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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由于是影缝的私怨,我觉得局外人不方便涉入,所以言归正传。虽然这个外传怪谈在性质上逼近正传,总之还是言归正传。

毕竟卧烟已经明示了擅闯隐私的风险,透露这个秘密的她也没要刻意详细说明这段过节,甚至可能是因为陷入女高中生的黑暗才说溜嘴。

说到陷入黑暗,卧烟之所以从「F-C」这个缩写立刻联想到女子篮球社社员,不只因为发生过字母吊饰那件事,好像也因为她窥视了官宫鹗手机显示的社团黑暗面而耿耿于怀(卧烟好像还检讨过官宫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将「吸血罪」嫁祸给死对头社员的可能性),但是名册里没人的姓名是这样缩写。而且既然不含中间名,那么也不会是吸血鬼的署名。

在将调查范围扩大到校友之前,我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这会不会不是缩写,是英文单字的简称?」

「简称?……换句话说,是人名以外的英文单字?」

平常的卧烟应该瞬间就想得到,但她毕竟正陷入女高中生的烂泥……陷入可能对大人造成更大打击的烂泥。

我深刻觉得别人的隐私只会是一种剧毒。

「应该不会是Franchise(FC)……比方说,像是Football Club(FC)之类的?」

这是妥当的推测。

相对于Basketball社的Football Club───足球社。

将吸血鬼制作眷属的程序解读为Franchise(加盟连锁),虽然勉强却也不是不行,但是不必牵强附会到这种程度。

只是在猜测的时候千万别忘了,除了直江津高中足球社,那所高中存在着一个更应该列入考虑的组织。

「Fan Club(FC)。」

「嗯?」

「曾经有这种组织喔。很久以前……也没那么久啦,有一个超级明星神原骏河的非官方粉丝团。」

和女子篮球社是不同的组织,但是基于和女子篮球社不同的意义,是受到神原强烈影响的组织。

刚才,我想到木乃伊的发型几乎一样时,我想起这件事。我想想,记得那个粉丝团叫做「神原姊妹会」?

「那是什么?类似流川枫亲卫队的感觉吗?」

「一点都没错。只是当时那个组织不知道在想什么跑来找我的碴,我就把她们逼到解散了……」

「历历,你说得像是短短的开场白却语出惊人喔。居然逼到解散?你正如传闻是不良学生吧?」

「不过该组织的余党,也可能涉入这次的事件。」

「女子篮球社社员之中有吸血鬼」的假设没有可信度,同样的,「神原骏河粉丝团混入吸血鬼」的可能性也低到荒唐。

但是现状已经火烧眉毛,不得不以荒唐为理由,检讨这个荒唐的可能性。

「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我,真不想知道这个现实。啊啊,不过,我敬爱的姊姊在女高中生时代也拥有这样的应援团喔。」

「感觉应该没什么关联性,不过既然想到就没办法了。我的妹妹虽然不是粉丝团的会员,却和那个组织离得很近,所以我找她打听一下吧。」

「妹妹?」

卧烟表情一沉。

「我的妹妹(大只的)。」

我见状重说一次。

卧烟听完像是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啊啊,是说火怜小妹啊。收到收到,拜托你了。容我苦口婆心───苦口熟女心提醒一下,唯独月火小妹,千万不要把她卷进这个事件。你原本就拜托过我说不想为家人添麻烦,但即使除去余弦的问题,那孩子一旦介入,顺利的事情也可能变得不顺。」

我的妹妹(小只的)被讲得好惨。

「还有,抱歉这件事是先斩后奏,不过在那之后,忍虽然答应协助向殊杀尊主问讯,却开出一个条件。」

我向卧烟说明了假主从关系的概略。听到这段说明的人,或许会无视于时间场合忍不住笑出来吧。

「嗯,无妨吧?」

不过指挥官批准了。

说来理所当然,卧烟并没有提出「我要我要,我要当奴隶!」这个要求。

「不过与其说是问讯,这几乎像是诱饵搜查了。如果误认小忍在这个国家过得顺遂,殊杀尊主或许也会放下戒心从实招来。」

误认。哎,是误认没错吧。

实际上别说过得顺遂,还差点被除掉,被杀到差点没命,最后没死成,化为幼女,还被封进一旁青少年的影子。

无论如何,既然获准执行作战,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虽然不知道我这种人是否能胜任奴隶一职,不过尽力而为吧。

「这么一来,即使没有粉丝团那件事,最好应该还是和神原见面好好沟通一下,请问到时候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吗?不过状况又和昨天不同就是了。」

「要注意的事……就是希望她好好避开这场风暴吧。她或许难免感到责任,但是不要胡乱介入后辈们的情感纠葛。」

卧烟不是以专家身分,而是以人生前辈的身分如此建议,不过卧烟被各种怪胎尊称为前辈,神原也应该要听从她的建言吧。

即使不能提到卧烟的名字。

即使我不觉得神原会听话。

「我就这么留在医院耐心分析手机资料,同时等待搜索队的报告,为晚上做准备。」

「我去找小怜与神原打听情报,之后有空的话会去找老仓玩。」

「先不提你那个儿时玩伴,关于你妹妹与骏河,你必须等她们两人从高中放学吧?历历,你差不多也最好回家小睡一下喔。即使吸血鬼体质熬夜不会累,也还是有极限吧?」

说得也是。

仔细想想,吸血鬼只是夜行性,白天是睡觉的时间……如同现在的忍。

其实我已经规划腹案,要到老仓寄宿的地方玩到她们两人放学,不过看来不得不放弃了。

不只是规划,睡觉也是工作之一。

反正到了这个时间,那个早上头脑不灵光的数学迷也应该在大学上课……

「啊,对了。不然折衷一下,我去老仓寄宿的地方睡觉好了。反正她有给我备用钥匙。」

「儿时玩伴的关系,局外人也不方便涉入耶。」

032

我还是决定正常回家睡觉。不只是为了补眠,我差不多也想洗澡了。老仓寄宿的地方终究没放我的换洗衣物。这部分改天处理一下。

此外,我觉得应该为昨晚的事情向斧乃木道谢。当时匆忙出门,所以包括她帮八九寺传话,以及她后来带卧烟到神社,我都没有好好表达谢意。

就斧乃木看来,我应该是拿到神签之后突然出门,然后擅自下地狱的怪家伙吧……要是斧乃木把我当成怪人,我会受不了。

阿良良木家是双薪家庭,长女是高中生、二女是国中生,所以家里白天基本上没人。我可以和伪装成布偶潜入的斧乃木聊个痛快。

要说是谢礼也不太对,不过影缝现在就像是发威的飓风一分一秒接近这座城镇,这件事应该可以告诉斧乃木吧。对于我与卧烟来说,影缝的接近事到如今有害无益,不过对于将影缝视为「姊姊」仰慕(?)的式神女童来说,或许是一个好消息。

斧乃木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参加这次的工作,但她和得知事件真相之前的忍不一样,并没有被蒙在鼓里。如果聊得愉快,先前不知不觉忘记询问,应该说想问又不敢问的那件事───殊杀尊主和影缝的过节,斧乃木或许会委婉说明。

大概是别有居心招来坏运,我回家一看,不只是爸妈与姊妹,身穿荷叶边洋装面无表情的布偶也不在。

看来那个女童比公务员或国高中生还忙。和大学生相比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如果她肯说,我就想听,但我可不想主动打听这段过节……真要说的话,我该做的是扼杀伏笔,以免这段过节曝光。

阿良良木历要当个伏笔杀手。

就这样,我感觉扫兴与安心的心情各半,洗完澡之后爬上床。

我好像不知不觉累积不少疲劳(应该也包括精神上的疲劳),就这么熟睡到下午,听到火怜回家的声音醒来。那家伙明明立志钻研武道,举止却总是发出声音有够吵,所以我一听就认得出来。

