
菲莉妮坚强地说道。可是她对人民向来充满慈爱。做出会让他们的生活场所被血腥弄脏的决定，想必她心中肯定感到非常难受才是。
「如何攻略帝都还能想办法解决，真正的问题还是魔王啊。」
玛娜莉亚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我收到的报告指出，魔王的真面目其实是零，可是我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廉陛下希望我加以说明。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在我觉得难以回答时──
「虽然不清楚实际上的详细原因，但是，魔王的真面目是零这一点，想必是不会错了。」
本小姐可以保证，克蕾雅大人如此下断言。
「可是啊，零不是就坐在那里吗？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们，其实有两个零存在吗？」
「本小姐认为，恐怕真相就是如此。」
「……不会吧。」
威廉陛下苦笑以对。多鲁大人也皱起眉头，对克蕾雅大人表示：
「既然你会这么说，那么，这说法或许有猜中真相的一部分也说不定，然而同时存在两个同一人物这种事，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这确实是令人费解的事实。但是，魔王的真面目毫无疑问就是零。」
克蕾雅大人以一副「本小姐就是知道」的态度坚持她的看法，一步也不肯退让。
「……零你又是怎么看呢？」
赛因陛下改为询问我。可是，问我这问题，我也很难回答啊。
「老实说，我不知道。魔王的容貌和声音跟我很像。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我自己。可是，根据玛娜莉亚大人的说法，魔王缠绕在身上的魔力，以及所用魔法的构成方式，跟我似乎不同。所以，或许也有只是脸长得像的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那个就是零。」
对于我开口提出的可能性，克蕾雅大人顽固地表示否定。
「真是伤脑筋。唉，老实说，魔王的真面目其实无所谓，只要能打倒就行了。可是，就现状来说，要正面打倒那个魔王实在非常困难。为了打倒她，希望能获得相关情报呢。」
玛娜莉亚大人表示，魔王的真面目或许能成为线索也说不定。
「还有没有人知道关于魔王的其他情报？教会有什么讯息能够指教吗？」
威廉陛下向优大人询问道。
「我想，教会的传承中应该也没有提到关于魔王这个存在。对吧，米夏？」
「是的，我曾经在因缘际会下翻阅过教会的古老文献，里面对魔族虽然有详细的记载，但我记得应该完全没提过魔王的存在。」
「……就连长年跟魔族对立的教会也不知道啊。」
米夏的发言让赛因陛下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找不出解决的对策，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让我来为各位解说吧。虽然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听得懂就是。」
这声音突然在会场中响起。
「莉莉大人？」
出声的人是莉莉大人。
「时机看来差不多了。终于成功把魔王本人拉到台面上，那么现在把真相说出来也就没问题了。」
莉莉大人是以一种称得上是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
「教会不是应该不知道魔王的存在吗──」
「不，零。现在说话的人可不是莉莉。」
「……啊。」
原来如此，现在的她恐怕是──
「你说是吧，使徒？」
被克蕾雅大人质问的使徒，露出一抹笑容之后肯定了这句话。
◆◇◆◇◆
「……使徒？她不就是莉莉-利利乌姆前枢机主教吗？」
赛因陛下一脸讶异地问道。
「初次见面，赛因-保亚。欢迎你远从保亚跑呀来到这边。」
「……看来真的是不同的人物呢。莉莉前枢机主教可不会说这种轻浮的玩笑话。」
「谢谢你的赞美，我感到很荣幸。」
彷佛在模仿演员谢幕一般，使徒用很夸张的动作行了一礼。
「克蕾雅，请说明一下。使徒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些什么？」
多鲁大人感到困惑而要求解说。克蕾雅大人向我投以一个眼神，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为了今后着想，让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会比较好。
「她是被人称为使徒的存在。自称是精灵神的同伴，担任在台面下调整这个世界的工作，以上都是她告诉我们的话。虽然到底有多少比例是事实无法确定。」
「百分之百都是事实喔，克蕾雅-弗朗索瓦。」
对于克蕾雅大人话中略带讽刺的说明，使徒像是觉得好玩一般插嘴补充道。
「诸位想要瞭解关于魔王的事吧？是我的话，就有办法回答。」
「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请务必告诉我们。不过，我也没打算随便听信就对了。」
威廉大人用跟平常一样的态度说道。
「想怀疑也没关系。不过，我会说出口的话只有事实。真的该担心的，其实是我接下来讲述的事实，你们几位能够理解到什么程度。」
「……你难道想说我们的知识水准有问题？」
多鲁大人用多少有些不爽的语气责备使徒道。
「与其说是知识水准，不如说是文化水准──也不对，该说是文明的差异吧。虽然零-缇拉肯定有办法理解，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使徒说到这里时，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没啦，就算你说这种话，我也没辙啊。
「使徒。魔王和你们这些使徒，为何会对克蕾雅大人和我有特别待遇呢？说实在的，我希望你别再用这种似乎别有用意的方式说话了好吗？」
听起来就像是喉咙卡着什么东西一般的说话方式，我已经厌烦透顶了。
「我很抱歉。那么，我要开始说明了。可是，该从哪边先说明好呢……」
「那就先由本小姐来发问吧。那个自称是魔王的人物，果然就是零对吧？」
对于似乎正在思索该如何说明的使徒，克蕾雅大人抛出疑问。
「这是个好问题，克蕾雅-弗朗索瓦。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不简单。魔王虽然是零-缇拉，但是零-缇拉却未必会是魔王。」
「……你是在耍我们吗？请你认真回答问题。」
克蕾雅大人毫不掩饰心中的不爽。
「我并没有任何想要耍人的意思，非常抱歉。在我的规格限制上，没办法无视逻辑一致性方面的错误。」
「规格限制上？」
可能因为是个陌生词语的关系吧，克蕾雅大人重复了一遍，表示疑问。
「意思类似于『设计范围内』或是『设定内容上』，克蕾雅大人。」
「很陌生的词呢。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呢，零。」
「嗯，刚好知道。不过，这个词真要说起来，其实是一种比较会出现在非人的物体──人工产物上面的表现。」
「……你说什么？那么，使徒，你其实是──」
「直觉真准呢，零-缇拉。没错，我并不是生命体，而是人工产物。」
「！？」
会议室陷入一片骚然之中。
「并不是生命体……？别说傻话了。不管从哪边看，你都是人类啊。」
「这句话对我来说真是最好的称赞，克蕾雅-弗朗索瓦。但是，我并未撒谎。我是在一种名为科学的高等技术的发展下所诞生，毫无疑问是人工产物。零-缇拉，以你的能耐，应该差不多可以猜出我的真面目是什么了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使徒用一脸笑咪咪的表情看着我。由科学发展所诞生，跟人类很相似的非生命体──
「你是AI──人工智慧吗？」
「正确答案，零-缇拉。」
使徒啪啪啪地拍手道。使徒是人工智慧？虽然猜中了她的真面目，但是依然有许多问题想不通。
「AI？AI是什么？」
「呃，这个嘛，是一种人工制造出来，有着很接近人类心思的物体。虽然纯粹是人工物，但一般认为，高度的人工智慧，其言行举止跟人类将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在我原本生活的时代，并不存在如此高度的AI，基本上是在虚构的故事中才会有的存在。
「为什么零会知道这种事？」
「在以前曾经和您提过的那个我原本生活的世界中，这是很普遍的知识。在那个世界中，被称作科学的文明非常发达，而非魔法。」
「刚刚使徒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威廉大人似乎很感兴趣。
「是的。在这种科学文明中所发展出来，把人心机能以人工方式重现的存在──就是人工智慧AI。」
我认为自己已经尽可能把所知的一切用最好懂的方式仔细说明，不知道是否能让大家听懂。
「大致上明白了。那么，身为这一种AI的你会出现在这里，代表零以前待的世界跟这个世界之间有某种关系啰？」
「啊。」
这倒是盲点。这么一想的话，不是这样还真说不过去。既然属于科学产物的使徒会出现在这边，那么我前世那个地球跟这个世界之间，必然会有某种牵连。
「正是如此，克蕾雅-弗朗索瓦。零-缇拉……正确来说是大桥零所待过的那个世界，跟这个世界严格来说是同一个。」
「！？」
这是今天最大的冲击。这个世界并不是……异世界？
「使徒，这意思是其实我并非异世界转生吗？」
「这句话有正确的地方，但也有错误之处。在相异的文明之间反覆进行转生这一点虽然没有错，但其实都是发生在同一个地球上的事。」
尽管不是很懂使徒说的意思，然而我似乎并非单纯的异世界转生。至今为止我在不知不觉中坚信的大前提，轻易地整个崩溃粉碎。
「那么，我为何现在会在这里？原本只是个社畜OL的我，为何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呢？」
「这件事必须按照顺序来说明。零-缇拉，首先请你先冷静下来。你的心跳次数现在数据异常喔。」
这个使徒，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说风凉话。当我打算更靠近使徒找她算帐时──
「零，冷静。你现在的脸上，是本小姐从来没见过的可怕表情喔。」
听到克蕾雅大人的声音，让我清醒过来。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正一脸担心的克蕾雅大人。居然让克蕾雅大人露出这种神情，我到底在干嘛啊。
「……抱歉，刚刚情绪有点失控了。」
「这也难怪。毕竟事关你的来历。」
说完，克蕾雅大人紧紧拥抱住我。柔软的触感和甜蜜的香味，让我心中掀起的激浪逐渐平息下来。
「我想。既然都说明到这个地步了，干脆请大家都来体验吧。这样做一定也比较快。」
「……你想干什么，使徒？」
克蕾雅大人维持着拥抱着我的姿势，对使徒投以锐利的目光。
「接下来的部分，只靠口头说明的话，我判断很有可能会让人理解能力跟不上，所以想请各位直接去体验一遍事情的开端和前后经纬。」
「体验？你要怎么办到？」
「就这样办到。」
使徒的手指对着半空中比划，接着光线画出了复杂的纹路。
「零-缇拉或许也知道这是什么吧。接下来要请各位观看的，是被称作虚拟实境的影像。」
随着这句话，我也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第一轮的克蕾雅-弗朗索瓦视点）
「目前的进度如何了，克蕾雅？」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已经知道结果，而带有责备的意思。
这里是位于美国政府经营的研究设施中的研究所所长室。本小姐现在是被特意叫过来这里的。所长室跟研究所的其他房间不同，里面的布置其实比较像一般企业的社长室。
我眼前这一位，是担任这间研究所所长的人物。有着一副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面孔，年纪大约五十多岁。比起研究方面的成绩，更主要还是因为很有经营能力，才获得所长的地位。
本小姐非常不擅长跟这个人打交道。
「……正在积极进行中。虽然得耗费比较多的时间，但本小姐的研究是──」
「我不想听借口。你还没做出成果，简单说就是这样对吧？」
打断本小姐说话后，所长对本小姐质问道。
「留给人类的时间并不多。没有那么多空闲和金钱能够悠哉地等待你的研究完成。」
「……非常抱歉。」
即便不甘心，但所长说的也有道理。这是因为，人类现在正面临着存续的危机。
「其实我对你可是很期待的，也给了你时间和金钱。可是，已经没时间再慢慢等了。我必须给你定下一个期限。再半年吧。」
