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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放厥词

「又来了……」我紧皱眉头。

亚蓝先生先前带来的客人斐尔,最近经常光顾。

而且明明还是尖峰时间,他却会把我叫去桌位,探听各式各样的事。

倘若做了这种事,商谈所会遭到禁止的。始终只能在『闲暇时间开张』,符合这个前题下商谈所才得以获准。

而且店内正忙碌时,光凭艾梅和亚卡黛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明明亚蓝先生都会乖乖遵守规定……

我做的员工供餐,有些会被采纳为店里的正式菜单。嫩粗义大利汤面……也就是乌龙面,便是其中之一。那位客人此刻正享用著这道料理,同时目不转睛盯著我。

对方有著一头美丽金发,长相也不差。但我仅有一个感想。

(好恶心……)

对香怀抱强烈兴趣的第一王子斐南,总会在辛勤处理完工作后,造访香工作的食堂。毕竟斐南并非国王,只要没有跷班累积工作不处理,他的公务本来就不算繁重。

而且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邀请弗比奥,而是独自悄悄前往。

亚蓝前阵子返回自家领地,暂时不在城里。

斐南虽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却不具备顾虑他人、不为别人带来困扰的观念。因为他本身才是需要被顾虑的一方。四周所有人,都会把贵为王子的他排在第一顺位。

因此亚蓝刻意选在午餐时间进入尾声时,才带他们前往店内的理由,斐南早就忘得一乾二净。即便亚蓝提过『点餐时间结束后,服务生会有些空暇时间』,他也一概无视。

『他人要配合自己』,这对斐南而言是常识,同时亦是王宫内的常识。

于是斐南不断闯祸。

在繁忙时间呼唤香过来。

明明有其他人预约商谈,斐南却强行插队。

对香不愿深谈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

打听香的个人资讯。

起初香还会礼貌应对。毕竟对方是亚蓝先生的朋友,他多少愿意忍耐。

对方甚至会问及国家政策。面对这种不知是在测试她,还是把她当成傻瓜的问题,香仍会认真应答。

然而斐南的提问内容与行为愈发夸张。问题涉猎香不能回答的知识范围,言行举止也远远超过其他店员及客人的容许限度,带来了莫大困扰。

凡事都有限度。

斐南的确出手阔绰。但那种只要出钱,就能尽情问香任何问题的态度,也令人火冒三丈。这种妄自尊大的模样,纵使祭出金币也只会令香徒增戒心。

于是香终于向店长请求许可。深知其他店员与香都备感困扰的店长,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很抱歉,我不会再做斐尔先生您的商谈对象了。点餐时请呼唤其他店员。」

翌日,当斐南无视身处附近的亚卡黛,特地把远处的香呼唤过来之际,香总算作此宣言。耳闻这句话的其他客人,纷纷流露出「啊啊终于啊」的氛围。

不明白语中含意的斐南瞬间呆愣原地,紧接著激动吶喊。

「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香语气平淡地回答。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好几次了!我很困扰,你也对其他客人带来麻烦了!我的忍耐已超过极限。今后将由其他人负责为斐尔先生您点餐与送餐。当然,我开设的商谈所也不会再接受斐尔先生您的委托!」

香恶狠狠的眼神,令斐南霎时间腿软。目光本来就很凶恶的香认真一瞪,任谁都会腿软。

「但、但我可是客人!你怎么能对客人做这种事……」

「店长吩咐过了。若斐尔先生您再继续对我纠缠不清,今后也不需要光顾这间店了。」

四周客人都流露赞叹,想不到店长愿意做到这地步。

「你、竟敢……竟敢……」

至今为止,唯独双亲及两位友人胆敢拒绝自己的要求。斐南因事态不如所愿而火冒三丈,熊熊燃起的怒火直窜脑门。

「给我过来!」斐南突然一把抓住香的手臂,蛮横地将她拉过来。

「好痛!请别这样!」

斐南不理会香的反抗,打算强硬将她拉走。

「少啰嗦,过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该待在这种地方,到我这里来!」

艾梅与亚卡黛飞奔而来。客人们也站起身,阻挡斐南的去路。店长与店内雇用的厨师们全都赶了过来。

「让开!你们知道我是谁……」

话说到一半,斐南哑然失声。他总算察觉了周遭的状况、众人投向自己的冰冷目光,以及香充满厌恶的双眸。

头脑急速冷却,懊悔之情涌上心头。

(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我刚才究竟打算说些什么?想让王族的名誉扫地吗……)