「哟,小怜。话说回来,我想问一些关于神原粉丝团的事情。」

「单刀直入过头了吧?我连鞋子都还没脱耶?好歹说声『你回来了』好吗?谁会用『话说回来』进入正题啊?连开场白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良良木火怜。十六岁。

身高超高的大只妹。

私立栂之木高中一年级。没参加社团,至今也在打击型的格斗技道场习武。大概是这种感觉。

还有,她发型改回马尾了。

「神原老师的粉丝团?啊~~啊~~哥哥毁掉的那个吧?」

「当时要是没毁掉,我会被毁掉。光是回想都令我全身发毛。」

至今都尊称为「神原老师」,这家伙也相当放不下,不过火怜对神原的这份憧憬有点特殊。

我也不能热心详细说明,所以我没说明理由,就这么询问「有听说她们最近重新开始活动的消息吗?」推动话题。

「唔~~不,我认为不会喔。毕竟那种组织一旦拆散就很难再度集结。」

「是这样吗?」

「而且关键人物神原老师引退了。粉丝总是易热又易冷。」

嗯……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或许如此。

火怜说得对,在神原依然是现役选手的时候,粉丝团也可能改朝换代吧,不过崇拜对象如果是引退选手,就不容易招收新会员。毕竟神原自己也不喜欢以这种型式吸引众人注意。

当我察觉解读出来的暗号「F/C」可以当成粉丝团的缩写时,老实说也觉得自己难得灵机一动而感到亢奋……不过我想得太美了。

神原自己也是成员的女子篮球社,相较于始终是非公认外部组织的粉丝团,性质上果然不同。若是不含当事人就能贯彻钢铁纪律,充满禁欲主义的粉丝团,在日本应该是一等一的水平吧。

如果这个暗号是「C/F」,至少可以解读成「Center Forward」,也就是篮球场上的中锋位置……

总之,无论真凶在女子篮球社或粉丝团,依然不改吸血鬼或许若无其事就读直江津高中的这个现实。居然有这种事?

只不过,即使不提卧烟暗示过的我,像是战场原黑仪、羽川翼、神原骏河与忍野扇,少数学生和怪异有所交集。

哎,比起男高中生是吸血鬼,女高中生是吸血鬼比较赏心悦目吧……对了。

「小怜,你现在是女高中生对吧?」

「怎么突然讲这个?不过,没错喔。已经是可以结婚的立场了。」

「可以结婚不是因为女高中生的身分,只是因为你年满十六岁吧?以立场来说反而变得比较难结婚喔。尤其是和我。」

「哥哥你一直都是全世界最难和我结婚的立场吧?因为我是妹妹。」

「成为女高中生之后怎么样?和新朋友过得顺利吗?」

说来遗憾,我假扮成宠坏妹妹的哥哥,为了听取最真实的意见而进行调查。能让开朗的卧烟都消沉的那种复杂人际关系,不知道火怜是否也正在体验。

「我不知道『过得顺利』是指哪种校园生活,总之新天地很快乐喔。我甚至连周末都想上学。」

这也很厉害。

不过说得也是,并不是所有女高中生都为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所苦。这部分有个人差异,也会因环境或状况而异。

火怜的个性讲好听是直肠子的开朗,讲难听是直肠子的笨蛋。要是周围的人们气氛险恶,再怎么开朗的笨蛋都会消沉吧。只不过,火怜毕竟信奉神原───

「───对了。小怜,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怎么回事,今天老是问我问题,完全不揉我的胸部耶。」

「不准说成我总是二话不说就伸手摸你胸部。我今年都没摸吧?」

「直到去年都在摸就是一大问题吧?居然把别人的胸部当成黏土揉捏……所以,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和小月搭档组成的火炎姊妹,不是在你毕业的同时解散了吗?那个组织后来怎么样了?」

「没能怎么样。我之前说过吧?现在月火一个人以月光战士之类的名号在努力喔。」

感觉好像听过,无奈妹妹的情报相当模糊。

虽然没资格说别人,不过我对那个妹妹认识的程度也差不多。

我想问的是,和女子篮球社一样,身为主轴暨核心的火怜离开之后,栂之木二中的社群后来经历何种变迁。是否为了由谁接棒成为月火的搭档而产生抗争,或是爆发派系纠纷?

「负责参谋的月火在这方面好像处理得很好。月火在好坏两方面认为自己很特别,所以不认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做得到她那种程度。」

嗯。我一直担心小妹自视甚高与自我感觉良好的问题,不过这是一种气度。

神原犯了努力向上的超级明星经常犯的毛病,对自己的评价很低,相信「我做得到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努力都做得到」。站在人性的观点,她这种想法比较值得赞赏,不过全国大赛水平的明星认真宣扬「只要拚命努力终将实现梦想」这种观念,就会有后进囫囵吞枣信以为真。

即使知道不是神原的错,不过女子篮球社的现状,应该是信仰这种努力观念而形成的习惯吧。

真要说的话,神原因为左手而退出社团活动时,不应该完全交给日伞善后,而是要好好培育继承人。不过事到如今讲这个也没用。

「月火基本上主张『无谓的努力是白费力气』。她说过『该做的不是努力,而是做该做的事』、『无谓的努力反而会害得梦想远离』这种话。」

「给人的印象果然不算好吧……」

「她总是主张『能够成为幸运男孩或灰姑娘的路要由自己去找』。」

「看来只有小月绝对不能出励志书籍害人。这么说来,比起高中生的你,我更担心国中生的小月这么晚回家。摸摸。你说那家伙是月光战士,她独立之后究竟在做什么?」

「这我也不清楚。与其说独立,不如说她从以前就是怀抱独立精神的依赖型性格。哥哥,刚才你是不是连趁乱都没趁,做出今年第一次的揉捏动作?听说她在做魔法少女助手之类的工作,但是真假不明。」

「嗯……」

毕竟影缝将再度来访,我希望那家伙安分一点,但这个妹妹不听哥哥的话。

如果能和斧乃木谈谈,就可以拜托她顾虑这方面了……这个妹妹与说令人担心,不如说令人心累。

当哥哥是一辈子的工作。

「那么小怜,我现在要出门一下,今天应该就不会回来了,这段时间帮我好好看着小月啊。」

「是今天『也』不会回来吧?大学生夜游真够夸张的。哥哥也正在迎接新生活,现在是重要的时期,所以千万别和之前成为高中生那时候一样学坏啊。」

「受教了。我会铭记在胸。」

「别铭记在我的胸部啊。」

033

我要让八九寺坐上儿童座椅。这个连神都不怕的策略,最后以失败收场。

将还在等待清醒(日落)的太古吸血鬼从北白蛇神社运到神原家时,我建议负责人八九寺坐在金龟车的副驾驶座,殊杀尊主则是安置在后座。不过考虑到运送对象的体型,将六岁幼女体型的殊杀尊主固定在安全座椅在法规上比较安全,我在这个理论面前败北了。

总之,八九寺的外在年龄固定为小学五年级的十岁儿童,要她坐在儿童座椅原本就终究太勉强了。八九寺在十岁儿童之中算是发育很好的。我去年亲手量遍她全身上下的尺寸,所以这是确定的情报。如果反而坐坏儿童座椅就得不偿失。

我想永远使用这张儿童座椅。

只不过,一旦离开神域,走下灵山,我担心殊杀尊主即使在白天也会突然暴动,所以我打电话和卧烟讨论,决定对她多加一层封印,并且固定在儿童座椅。

八九寺依照卧烟指示进行的封印,简单来说就是眼罩、手铐与脚铐,不过身穿白衣的幼女被蒙住双眼戴上手铐脚铐,还被绑在儿童座椅的构图,老实说,我丝毫感觉不到这法规上有什么安全可言。

要是现在遭遇临检,可不是吊销驾照那么简单。

我的人生会吊销。社会层面的吊销。

「哎呀~~热爱脚踏车的阿良良木哥哥改成开车到处跑,读者为此分成赞成与反对两派,不过必须承认机动力确实有差。真的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耶。」

八九寺在后座说得悠哉。顺带一提,现在是出门模式,所以她从白衣换成市民的外出服,背着背包。

她面对后方坐着,从后挡风玻璃看着后方,静不下来的双脚不断摆动。当自己在远足吗?