「怎么能这样！正如一直以来报告给您的，本小姐的研究不能从短期的观点来看，而是必须用长期的眼光──」
「政府已经开始缩减研究资金了。那些家伙，终于还是开始考虑只保护自己这件事了。」
「──！」
这意味着对大多数的一般人见死不救，只要自己能够逃走就好。而且目的地还是连是否存在都不确定的所谓宇宙的乐园。
「这一点已经决定了，请在半年以内拿出结果。」
「……遵命。」
本小姐虽然失意，却还是走出所长室。冷气开得很强的走廊，让我的肌肤感受到比实际温度还要更冷的感觉。
「怎么啦，克蕾雅小姐？又被所长说了一顿吗？」
返回自己的研究室之后，同事蕾妮如此说笑。她是跟本小姐年龄差不多的研究员，有着一头蓬松的亚麻色头发，是一名个性开朗快活的女性。
本小姐没有回应她，把原本准备要拿给所长看的简报资料丢在桌子上后，在自己的椅子上软趴趴地瘫坐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能是总算留意到本小姐的情况不对劲，同僚出声安慰道。
「半年内没有做出成果的话，似乎就要把我解雇。」
「什么！？那样怎么可能来得及！？」
蕾妮脸色大变，发出彷佛尖叫般的声音。
「本小姐也是这么说啊。但是，所长却完全不肯听我解释。」
「唉──读文组的人就是这个不好。那些人对于真正的研究到底是什么模样，根本就一点都不懂。一定能够确实获得成果的研究这种好事，哪有可能会存在呢？」
蕾妮开始把心中的不满列举出来。其实她并不是要说所长的坏话，她只是在向我表达她也有同感。
「谢谢你，蕾妮。我心里舒服多了。」
「不用客气。不过，这下可真是伤脑筋呢。只有半年啊……」
「对。就算让她全力运作，想在半年内弄好还是很困难呢。」
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本小姐的女儿。是本小姐花费半辈子作的研究集大成的成果。
「啊，那不是正好吗？接下来你该怎么做，你可以跟她问问看啊。或许可以得到什么建议也说不定。TAIM在吗──！」
说完，蕾妮从本小姐身上抓起白袍的袖子，拉着本小姐打开了前往研究室隔壁实验室的门。
「你好，蕾妮。有什么事吗？」
说着一口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是语音合成的流畅英语，她──TAIM如此回答道。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or Mankind──简称为TAIM，她是为了解决人类面临的困境而被设计出来的最新锐的人工智慧。本小姐的研究就是把她制造出来，并使用她来拯救人类。
在二十一世纪进入终盘的现在，人类遇上了存亡的危机。从上个世纪开始就一直有人担心的环境问题，直到现在都仍未解决，随着气温上升，海平面也跟着上升，近百年来，海岸线已经把陆地削去好几公里。夏季的气温已经升高到不穿空调服的话，顶多只能活动个几分钟而已。冬季则是反了过来，温度降至零下两位数也理所当然的日子一直持续。
气候变化直接冲击到农作物，严重的粮食不足问题正在慢性化。在二十一世纪初期曾预估，世界总人口迟早会突破一百亿；但现实却是数量快速减少，现在已经到了全世界不足十亿人的状态了。残存的几亿人也处于假如无法持续接受科学恩惠照顾，何时死绝都不奇怪的情况。人类对于很有可能成真的「灭亡」这两字惊恐不已，却也只能颤抖着生活。
互看不顺眼的各国政府在一开始还会彼此推卸环境遭到破坏的责任，但在局势已经不允许为这种小事争吵的危机意识影响下，最近几年为了打破现状而逐渐加强缔结合作关系。这间研究所也是其中一环。然而，受到过度破坏的环境，早就已经严重到无法挽救了。虽然人类总动员起来寻求解决的方法，可至今依然毫无头绪。
「克蕾雅，你好。找我有事吗？」
在TAIM的机体前浮现的女性全像投影注视着我们。她是TAIM的使用介面。有着银发和赤眼，而且跟人类差异很大，彷佛妖精一般的容貌。
「没错，对有些事感到烦恼。可以陪本小姐商量一下吗？」
「我很乐意。」
TAIM是由本小姐所创造的人工智慧。她是应用分散式计算所制作，并采用量子电脑进行合议制的AI。表面上看起来具有单一人格，但其实是内部有着数百个各自有不同特征的个别AI之集合体。TAIM的演算能力──甚至可说是思考能力，已经远远凌驾于人类。
「所长要求我必须在半年内拿出成果。关于这件事，请告诉本小姐你的意见。」
对于本小姐的问题，TAIM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如此回答：
「照现状看来，在半年内要做出成果很困难。透过我的能力，要找出这个状况的解决方法，应该需要再有个几年的时间。」
「……果然是这样啊。」
就算是超高性能的AI，毕竟也不是神。当然不可能这么刚好能给出符合需求的答案。本小姐对于这个跟预期一样的答案有点失望，同时也产生某种干脆放弃算了的想法。
「我想提议一个提案，可以吗，克蕾雅？」
「什么提案？」
「只靠我、克蕾雅以及蕾妮的力量，我推测在半年内是不可能获得成果的。」
「嗯，你说得对。」
「但是，假如再加入一名特定人物的话，虽然机率非常低，却有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有益的成果。」
「！」
有希望了……？
「你所说的那位人物，是谁？」
本小姐已经决定，只要能做出结果，就算可能得支付比较高额的报酬，也必须把那个人物挖角过来。
「是日本的一位研究者。」
「名字呢？」
本小姐的问题，TAIM是这么回答的：
「大桥零。她是灵魂量子化的专家。」
这个名字，后来让本小姐无法忘怀。
◆◇◆◇◆
「我是大桥零，请多指教。」
正以很有日本人风格的鞠躬方式敬礼的那女孩，年龄却跟本小姐相同。外观比个人资料上面记录的年纪还要年轻许多。本小姐曾听说亚洲人会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在她身上这一点尤其明显。
与其说是身穿白袍，不如说更像是被白袍给包在里面──给人这种感觉的她，看起来不太有研究者的感觉。真要说起来，比较像是在某间公司的普通OL。
「我是担任研究组长的克蕾雅-弗朗索瓦，请多指教。」
「我是组长助手蕾妮，请多指教喔，零。」
「好的。」
零是一名不太有表情变化的女性，因此难以辨别她的想法。这方面或许就是崇尚自我表现的欧洲人，跟以谦虚为美德的日本人之间的不同也说不定。可是，这个场所的需求跟性格和人格无关，而是能力。就算她是难以相处的人物，只要能做好工作，我就不会去管她。
「跟你介绍一下TAIM。」
「TAIM，这位是从今天起和我们一起工作的零。」
「请多指教，零。」
「……你就是，世界最顶尖的AI……」
零用像是在看美好事物的目光对着TAIM，据说日本人比欧洲人更容易感受到物体中寄宿的魂魄之类的东西，她大概也是这一类的人吧。
「……居然如此残酷。」
「咦？」
「不，没什么。」
本小姐虽然有反问，但她却含糊其词。
「那么，接下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似乎已经把心态调整过来，零开始询问工作方面的问题。有干劲的人很好，本小姐喜欢。
「我们必须完成的最终目标，是想出一个防范于未然的办法来避免人类灭亡。这一点你知道吧？」
「嗯，大概知道。」
零用没有温度的双眼看着我说道。
「大概？」
「没事，我的私人问题罢了。请继续说。」
「……算了。最终目标虽是如此，但这并不是能够立刻有所改善的简单问题。目前的目标，暂时先放在半年内能够做出明显成果。」
「原来如此。」
「至于希望你完成的工作，是关于你的研究分野──灵魂的量子化。希望你提供TAIM相关的研究资料。」
本小姐简单地为她说明了输入研究资料的方法。看来她果然很优秀，很快就已经掌握要诀。
「我懂了。」
「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
「请说。」
「这项计画所追求的『人类存续』这个目标，需要肉体吗？」
「……什么？」
本小姐一开始无法理解零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意思？」
「我认为，只要能够完全实现灵魂的量子化，肉体就不再是必要不可缺了。」
「？？？」
当本小姐变得更加困惑时──
「零，也就是说你的意思如下：只要能够把灵魂先变换成量子，并设法保存在某种媒介中，就没必要坚持使用名为肉体的容器。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谢谢你的整理，TAIM。」
本小姐也总算理解了，但是这方法真的好吗？零专门研究的灵魂量子化这个概念，其实在上个世纪就有了。然而，当时基本上只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这个概念有可能获得实现，还仅是十多年前的事而已，所以对于「舍弃肉体」这个想法，只能说，太过突兀而不切实际。
「正因为有肉体，才算是人类，不是吗？人类要是变成完全只由量子构成的存在，那还称得上是人类吗？」
「只要当事者的认知是自己拥有肉体，那不就行了？」
「……类似在虚构的世界中操作自己的使用角色那样吗？」
「没错。只要使用的人本身不会觉得不对劲，我认为就没有问题才是。」
真是这样吗？
「保存量子化后的灵魂用的媒介，也必须定期维护吧？那么，到头来还是需要能够进行维护的真实肉体啊？」
「我认为没必要让人类亲自进行维护工作。这个问题只要交给机械代劳，不就能够解决了？」
「……」
本小姐差点被说服。看来她的理论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是另一方面，本小姐想反对此举的情绪也压抑不住了。
「这议论暂时到此为止吧。请你先以必须有肉体为前提，开始输入资料吧。」
「……我知道了。」
零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但从她脸上可以看出带有不满的情绪。即便如此，她还是遵照指示，开始进行工作。
「这个女孩，怪怪的呢。」
从TAIM旁边离开之后，默默看着我们议论的蕾妮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确实，有点奇怪呢。」
「居然会认为没有肉体也没关系。她的价值观，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蕾妮，从第一天起就觉得今后要一同工作的对象不好相处的话，可不行喔。」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老实说，本小姐跟蕾妮有同样的感想，不过立场上，这种话不能说出口。不需肉体这种想法，偶尔会在一部分的科幻作品中出现。但是，真的认真考虑在现实中加以实现的这种心理，本小姐觉得很接近疯狂。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零的眼睛虽然难以看出她的内心想法，然而眼中的光彩却显得非常具有理性。她的想法已经走上疯狂的可能性应该很低。那恐怕是她个人独有的信念。不过到底是遇到过什么经历，才会让她酝酿出这种信念？本小姐并不知道。
「好啦，蕾妮也赶快去工作吧。关于『放射性废弃物和化石燃料的再生产』这主题的论文，你还没写完不是吗？」
「好──的。」
在本小姐催促下，蕾妮也返回自己的座位开始工作。看到这边之后，本小姐也开始跟自己的工作奋战。
（「人类的肉体是否有必要」，是吗？）
在构筑人工智慧的过程中，这也是本小姐曾经思考过的主题之一。人类的心灵这种东西跟肉体有很深的关联，没有肉体的感觉，是不可能构筑出高度的人工智慧的。在构成人类心灵的要素之中，需要依赖五感的要素非常多。
例如，不实际用嘴巴去用餐的话，就无法让AI真正理解味觉和吃东西的感觉。制作TAIM的时候，本小姐赋予她拟似的五感。原本纯粹以程式来跟她交流时所无法解决的难题，本小姐就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
对于采用这个作法的本小姐来说，肉体对于人类是必要不可欠的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零却表示，肉体对人类而言并非必要。到底是有过什么经验和思考，才会作出这种结论？本小姐在产生反感的同时，也对她也产生了兴趣。
再说──
（残酷……？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看到TAIM的时候，零确实是这么说的：「居然如此残酷。」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在那之后，零的加入让研究有了惊人的进展。她所提倡的拯救人类的步骤，是本小姐绝对想不出来的方法。
来到这间研究所后，仅仅四个月她就完成了。人类存续永劫回归轮回系统──这设计毫无疑问，是只有天才能想到的点子。
◆◇◆◇◆