斐南放开香的手臂,默默不语地就此离去。

「各位,引起骚动真是抱歉……」

香一脸沮丧地道歉,客人们则回以温柔的话语:『这又不是香的错!』、『我们随时都会保护你,尽管放心吧!』。

在店长宣布『刚才挺身袒护香的人,我请一杯啤酒!』之后,店内更是欢声雷动。因为店里每个客人,全都挺身袒护了她。

之后过了三周。自那以来,斐尔先生便不曾现身店内,我和平的日子持续著。店里同事与客人们都温柔相待。每十天一次的休假日我会前往图书馆搜集情报,于是也渐渐瞭解这个世界……应该说这片大陆的事。包含周边诸国的状况及政治情势……

如同波曼先生的儿子,过去在货运马车上告诉我的一样,布兰克特王国位于大陆向西大幅突出的半岛根部附近。南北面海,东西方分别与两国接壤,共计四个邻国。

相较之下政局较为稳定。西侧的两个邻国中,位于北方的名为巴尔摩亚王国,在这一带与布兰克特王国并称为『相当适合安居的国家』。

赛莱斯算是让我降临到了还不错的国家。

当我心想著这些,并趁开店前在食堂入口前打扫时,突然有辆豪华马车驶来,并于店面正前方停了下来。

「喂,小女孩。这间店就是『满腹亭』吗?」

某个人连头都没探出来,口气傲慢地从敞开的马车车窗内问道。

啊,这么说来,这座食堂确实有这么一个平凡无奇又随处可见的名字……

「啊,是的。没错……」

违逆贵族没有任何好处。不,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反抗。

「那么,叫香的女人在吗?」

「是、是的,我就是香……」

不祥的预感一涌而上。

「你说什么!你这小女孩就是香!」

声音的主人高声怒吼,同时从窗户探出头来。我就是小姑娘真抱歉啊!

一名肥硕狂妄的典型贵族男性,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一段时间,接著从马车窗户递出一张类似书函的东西。你认真点工作啦……

「收下。」

我不发一语地伸出手,收下那张类似书函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也无法做什么。

同时又有个人从马车另一侧下车,将人必须张开手臂才能搂住的庞大箱子,摆置于路旁。

马车窗户随即关起,放下箱子的人亦返回马车。没有任何一句说明,马车就此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且我直觉这阵预感恐怕没错。

顺带一提,我没有碰那个箱子。对方什么都没说,箱子摆放的位置也并非食堂前方,而是隔壁五金行的占地前。

那肯定是寄给别人的货物,随便乱碰的话会被当成小偷的,嗯。我既没有收下那货物,对方也没说是给我的,而且送货地点还是别人家。

之后我返回店内,过一阵子再前去探查状况时,箱子已经不见踪影。

嗯。看来是正确的收货人收取货物后带回去了。

好了,问题在于这封书函。

我怀著满满的不祥预感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邀请函。邀我参加下周在王宫举办的宴会。

(很好,今天我的预感也没有失准!)

……但一点也不值得开心。

阿雷曼子爵相当不愉悦。

第一王子托付我,寄送将于隔周举办的宴会邀请函。

这倒无妨。那并非宴会负责人大量制作并发送的邀请函,而是王子亲自寄送的,我反倒应该感到欣喜。收件人是王子的意中人吗?倘若如此,我身为报来喜讯的使者,应该也能获取好处……刚这么想,这才发现收件人竟是平民!