「八九寺,你白天的散步有成果吗?既然你找不到,就代表第五具木乃伊还没制作出来……是吗?」

「这可不一定。说起来,刚成为神明的我,要是能确实看见这座城镇的每个角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件。但是我不后悔在毫无警戒的状况下让殊杀尊主小姐入境。」

「哎,也是啦。」

以八九寺的角度来看,她也算是救命恩人。殊杀尊主来到日本的时候,即使八九寺连同那座山被她踩扁也不奇怪。

因为虽说是神明,我们的八九神也不强。即使在弱化的殊杀尊主眼中,她也可能是比运动社团女高中生更好解决的怪异。

「居然叫我八九神,请不要为我取奇怪的绰号。这样对神明不够尊敬喔。」

八九寺旋转半圈,以正常姿势坐好。

「忍姊姊在死尸累生死郎先生的事件失误两次,这我早就知道了喔。我也希望这次的安排可以成为一个好机会,抚平忍姊姊那道无法弥补的心理创伤。只不过,忍姊姊现在实质上成为人类的奴隶,让这样的她和殊杀尊主小姐见面,说我不担心是骗人的。所以我暂且赞成演一出假的主从关系给殊杀尊主小姐看。」

八九寺说。

「但我认为事后应该要好好说实话。为了面子而失去友情会很寂寞。我生前在班上也和一个男生很要好,却因为奇怪的爱面子心态……」

「八九寺,这件事我改天再听你说。刚才我打电话请卧烟小姐传授封印方法的时候试探过,那边好像也还没发现第五具木乃伊。」

「阿良良木哥哥,您对我的回忆场面太不感兴趣了吧?」

「卧烟小姐也继续分析手机内容,但她说受害者失踪之后,电话、电子邮件与应用程序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所以很难确定吸血时间。换句话说,殊杀尊主的不在场证明还没成立。」

我看向副驾驶座的幼女。

固定在儿童座椅,身穿白衣,戴着眼罩、手铐与脚铐的金发幼女。

「这样啊。总之,这也攸关我的信用,我会竭尽所能协助喔。我也装出奴隶的样子就好吗?唔嘿嘿嘿。」

「你这样不是吸血鬼的奴隶,比较像是金钱的奴隶喔。唔  我也想过这件事就是了。」

「您想过?想将八九寺真宵化为奴隶?」

「不过,吸血鬼的奴隶果然要有吸血鬼特性,否则可能会穿帮。如果是斧乃木小妹应该可以勉强胜任,但那家伙和忍交恶,而且也不在这里,那么这时候只能由我自己来了。八九寺,我反倒希望你以当地神明的身分,担任我与忍主从关系的保证人。」

应该不是保证人,而是保证神。

就像是适时出现的仲裁者。

我思考着这种事,差不多快抵达神原家的这个时间点,我像是插着般、放置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饮料架的手机响了,这次是卧烟主动打给我。难道是第五具木乃伊───木石的木乃伊被发现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但是毕竟正在开车,不能接电话。

这里就交给秘书吧。

「谁是秘书啊?喂,您好,我是八九神。」

你明明很喜欢这个绰号吧?

「阿良良木正在开车。是。是……好的,原来如此。知道了,我会转达。」

八九寺简短结束通话,将手机放回原位。

「怎么了,有进展吗?」

我提心吊胆询问。

「不是进展,是后退。」

八九寺这么回答。

「先不提『F-C』这个缩写,针对名册所记载女子篮球社其余社员进行的地毯式清查结束了。不过,所有人好像都确认平安无事。」

确认所有人平安无事?

「这不是很好吗?这是好不容易收到的好消息喔,值得祝贺的这个吉报有什么好后退的?」

「既然无事,那就意味着无罪喔。因为调查完毕之后可以确认,篮球社的社员之中没有吸血鬼。」

回到起点。

034

女子篮球社社员摆脱嫌疑,粉丝团也摆脱嫌疑,从「F/C」联想得到的其他吸血鬼也没有动静。

这么一来,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与其说是头号嫌犯,不如说她成为唯一的嫌犯。相信她清白的根据,只有忍所说「超越偏食达到拒食境界的殊杀尊主,不会对尚未成熟之女高中生吸血」的这段证词。

今晚的侦讯愈来愈重要了。要说我这场奴隶游戏扛起所有成败也不为过。

成为幼女的奴隶欺骗幼女,这样的机会居然造访我的人生,人生还真是难以捉摸。

基于各种原因,我以为高中时代是我人生的颠峰时期,不过只要活下去就还会遭遇许多有趣的事。

所以,我去和赞助者神原打招呼。

我将金龟车停在神原家的停车场,将被封印的少女以及升格为神的少女留在车上。冷气当然继续开得很强。将孩童留在车上,等到回来发现两具木乃伊热腾腾出炉……我可不想体验这种事件。

「嗨,阿良良木学长。明明昨天才见面,却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那么久喔。」

「那么,来,这是我家钥匙。请随意使用。」

我重新觉得一般人不可能模仿她这种平易近人的个性。如果勉强自己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将会承受不了压力而崩溃。

不过,俗话说一个人有几把钥匙就会遭遇几次不幸,那我这辈子究竟将会拥有多少钥匙?

「今晚我决定在日伞家开睡衣派对。如果昨天的事情有什么进展,我来帮学长转达吧。」

没有进展,只有后退。

这句话我难以启齿。

只不过,毕竟帮都帮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关于女子篮球社的现状,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置身事外。

无论本次的事件以何种形式落幕,之后我还是协助神原与日伞,思考如何改革或打破现状吧。前提是不违背卧烟的想法。神原刚才说要开睡衣派对,不过实际上应该是召集女子篮球社的校友,说明后辈们的现状……

虽然不是引用火怜的说法,但我身为那所高中昔日的堕落学生,不能对即将堕落的学生们见死不救。不过擅自堕落的我,不该和受到社团束缚即将堕落的现任社员们相提并论就是了。

「对了,神原。你在直江津高中和崇拜的学姊黑仪重逢的时候,是怎么顾好面子的?」

「顾好面子?那是什么?」

我想也是。

即使对方是敬爱的学姊,她也不是会伪装自己的类型,是以真实自我突击的类型。

真要说的话,当时顾面子的反倒是黑仪吧。

或许她顾的不是面子,是骨气。

但也因为这样,所以到头来,战场原黑仪与神原骏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重新搭档成为圣殿组合。

「怎么回事?听学长这么说,感觉像是小忍要和老朋友重逢,所以找我集思广益?」

「我可没这么说。」

根本没提到小忍的名字。

不愧是卧烟的侄女,不能掉以轻心。要是贸然说溜嘴,这个成材的后辈可能会主动涉入。

可能会主动参加奴隶游戏。

死尸累生死郎那时候,我因为私人原因把她卷进来而感到过意不去,所以这次想避开这种事态。

不惜编借口也要转移话题,尽快把她赶出去才行。这里明明是她家,却必须把她赶出去才行。

「对了,神原。」

「阿良良木学长经常会突然想起某些事耶。怎么了?」

「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035

虽说外景地点选在神原家,但我这个学妹的房间散乱到毁天灭地,要在日落之前整理干净,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任务,就算这么说,即使已经准我随便使用,总不可能侵犯神原爷爷与奶奶的领地,所以我使用日式宅邸的庭园做为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复活的场所。