「接下来，要向各位说明我们的研究团队所提案的人类存续计画。请先翻阅手边的资料A－1。」
这里是研究所内部的新闻发布室。本小姐和零正以研究负责人的身分坐在记者们的面前。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以零为中心所开发出来的，为了让人类存续下去的计画──永劫回归轮回系统的发表。
因为内容太过惊人，本小姐心中充满了不安。朝旁边偷看了一眼，坐在隔壁的零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跟平常一样只是淡淡地进行说明。还是老样子，一个让人搞不懂的人。
「作为计画的第一阶段，首先使用TAIM把灵魂变换成量子数据，并保存在记忆媒介里。保存对象则是目前生存的人类之中，赞同量子化的所有人类。接下来，人类将进入数个世纪长的休眠期。」
她的计画是在这段休眠期间中，TAIM会使用以奈米机械为首的自律型机器人来改善地球环境。
「单只靠使用机器人，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件事吗？」
「并非单只有使用机器人。还会暂时把环境状态和文明水准暂时从科学文明转换成理想的别种形式。」
零这说明让记者们骚动起来。这也难怪。本小姐之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同样也是除了荒唐无稽之外，没有第二种感想。
「重建的目标并不是科学文明？那么请问是要重建成哪一种文明？」
「魔法文明。」
询问者不由得失笑。其他的记者们也彼此对看，然后笑了出来。大概是以为这是不现实的妄言吧。但是，他们接下来想必会感受到自己的肤浅。
因为大桥零这一位稀世科学家，也因为她身为首位魔法师的才能。
「口说无凭。所以再来是提出证据，请关灯。」
蕾妮操作遥控器，把发布室的灯关掉。零取出一支白色像是手杖的物体，摆好姿势，接着说道：
「目前研究虽然还处于初期阶段，但魔法已经可以做到这种事了──照亮吧。」
随着零开口一念，她握着的手杖前端亮了起来。记者们顿时陷入一片哗然。
「这、这是什么……！？」
「刚刚说过了，这是魔法。技术上来说属于最初步的，照明用的魔法。」
「变、变魔术罢了！肯定只是某种障眼法！」
另外一位记者纠弹道。他们的心情本小姐能够理解。前来参加这场发表会的记者们，全都是长年担任科学报导，标准的理工科毕业。一定无法那么轻易接纳眼前这现象吧。
「魔法是一种从科学延伸出来的技术。现在开始说明其原理。请翻阅资料B－1。」
房间的灯被重新打开，记者们虽然陷入一片猜疑之中，却依然翻看起资料。眼中充满着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的骗人把戏揭开的批判意识。
「用来支撑魔法的，是我们研究成果之一的新能源──魔力。这是从时间之流中成功提取出来的全新能源。」
零毫不介意记者们充血的眼睛，始终保持着冷静，持续进行说明。
「从时间之流中提取？用什么办法？」
「在构筑AI──TAIM的过程中发现了脑部的未使用领域，这给了我们灵感。人类的脑部其实原本就有能跟时间互相干涉的能力。我们制作出了可以人工发动这种能力的装置。」
并命名为「魔道具」，说完，零展示出那根白色的手杖。
「位于这根手杖前端，我们称之为魔法石的宝石，实际上是用极小型积体电路所制作的奈米机械的集合体。这同时也是TAIM的终端。这种魔法石会刺激脑部的未使用领域，进而引发各式各样的现象。」
零接着把目前已经确定的魔法种类一一列出。
「在这些魔法中，能够使用出哪些种类，每个人都不同。为了方便，我们将其称为适性。另外，我们还将引起的现象简单区分出四大系统，把魔法分别归类在地、水、火、风这四大系统中。」
记者们猛盯着资料，眼睛都快要看到脱窗了。虽然抱持怀疑态度的人似乎还是很多，但是，其中似乎也有人已经注意到这场发表会将成为历史的转捩点。
「这种以魔法为基础的文明，我们称之为魔法文明。在我们的计画中，打算借由把科学文明暂时转换成魔法文明的方式，来让地球环境获得改善。」
「为什么有这效果？」
「因为在世界处于魔法文明的期间，原本会破坏环境的各种能源问题就能够获得解决。魔力是一种干净的能源，而且魔法的中枢技术──魔法石的核心，其实就是我们曾经难以处分的放射性废弃物。」
也就是说，走进死路的科学文明，可以直接转换成魔法文明的基础建设。在这方面，蕾妮的研究创下很大的功绩。
「之前你还说过，转换成魔法文明是暂时之举。难道并没有要完全转移成魔法文明吗？」
这是当然会产生的疑问。
「作为魔法文明核心的魔法石，需要使用放射性废弃物。如果完全转移的话，迟早有一天，魔法文明也会跟现在一样，为了资源枯竭而感到伤脑筋。」
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是另外一种模式，零接着说道。
「我们要提案的模式，目标是追求魔法文明和科学文明的轮流实行。另外，在两种文明进行转换的期间，使用将灵魂量子化的技术来保持休眠状态。」
简单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将现世的人类先量子化进入休眠状态，把环境转移成魔法文明后，再让人类重新繁荣。之后，等魔法文明发展到疲弊状态的时候，再次转移至休眠状态，然后这一次则是改为转换成科学文明。
从整体看来，处于魔法文明时可以恢复科学文明的资源需求，处于科学文明时则是会恢复魔法文明的资源需求，这就是这项计画的构造。不停地重复这种轮回，让人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这就是零所构思出来的永劫回归轮回系统。
「这次的记者会只是针对轮回系统做个概略说明而已。详细内容将在之后由美国政府正式发表，请各位记得确认。接下来，进入回答问题的阶段。」
之后的问题回答变得很激烈。我们的研究成果虽然堪称划时代的设计，但是听起来的感觉却只像空中楼阁，这一点是个大问题。然而，最先抢着想要批判我们的记者们，在零明显依据同一理论体系提出的流畅回答之下，开始感受到我们的研究应该是真实的。记者们虽然批判精神旺盛，同时却也是非常理性的人，是懂得专业知识的专业人士。他们与她们本身的理性，陆续开始转而对自己呼吁这个计画的正当性。
「非常抱歉，时间到了。发表会至此宣告结束，感谢各位。」
和记者们打完招呼后，我们就离开了。在返回实验室的半路上，蕾妮一脸兴奋地对本小姐说个不停。
「我们成功了，克蕾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成果！」
「是啊。多亏有了零的帮助。」
本小姐把发话权转向零，但是零只说了一声「不敢当」而已。
「你不觉得开心吗？自己的研究即将被众人认可了喔？」
「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而且，其实我只要能够进行自己的研究就好，结果和评价那一类的东西我没什么兴趣。」
依然还是那一个酷酷的零。
「常听人说天才有很多是怪人，看来你也不例外呢。」
「那么，克蕾雅也是天才吗？」
「跟你比起来，本小姐只能算是凡人……慢着，什么意思啊！」
「而且我的理论要是没有TAIM的话，只会变成纸上谈兵而已。」
被零用这种方式称赞，感觉是不坏啦。
「可是，你为什么要特地取『魔法』这种可能会引起反感的名称呢？听起来具有研究风格的名字，其实要想多少有多少吧？」
「……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名字一听就懂啊。」
不知为何，零露出一个不服的表情。
「好──诈──喔──！你们别进入两人世界好吗──！」
「而且蕾妮写的科学废弃物再利用的论文，也是这个计画必须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嘿嘿嘿──是这样吗？」
「说的没错。」
这个计画是大家一同努力才得以抓住成功。想到这儿，本小姐觉得更加开心了。
「啊，不过，我差不多要准备告辞了。
「你要告辞？什么意思？」
本小姐反问零这句话的意思之后──」
「现在只靠各位，就能够让计画继续进行下去，所以我打算先离开这里了。」
一脸毫无变化的表情，她这么回答。
◆◇◆◇◆
「现在少了零的话会很困扰。无论用什么方式，请务必挽留住她。」
从所长室返回研究室的路上，本小姐反刍着所长说的话。不用他提醒，本小姐也知道零的存在对研究和计画来说，目前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人才。确实，永劫回归轮回系统是以本小姐、蕾妮、零三人为中心所制作出来的，然而中心人物毫无疑问是零。计画中还存在着很多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够理解的概念，没有她的话，计画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零虽然说现在只靠我们就没问题了，但是，实际上不可能办到呢。
「话虽如此，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那个零呢……？」
无关好坏，零毕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物。一般的说服方式，她根本连听都不肯听吧。如此烦恼着，本小姐一时起意，把目光投向走廊外。
眼前可以看到无数街灯。听说在很久以前，会用百万美元的夜景这种方式来称呼。但是现在不同了。没有科学力量守护的话，人类连夜晚也无法度过。给充满这种闭塞感的人类带来一线的希望──那就是零所构思出来的轮回系统。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零挽留下来才行……可是，该怎么做？）
本小姐一边烦恼着，一边打开研究室的门。
「啊，终于回来啦！克蕾雅也帮忙挽留她一下嘛！」
「蕾妮？怎么了？」
「零说今天就要从研究所离职！」
「！？」
仔细一看，零居然已经把她桌上自己的物品随意堆放在纸箱中了。
「给、给本小姐等一下，零！再怎么说，这也未免太急了吧！」
「交接用的资料已经做好了。以后只有你们两位也没问题。」
就算本小姐开了口，零看来也没有停止手边动作的意思。本小姐非常焦急。
「零，这项计画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易懂。本小姐无法理解的地方太多了。」
「可能会造成工作进度迟滞的部分，我都有写在交接资料上。不要紧的。」
油盐不进就是在形容这种态度吧。
「零，为何你那么想要离职？有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只是因为工作做完了，我才想要离职。」
本小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她似乎隐瞒了某件事。
「零，过来一下。」
「……克蕾雅？」
「来就对了！」
本小姐拉着零，一起走进谈话室。
「请先坐下来。本小姐现在就去泡咖啡。」
「我不喝。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
「等就对了。」
本小姐强行逼零坐下，按下了咖啡机的开关。
「回想起来，我们都在认真研究，所以几乎没聊过私事呢。」
「因为没有必要啊。」
零露出一脸不满的表情，故意转身背对本小姐。发言也非常冷淡。
「真的是这样吗？本小姐想要更了解你喔，零。特别是关于你那套哲学。」
「没什么……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本小姐端起泡好的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拿给零，坐了下来。零也以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接下咖啡。
「在研究开始之前，你说过『人类是否需要肉体吗？』，对吧？」
「……你记得可真清楚呢，这种小细节。」
「忘不了啊。如果是在科幻故事里看到也就罢了，会认真说出这种话的人，本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
本小姐一边朝咖啡里倒入牛奶，一边笑道。零则是露出尴尬的表情。
「结果，这次的计画还是选择拥有肉体的方式呢。」
「对呀。只有文明开始初期的肉体是以人工方式准备，之后就完全放手交给自然繁殖。」
零一直到最后为止态度都很强硬，主张应该采用把人类完全转换成量子方式的存在，但这主张没能获得美国政府的认可。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肉体呢？有什么理由吗？」
「……没什么。」
「那和你的性倾向有关系吗？」