竟然差遣我堂堂子爵家当家,当平民的使者!

霎时间,屈辱令眼前一片黑暗。

但是王子表示,要将礼服、鞋子以及王子的亲笔信装入箱子,连同邀请函一并送达。对方是王子的情人吗?难道他打算在宴会上,公开介绍不为人知的秘密情人?若能早一步得知这份情报,并且善加利用……

我本来是作此打算,却想不到收件人竟是年幼的女孩。容貌的确端正,眼神却很凶狠,甚至可说穷凶恶极。再怎么样也不太可能是情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使者必须亲自递交王子亲赠的邀请函,于是为了不被平民碰到,我仅揪住信件边角,从马车窗户将信递给对方。装有礼服的箱子没必要亲手交付,于是我让随侍搬下马车。

事情办完后,我便立即踏上归途。啊啊,多么令人不悦……

这下大概不行了……

我当然是故意忽视那个箱子的。

而这封邀请函的含意,也并非不能想像。

我的确想要后盾,但靠这种形式取得非我所愿。

我将大量粮食装入道具箱内,当然也将所有积蓄一并纳入其中。我记取了上回的教训,于是这次带上了满满的水。毕竟用药水来洗脸,果然还是稍嫌不足。

好,下定决心吧。

过了六天。食堂关店之后,我表示有重要的事要说,并请店长与员工们集合。接著我坦白说出了自己被达官显要相中,且对方传唤我明日造访。地点为王宫一事,我暂且保留没说。但若不先做一定程度的说明,事后或许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众人都大吃一惊,劝我不愿意的话可以立刻逃跑。但我仍绽露笑容,告诉他们没问题的。

艾梅与亚卡黛抱著我潸然泪下。该不是因为额外收入泡汤了而感到遗憾吧?不,抱歉。

其他人也都流露悲伤之情。

这几个月来日子的确和平安稳。但我已经大致掌握了周边国家的状况、文化经济与其他资讯,差不多该开始认真寻找落脚处了。若事情没有演变成这样,定居在这城镇倒也无妨。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可奈何。

明天的午餐时间我会正常上班,之后便离开店家。

我不打算就此落荒而逃。我会乖乖前往王宫。

为了不再担心追兵,这次我会好好收拾善后再离开。

时值傍晚,这里是城堡正门的步行者专用出入口。

一名贵族少女向门卫出声搭话。

「那个,我受到了邀请。可以让我通行吗?」

门卫因这句话惊愕不已。

他当然知道今日有举办宴会,也晓得有众多贵族受邀参与。但一般贵族千金,照理说会与家人共乘附家徽的马车来访。至少千金大小姐是绝对不会独自徒步走来的。

以王宫宴会的贵宾来说,少女的行头未免太过寒酸。然而少女不仅身穿平民根本买不起的礼服,最重要的是她手持邀请函,当然必须放她通行。若将持有邀请函的贵族千金赶走,门卫会身首分家。如字面一般,物理上的。

再加上那眼神。那正是习惯苛责下属的恶劣大小姐的眼神,不会有错!

绝不可以违逆这名少女!