如同京都龙安寺的枯山水石庭。

总之,虽然是苦肉计,不过与其进入室内,在户外观看这座宅邸,应该比较能传达城堡的气氛吧。

昨天感觉是还没做完该做的事就迎接夜晚来临,今天则是做完该做的事,说穿了是在没哏的状态迎接夜晚来临。好啦,就看接下来事件会如何进展。

「久等了。那么,开始吧。」

在太阳西沉约一半的时间点,卧烟单手提着大酒瓶出现了。迎接她的是我、早早醒来爬出影子的忍、见证人八九神,以及横躺的殊杀尊主。束缚手脚的幼女倒在地面终究令我心痛,所以我铺了凉席。(凉席是在神原房间找到的。她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演员到齐了。

好戏即将上演。

「我绕了这座宅邸一圈,在周围架设结界,所以万一演变成战斗场面也没问题喔。」

「我只想避免这种万一……所以卧烟小姐,那个酒瓶是?」

「别看我这样,我姑且是专家。虽然对吸血鬼献上葡萄酒比较好,但我想说这次采用日式做法,对鬼献上御神酒。」

总之,地点是神社神明负责见证的日式宅邸,总不能依靠十字架或圣水……虽然卧烟一副来参加深夜酒宴的样子,不过搭配日式宅邸也别有风情。

「您干脆正装前来不是很好吗?」

「历历想看大姊姊我穿巫女服吗?很抱歉,我不像咩咩那家伙那么重视形式或仪式。我是和平主义者,同时也是合理主义者。」

确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看似随便的中年夏威夷衫大叔,意外地讲究程序或是合理不合理之类的……而且卧烟那瓶酒,仔细看会发现很像是在折扣商店买的便宜酒……用那个当成御神酒应该不可能吧。

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是卧烟的作风吗……

「真是的,神原家将我引以为傲的姊姊拒于门外,我却像这样入内叨扰。因果循环确实有其定数啊。」

卧烟像是打趣般这么说,随手将大酒瓶倒过来,将白衣幼女的全身淋湿。

与其说这是超自然仪式,不如这么说吧,比较像是橄榄球社冲脸用的水壶。

太好了,从卧烟泰然自若的动作来看,她好像顺利挣脱女高中生充满各种复杂情感的泥沼了。

「喔喔。白衣湿透紧贴幼女的身体,看起来好色耶。」

八九寺说出不像神明会说的低俗感想。话说在前面,虽然我基于好心所以没有触及(两方面的意味),不过昨天冲瀑布搞笑的你也是这种感觉吧?

不提这个。

「我说,忍大人。」

「…………嗯?啊,吾之主,这是在叫吾?」

你完全没进入状况吧?

奴隶性格渗入骨子里了。

「更正。吾之厮役,何事?」

「紧急改口也没用吧……算了。我说忍大人,吾之主,方便在下不才我请教一件事吗?」

「如果正式上场亦是此等水平之演技,到时候穿帮将是汝这位大爷……是汝之过错喔。」

我觉得彼此彼此就是了。

但是没时间了,所以我没吐槽,继续询问。

「虽然至今没深入想太多……不过活六百年是什么感觉?」

「嗯?」

「没有啦,要是容在下不才我述说自身的感觉,光是回顾这一年就觉得日异月殊。」

「给吾正常讲话。吾完全听不懂汝在说什么。」

嗯。

我也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动,意见会改变,心情会改变,会察觉什么是错的、知晓什么是对的,不是吗?『我不交朋友,因为会降低人类强度』───我讲这种话的那时候,是当真相信这个道理,如今我在大学正常交到朋友,当时的我应该不敢相信吧。」

短短一年就这样了。

如果是六百年……回顾过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我不禁感到好奇。

「即使汝正常讲话,吾亦完全听不懂汝在说什么。因为吾记不住之往事,吾都已经快刀斩得一乾二净了。」

究竟是记不住?还是不想记?她大概连这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也是在讲连我自己都不太知道的事情。即使正常讲话,我也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即使暌违六百年重逢,也不必做出和六百年前一样的决定。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吗?不过,如果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再度在路边奄奄一息,我也会和一年前一样献出我的脖子吧?

「说起来,怪异是不死之身,更是不变暨普遍之身。不会像人类动不动就有所改变。」

「那么,那年春假问过的问题,我再问你一次。忍,对你来说……」

对你来说,人类是什么?

当时,还没成为忍野忍的忍野忍,还处于吸血鬼时期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想都不想就回答这个问题。

想都不想就回答是「食物」。

对于现在的忍来说,这不是正确答案。

即使前提是因为她被封印,即使除去这一点,也不是正确答案。不过,她现在的答案又会是另一个问题。

此时,就像是趁忍之危,就像是瞬间抓准让我们闭嘴的时机,卧烟开始咏唱像是数十年前风靡一世的魔法咒语。

「啃食者啊,吸食者啊,爬行者啊!圣日西下之刻,正是裂棺觉醒之刻!以血炖肉,以骨搅汤吧!」

听起来像在搞笑,不过她是当真的吧?

「伴随暗夜而来吧!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

如果她在最后加句「我瞎掰的」,我应该会接受吧,她念的咒语就是这么落入俗套,不过在念完的这一瞬间,躺在地上被廉价酒淋得湿答答的幼女身体发出金光……的样子。

是我多心了。我误会了。

实际上,像是安息般沉睡的她,只不过是突然睁大双眼。眼罩弹开,和头发同为金色的双眼外露,感觉彷佛射出金光。

至今看起来和斧乃木一样毫无表情的殊杀尊主睁开眼睛之后,我得以看清她的容貌。即使同样是金发金眼,给人的印象也和忍差得多了。

刚才淋在身上的酒瞬间蒸发。不只是手铐脚铐,连白衣的腰带都和遮眼布一样弹飞。

究竟是卧烟解除封印?还是幼女自己解除封印?在远处观看的我无法判断。不过真要说的话,我的感想比较偏向后者,不禁怀疑殊杀尊主究竟哪里弱化。

就这么让她维持木乃伊的样子比较好吧?轻率的治疗行为不禁令我想起那年春假,产生后悔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幼女的脸转向我。

就这么躺着,只转动脖子看向我。

不对,那双金眼注视的不是我,是站在我影子上,位于这座庭园的另一个幼女。太古吸血鬼清醒之后,一瞬间就感应到昔日的眷属。

然后……

「哈!」

笑了。

「哈「哈!」

笑了。

「哈「哈「哈!」

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就这么躺着,在低得不能更低的位置,发出高得不能更高的笑声。

听到大笑声的忍,目睹昔日「主人」复活模样的忍……

「哈!」

笑了。

「哈「哈!」

笑了。

「哈「哈「哈!」

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笑声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没架设结界,想必会吵到邻居的高声互笑───如同麦克风啸叫现象的相互大笑,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六百年左右?一千年左右?

还是会永远持续?