「！？」
她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惊愕的表情。本小姐第一次看到零动摇的模样。
「为、为什么你知道……！？」
「都一起度过了这么这么浓密的时间，再怎么说也会发现吧。你，是女同性恋对吧？」
「……」
零没有回答，但是她的沉默比任何雄辩都更能证明这是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跟本小姐说一下吗？刚才也有说过，本小姐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只是一个无聊的故事罢了。」
零虽然嘴上这么讲，却还是开始缓缓述说起来。
「我的母国──名为日本，是一个保守的国家。」
「是这样吗？在本小姐的印象中，原本还以为那是一个性倾向非常开放的国家。」
「确实，如果进行民意调查的话，应该会得到接近自由主义的结果。歧视是不好的，同性恋者也应该拥有人权。但是……」
「但是？」
「这些其实不过是因为，大家觉得那是跟自己无关的别人家的事，或者是在娱乐作品中所给人的印象。一旦发现身边有性少数群体存在时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其实保守的程度会让人感到吃惊。」
关于这方面的现象，可能跟日本人独有的心底话和表面话不同的文化有关系也说不定。零这么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保守，其中也有真正能够理解性少数群体的人。可是，这样很麻烦啊，每次都得从头一一说明来让对方了解。」
那想必是性少数群体不可避免的痛苦吧。
「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是没有肉体这种东西就好了。那么一来……人类成为只有心灵的存在的话，我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零想说的这件话，第一次让本小姐感受到这是一番有人性的意见，进而加以理解。其实零想说的并不是什么「这是人类的新阶段」啊、「进化的尽头」啊之类的东西。单纯只是觉得肉体这个枷锁很麻烦，想从其中解放出来。所以她才会一心一意地在灵魂的量子化这个分野不停持续研究。
「零……」
「我不需要同情。甚至也不求理解。只不过是除了这种方式之外，我无法残存至今。就只是这样罢了。」
看着自嘲的零，本小姐觉得非常难过。在这半年间一起度过不少时间的对象居然会露出这种笑容，本小姐对此感到悲伤无比。
可是──
「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何你会打算离开而不继续参加计画呢？如果要研究灵魂的量子化，没有比这边更好的环境吧，不是吗？」
要进行灵魂的量子化，高性能的演算装置不可或缺。TAIM对于这目的来说，应该是最适合的存在才是。
「……」
原本进行着的对话突然中断了。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让本小姐感到讶异。
「零？」
「……没什么。就像刚才我说过的，单纯只是研究已经告一段落了，所以就想辞职罢了。」
零一边表示「可以了吧？」，一边打算从座位站起身来。
「这是谎话吧。你隐瞒了某些事，对不对？」
「那些无所谓吧！拜托，请别再管我了！」
发出像是在长啸，又像是在尖叫般的声音，零厉声大喊。但就算如此，本小姐依然往前踩出一步。
「才不会放下不管。我们是朋友啊，对吧？」
说完，本小姐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对这边。零露出一个嘲笑般的表情，说：
「朋友？哈，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嘛。」
「你不说的话，本小姐当然不知道啊。」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呢，对你抱有情欲。」
「！？」
这次反而是零抓住了我的肩膀。她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带着危险却又自暴自弃的光芒。
「对本小姐有情欲？」
「你都没注意到吗？因为在一起的都是同性，你之前露出过好多次毫无防备的娇俏模样呢？差点以为你在诱惑我。」
零一边口中说着轻浮又淫荡的话语，一边抱住本小姐。
「希望我留下来吗？可以喔。只要你答应成为我的东西就好。」
「……」
「没办法对吧？觉得恶心对吧？讨厌有这种家伙在身边对吧？所以我才会辞职。」
零笑得很浮夸，从本小姐身上把手移开。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下子你懂了吧？那么，别啦。」
零转身准备离开。本小姐则是──
「！？」
从她背后紧抱住她。
「……克蕾雅小姐？」
「可以。」
「啥？」
「刚刚说的是，这条件本小姐答应了。」
听到本小姐这句话，零这次总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脑筋没事吧？」
「本小姐很正常。如果这样做能够留下你这么有才能的人，那太划算了。」
「……为了计画，你要出卖自己吗？」
「不行吗？还是说，你连心都想要？」
本小姐用挑衅般的语气这么一说，零在刹那间露出难过的表情。但是，她立刻又换上一副自嘲般的表情。
「不，得到身体就够了。就算性格不提，你的身体应该也能给我带来很大的乐趣。」
「那么，交易成立了。」
本小姐把自己的脸凑近零的脸。
「你会后悔的。」
「才不会。」
「想要回头得趁现──」
「别说了。」
本小姐堵住零的嘴唇。
就这样，本小姐和零之间扭曲的关系开始了。
◆◇◆◇◆
「唔……」
听到小鸟叫声醒过来之后，可以看到窗外的朝日已经冒出头来。从设有用以中和过强日光的过滤装置的窗户，有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
「啊，醒了吗，克蕾雅。」
「早安，零。你在做什么呢？」
躺在双人床上的本小姐身旁，零没穿衣服，正在操作全像投影电脑。
「这个吗？这个是我的嗜好。」
「嗜好？看起来，似乎像是某种动画影片的样子。」
全像投影电脑的画面上，显示着一个日本动画风格的角色。
「这个是游戏。」
「游戏？」
「嗯，被称为少女向游戏，是过去人类娱乐还很丰富的那个时代的遗物。」
依照零的说法，所谓的少女向游戏，是一种主要以女性为客群的小说类游戏。游戏中有许多男性攻略对象，玩家可以从中选择中意的对象进行交流。
「本小姐大致瞭解了，但你不是对男性没兴趣吗？」
「没错。其实我的目的是这游戏里面的反派千金。」
「反派千金？」
「喏，就是这个角色。」
零用手指所指出的，是有着一头现实中很少见的法国卷发型，正环抱着手臂的金发角色。
「虽然实际上并不多见，在少女向游戏中也存在有竞争对手定位的角色。会主动找主角的麻烦，最后则会败给主角，成为衬托用的垫脚石。」
「居然会有如此让人难过的角色啊。」
当本小姐对此表示同情时，零睁大眼睛，一脸愕然。
「……真是让我惊讶。」
「惊讶什么？」
「反派千金是用来惹人厌用的角色。没想到居然会以让人难过来形容。」
「因为真的很让人难过嘛。居然只有这么可怜的命运在等着她。」
本小姐一说完，零双眼发亮。
「没错！就是这样！哎呀，我们的想法一样呢！就是这样！反派千金其实是很可爱的！」
「等……等等，你怎么了？情绪突然这么高昂。零变得彷佛像是另外一个人呢？」
平常那个酷酷的零上哪去了？不过，本小姐对这个零却意外地不觉得讨厌。
「不好意思，我过度激动了。总之，我喜欢去怜爱这一位反派千金。每当研究进展卡住的时候，我时常拿出少女向游戏游玩来抒压。」
「这样啊……那么，造成你研究进展卡住的问题是什么？」
「关于魔法文明的世界该如何设计。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尝试，能够拿来当作参考用的文明数量实在很稀少。」
「原来如此，是这个原因啊。」
拥有魔法的文明，只在小说中登场过。在那些虚构故事中，虽然也有世界观设定严密精细到令人吃惊的作品存在，但是，要到足以拿来作为实际要诞生的文明设计用的参考，想必数量不会多到哪里去。
「不如，我们干脆就做成像是这游戏的世界，你看怎么样？」
「思考时请严肃一点。这个是关系到人类存亡的计画喔？」
「可是这游戏对于世界的设定真的设计得很仔细 ──」
哦，原来如此。零在发布会的时候之所以会刻意选用「魔法」这种称呼，恐怕就是受到这嗜好的影响吧。这类人该怎么形容呢？技客？日文中好像称作御宅族是吧？
「或许应该妥协，采用这个水平的世界观就好。」
「不行啦，零。这可关系到人类的未来。必须更追求完美才行。」
「这样不是太过理想化了吗？」
「听好了，零。虽然常会有人摆出一种彷佛他很懂的模样，表示人不该逃避到理想之中，但本小姐的看法却正好相反。从理想逃避到现实才真的有罪，这是本小姐的看法。」
本小姐如此一说，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本小姐也会尽全力帮忙你，再多努力一下吧？」
「……我知道了。」
零苦笑着点头。
「──对了，还有一个有趣的巧合。」
「？」
就在本小姐睁大眼睛时，零也一个贼笑，说：
「这游戏中的反派千金，名字跟你一样是克蕾雅。」
「……哦，这样啊。」
本小姐打从心底感到无所谓。
「好啦，这件事就先说到这边吧。我要去作早餐了，克蕾雅可以再多睡一会儿。做好了我会过来叫你起床。」
「那就拜托了。」
说完之后，零吻了本小姐的脸颊一下，穿上浴袍，离开了床铺。
「对了，克蕾雅。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没什么不对劲啊……为何这么问？」
因为很忙碌，最近这阵子的健康检查都被本小姐放鸽子，但身体并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留在档案上的记录应该是显示有去做健检，是经过窜改的痕迹被零发现了吗？
「没什么，没事就好。」
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她就走向厨房。本小姐目送她离开后，为了再小睡一下，把头埋入枕头中。
自从跟零发生关系以来，已经过了五年以上的时间。原先本小姐已经觉悟会是纯肉体关系的来往，但在不知不觉中，甚至已经变成同居在一起。一开始零很粗暴的对待方式，不知从何时起，也变成彷佛对待真正情人一般的温柔动作。
最感到讶异的是，本小姐自己对于跟同性之间的性行为适应良好到让人吃惊的程度。在零之前曾经发展成恋爱关系的对象全部都是异性，以前本小姐对于自己是个异性恋也从未怀疑。可是，从跟零能像这样一直持续保持关系这一点看来，本小姐说不定是一名双性恋。
不过，本小姐的性倾向其实并不重要，问题在于跟零之间的关系。虽然最早是因为不纯的动机而开始的关系，但是本小姐对这段关系相当满足。零是会对情人全心付出的那类人，在性生活以外，同样能感受到她对本小姐的悉心照顾。像是现在，为了不擅长做料理的本小姐，她就非常开心主动地去作早餐。零的外貌也很可爱，所以本小姐对这段关系没有任何不满。
可是──
「这段关系，只是为了完成研究。」
没错，跟零之间的关系，说穿了只是为了能够留下她继续发展计画的借口。那么，在计画进入最后阶段的现在，是否该先做好可能会跟她分手的觉悟呢？本小姐是觉得，可能的话，希望跟零的关系能够发展成正式的交往。本小姐认为，我们彼此间的相性一点也不差。
可是，这些毕竟只是本小姐单方面的想法。万一零其实是勉强自己去维持这段关系的话？她其实希望现在这种尽心尽力的服侍越早结束越好的话？对于计画的完成其实已经迫不及待的话？本小姐对此感到非常恐惧，根本不敢和零确认她现在的真实想法。
明明应该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早上，实际上反而觉得情绪很低落。本小姐稍微挪动了下身体，把脸埋进零平常躺的枕头中。可以闻到零的香味。能够让人内心非常平静的香味。
「克蕾雅，早餐好啰……咦，你在做什么？」
「！？什、什么都没做啊！」
前来通知本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完成的零，对本小姐的丑态笑容以对。呵呵笑着的那张脸感觉好讨厌，本小姐把枕头丢了过去。
「呵呵，请别闹别扭，克蕾雅。看，今天早上还有克蕾雅爱吃的草莓喔。」
「别以为用草莓就能糊弄得了本小姐！」
「那，草莓不吃了吗？」
「要吃。」
草莓没有罪。本小姐也披上浴袍，从床上钻了出来。
在餐厅坐着享用早餐。
「感觉明天起又要开始忙了，不趁今天好好悠闲一下可不行。」
「你说的对。」
「克蕾雅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料理除外。」