于是少女向门卫轻轻点头致意后,便穿越了城门。

香混在陆续抵达的贵宾之中,于王宫内四处游荡,寻找适合的房间。接著她发现了更衣间。那里是贵夫人与大小姐们打理乱掉的礼服、重新束紧马甲或补妆的女用万能房间。

香在房内将『男爵女儿的旧衣』脱掉,接著换上同样取自男爵家的女仆装。男爵女儿的旧礼服和女仆装实在相当管用……

更衣完毕的香悄悄离开房间,接著搜寻年长而富有威严的女佣。

「那个~不好意思。我接到指示要前往宴会会场……」

香自身后出声搭话的瞬间,女性便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香。

「你是贵族家派来的支援吧!有送餐经验吗?可以端著放了五~六个玻璃杯的托盘四处走吗?」

眼神好可怕……虽然如此心想,香仍决定避免谈及双方的眼神。

「是、是的,我有担任服务生的经验……」

「很好,即战力来了!到那房间里找件合身的衣服换上!之后就拿著饮料巡回会场!现场负责人若有其他指示就照做。来,动作快!」

「好、好的!」

在对方怒涛汹涌的气势下,香立即奔往更衣。

第一王子斐南,正以不悦的神情巡视宴会会场。就在此时,几天前刚从领地本邸返回的亚蓝走近,并向他出声搭话。今天这种大日子,即便是亚蓝也换上了符合贵族身分的衣裳。

「怎么啦斐南,表情这么难看。据说今天这场宴会,是为了替你挑选未婚妻而举办的。虽然还不是正式选妃,但露出这种表情,大小姐们可不敢靠近喔。」

刚回到王都的亚蓝还没到那间店露面,因此尚未耳闻斐南及香之间的事。

「我只是在找人而已。」

「嗯哼~找人啊……」

贵族当家及千金小姐们都会陆续前来会见斐南,因此他根本不需要主动找人。知晓此事的亚蓝,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斐南,王太子大人摆出这副苦瓜脸,身为未婚妻候补的千金们……」

「连你也……」

与亚蓝说出同样台词的弗比奥现身之后,斐南显得一脸烦躁。

然而弗比奥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双眼圆睁。

「话说回来,刚才我撞见那名叫香的女孩啰。不晓得她为何在这种地方……对方貌似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我没能开口叫住她……」

「你说什么!在哪,她在哪里!」

斐南激动不已的模样,令弗比奥及亚蓝吃了一惊。

「呃,那边。就在刚才,在那附近……」

斐南快步迈向弗比奥所指的方向,弗比奥及亚蓝连忙尾随在后。

「喂,你突然间怎么啦!」

直到方才都还垮著脸的斐南表情骤变,满心雀跃地迈开脚步。亚蓝与弗比奥都一脸错愕。

「嗯?哦,我本来以为她无视我的邀请,看来她还是赴约了。」

听了斐南这句话之后,弗比奥露出狐疑的神情。

「你说邀请……?但那女孩她……」

总算找到香的身影后,斐南放声大吼。

「你、你为什么穿成这副德性在当服务生啊!」

「咦?因为我是服务生,穿著服务生的服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香语气平淡地回答之后心想:

(果然是这家伙……)

平民小姑娘对第一王子的狂妄口气,令四周鸦雀无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问你,你明明身为贵宾,为什么却在服务别人!」

(((贵宾???)))

周遭的贵族们都惊愕不已。只见香云淡风轻地给予答覆。

「咦?因为你没做任何说明,就吩咐一个服务生平民小孩『来参加城堡的宴会』,我才以为是要帮忙当服务生呀?我又没有礼服,怎可能是贵宾……」

「什、什么……」过度惊愕而哑然失声的斐南,随即又高声嘶吼。

「阿雷曼子爵!阿雷曼子爵在哪!」

「是、是,我在这!」

身处会场的阿雷曼子爵立刻飞身赶到。斐南狠狠瞪视子爵。

「阿雷曼子爵,我确实叮嘱过你『把邀请函、礼服与鞋子,以及信递交给她』。究竟怎么回事!」

「我、我确实送达了!」子爵浑身冷汗直流。

「他是这么说的……」

斐南语毕后,香回答道:

「啊,他是先前来店里那位吗?他只从马车窗户说了声『收下』,并交给我允许进城的书函,接著就回去了……」

「礼服和信呢!」

「我不知情……」

这段对话令子爵面色铁青。

「她说谎!我确实把放著礼服、鞋子和亲笔信的箱子给她了!」

「箱子?难不成是递送给隔壁家的那件货物吗?」

「「咦?」」

「好像有另一个人,放了某件货物在隔壁店家门口……」

「那、那件货物去哪了!」斐南大声怒吼。

「没有任何人说明的情况下,我当然不能随意触碰递送给其他店面的货物。稍候再去察看时,箱子似乎已经被收件人搬走,不见踪影了。」

「什么……?那么礼服和我的信都……」斐南凶狠地瞪视阿雷曼子爵。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嗓音彷佛自地狱响起般低沉。