如同当成我、卧烟与八九寺不在这座庭园,旁若无人又毫不客气的狂笑,以一句话打上了终止符。

「看来,好像又死了。」

开口的是躺在地上的幼女。

忍听完耸耸肩。

「彼此年纪都大啰。」

她这么说。

两名幼女相隔六百年之后重逢了。

036

到头来,忍好像放弃排场,阿良良木历失去了发挥演员实力的机会。

大概是实际见面之后,觉得这种像是短剧的计划很蠢吧。回想起来,殊杀尊主也一样,虽说是简单的封印,却在化为幼女的状态被封印,以吸血鬼的丢脸程度来说是同一等级。

顺带一提,我之所以用「好像」或「大概」来说明,是因为两名幼女交谈到一半,无视于人类们(包括原本是人类的神明)说起异国语言。

她们说的到底是哪一国的语言?是「国色天香姬」昔日所毁灭某个国家的语言吗?无论如何,我们完全被晾在一旁。

不过,两名幼女嘻笑的模样,看起来单纯令人会心一笑,没什么好气的。不只是第一次看见忍那种表情,殊杀尊主就我所见也是久别重逢互诉衷情。化为木乃伊的影响大概还在,她没能从凉席起身,但她表情丰富,看得出她真的很高兴再度见到忍。

这幅光景使我感觉各方面的辛劳都获得回报。不过这些辛劳几乎是自找的。

而且就某方面来说,这可以算是符合计划。

问讯。连续吸血事件的全貌。

不过该怎么说,前提是忍没忘记原本的目的……

「看来她们和乐融融聊得很愉快,这里就交给八九寺小妹见证,人类暂时离席吧。历历,跟我来。」

「咦?慢着,可是,我和忍以影子相连……」

「我设定成只要在这道结界,你们就可以维持连结分头行动,所以放心吧。八九寺小妹,拜托啰。」

「好的,交给我吧!」

嗯?先不提八九寺身为神明却逐渐成为掌权者的忠实部下,卧烟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可以分头行动?

这么做没关系吗?虽然只在限定区域,但我与忍的连结是可以切断的?我不禁感到疑问。换句话说,卧烟从一开始就相信重逢本身会顺利?居然架设这么耗费工夫的结界……

不对,不是这样。无论重逢是否顺利,依照计划,卧烟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与忍分头行动吗?

即使不太懂卧烟的意图……不过,既然忍没把我当成奴隶引介,我也不能介入那家伙与殊杀尊主的对话(我选修的外文是英文与西班牙文。欧啦~~),这时候只能垂头丧气跟着卧烟走吧。从女高中生内心黑暗面,应该说从女高中生内心泥沼重振的卧烟即使有什么企图,我也必须问清楚她的企图才行。

「她和死尸累生死郎重逢的时候,我原本也想营造那种感觉。」

听起来不像随口说说,卧烟一边如此低语,一边带我到神原的房间。在别人家也熟门熟路,不愧是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侄女房间的位置也早就查明。

「只要有建筑知识,从外面也看得出房屋格局喔。这还真惨。原来骏河和姊姊一样是不会收拾东西的女生。」

虽然这么说,但散乱程度还是令她吃惊的样子,她一进房就傻眼说出这种感想。

「不好意思,其实我昨天应该收拾干净才对,但因为日伞学妹在场,我觉得终究不能当着神原朋友的面打扫房间,不然神原很丢脸。」

「不该说什么『其实』还是『才对』,而且我很诧异历历为什么非得对骏河体贴到这种程度。你不只是骏河的学长,还逐渐变成她老妈了。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有母性。」

卧烟说。

至今听过各种形容我的话语,但我第一次听人说我有母性。不过比较的对象是鼎鼎大名的卧烟远江,我也不太能率直高兴就是了。

「所以卧烟小姐,有什么事?虽说八九寺帮忙看着,不过忍和殊杀尊主小姐……应该说殊杀尊主小妹?总之怎么称呼都好,让两个幼女自己聊天,我有点担心。」

从当时的气氛来看,应该不会立刻演变成「我是来吃忍的」与「吾就给汝吃吧」这种危险局面,却也不能过于乐观。坦白说,怪异之所以是怪异,就是因为完全无法预测下一瞬间会如何行动。

可以的话,我想赶快回去。

「有两个坏消息。」

卧烟说。这是我的人生,所以即使卧烟说的不是好消息,如今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不过居然是两个坏消息。

我冒出两个讨厌的预感。

「长话短说吧。首先,目前下落不明的女子篮球社社员最后一人,木石总和小妹的私人物品找到了。」

「私人物品……只有私人物品吗?」

「对。不只是手机与学校背包,还包括制服、队服与篮鞋。啊啊,篮鞋的意思是……」

「篮球鞋对吧?我也爱看《灌篮高手》所以知道。不过……只找到私人物品却没找到本人……」

没发现当事人成为木乃伊的模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意见会分成两派,但是只发现当事人的私人物品确实是坏消息。应该说是不祥的消息。

扔在路边的儿童书包,不可能演变出会心一笑的剧情。同样的,现状我只觉得木石出事了。

「在哪里找到的?她房间吗……」

第二具木乃伊,本能焙的木乃伊是在她房间找到的。我想起这件事,举出即使找得到私人物品也不突兀的场所。

「你的思考方向不错。」卧烟这么回应。

「是在直江津高中体育馆的女子更衣室置物柜找到的。」

「女子更衣室……?」

「别对女子更衣室起反应。不用担心,我是派女性搜查队过去。」

「我并不是疑惑您为何没把这项任务分配给我。」

说起来,无论派男性还是女性,让外人入侵高中的时间点,卧烟也已经踩到红线。她确实就是这种人。

说不定,和直到去年的我一样,现在就读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之中,也有人和卧烟建立合作关系。这种事不无可能。

「讲得详细一点,是女子篮球社专用的女子更衣室。每个社员都借用了专属的置物柜。」

女子篮球社真是备受礼遇。

也可能是因为有这种福利而难以退出。

这是神原的功绩,也无法否认其他运动社团多么不成材。但是这么一来,即使比不上自家房间,不过私人物品在这种场所被找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如同我直到某段时期,都把课本与笔记本塞在教室抽屉不管,木石只是把私人物品塞在自己的置物柜不管吧?

「说起来,能够入侵女子更衣室就算了,私人置物柜的锁是怎么打开的?」

「把入侵女子更衣室视为理所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历历真是讨我欢心。个人置物柜是转盘锁。我从你向前任主将借来的那本名册,从那本个人情报的宝库类推暗号。虽然终究不是直接沿用出生年月日,不过也不是信用卡卡号,所以日常使用的暗号都会选用和个人情报相关的号码。」

卧烟面不改色这么说。

个人情报外泄有够恐怖。

「我以同样的手法,全力挑战解读第一到第三具木乃伊的手机认证暗号,但是这部分终究很难。」

「哎,应该比置物柜难破解吧。而且输入错误太多次,手机的数据可能会被删除。那么,不提这个,找到私人物品有什么好说的?从置物柜找到制服或队服很正常吧?」

「如果是找到『制服或队服』就很正常。」

卧烟说。

「但如果是『制服与队服』就怪透了。所以木石小妹是光着身子放学,然后下落不明吗?即使没化为木乃伊也是天大的骚动吧?」

天大的骚动……没错。

再怎么崇拜神原,也不可能跟着做出裸体逛大街的行径(神原也没真的这么做,只是嘴上说说)。

「也不会是因为有备用的制服或队服。即使比不上这个房间,那个置物柜也塞得乱七八糟,就像是把碍事的东西随便塞进去。」

或许木石是不擅长整理东西的类型,不过这部分也能以其他方式解释。木石的私人物品可能成为证据,袭击她的犯人为了藏匿证据,将这些物品粗鲁塞进置物柜。

而且可能不是「犯人」。

是「犯鬼」。

「多亏历历的谍报活动,虽然以结果来说顺序颠倒了,但如果先发现木石总和小妹的木乃伊,身上的私人物品又被剥得精光,应该会很难查出当事人的身分吧……换句话说,等同于事件将会很难解决。」

「就像推理小说会毁掉受害者的指纹或长相,类似这种灭证行为吗?」

化为木乃伊就无法区别。

除非像是忍与殊杀尊主那样拥有血缘关系……或是拥有经过六百年也斩不断的交情。

「只是,说来奇怪,凶手为什么只对木石学妹做这种拙劣的灭证行为?」

「不拙劣喔,很恶质喔。手机当然早就关机,私人物品塞进置物柜的样子看似粗鲁却细心。而且吸血鬼已经踏入学校,对于女子篮球社的社员来说,这个事态太危险了。」

「…………」

说得也是。这是严重的事态。

已经同样入侵学校的专家们无须强调这一点。

「可是为了灭证,不只要入侵学校,还得先打开木石学妹的个人置物柜吧?如果是使用同一间更衣室的女子篮球社社员就算了,不是社员的吸血鬼应该开不了置物柜啊?」

女子篮球社社员已经洗刷嫌疑。吸血犯是怎么「细心」打开置物柜再关上?