「就、就算是料理，本小姐迟早也能学会！」
「呵呵。好的，我会期待。这事先不提，所以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这种互动，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成为日常的一部分。
「对了，零。」
「什么事？」
「你现在──」
觉得幸福吗？这一句问不出口。
「没什么。」
「克蕾雅有点古怪喔。是不是发烧了？」
说到这边，零凑了过来，准备摸向本小姐的额头。
「讨、讨厌！本小姐的生命迹象数值很正常啦！」
「这样啊，那就好。」
露出彷佛放下心来的笑容，这表情实在是有够让人心动。
可是「我爱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至今本小姐却依然说不出口。
◆◇◆◇◆
「……管理者？」
「是的，克蕾雅。」
在老地方实验室进行工作时，因为零表示有事要谈，所以本小姐来到谈话室。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零想说明的，是跟永劫回归轮回系统有关的事。
「虽然系统几乎都是由TAIM控制，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加以全自动化。必须让人做一定程度的管理才行。」
「所以，需要管理者是吗？」
「没错。考虑到对系统的熟悉度，应该会是由克蕾雅、蕾妮，以及我其中之一来担任。」
话虽这么说，蕾妮人却不在这里。
「蕾妮已经拒绝了。她表示自己实在无法担当这种重任。」
「果然是这样啊。」
「她的自我评价很低，明明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说。」
关于这一点，本小姐也赞同。她虽然是一名优秀的研究者，但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明明算是一个自我主张很强烈的人，根本上的个性却会去怀疑自己。
「那么，克蕾雅觉得如何。愿意担任吗？」
「你先告诉本小姐这什么管理者要做的工作内容吧。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接下这职务呢。」
「有道理。」
说到这边，零启动了全像投影电脑，把画面分离出来，让本小姐也能看到。
「管理者的工作大致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维持轮回系统。」
这似乎是跟TAIM一起控制轮回系统，努力让人类尽可能存在更久一点的工作。其中还包括对系统未预料到的状况进行例外处理，以及物理方面的设备维护，对当前文明阶段进行调整等额外工作。
「第二种则是对TAIM的控制。TAIM虽然是优秀的人工智慧，但偶尔还是会有判断失误的状况出现，管理者需要对此进行补救。」
万一，TAIM作出对人类不利的判断时，使用高阶权限来控制TAIM，似乎也包含在管理者的工作中。
「第三个则是──判断轮回最多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咦？」
零这句话，让本小姐感到困惑。
「意思是也有可能要做出停止轮回的判断吗？可是那岂不代表……」
「对，人类史的终结。」
零肯定了本小姐的猜测。
「虽然轮回系统是为了让人类存续下去所设计的，但是否真的要永远重复进行下去，我觉得有必要进行判断。」
「等一下。这不应该是交给个人下判断的事吧？至少也该让到时候人类之中的政治领导者们进行整合评估后，再下判断吧。也不对，应该说，不可能会有人做出把人类史结束这种判断。」
面对本小姐的反驳，零歪头表示不解。
「真是这样吗？我举个假设的例子好了，如果系统突然发生无法修正的BUG，使得人类得在面临极度痛苦和困难的情况下重复进行轮回的话，那又如何呢？」
「……呜……」
零所指出的这个问题，本小姐这次无法立刻反驳回去。她这假设刚好跟临终医疗中的缓和疗护与尊严死的问题类似。遇到虽然有办法继续延命，但接下来的人生将会伴随着无比难受的痛苦，或可能会让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的情况时，真的该肯定继续进行延命之举吗？人并不是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就算如此，本小姐也不认为能把这种判断交给个人来决定。」
「说的也是。你这意见我有同感。只由拥有管理者权限的人独自下判断，确实太过危险。」
本小姐听到这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关于工作的内容就是上述这些，如何，克蕾雅？」
她这里说的「如何」，应该是在询问本小姐是否有意愿要担任管理者吧。
「不能由两个人同时担任管理者吗？」
「同时存在复数人拥有最高权限的方式，个人并不喜欢。这是造成指挥系统混乱的主因。」
「那么，由零担任管理者，本小姐则担任副管理者的方式呢？」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过这种方式。」
零似乎感到惊讶地说。
「如果是两个人，或许就能够忍受永远的孤独也说不定。」
「永远的孤独？」
这个陌生的说法让本小姐不由得重复了一次。
「是的。管理者就其性质来说，将会拥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意识。其他人类每当轮回时就会失去记忆，但是管理者……以及副管理者，却必须一直保持着同一个自我和记忆。」
那……以人类之身，有办法承受得了吗？
「形成一次轮回，最少也要花费几万年的时间吧？然后不停地重复无数次，难道得永远一直管理下去吗？本小姐不认为人类有办法承受得住呢。」
对于本小姐的疑虑，零点头认同，并表示这是当然会有的指摘。
「当然，我们管理者也必须作疗护。除非遇上紧急情况，否则管理工作只会在文明的移行期时进行，其他时间，我们也会同样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在文明中。」
也就是说，在轮回的过程中，并不是一直处于担任管理者的状态，是这个意思啊。那样的话，或许不要紧也说不定？
「如何，克蕾雅，你愿意和我一起担任管理者吗？」
零向本小姐伸出手来。本小姐看着这只手──却无法立刻握住。
「可以让本小姐稍微考虑一下吗？这件事影响的规模太过庞大了，本小姐难以立刻回答。」
成为管理者──虽然只是副管理者──这行为，也就是要背起人类史存续的责任。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背负起多达几亿人的人生的重量。
从零的说明，人类史将会按照过去的历史进行，也就是我们会从历史的背后来进行调整。这是因为，这种作法比较容易控制轮回。也就是说，在今后的轮回中，过去曾经发生过的悲惨战争和大规模杀戮之类的事件，还是会重复发生。本小姐有办法对这些事坐视不理吗？
而且，就算有办法接受这种状况，管理者同时还是整个轮回系统的负责人。因为自己的某个失误害得人类史终结，这种状况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这么重大的责任，本小姐的精神承受得了吗？
想到这边，老实说，本小姐感到害怕。
「说的也是。没办法立刻做出决定呢。那么，先设为暂定副管理者吧，等到你想好答案之后再告诉我吧。」
「那么零又是如何呢？」
「不管克蕾雅你是否答应，我都会接下管理者的工作。因为我想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担任了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本小姐心中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罪恶感。寻求让人类能够存续下去的方法，这项研究本来其实是赋予本小姐的任务。零只是在本小姐跟TAIM商量之后被带来这边帮忙而已，原本她并没有任何责任。更别说，她还曾经一度想要离开这项工作。她到现在都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本小姐出自不纯动机挽留她的结果。那个时候本小姐所犯的过错，使得零背负上非常辛苦的重大责任。
「零，果然还是本小姐来担任管理者──」
「不，克蕾雅。不行。」
零中途打断本小姐，并摇了摇头。就好像她能够看见本小姐的内心一般。
「觉悟不够深的话，可没能力担任管理者。你不需要急着回答，请好好想清楚以后，再给我答覆吧。」
说完，零收起全像投影电脑，离开了房间。
本小姐只能无力地目送她的背影。
◆◇◆◇◆
「唉，TAIM，本小姐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边对TAIM和她的纳米机械相关设定进行调整，本小姐一边彷佛在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道。
轮回系统已经接近完成，人类终于即将进入最初的休眠期。灵魂的量子化不需要对每个人一一进行扫描，而是由散布在全世界的TAIM分体自动去完成。TAIM的分体是一种乍看之下外观有如石头的物体，却具有自我修复机能和增殖机能，以及发动魔法的机能等等。也是预定将来在魔法文明中被称为「魔法石」的东西。大的可以大到好几公尺，小的只有奈米大小，各自都能够透过无线方式来连接。
魔法文明的世界设计是零所担任的。她以前说过的玩笑话居然成真了，参考那个少女向游戏的世界来打造出魔法文明的世界。在模拟器中所看到的魔法世界，简直就像电影中的场面那么不可思议。
另外有个问题在科学文明也同样会遇上，那就是在文明成长到一定阶段时，人口数量会超越目前地球的总人口，多出来的部份，是以封入人工灵魂的人物来代替。我听说这种人工灵魂是复制TAIM的基本设计再加上实际人物的量子数据混合制作而成，但是详情只有零知道。
就这样，距离计画启动逐渐进入倒数计时的阶段，本小姐却依然还没给零关于管理者问题的答覆。
「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克蕾雅？能跟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应该也符合你的愿望才对吧，不是吗？」
「别随便乱讲，TAIM。这问题并没有那么单纯。」
一身背负起人类的存亡──越是思考这件事的意义，本小姐就越是无法简单答应这个工作。
「克蕾雅就是想得太严重了，你只要多学学零那样忠于自身欲望而活就好了。」
「零哪有忠于自身欲望啊？」
本小姐也是一起生活以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利他性很强的人。会为了研究以外没有其他能力的本小姐，把家事全部一个人包了，用钱的方式也是以花在本小姐身上为优先。甚至连性生活也一样，总是在想办法逗我开心。哎呀不好，最后这句是多余的。
「怪了？原来你不知道喔？零之所以做出这个轮回系统，都是为了克蕾雅啊？」
「……咦？」
「TAIM，别说多余的事。」
打断TAIM继续说的人是零。
「为什么不说呢，零？这行为很美好不是吗？」
「一点都不美好，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自私度MAX会让人看不下去好吗？」
「这个一般就叫做『很像是人类会做的事』吧？」
「你啊，还真的是多余的知识懂得越来越多……」
「感谢你的夸奖，我感到非常惶恐。」
「这不是在夸奖你。」
把本小姐忘在一边，零和TAIM聊了起来。
「唉，零。为了本小姐才做出这个系统是什么意思──」
「TAIM在胡说八道而已，请忘了吧。」
「可是……」
「请忘了吧。」
「……好吧。」
虽然还是有点在意。
「对了，克蕾雅，你今天身体状况如何？」
总觉得最近这阵子，零很频繁地在询问本小姐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问题。本小姐还年轻，身体不会那么容易突然出状况啦？」
「说的也对，没事就好。不过，如果身体有什么异常变化的话，请马上告诉我喔。」
零的表情非常认真。因此，本小姐突然察觉其中有异。
「唉，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小姐？」
「太多了。」
「果然啊……不是问这个啦。关于本小姐的身体状况，你有什么隐忧，是吧？」
「没有啊？」
那么，为何会那么在意本小姐的健康状况呢？本小姐变得有点不安，于是改为跟TAIM询问。
「TAIM，本小姐的健康状况有出现什么坏征兆吗？」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咦？」