「稍后我会好好质问你,子爵。」

脸色惨白的子爵浑身打颤。

「够了!虽然出了些差错,但结果来说香还是到场了,不成问题。」

斐南强硬地做此结论。

「好了,过来!我要向大家介绍你是我的未婚妻。」

「「「「咦咦咦咦咦咦咦!!」」」」

周遭的贵族们、亚蓝与弗比奥以及香本人都惊声大叫。

「你、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斐南王子抓住我的手臂,打算将我带到前方的舞台上。我将他一把挥开。

「王子怎么可能与平民缔结婚约!」

「只要让某个伯爵家暂且收你为养女,这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我对王子这番话提出反驳。

「顺序搞错了吧!先成为养女再缔结婚约倒也罢了,先缔结婚约再成为养女未免太奇怪了!况且这种作法等同于『舍弃原本的身分,以伯爵家女儿之身嫁为新娘』。众人必须建立默契,不提及、探究我原本的身分。然而你却想大摇大摆地宣称『我只是个平民,是个微不足道的服务生』,根本没有人会承认我为贵族女儿!不仅众人会在背地说三道四,他国贵族也不会愿意与我交流!」

斐南王子再次面色难堪地瞪向阿雷曼子爵。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如此说道,接著俐落地用指尖对准王子。

「王子殿下,您曾确认过我是否愿意与您缔结婚约吗?」

斐南王子一脸错愕。他的脸上写著『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王子,又怎么可能拒绝』。

「我不要。我坚决拒绝与王子殿下缔结婚约!」

「「「「咦咦咦咦咦咦咦!」」」」

「一国王妃肯定是女性最不想就任的职业前三名,不会有错!

毫无隐私,不许与特定人士过于亲昵,还得笑容满面地和讨厌的人交谈甚欢。小孩交由保母照顾,无法体验家庭团聚的快乐,只能忙于与贵族及别国王族参加例行活动及宴会。

此外还得成天被人催促『要生男孩』、『还没生吗』、『多生几个』、『顺便生个外交用女孩』,容许丈夫堂堂正正和其他女人生孩子。那种人生毫无乐趣!」

察觉骚动而前来附近观望的王妃大人僵在原地……啊,她嚎啕大哭了。

「侯爵家和伯爵家也没两样。不许随便离开宅邸,除了偶尔在宴会上与人勾心斗角之外,就只能和佣人聊上几句。而且由于佣人身分天差地远,别说朋友关系,他们甚至完全不会表露自己的意见,只懂遵从命令。

丈夫时常因公外出,老是受岳父母苛责『要尽早生下继承人』、『必须遵守夫家的习俗』、『你想违逆丈夫双亲的指示吗』、『你已经是这个家的成员,不需要回娘家露面』、『孙子是我们家的财产』等等……

而且丈夫还能仗著『需要众多子嗣』的大义名分,堂堂正正外遇。妻子还得沦落到,与外遇对象和她的孩子们同居……」

几位贵夫人当场瘫坐在地。

目睹此状后,年迈的男性狠狠揪住了贵夫人们的丈夫。是妻子的亲生父亲吗……

「关于这点,子爵家和男爵家就好多了。既有贵族身分,权力竞争又少,能与高层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与佣人之间关系较亲昵,能和他们一同喝茶聊天,更可以和保母或育婴女仆一起亲自扶养孩子……

儿子稍微长大之后,便能一起巡视领地,与领民欢庆节日……妻子能和领民及家人共同度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目标成为伟大贵族的大小姐们,眼神开始游移不定。