转盘锁。认证暗号。

不破坏的话要怎么开关?

卧烟对此的答案简单明了。

「凶手和置物柜的主人接触过,应该是直接问的吧。」

应该问得出来吧。

只要不择手段。

「而且历历,若要推测凶手只针对木石小妹进行灭证行为的原因,会得出相当讨厌的结论喔。换句话说,对方已经知道我们会从木乃伊的私人物品调查受害者身分。」

「啊……」

「我们的搜查情报,很可能已经泄漏到吸血鬼那边了。」

不只是坏消息的程度。

这是最坏的消息。

037

担忧个人情报外泄的我们,可能已经泄漏目前的搜查情报。得知这一点的我感到错愕,但是最坏的消息反倒是埋伏在这个消息之后。

就像推理小说会毁掉受害者的指纹或长相───我刚才是这么说的,不过说起来,木乃伊采得到指纹吗?冒出这个疑问的我开口询问。

答案很单纯是「NO」。

「如同长相无法判别,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了。如果可以正确采取指纹,某些手机也可以用指纹解锁。」

对喔,在现代社会,指纹基于这层意义来说,是个人情报的聚合体。不过好巧不巧,卧烟不惜暂时切断我与忍的连结也要告知的第二个坏消息,刚好和我的这个疑问有关。

「说到个人情报的聚合体,就是DNA鉴定。」

卧烟说。

「但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吸血鬼化的基因要是拿到医院解析,真的会被当成怪病,到时候免不了引起恐慌。」

「嗯,我想也是。所以我也一直回避就医与健检。」

「不过反过来说,吸血鬼化的基因并不是不可能进行解析。至今发现的四具木乃伊,我已经简单分析DNA了。」

「嗯?是喔……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原本是为了查明是否是同一人犯案。若要网罗所有可能性,那么袭击四名女高中生的吸血鬼不一定是同一个吧?也可以假设这座城镇有四个或五个吸血鬼来访。」

真是不得了的假设。

因为神明长期不在,这座城镇的怪异早就过多了。

「所……所以结果怎么样?该不会……」

「不,从结论来说,她们四人都是被同一个吸血犯吸血的木乃伊。也可以说是同一个吸血鬼的眷属。」

就像是以DNA鉴定来判定亲子关系吧。

拜企业的努力所赐,怪异的世界也在进步。

如同黑仪昔日因为重蟹怪异的症状定期到医院就诊,或许总有一天,怪异现象真的能被当成罕见怪病进行治疗。

「那么,不必改变方针是吧?」

「不只是不必改变方针,这样下去将会回到原点。」

卧烟此时双手抱胸这么说。

「问题在于这些吸血鬼基因,和我昨晚采取的殊杀尊主基因几乎一致。」

以DNA鉴定来判定亲子关系。

拜企业努力所赐的验证能力。

「…………」

这下子……糟了。不,并不算糟,但是到目前为止,之所以将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视为头号嫌犯,始终是基于现场证据与删除法。原因在于事发现场遗留的暗号讯息,以及她在这个绝妙的时间点造访这座城镇。

但如果进行DNA鉴定,鉴定结果的物证价值截然不同。这在现代的司法制度被当成传家宝刀在使用,也就是王牌证据。

「但我认为这种想法也有危险。DNA鉴定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个领域还有许多发展的余地,而且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人为错误。由于硬是将其当成王牌证据在使用,所以也可能等同于犯罪的温床。」

没错。现在断定还太早。卧烟也使用「几乎一致」这种慎重的说法。

而且,即使殊杀尊主与四具木乃伊的吸血鬼基因一致,从理论来说,我与忍的吸血鬼基因也肯定「几乎一致」。

亲子关系───以殊杀尊主的立场来看,我算是「孙子」……只不过,现在的我与忍等同于没有吸血能力……

「嗯,所以说,殊杀尊主嫌疑加重是事实,今晚问讯的意义也不一样了。无论那个幼女怎么说,都必须先把她抓起来。所以我才架设了特别的结界,但我也一样想要避免这次的问讯演变成战斗。不提我的和平主义,殊杀尊主现在饿到弱化变成幼女,要除掉她或许很简单,但要是这么做,至今站在协力立场的小忍不知道会连带采取何种行动。既然不知道小忍会采取何种行动,那么也不知道你会连带采取何种行动。」

「不,我并不会……」

我说不出这种话。我并不是很清楚我自己会怎么做。昨晚才大幅失去信用的我,如今想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

「……假设罹患拒食症的吸血鬼殊杀尊主饿到受不了,随便看见附近的女高中生就下手,那么如果化为木乃伊的她们能够复原,殊杀尊主就不会因为本次的事件受到制裁吗?」

怪异原本就无法以人类的法律制裁。即使不指望获得无害认定,好歹也可以通融一下,偷偷放她一条生路吧……即使还留着无法忽视的问题……

「如同吃过一次人类记住味道的熊非死不可,端看这种意见被采用到何种程度吧。说穿了,殊杀尊主就像是一直节食了六百年。历历你自从化为吸血鬼,应该就和节食无缘,不过断食的习惯一旦崩毁,就会以惊人的力道反噬,变得大吃大喝,暴饮暴食。」

「可是……」

「历历,别这么急。我是从结论说起,但你别急着下结论。也有证据可以否定殊杀尊主的嫌疑喔。即使不提小忍的证词会被采用到什么程度,不过活了千年的太古吸血鬼居然悄悄溜进女子更衣室,悄悄对置物柜动手脚,你觉得这种奇妙推测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少?」

卧烟说得没错。真要说的话,将第四具木乃伊官宫沉入蓄水池延后发现时间的做法,果然是传统怪异不会做的奸诈伎俩。

殊杀尊主自己也化为木乃伊的原因,目前也无法以这个奇妙的假设说明。

查不出殊杀尊主进入干眠的过程。

前因后果对不上,拼不出全貌。

嫌疑只增不减,可信度愈来愈低。

到头来,只有紧张感突然增加,现状还是只能听当事人怎么说了。

「汝这位大爷。」

我如此心想的时候,刚才关上的拉门后方传来忍的声音。

「殊杀尊主似乎想和汝这位大爷谈谈。方便过去见她吗?」

038

「本大爷是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过来吧。」

看来她已经起得来了,幼女单脚跪坐在日式宅邸枯山水庭园的石头上,对于解除封印时敞开的白衣不以为意,挂着凄怆的笑容迎接我。刚才幼女们高声对笑的时候我就在想,忍……或者说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独具特色的那种笑法,看来是来自打造她并且为她取名的吸血主。

因为是金发金眼,所以容易给人相近的印象吧……但即使同样是幼女,即使挂着同样的表情,我依然觉得殊杀尊主和忍不怎么像,这应该不是我想太多。

与其说她不像忍,应该说她像是「以前的忍」。

这也证明那个吸血鬼经过一年的洗礼,变得多么平易近人又圆滑世故。殊杀尊主肯定也有这种感觉吧。

「初……初次见面。我是阿良良木历。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

虽然不必假装成奴隶,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方便据实以告。要是说出我将忍封入影子当半个奴隶使唤的隐情,我可能会没命……忍的这份担忧不全然是用来顾及面子的借口。