怎么回事？
「TAIM，为什么你不能回答？」
「因为我被禁止回答。」
「被谁禁止？」
「这问题我也不能回答。」
TAIM只是重复表示她不能回答。但是，这其实跟已经回答了没有两样。
「零，是你禁止的对吧？」
「……」
「TAIM的管理权限已经让渡给你了，能禁止本小姐从她那里获知自己情报的人，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
零把视线移开，沉默下来，不肯回答。
「零，看着本小姐。」
「……」
零看向本小姐。
「为什么不肯告诉──」
就在此时，视野中突然摇晃起来。
「克蕾雅！？」
零的脸看起来变得歪七扭八。到底是怎么了，本小姐？
「TAIM，跟医疗部联络！」
「已经联络了。」
「等等，TAIM。难不成这是──」
「是的，比原本计算的时间还要早……」
「怎么会……！」
唉，零。
你在说什么呢？
听不太到。
「克蕾雅……振作一点……没有你的话，就算人类能存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啊。」
检查的结果并不好。本小姐身上被检验出跟现存所有疾病都不符合的全新病原体。
「不要紧的，克蕾雅。我们已经透过美国向联合国提出让轮回系统提前启动的意见。你也可以一起前往未来。」
零一边握住本小姐的手，一边用柔和的声音说。
「不行喔，零。系统的最终检查还没结束对吧？这可是将来要运行数亿年的系统耶？绝对不能有任何问题。」
回握她的手，发现到能使出的力量已经微弱到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程度。
「最终检查只是存在于名义上的环节罢了。我不会有失误的。就像你也说过的，我可是天才啊。」
说到这，零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不，大概有在笑吧。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是啊。你是天才。所以……就算只有一人也肯定没问题。」
虽然留下你独自一人会有点担心，但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毕竟你是个坚强的人。
「我不答应……不要啦……别丢下我一个人，克蕾雅。求求你……」
零……对不起。可是，最后这一刻能在你怀里，实在是太好了。
「……对了。现在的话还来得及！TAIM，使用任何方法都可以！把克蕾雅的生命再延长一天！」
「为了作启动轮回系统的准备，我的机能已经设定好了优先对象──」
「管理者可是我！我以最高权限拥有者的身份命令你！」
「命令收到。」
唉……唉，零……在哪……？感觉不到你的温暖。
好可怕……好寂寞……
「等我，克蕾雅！我一定会救你！因为，就算拯救了不包含你在内的所有人类，也毫无意义──！」
坠入一片黑暗中。
直到刚刚都还感受到的寒冷，终于也感受不到了。
应该能听到的声音，现在也距离很远。
心中的痛楚，也逐渐在变小。
有什么……有什么非传达出去不可的事。
那是，那明明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全都被黑暗给吞没，之后连意识也终于变得支离破碎。
──我爱你，打从心底爱着你。
那是想对谁说的话呢？
如今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
（※最开始的大桥零视点）
我离开克蕾雅的病房，来到研究室的最底层。这里放着TAIM的大型主机。我急躁地完成了ID认证后，对着TAIM的使用介面大喊：
「TAIM，启动永劫回归轮回系统！」
想救克蕾雅，只剩下强行让她进入轮回系统这个方法而已。考虑到灵魂的量子化所需的作业时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声纹认证、虹膜认证确认通过。确认是管理者大桥零。警告。强烈建议启动最好取得美国政府和联合国秘书长的许可。」
「没时间了！别管那些，快一点！」
如果还要悠哉等到上面许可的话，克蕾雅早就先死去了。
最开始知道克蕾雅有可能会被未知的病魔侵犯，是一个偶然。当时我和克蕾雅是在人类存续系统的开发初期阶段，被暂时托管TAIM的权限。
克蕾雅应该是完全没注意到，但其实在那时我就已经爱上克蕾雅了。要说是一见钟情也行。她完美符合我喜欢的类型，每次在研究室看到她无防备的姿态时，我就会心跳加速。
偷看克蕾雅的健康资料，其实只是一时好奇。可是，注明在健康检查的病历上的一行记述，却让我有不祥的预感。我命令TAIM定期报告关于这方面的状况，很不幸地，我的预感真的应验了。
数值一天变得比一天差。这数值所代表的是病原体的感染机率，所以跟特定疾病的恶化状况是不同的概念。我虽然曾询问TAIM，然而TAIM表示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克蕾雅正处于「罹患未知病魔的机率一天比一天高」这种奇怪的状态下。
只要罹患的病魔不是致命性的就好。幸好，二十一世纪末期的医疗技术非常发达，从前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疾病，几乎都能够治好了。可是，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疾病，TAIM不可能会看不出来才对。
我苦思许久。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失去这位我心爱的人呢？我想让这段恋情成为永远。
因为这个原因而诞生的，就是永劫回归轮回系统。
「确认。本系统在启动后，就无法停止。真的要启动吗？」
「确定！」
「进入启动程序。管理者请按正确步骤插入启动钥匙。」
我把挂在脖子上的启动钥匙拿下来，插入TAIM的主控台。
「最终确认──不后悔吗，大桥零？」
「不会有比失去克蕾雅更让我后悔的事了！」
「确认完毕，距离系统启动还有六十秒──」
我转动钥匙之后，TAIM的机体开始发出振动和声响。之后智慧手机有电话打来。
「零，怎么回事！轮回系统的启动还没获得美国的许可──」
所长打来的。八成是看到系统启动的通知，所以慌忙要跟我联络吧。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就把电话挂断。接着直接把智慧手机的电源也关掉了。
「这么一来……这么做就能让克蕾雅得救。克蕾雅也可以一起轮回了。」
我因为一下子整个人放松而当场跌坐在地。
意识也变得朦胧。是灵魂的量子化开始了。
「克蕾雅……要永远在一起喔。」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身处于陌生的场所。周围一整片都是星空……或者该说，彷佛宇宙般的光景充满了视野。我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这片景色的中心。
「这里是……？」
「是管理者的房间喔，零。」
随着回应的声音，我的眼前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接着光芒中出现了一个宛如妖精般的女孩。有着一头银色头发和赤红色的瞳孔──这副模样我曾看过。
「TAIM……」
「恭喜你，零。永劫回归轮回系统顺利启动了。现在，人类正在移行至休眠期。」
「克蕾雅呢！？克蕾雅有赶上吗！？」
我向TAIM质问比起任何事都还重要，非确认不可的问题。
「请放心，克蕾雅的灵魂也平安地被加入系统中。」
「太好了……」
我，赶上了。这么一来，克蕾雅也能永远活下去了。
「零，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空想，但请别忘记你身为管理者还有工作要做。尤其是现在才第一轮，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可非常多喔。」
「交给我吧。我会做到万无一失。」
（插图006）
接下来要制作世界的框架，这是未来要跟克蕾雅一起度过几亿年的世界。不做到完美无瑕可不行。
「那么，零。首先为了构筑魔法文明，请先控制好各种奈米机械的设定和分配。」
「嗯。」
为了克蕾雅，非加油不可。
之后有好一阵子，我都埋首在工作中。
正如TAIM所说的，必须完成的工作非常多。以大幅更改地球环境为首，必要的工程多达数万件。我借用TAIM的力量，一件一件确实地完成这些工作。
「零，果然把管理工作集中交给一个人处理还是太勉强了吧？就像克蕾雅以前也曾说过的，由集团担任管理者的话，就能够更有效率──」
「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吧，TAIM。而且管理者是独立在轮回系统之外的存在，所以必须把人数控制在最小限度──早就得出这个结论了才对。」
「可是……」
「我还不要紧。而且幸运的是，还有你能陪我。」
假如现在真的只有我独自一人的话，我一定会无法忍受孤独，甚至可能患上心理疾病也说不定。不过，如今有TAIM陪我说话，她还会拿出以前克蕾雅她们的记录给我看，也会好言安慰我，所以目前来说，我还没事。
「接下来才真的辛苦呢。也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支援你能否奏效……」
「会担心的话，就尽快完成必要的工作，让我也进入休眠状态吧。赶在我的心灵起变化之前弄好。」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对策也说不定。」
接下来即将持续几亿年的轮回间，我将会接受TAIM的精神疗护。具体来说，我打算把我自己除了管理工作必要，还有跟克蕾雅有关以外的其他记忆，慢慢地进行调整、统合、删除的处理。如果不进行这种处理，我的精神大概会生病吧。
幸好，我在精神变得异常之前，成功把所有该做的工作都完成了。体感上只过去几年。这个地方时间流逝的感觉很暧昧，无法感觉到正确的情况，但是实际上地球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我躺进冷冻睡眠装置里，和TAIM进行就寝之前最后的对话。
「那么，TAIM，魔法文明准备好了以后，可以麻烦你叫醒我吗？」
「我知道了，零。工作辛苦了。等到魔法文明开始的时候，就会再次见面吧。晚安。」
「晚安，TAIM。」
就这样，我进入漫长的睡眠中。
「──床……」
「唔……」
有声音在呼唤我沉入深眠中的意识。
「零，请起床。」
「唔……嗯……？」
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我在TAIM的呼唤下，再次在星空中醒了过来。
「TAIM……？」
「早安，零。差不多要让魔法文明开始了。请你进行最后的检查。」
「……知道了。」
照理来说冷冻睡眠跟普通的睡眠应该不一样，但我却觉得特别困。因为连洗脸用的设备也没有，所以我先等待意识清醒过来。
「当作提神用，要不要眺望一下魔法文明的世界呢？」
「拜托了。」
黑暗中浮现出全像投影的萤幕。我被显示在上面的世界新面貌──给吸引了目光。
「真惊人……」
参考Revolution的世界观所建造起来的新世界，成功让自然环境回复。平均气温和降雨量等各种气候参数也很安定。
「人类的繁荣还没开始。目前世界的主角是动物和植物，以及魔物。接下来人类初期的文明将会开始，我们会引导他们走向魔法文明。」
「终于，要开始了呢。」
这是轮回的后半部分。
「开始进行最终检查吧。零，请监督。」
「嗯，开始吧。」
先说结论，世界确实顺利再生了。差点终结科学文明的环境破坏，也因为有TAIM控制下的奈米机械和各种自律型机器人进行工作，而得以成功再生。这么一来，人类要再次发展文明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么，零。人类的灵魂要开始解冻了。」
「作为容器的肉体也好了？」
「是的，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跟原本科学文明时的肉体比起来，有把新的肉体对魔法的适性进行提升。」
「OK。那就开始进行解冻吧。」
「遵命。」
就这样，将来会发展成魔法文明的第二文明开始了。在初期阶段时，其实跟科学文明一样，都是过着原始生活的文明，但在TAIM的调整下，渐渐地把文明发展起来。然后在文明发展到接近中世纪欧洲的程度时，让人类发现魔法石──也就是TAIM的小型终端之后，人类的魔法文明就此绽放。
「很顺利呢，零。」
「嗯，甚至顺利到有点让人害怕。克蕾雅的灵魂被解冻，是在什么时机？」
「预定是在魔法文明进入黎明期后再过一阵子的时期，已经快到了呢。在那个时间点会让你也一起转生。」