双亲虽然也期许女儿尽可能嫁给伟大贵族,但也不希望她们陷入不幸深渊。

至于家有未婚继承人,以及与岳父母同席的伟大贵族们则面部扭曲。

「事情就是这样。对我而言,富商儿子或下级贵族家才称得上是金龟婿。绝不会因身分显贵却痛不欲生,度过不幸而无趣的人生。

那种事,就交给原本便是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们吧。用国民税金奢华度日,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她们,想必早有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觉悟了。」

宴会会场一片鸦雀无声。

「那、那种事怎样都好!我想得到你的智慧与知识!凭你的聪明才智和美貌,肯定能和我一起让国家更加、更加繁盛……」斐南王子激动叫喊。

「智慧与知识?聪明才智和美貌?那些全都只是可以供您利用的条件吧?

您根本不喜欢我这个人,对我不抱任何情感,纯粹只想利用我……我的意志又如何?名为香的人的心情一概无所谓吗?对王子殿下您而言,那种东西毫无考量价值是吗?」

「这、这个……」

斐南王子支吾其词,无法回答我的话。

接著我从身旁的餐桌拿起一个盘子,并轻轻敲向桌子一角。

盘子应声碎裂,我用指尖夹起其中一块碎片。

众多目光投向我,眼神夹杂著疑惑。

唰!

我用那块碎片,狠狠掘开了自己的脸颊。

「你、你做什么!」

鲜血滴落地面。

在千金小姐与贵夫人们的尖叫声中,动弹不得的斐南王子哑然失声。

其他贵族们也仅是茫然僵在原地。

「看吧,这下子我已变成了『愚蠢而丑陋的女人』。对王子殿下而言是个毫无价值、无法带来任何利益的丑陋平民小女孩。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语落之际,我迈步离开了会场。现场没有任何人阻止我。

好一段时间鸦雀无声的会场,总算开始有了动静。

最初响彻会场的话语是:

「竟敢口出狂言!实在是大不敬……」

「多么了不起啊!」

某位伯爵高声吶喊,打断了企图为香定罪的声浪。

「倘若身为一介平民的她与王子缔结婚约,只会为政局引来混乱。为此她不仅放弃未来的王妃宝座,甚至不惜舍弃美貌委身求全!而且还故意大放厥词,让自己扮演恶人……

虽为一介平民之身,却不担心会遭受惩处,宁愿选择国家安泰!多了不起的忠臣,多了不起的忠义啊!」

虽然略显强硬,但唯有让这场事件成为『佳话』,才得以维护王子的颜面。况且这么做,也能为打破常规的平民少女确保生命安全,如此一来谁都不会有怨言。若斐南王子评价严重下滑,巴结第二王子基思兰大人的人也会乘势起头。

若少女是为了斐南王子与国家,不惜伤害自己委屈求全,那么其他人便无法发言贬低王子,抹灭少女的好意。

支持第一王子的伯爵怀著如此心思,并于剎那间创造了转机。现场也被他的发言带动了风向。

听了伯爵语气笃定的那番话后,赞叹声在会场各处此起彼落。看来伯爵的计策很顺利。

「斐南,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亚蓝对跪倒在地的斐南投以谴责的目光。

「亏我还特地找父亲斡旋,请他确认少女的身分,好看准时机拉拢她……」

弗比奥露出遗憾的神情。

「不过倘若那女孩真的成为你的未婚妻,你应该每天都会很开心吧……」

亚蓝的这句话,令斐南为自己的愚蠢举动深感懊悔。

然而破碎的盘子已无法复原。

「明天我会和亚蓝两人去探望她,你就别来了。我会带给她慰问金,并想想能否为她介绍什么工作。她大概没办法再在那间店工作了……」

斐南仅悄声低喃一句「拜托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踏出会场的下一瞬间,我立刻制作止痛止血药水,将其一饮而尽。疼痛马上便止消了。

嗯,没有人追来。我要直接逃离王都了!