忍在这方面是以异国语言怎么说明的……说起来,殊杀尊主听得懂我用日语自我介绍吗?不过听她刚才的自我介绍,她好像精通日语……

「本大爷可不是平白活了这么久。大部分的语言都学会了。」

喔喔。

真想把这种生活态度分享给命日子。

「和食材对话,是用餐的基本功。」

……我绝对不会分享。

而且拜托一下,不要讲这种加重嫌疑的话。因为虽然维持一段距离,不过专家总管卧烟和八九寺一起坐在宅邸的缘廊。

进食的价值观吗……

总之,只吃植物就足以存活的人类,不惜刻意花费心血养育动物也要吃肉的原因,只能说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因为「好吃」,所以我也同样不方便高姿态说些什么。

要是逻辑方向错误,很可能做出「从伦理道德来说,以阳光与水进行光合作用就能生存的植物,享有最高水平的生活方式」这种结论。

不过相较于幼女外表,总觉得殊杀尊主有种风流倜傥的形象。部分原因在于她将白衣当成罩衫或长袍那样穿出俊俏少年的感觉,不过幼女直到六岁左右都没有明显的性别差异。

真正的吸血鬼,太古的吸血鬼吗……

真是充满绅士气息。

这么看就觉得她那件敞开的白衣比起长袍或罩衫更像披风。基于和「雅赛劳拉姬」不同的意义,这个幼女拥有令人想下跪称臣的领袖气质。

「用不着这么毕恭毕敬。又不会把你这家伙吃掉。」

这句惯用语听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顺带一提,她用起「你这家伙」这种称呼有模有样,完全不会惹人不高兴。这个幼女如同绅士气质的化身。我自认精通各种幼女,不过原来也有这种类型。

「本大爷叫你这家伙过来是想道个谢。总之不只是这个原因,不过首先要道谢。」

「道……道谢?」

「几件事要道谢。首先,好像又死掉一次的本大爷,是由你这家伙复活的。再来,本大爷昔日的眷属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也是由你这家伙复活的。谢谢你。」

幼女说完低下头。

总觉得她低头的动作也很帅气。幼女外型就这样了,全盛时期的她不知道具备何种领袖气质。

话说,听到她率直道谢,我觉得被她先下手为强了。她漂亮地先发制人。

这边明明是以怀疑的目光,抱着疑神疑鬼的心态前来面会……我求助般看向忍。

「总之,吾大致说分明了。」

她冷淡响应。

不,与其说冷淡,不如说她自己也在为难。

「但吾之说明不得要领,毕竟吾亦非完全掌握现状。所以想说既然如此,与其两人继续谈,不如让汝这位大爷加入对话。」

总之关于连续吸血犯之嫌疑,她已经否认了───忍像是随口补充般这么说。

这可以当成随口补充的情报吗?是重点中的重点吧?

无视于困惑的我,殊杀尊主继续说。

「虽说是眷属,但本大爷早早就让雅赛劳拉姬───姬丝秀忒自立门户独立出去了。自诩是监护人跑来这里出锋头挺逊的,不过听到她在这个国家被肃清的传闻,本大爷也没办法隐居下去,姑且想确认她平安无事。虽然看起来不太算是平安无事,然而光是活着就可喜可贺。无论如何,见得到面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

明明六百年来音信全无,为何在这个时间点前来见面?殊杀尊主的解释还算合理。还没询问就得到答案,这也令我再度觉得被她先下手为强。

每次都被她抢先。

这在将棋与围棋都算犯规吧?

总之,殊杀尊主说她是因为担心忍的安危,想看看忍过得怎么样,才会拖着一把老骨头,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

始终不是要来把忍当成美食吃掉。

「哼,吾亦以为汝早就死了。」

忍如此咒骂,但看起来意外地不甚抗拒。

如果殊杀尊主所说的自立门户是真的,或许这两人的交情不是主从关系,而是朋友关系。

能够对等交心,相视而笑的朋友吗……

想到我与命日子的关系,就隐约明白朋友有多么重要。虽然我和羽川、八九寺与神原之间毋庸置疑存在着友情,但是和她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掺杂恩怨、损益或俗世道义之类的东西。

该怎么说,儿时玩伴老仓或许意外成为代表性的例子,即使没了友情,也会有种无法绝交,难分难舍的感觉。

就算这么说,还是有千石这样真正绝交的例子,这种绝非所愿的要素,正是人际关系的奥妙之处。

「总之,原因不只是这个,也因为本大爷明明会日语,却没来过日本,想看看富士山长什么样子。」

「居然讲这种假到不行之谎言。」

忍傻眼这么说,但你自己去年也说过这个谎。

亲子关系───亲子判定。

「…………」

「所以,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本大爷有个请求。既然确认姬丝秀忒平安无事,本大爷想早早回到老窝,不过气氛好像变得有点肃杀。打个商量吧,看在交情的份上,可以协助本大爷办妥出境手续吗?」

这个幼女大概以为现状是她在旅行地点办理出境手续的时候出了差错。不过这也是相当严重的状况就是了。

「毕竟有个可怕的小姐一直瞪着这边看。」

殊杀尊主说着瞥向卧烟。但卧烟不是可怕的小姐,是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问讯的公开透明化也做得太彻底了。

「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国家的恐怖小姐……不,总之不提这个。所以,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怎么样?」

这种称呼方式也怪怪的。

伤脑筋,没想到她会找我商量逃亡出国的事宜……既然卧烟静静旁观,意思是要我就这么继续以对话试探吗?

「说穿了,得知那个『国色天香姬』似乎找到理想的白马王子,本大爷很高兴喔。不过既然机会难得,本大爷也想见识这位王子的本事。怎么样?可以帮本大爷这一次吗?」

可以帮我这一次吗?

阿良良木历对这句话没有抵抗力。

高中时代的悲剧,可以说一切都是从这句话开始的,最后也是因此给小扇可乘之机。

不过和当时比起来,我稍微长大成人了。具体来说是一年份。我知道某些事情自己做得到,某些事情做不到。

比方说即使女友这么称呼,我也知道自己不是白马王子。

「别讲得这么羞死人啦~~」

忍莫名亢奋地表达害羞的心情。这种平辈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的角色设定出远门了吗?

「……忍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吝协助。不过在这之前,某些事情我想问清楚。某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

殊杀尊主刚才说气氛肃杀,但她肯定不是说得出这种话的局外人。我该怎么问呢?

既然她已经对忍否认自己的嫌疑,那我问一样的问题也没意义。应该换个方式吗?