「知道了。」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可以跟克蕾雅重逢了。好漫长。真的好漫长。
「时间差不多了。零，祝你武运昌隆。」
「怎么会用这种祝福，又不是去打仗。」
「爱情不就是战争吗？」
「你又学到那些奇怪想法了。不过，我出发了。」
就这样，我从管理者的房间降落到地球上。
「区区平民居然敢坐在本小姐旁边，搞清楚你是什么身分！」
等到我的意识恢复时，眼前是位有着一头明显特征发型的女性。比我记忆中的她还要年幼。但，毫无疑问地，她正是──
「喂！？你、你在做什么！？放……放开本小姐！」
我忍不住拥抱住她。终于，再次遇到你了！
「克蕾雅。」
「区区平民不准直呼本小姐的名字！」
「你说得对！那就称为克蕾雅大人！」
「都好啦，放开本小姐！」
就这样，我和克蕾雅一起开始了在魔法文明中的第二段人生。
◆◇◆◇◆
（※最开始的大桥零视点。）
「零……本小姐差不多要离去了。」
即使彼此都已经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对她的爱意却一点都没有改变。紧握住正在对我告别的克蕾雅的手之后，我回答：
「还会再见面的，克蕾雅。」
「对……先去天国……等你……了。」
留下这句话，克蕾雅咽下最后一口气。房间中只有我跟她在。虽然是连结婚都不被认可的关系，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样就好了。
在魔法文明中的生活很充实。带着原本应该在革命时死去的她逃离，我们坠入爱河，然后两人一起走过人生。虽然跟家人走散而失去联络，但是也交到了很好的新朋友，所以并不寂寞。
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深深相爱。我可以断言，这是一段无可挑剔的幸福人生。
克蕾雅的灵魂再次量子化后，被记录进TAIM之中。尽管会失去记忆，然而等到科学文明再度开始时，想必她就会以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身份，再活一次人生。
「TAIM。」
「有什么事？」
自从克蕾雅病倒之后，为了有更多时间陪伴她而雇用的女佣，以平坦的声音回答道。TAIM身为历史的调整者，在任何地方都能冒出头来。
「我也在此结束这一轮的人生。」
「你确定吗？根据演算，你应该还有几年寿命才是。」
「无所谓。没有克蕾雅的人生根本毫无意义。」
「遵命。开始进行量子化。」
我钻进已经沉眠的克蕾雅旁边，跟她躺在同一件被子里面。拥抱着她的身体，闭上眼睛。她的身体还温温的。
「过得很开心呢，克蕾雅。」
下一轮的人生见。
「欢迎回来，零。」
「我回来了，TAIM。」
回到管理者的房间后，我又再一次开始进行身为管理者的工作。
旁观过魔法文明的终结之后，把人类再次移行至休眠状态，等待科学文明的开始。
「TAIM，我在此宣言，要使用管理者权限介入历史。」
「警告。介入的程度如果太大，可能会造成历史产生深刻的扭曲。」
「我在介入时会巧妙避开这问题。」
我开始对历史进行新的调整。
「零，你打算做出何种介入？」
「改变克蕾雅和我的人生。具体来说，就是变更出生的时代和死因。」
我把克蕾雅和我出生的时期从二十一世纪后半改成二十一世纪前半。关于克蕾雅的死因虽然仍谜团重重，但TAIM也在轮回这段期间不停重复进行自我修改，性能提升得更高了。TAIM目前已经追查到，成为克蕾雅死因的那种病原体，在二十一世纪前半的世界中并不存在。
「在进行这项变更的情况下，你们两人的相遇将会变成三十五岁以后才会发生。」
「这种程度并不要紧。跟她认识之后，我们会尽力长寿一点。」
我一边梦想着跟科学文明中的克蕾雅过的新生活，再一次躺进冷冻睡眠装置。等到再次清醒时，已经是几千年后了。
「TAIM……现在的地球是在哪一段历史？」
「即将进入一九九零年。换算成日本的历法，就是昭和年号刚结束，平成年号刚开始的时期。」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呢。」
「是这样没错。这一次要把你转生到幼年时期开始，没有错吧？」
魔法文明那时候，是转生到在学院中跟克蕾雅初遇那个时间点开始。
「对。因为我想体验看看二十一世纪前半的日本。」
「遵命。祝你武运昌隆。」
「所以说，我不是去打仗啦。」
在TAIM的目送下，我转生到日本。我转生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一般家庭。是前世我只在资料中看过，「平成」这个时代的家庭。这是处于还留有浓厚古风，被称为「昭和」的时代，跟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价值观已经固定下来的新时代之间，后来被称为过渡期的一个时代。
父母在目前这时代是比较罕见地各自有工作，我下面还有个弟弟。我对于弟弟这样的存在觉得很新鲜，非常主动地照顾他。父母忙于工作，所以家事绝大部分几乎都是我在做。也因此，我的厨艺比起前世更加进步了。
至于学校生活，我并不太适应。在这个时代，霸凌这种行为还没有被看作是犯罪行为，我经常被团体给孤立在外。幸好，想学什么都能学习，运动方面也还可以，所以并没有成为表面的霸凌对象，但却被其他人的团体所排挤。一直等到上大学以后，才交到第一个朋友。
即使如此，我也不在乎。这是因为，我有迟早必须相遇的人存在。
从大学毕业后，我进入贸易公司就职。虽然对跟时代脱节的雇佣关系──也就是俗称「社畜」的工作方式很感冒，但我也只能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和克蕾雅再次相会」，不断忍耐。
然后在几年之后，克蕾雅和我在谈一笔生意的时候重逢了。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克蕾雅-弗朗索瓦。今后请多指教。」
说着一口完美的日语，这一世的她成了一名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在这个时代，克蕾雅的发型当然就不是法国卷，而是我最熟悉的留长直发的金发。看到并未穿白袍的她，感觉很新鲜。我们两个刚开始只是工作上的往来，之后觉得很谈得来，不到一年就开始交往了。
这次的克蕾雅，虽然一开始对同性恋面有难色，但是看来她果然有双性恋的资质吧。很快地就适应了跟我之间的关系。
「我爱你，克蕾雅。」
「嗯，本小姐也爱你，零。」
为了避免犯下跟前世相同的错误，我积极地用言语向克蕾雅表达爱意。克蕾雅对于我的爱情也逐一回应。纵然偶尔也会吵架，不过我们的交往很顺利。就算相遇的时期稍微晚了些，然而她没有被不明的病魔缠上病倒，而是顺利活到本身寿命结束。
「本小姐……这辈子都很幸福喔……」
「嗯。」
「谢谢你，零……本小姐的……零……再会了。」
「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我们还会再会的。」
我目送她离世。她的最后一程非常安稳。等到克蕾雅去世后，我也转生了。
这样的情况反覆进行了好几次。正如我当初所计画的，我成功获得跟克蕾雅之间永远的恋爱。
不管重复多少次，都不会有完全相同的状况出现。在科学文明世界也好，魔法文明世界也罢，我们每一次的恋爱，都会逐渐出现不同的发展。即使如此，只有我们两人开始交往，一起走到人生最后这一点没有改变。我每次都能获得新鲜的感受，享受跟克蕾雅次次都不同的恋情。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是这么想的。人类可以永远延续种族的历史，我本身也可以永远跟克蕾雅谈恋爱。完美地把工作完成了，我是这么想的。
情况开始出现异常，是在过了一阵子之后。
「………真是不甘心啊。」
「什么事不甘心？」
那是在不知道第几十次的科学文明时发生的事。克蕾雅和我在这段人生中第一次接吻。当时克蕾雅说出来的就是上面那句话。
「你似乎很习惯呢。从以前到现在，想必有许多不同的女性为了你而流泪，不是吗？」
克蕾雅应该只是开个玩笑，但对我而言，却带来彷佛头脑被狠狠砸了一下的激烈震撼。在这一轮之中，刚刚对我来说本来也是初吻才对。可是，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人生的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对接吻非常习惯了。尽管我慌忙找借口想蒙混过去，却已被克蕾雅看作是经验丰富的女人。
虽然这一轮并没有再发生其他问题，我却开始逐渐感觉到不对劲。原本还能够把克蕾雅看作是个对恋爱很青涩的女性，但渐渐地，在我眼中看起来这却变得越来越像是孩子气的表现。可是实际上克蕾雅并不幼稚。
是我变得太老成了。
跟克蕾雅之间的关系随着轮回次数的增加，变得越来越矛盾。我也自觉到自己心中对她的爱情，正在逐渐失去新鲜感。不管再让人心动的情话、再甜蜜的亲吻、再淫猥的性爱，最后都失去了新鲜感。
然后，在第一百几十次的轮回时。
「零，看来你似乎觉得本小姐很无趣。勉强去维持关系也没有意义。我们分手吧。」
终于，我和克蕾雅无法再一路相伴到人生最后了。这个事实让我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同时，我也只能试着去接受分手。我心中的爱情，已经在逐渐磨耗消失了。
我，重复进行轮回太多次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管在作为大桥零时，还是作为零-缇拉时，都已经放弃跟克蕾雅一起活下去，而且跟她保持距离。
但是现在这样其实还好喔。因为我还是爱着克蕾雅。就算被她讨厌了，至少情况还算可以接受。
然而，假如在将来，我对她不再涌上任何感情的话……？对我来说，这种想像比任何事都还要更加可怕。
「把你跟克蕾雅相处时的记忆删除一部分如何，零？」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吧，TAIM对我提出了这个提案。仔细想想，这应该是TAIM的善意不会错，但是当时的我，只感觉TAIM的意见是杂音，完全听不进去了。
我甚至开始考虑把轮回整个终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抉择。毕竟这件事会影响到全人类。正如克蕾雅曾经说过的，要终结掉几亿人的人生，绝对不是寻常能够做到的事。我直到这时候，才发觉克蕾雅的担忧成真了。
可是，我目前依然爱着克蕾雅。没有她存在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世界跟克蕾雅只能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择克蕾雅。
我下定决心，要终结轮回。
若想终结轮回，我会遇上一个问题。我绝对无法终结名为克蕾雅的存在。明明想把世界终结，却又不想让克蕾雅被终结。这是非常严重的自相矛盾。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既然我自己无法终结她，那就让别人来终结她吧。」
我在魔法文明中添加名为魔王的存在，并且自己转生成魔王来统治所有魔族。原本的魔物和魔族，是被设计成用来表现魔法文明风味用的舞台机关。同时也是把支撑科学文明中期用的化石燃料重新生产出来的装置。我决定利用他们。
我对魔族们赋予能把灵魂的量子化加以无效化的权限。在魔法文明成立之后，让魔族杀死将来终究会再次新生的克蕾雅──就在这一刻，我决心要终结人类的历史。
可是有件怪事发生了，我作为魔王转生的魔法文明中，有另一个并非我自己的「零」存在。而且，她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简直就是我本人。我为了等待魔族能够确实杀死克蕾雅的那个时机到来，极力不去干涉历史，只是持续观察。正在跟克蕾雅谈着我已经做不到的青涩恋爱的「零」。我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话虽如此，我该做的事还是没变。让克蕾雅被杀，终结人类历史──就只是这样罢了。
我知道这个选择只是自私行径。毕竟是终结人类的历史。这是比过去曾发生的任何犯罪都还要更加重大的罪孽行为。虽然如此，我已经无法停止了。
如今仍在逐渐变淡的对克蕾雅的感情。在这份感情完全消失之前，我必须终结一切。
吾正是魔王。
人类的真正敌对者。
◆◇◆◇◆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使徒这句话让我们回过神来。
那是彷佛走马灯一般的体验。不对，那光景可没有那么简单。五感、记忆，甚至连她们的感情都能感受到，连虚拟实境这称呼都远远不足以形容。就像使徒所说的，这真的是亲身体验了别人的人生。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本小姐和零的……？」