我就这么往外门迈步前进。

途中经过的路人,都一脸愕然地望向在夜路小跑步奔走的我。

一名11~12岁的女孩身穿王宫的高级女仆装,但眼神凶恶且满脸是血。

任何人都会深感错愕吧。

总算抵达外门的我,出声呼唤门卫。

「不好意思,我要出去!」

夜幕降临时,王都外门会将马车用的大门,与步行者专用的小门一并关上。唯有少数在夜间出入的人到来时才会开启。

如此深夜,一名年幼少女出声喊道要『要出去外面』。为人良善的门卫,于是提著油灯自待命场所走了出来。根据事情缘由,他或许会说服并挽留少女。因为暗夜的防壁外侧可是危机四伏。

「怎么了……哇!」

目睹香鲜血淋漓的脸庞后,门卫惊愕地叫出声来。

「我惹怒了贵族大人,得立刻离开城里才行……」

即便血已然止住,但被深深掘开的脸颊,仍形成了一道惨不忍睹的伤痕。若是俐落切开的伤口,或许还能透过治疗淡化。但倘若肉被挖开,将会遗留深刻的伤疤。对年纪尚轻的少女而言,那将为今后的人生带来极大不利。

若是为了逃离不知何时又会找碴的贵族,那就无可厚非了。衡量危险程度,出去外面搞不好还安全一些。

「等我一下。」

放弃挽留的门卫一度返回待命场所,接著不发一语地将手上的物品递给香。

那是装了水的皮袋、裹著宵夜的包袱,以及五枚银币。

「那个,这是……」

「拿去吧。」

语毕之后,门卫随即敞开了小门。

香向担任门卫的男人低头致意后,随即穿越小门离开。

走了一段路后,她马上制作治愈药水并将其饮尽。脸颊的伤口瞬间痊愈,伤痕随之淡去。

「啊,不小心穿著城里的女仆装出来了……算了。或许过不久就能派上各种用场!」

只要制作清洁药品便能处理血迹。

香的目标,是邻国巴尔摩亚王国的王都-葛亚。

「好,上路吧!」

几年后。

一名担任市街警卫兵的男子面露难色,匆忙赶路返家。

去年,男子的可爱儿子发生事故,受了重伤。虽然幸运捡回一条命,右眼却丧失视力,连剩余的左眼视力亦大幅下滑。再这样下去,很快连左眼仅剩的视力也会……

一考虑到儿子的将来,他的心情便沉痛难耐。

若是有传闻中的『女神之泪』就好了。

据说那是一种装在精致小玻璃瓶内的黄色秘药。

然而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实在无从取得连贵族都难以入手的秘药……

「欢迎回来。刚才有名女孩子送了一样东西过来,收件人是你。」

妻子对返回家中的男子说道。接著男子打开了置于桌上的小盒子。

盒内放了几样物品,以及一封信。

(是谁寄的?这是什么……)

男子总之先拿起那封信,并开始阅读。接著他的表情逐渐因惊愕而扭曲。

他紧接著从盒中抓起某样物品,并大声呼唤儿子。

「约书亚,约书亚!」

因父亲激动的吼声吃了一惊的儿子约书亚,眯起眼睛缓缓走近。男子用颤抖的手,喂儿子喝下装在小瓶子内的液体。

下一瞬间。

「奇怪?眼睛……眼睛看得见了……?咦,伤痕也不见了?为什么?」

男子紧拥儿子,泪水潸然落下。震惊的妻子也奔向两人。

摆在桌上的盒子内,装著信与几样物品。

『多谢关照,这些用来回报当时欠您的恩情。作为谢礼,我将名为「女神之泪」的药品一并寄送给您,请收下。』

接著还有一只熟悉的皮袋,与五枚银币。

从门卫升官为市街警卫兵的男子明白了。

过去曾接受过自己微小帮助的那名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泪水泉涌不止。

「女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