虽然她可能已经和忍说明完毕,但我就问这个问题吧……

「殊杀尊主,像您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化为木乃伊埋进地底?」

我对殊杀尊主没有熟悉到说得出「像您这样的存在」这种话(我直到昨天都不认识她),然而怪异之王是由她打造并取名,光是这样就足以令人敬畏。

基本上是如此……

「咯咯!为何埋在土里不关本大爷的事。大概是某人擅自埋的吧。」

「某人……」

「化为木乃伊的理由,本大爷倒是可以稍微简单说明。这部分也还没告诉姬丝秀忒。」

是吗?我以视线确认。「啊啊,这么说来,这方面还没说。」忍这么回答。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心情亢奋,但是当初说好的问讯,可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不过,哎,这也难免吧。

死亡是家常便饭,彼此都不把生命当成一回事的两个吸血鬼,或许会觉得「为什么死掉」这种问题过于基本,难以当成话题来聊吧。

正如「看来,好像又死了」这句招牌台词所说,或者是正如「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这个别名所说,对于殊杀尊主而言,死亡绝对不是什么大事。

我以这个说法要说服我自己。

「即使活了一千年,不过就本大爷所知,那种死法是第一次的体验。」

但是我不得不对她这句话起反应。这真的是大事。

「什……什么意思?您的死因───当时的死因是什么?」

直接向受害者询问死因,我这个问题就像是通灵型推理作品的实践版。

「食物中毒。」

殊杀尊主以高傲态度回答我。

「食……食物中毒?」

「嗯。本大爷吃了怪东西。我想想,在日文里……」

殊杀尊主继续说。

「那个食材好像叫做『女高中生』?」

039

「记得那是……一周前的事情吗?」

「毕竟时间单位这种东西因为地区而异,而且对于本大爷这个太古吸血鬼来说,一周前跟一千年前都没什么两样。」

「管他是一周前还是一千年前……总之,是一周前的事情。」

「本大爷来到了这座城镇。听闻已久的极东岛国日本。『极东岛国』不是称赞的话语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本大爷觉得达到『极致』都很了不起。」

「原本是想确认本大爷打造的传说───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是否安好,但是一抵达就不确定本大爷自己是否安好,笑死我也。」

「降落失败,摔得血肉模糊。」

「看来,好像又死了。」

「不过在那个时候,有件事比死亡更令本大爷吃惊。当时那边那个神明出来迎接本大爷,不过听她说,原本有架设叫做结界的东西。」

「保护城镇的结界。」

「依照这个国家的文化传统,好像要说『鬼往外,福往内』吗?咯咯,『鬼往外』是吧……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招呼可不好受啊。」

「这可不是在说本大爷被这层结界害得粉身碎骨喔。本大爷的万死,第一万次或第一亿次或第一兆次的死,始终是降落失败自取灭亡。」

「这是家常便饭。」

「那边那个神明架设的结界,虽然不知道是从谁那里继承过来的,却不是这种攻击性的结界。是悄悄引人迷失,妨碍行进的结界。」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种结界很恶质,积极进攻的结界还比较好懂也容易处理,问题在于这种恶质特性,完全不会对本大爷产生作用。」

「这种保全机制,讲白一点就是入境海关的金属探测器,对于本大爷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完全没反应。」

「换句话说,没把本大爷视为威胁。」

「没错。本大爷并不是以强横的蛮力突破结界入境。」

「正因为没有这种强横的蛮力,才得以顺利入境。」

「居然弱化到这种程度,本大爷自己都错愕。」

「真不想上了年纪啊。」

「只不过,本大爷并不是立刻就察觉这一点。没有自觉症状才麻烦。没察觉自己是老骨头的老骨头才麻烦。如果是老害虫就更不用说了。」

「那边那个神明进行入境审查的时候,本大爷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听说日本的人类即使老了依然是娃娃脸,不过这个国家的神明居然这么年幼,这种异国文化上的差异,使得本大爷回归童心满怀期待,不过状况似乎不大对劲。」

「比起年幼的神明,本大爷还要年幼。」

「原本又酷又硬派的本大爷,个子比她矮,躯体比她瘦,手掌比她小,手臂比她细,双腿比她短,体重比她轻。」

「真要说的话,只有头发比她长。」

「喔,原来如此。」

「如果没找人当镜子做对比,如果没找人讲话,就不会察觉自身的变化了。因为隐居生活过得久了吧。」

「吸血鬼照不了镜子,这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毫无节制反复死亡至今,逃离凶恶吸血鬼猎人的追捕至今,本大爷被逼到甚至无法在表面上维持完美形态了。」

「看来,化为幼体了。」

「没什么啦,只是本大爷在担心姬丝秀忒之前,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距离鬼门关比较近的,原本就是本大爷。」

「从那个神明话中有话的简介听起来,传说中的吸血鬼,本大爷命名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确实在这座城镇,但若本大爷以这种状态去见她,别说叙旧,应该只会害她担心吧。」

「这部分有段心理创伤。」

「很久以前,本大爷让自己疼爱的眷属百般操心,最后害他猝死,因而留下一道心理创伤。当时好像也化为幼体。」

「咯咯。」

「厚着脸皮没自杀,顽强活那么久的臭皮囊居然变回幼体,以吸血鬼来说何其讽刺,但即使是活了上千年,看着历史反复上演的本大爷,也不想让自己的失态反复上演。」

「这算是耍帅吧。」

「以这个国家的语言来说,就是『虚荣』。」

「活了上千年的本大爷,有着相应的骄傲。打造她并且为她取名的本大爷,有着相应的尊严。嘴里说不想让她担心,只是表现能力的运用。」

「总归来说,本大爷想顾及面子。」

「不想让久违六百年重逢的好友失望。」

「不希望她觉得『这家伙变了』,也不希望她觉得『这家伙没变』。」

「只是希望她觉得,『这才是我的好友』。」

「希望她这么想。」

「像这样实际见到面,才发现彼此都化为幼体,清楚得知自己这种想法是白费心思的摸索尝试,不过当时的本大爷非常认真。」

「又酷又帅气的认真模式。」

「讲成『当时』听起来像是很久以前,不过刚才就说了,是一周前───和一千年前没什么区别的一周前。」」

「在重逢的时候,本大爷希望至少在表面上体面一点。即使无法回到完美形态,至少看起来要打扮得体。」

「所以,本大爷对当地的食材出手了。」

「对女高中生伸出魔掌───露出毒牙。」

040

和先前说的不一样吧?殊杀尊主不是否定自己是连续吸血犯吗?

而且,殊杀尊主六百年前吃过「国色天香姬」之后,不是为她的美味着迷,所以罹患拒食症,吞不下其他「食材」吗?

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化为幼体,始终是因为营养失调,从熟女化为幼女才对吧?各式各样的问号穿梭在我的脑海。

但是,我开不了口。

殊杀尊主述说的时候,我无法插嘴。忍也同样保持沉默。

忍在思考。是在做某种决定吗?

要站在人类这边?还是站在怪异那边?

她在思考这种事吗?

还是说,即使听完如此光明正大的自白,依然相信朋友无罪?

相信朋友是清白的?

站在中立立场,以神明身分居中协调的八九寺,在这时候没插嘴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卧烟也坐在缘廊没有动作,这就令我有点意外。她明明可以基于这段供述确定殊杀尊主有罪,迅速进行具体的裁决才对。

一下子说吸血鬼不像是会使用质数暗号,一下子质疑吸血鬼是否会灭证,不过到头来,总归来说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事件真凶是太古的吸血鬼───真相就是这么平凡无奇吗?

即使再多的问号满天飞舞,从现在的供述来看,也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疑点吗?DNA鉴定的结果或是「B777Q」的讯息,就这么率直接受就好吗?

对女高中生伸出魔掌。

为了顾及面子。

殊杀尊主述说时毫不愧疚,我对她的这种态度有印象。不用说,这正是我经历地狱般的春假时,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展现的态度。

彼此都想要打肿脸充胖子,听起来就像是隐含道德教诲的童话,这部分也令我感受到物以类聚的道理,但是说到态度上毫不愧疚的相似程度,就没那么令人会心一笑了。

在那个春假,怪异之王把人类当成粮食的时候,真的不抱持任何疑问。甚至认为人类是为了被吸血鬼食用而活。

食物链的顶点。

遥不可望的颠峰。

毫不客气在我面前讲这种话,鲁莽到令我不觉得鲁莽。只不过,以殊杀尊主现在的状况,她在这时候当着我们的面进行名为自白的演讲,不只是鲁莽更是自杀行为。

自杀行为。

志愿自杀的吸血鬼。

这我也有印象。

记忆犹新───尚未褪色。

别说只经过一年,经过千年也不褪色。

毫不愧疚,毫不羞耻,反倒像是得意洋洋───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就这么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