「没错。」
一脸呆然，开口喃喃自语的人是克蕾雅大人。我想，她大概无法完全理解吧，但是光只是看懂的部分，带来的冲击就已经太过震撼了。
「我知道你们正在动摇，然而刚才给你们看的，全都是事实。」
使徒淡淡地说。我看到她这样，已经有一半的把握了。
「这么说，使徒，你的真面目就是──」
「是的。我是轮回系统的控制装置，人工智慧TAIM的终端。」
果然啊。
「我也想确认一下，那个大桥零是零的前世，然后刚才那影像中看到的克蕾雅-弗朗索瓦，则是这里的克蕾雅的前世对吧？她们是使用那个叫做量子什么的技术，不断重复进行转生就对了？」
玛娜莉亚大人向使徒询问道。
「有点小错误。关于克蕾雅-弗朗索瓦的情况，你确实说对了。不过现在在这里的零-缇拉，跟变成魔王的大桥零却是不同的个体。」
「……咦？」
我不是很能理解使徒说的话。因为，我也有自己曾经是大桥零的记忆──
「零-缇拉，你就算有身为OL的记忆，但身为管理者应该会有的第一轮及其后的记忆，你却完全没有对吧？」
「……啊……」
确实如此。假如我就是制作出轮回系统的本人，没有那时候的记忆未免也太奇怪了。在刚才看到的影像中，零在各文明中生活的时候，虽然也曾经消除身为管理者的记忆；但是反过来说，我现在还记得社畜OL时代的记忆这一点，就显得很不自然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零-缇拉，你是我准备的棋子。使用大桥零的量子数据所制造出来，可以说是另外一个大桥零。」
「！？」
我并不是……真正的大桥零……？
「正如你们刚才所看到的，真正的大桥零已经放弃了身为管理者的义务，变成魔王，企图结束人类的历史。我非得阻止她不可。」
因为我的存在理由就是为了让人类存续下去，使徒──TAIM如此说道。
「话虽如此，我毕竟是供人使用的存在。没有管理者存在的话，我就无法作用。所以，我必须私下准备取代大桥零用的新管理者。」
那就是你，零-缇拉。使徒如此说道。
「我预估局面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为了对抗魔王，从之前几次的轮回，就已经开始尝试制造拥有强大力量的个体。在这个世界中，跟你有着相同面孔那些人，就是之前那些失败作剩余的痕迹。」
意思是伊莉和教皇阁下也是这种情况吗？
「但是，我终于成功制造出强力的个体了。那就是在上一轮科学文明时诞生的你。」
「这么说……跟美咲她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是……」
「不用怀疑，是属于你自己的经验。」
……太好了，那样就好。就算我不是那个被称为管理者的存在，只要跟美咲她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不是虚假造物就好。我记忆中的前世，确实存在过。
「把你的灵魂从科学文明回收后，我在权限允许的范围内赋予你最大限度的能力，然后把你转生到这个世界。可是，因为灵魂能容纳的容量有限，所以你转生之前的记忆，从一定期间以后的部份都丢失了。再加上记忆的复原处理也很花时间，结果就是，你的过去记忆产生了不自然的中断。」
所以，当初我才会有明明记得自己是下班后正在玩游戏，突然间，人却已经在学院的教室中清醒过来的状况发生。回想起来，米夏也提过我是突然性格大变。在我觉醒之前其实还存在一个名叫零-缇拉的存在。这代表一切应该并非全都是被制造出来的产物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
「慢着，TAIM。你的用词应该要再多顾虑一点吧。」
彷佛替我说出心声一般，克蕾雅大人用带有怒气的声音指责道。
「像是当作棋子，被你制作出来云云，还有用来取代大桥零，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口。你把人的──一个人类的尊严当作是什么了？」
克蕾雅大人为了我而骂她。因为她很清楚，使徒这些话，会让我在刹那间几乎失去自我认同。
「如果听了会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在此谢罪。看来即使已经过了数亿年，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人类感情的各种微妙变化呢。」
「看来是这样没错。给本小姐听好啰？站在这里的零，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是无可取代的本小姐的伴侣。」
「克蕾雅大人……」
我忍不住泪腺一缓。啊，能成为这个人的伴侣真是太好了。就算我实际上可能只是使徒为了达到目的的棋子，我爱上克蕾雅大人并且成为伴侣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只要她还需要我，我就能坚定地作为我自己活下去。
「唔嗯……请让我稍微整理一下。TAIM，有错误的话麻烦指正一下。首先，人类在以前曾经建立起名为科学的文明，却逐渐走上绝路。」
「没错。」
对于多鲁大人的问题，TAIM给了肯定的答覆。人类因为自己破坏环境的影响而即将迎接末日。
「名叫大桥零和克蕾雅-弗朗索瓦的研究者进行设法让人类存续下去的研究，并制造出轮回系统。」
「表面上是这个说法没错，然而零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和克蕾雅-弗朗索瓦永远谈恋爱。」
虽然都是我自己（严格来说不是），但怎么会想出这么夸张的事呢？
「然后系统开始实际运作，人类重复着科学文明和魔法文明的轮回，零在这之中担任管理者负责维持系统。」
「并且还一边享受着跟克蕾雅-弗朗索瓦之间的恋爱情趣。」
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永远持续下去。
「重复经历过太多次轮回的零，后来对克蕾雅的爱意逐渐被消磨，她决心要在这份情意完全消失之前，让轮回结束。」
「正是如此。一个非常任性的决断。在她轮回的最后期，我曾提议过对她和克蕾雅-弗朗索瓦的记忆进行调整、删除。但是魔王完全听不进去，所以我就放弃她了。」
任性的决断吗──确实听起来会这么觉得。虽然这么觉得，但严格来说，即使已经亲身体验过她的过去，我依然搞不懂成为管理者的大桥零──魔王的心情。
现在的我打从心底爱恋着克蕾雅大人。对她的感情会变淡这种事，我根本没办法想像。可是，魔王一个人独自度过漫长到难以计算有多少年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克蕾雅大人的存在或许是在无限持续的轮回中为数不多──甚至可说是唯一的光明，肯定会很依赖吧。
这份情意被慢慢消磨到不见的过程中，到底又经历过多少数量的害怕和苦恼呢？
「给我等一下。」
当我心中正在纠结的时候，传出了一道彷佛要切断目前讨论方向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罗德-保亚？」
「就算你说这些就是事情的起因，我也无法轻易认同啊。」
罗德大人耸了耸肩之后，继续说道：
「前世？一直轮回的世界？全部都是零的错？喂喂，给我等一下。这些可全部都只是你单方面给予的情报啊。你真的有证据吗？」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因为她让人见识了虚拟实境这种惊人的事物，所以我不知不觉中差点就接受了；但是仔细想想，TAIM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其实都还没确定呢。掌控情报的人才有办法称霸世界，这是前世一位企业家的名言呢。
「有了刚才给各位看的影像，再加上这里有『我』这个系统实际存在，这样还无法当作证明吗？」
「这些东西要当作证据很难呢。例如萨拉斯那招暗示，也有办法让中招的人看到同样的画面啊。我可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说法。」
看来罗德大人似乎对TAIM感到怀疑。不过，其实我也觉得她很可疑。
「而且基本上我对你单方面把责任全部推给零和克蕾雅的说话方式，就很看不过去了。」
「因为都是事实。」
「是吗？这些事实对你来说还真是有利呢？」
虽然罗德大人用挑衅般的语气说，但TAIM却只是微笑以对。罗德大人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魔王是敌人。这件事可以确定，那些责任什么的话题也说够了吧。──重点是，你是站我们这一边的吗？」
「……我觉得，不管说什么，你似乎都不会相信呢。」
TAIM摆了个耸肩的动作。
「……所以呢？你想叫我们去做什么？」
赛因陛下询问TAIM。TAIM用莉莉大人的脸轻轻笑了一下。
「请打倒魔王。然后，剥夺她身为管理者的权限。」
「咦？这种事情办得到喔？」
插嘴提出疑问的人，是菲莉妮。
「魔王她，呃──那个，现在也是管理者对吧？也就是说，她是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创造神一般的存在，不是吗？要打倒那样的人并剥夺她的管理者权限，实在是有点想像不出我们该怎么做……」
纵使菲莉妮说的听起来像是丧气话，不过我认为这些话很有道理。
我们实际对峙过的魔王非比寻常地强大。勉强只有罗德大人准备的谜之魔法有效果，其他攻击在她身上连道小擦伤都无法造成。更别说「剥夺管理者权限」这么抽象的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达成。
「魔王的力量确实很强大。但是，她还是有几个破绽可以对付。」
「喔？请务必告诉我们。」
威廉陛下似乎很感兴趣地催促使徒快点说。
「首先，她无法对克蕾雅-弗朗索瓦出手。假如她能够亲自对克蕾雅-弗朗索瓦下手的话，那么人类史早就已经结束了。」
「你居然想用克蕾雅大人当作盾牌！？」
我不禁大吼。再怎么说，这提议也太过分了。
「虽然听起来可能比较难听，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魔王要是真的想动手，能够轻易把一座山化为虚无，然而只要有克蕾雅-弗朗索瓦在场，她就无法使出那些强大的攻击。」
「你这混──！」
「先别动手，零。TAIM，你是说，只要本小姐也在现场，魔王动手时就不得不放水，是这个意思吗？」
「克蕾雅大人！？」
「感谢你迅速的理解，克蕾雅-弗朗索瓦。」
把慌张的我丢在一旁不管，克蕾雅大人继续说道：
「防御方面可以用这方案，那么攻击方面能怎么做？目前我们能够使用的攻击手段，几乎都打不破围绕着魔王的魔法障壁喔？」
「这一点，罗德-保亚会设法解决的。你说对吧？」
注目焦点被转移至罗德大人身上。
「真是的，居然尽情在使唤我呢。不过，这代表我很可靠吧？可以喔，交给我吧。」
罗德大人跟平常一样，很轻易地就答应了。
「话说，罗德哥哥，你用的那个到底是什么魔法啊？」
「那是我开发的大规模术式。是一种准备规模比较夸张的魔法，想要发动时，需要先经过许多道麻烦的步骤，但是威力之强可以保证喔？你也有看到这魔法贯穿魔王障壁那一幕吧？」
对于优大人的问题，罗德大人自信满满地笑道。
「希望你能分享详细的原理呢，虽然我猜这应该是军事机密，但是现在人类面临的可是濒临灭亡的危机。期待你能作出以大局为重的判断。」
玛娜莉亚大人向罗德大人说道。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其实原本想藏到跟你再次对决的时候才使用说。」
「那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个人使用的魔法吧？」
罗德大人和玛娜莉亚大人苦笑着互亏对方。
就在此时──
『──宣告。』
脑中响起了冰冷的声音。
「这是──」
「可以感觉到强大的魔力！恐怕是发自魔王的念话！」
对于菲莉妮的困惑之声，希尔达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毫无感情的声音接着说道：
『在此对所有人类宣告。吾正是魔王。将为人类的历史划下休止符的存在。』
从这句语的语气可以推测，这声音恐怕所有的人类都会听到。其中一定也有第一次听到念话的人存在，只能希望城市中别陷入恐慌。
『我要毁灭世界。但是，可以给你们一个缓冲时间。』
「别擅自决定──！」
为此愤慨的人是克蕾雅大人。然而，魔王下一句发言，却让她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把克蕾雅-弗朗索瓦交出来。否则，我就逐一消灭世上所有的国家。一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