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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020

016

用拼凑的材料制造的石窑烧的,用拼凑的材料制作的披萨,比至今为止吃过的披萨都要美味——不,至今为止,我有没有吃过披萨的经验都很可疑(冷冻的披萨倒是吃过),吃饭这事,果然还是得从做饭的阶段开始。

【校注】一行人吃的叫做ピッツァ(picca),用石窑做的。而这里冷冻的披萨是ピザ(piza),两者似乎都是pizza,但区别不明。

自己做的应该都好吃。

话虽如此,早饭做好之后,起来时睡眼惺忪的黑仪也在夸bravissimo,味道大概真的很好吧——睡眼惺忪,头发乱乱的黑仪也十分少见。

【校注】bravissimo(意大利):棒极了

夸的方式也有点在说梦话的语气。

从今往后的日常生活中,这样的黑仪也会不时闯入我的眼帘,本当如此想道时——

「不哦,和预想的一样不是很好吗?有说过吧?拜访雨中的战场原也能成为很棒的回忆。再说了,不能称心如意的事情,后面大概率也有一堆。」

「你这么说,我作为计划者的确可以卸下很多心理负担——但是,天体观测本来是我们最优先的目标呀?」

「看不成宇宙好歹也看得了骤雨嘛。」

【校注】日语中宇宙和雨中都读作ucyuu,即谐音。所幸中文中有宇宙—骤雨,倒过来读也是谐音,故取此翻译。

这种话平常也就当乱说的笑话听,但在如此这般的新婚旅行当中由娘子口中说出,就像是听到了抓住人心,给人以深刻印象的广告语一样。

「最糟糕的情况下,战场原的星空,应该也还能在网站上看呢。」

「超级最糟糕啊。」

「回家时去一趟天文馆吧。」

「要那样的话,就以后再来吧。比如金婚式的时候……伊吕波山道开得了吗?说实话,我没有太多自信。」

【校注】金婚式,欧洲流传的说法,婚姻五十周年之际。

「哎呀哎呀。因为习惯了美国式的右侧通行了?」

「我不至于这种马路上的事都要炫耀。因为那个是山路嘛。伊吕波山道是单向道,不分左右的吧……」

「那不就轻轻松松了。只要不封锁道路的话。」

这才是随便一说的笑话。

我说不出什么Hey,sir。

【校注】三处为平气の平左(heiki no heiza),闭锁(heisa),Hey,sir(hei sa-),意思分别是毫不在意,道路封锁,以及对应美国交通背景的Hey sir。因为音近而作的文字游戏。

「不自信是在说对雨中的婚礼之路有些不安。而且神原还没有驾照。」

「只要是为了您二位,无证驾驶我也在所不辞!」

「路上不要耍黑杰克之类的把戏了。为了我们也好。所以,黑仪,如果雨天也要照常进行的话,可能伊吕波山道的安全驾驶得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就算是小型货车我也漂移给你看。」

感觉会漂移到彼岸去。

给我看的大抵是地狱——赛河原的话,明明昨天已经看过了。

「主线与其说是天体观测,其实是去战场原这件事本身吧?如果说发生了什么山体滑坡就罢了,如果危险性没到那种程度,雨中湿地也还算可以吧。」

雨中湿地可不可以先放一边,这么说确有道理。天体观测,都只是原本目的的附属品——将因为我而丢了名字的黑仪带去战场原,就是新婚旅行唯一的目的。

好。

就敲着石桥走吧。

【校注】石桥を叩いて渡る。走坚固的石桥时也想着会不会塌,一边敲一边经过。比喻做事非常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又是石头吗——比起石头还是更想看星星呢啊。」

「但是,阿良良木前辈。星星也跟石头差不多吧?还有陨石这种东西。」

「是呢,神原。不是下雨,而是下陨石就好多了。跟流星雨一样的。」

太宠后辈了吧,黑仪小姐。

或许是想把高中时代冷遇的部分,一个劲儿地赔给她吧——需要相互赎罪的地方真多——那么,这之后的安排,大致不变。

我们放松到了中午,便离开露营场地。中途午饭找个地方吃了那须便当,继续向着日光东照宫方向行驶——在雨中前往日光之谓,想来还略显风趣。

而且,和神原一起等披萨烤好的时候,脑海里闪出一道灵光——我必须去一趟东照宫。

那之后,在二荒山神社结一道缘。

爬不爬伊吕波山道这个问题,还是得慎重一些,看这之后的天气决定,但无论怎样,天鹅船还是得放弃了,中禅寺湖也只望一望,观赏完二荒山神社中宫祠的弥弥切丸,就养足精神,专心于战场原吧。

这样不错吧。

「华严瀑布和龙头瀑布都要放弃吗?下雨瀑布的水量也会增加,肯定会有很大的压迫力的说。」

「怎么接近危险的事情,还这么主动……那个无条件中止了,中止。」

「历的船屋,也建在尼亚加拉就好了。」

【校注】尼亚加拉大瀑布。位于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国境边界,横挂在流经伊利湖和安大略湖之间的尼亚加拉河上的大瀑布,高50米,宽1100米,是世界性的游览地。

「怎么可能好啊!」

莽莽撞撞的高中生时或许会对这主意来劲,但现在家人的安全在第一位,所以我将这种提案否决了。

嘛,某种程度上,轻松了一点。

天气怎么样了啊,要是起云了怎么办啊这类让人生急的焦虑,都多亏这风雨交加的气候,根本不需要担心了,心情甚至有些晴朗。

虽然想着这些话,但好像自己又对山间天气千变万化这一点抱有着期待……没准,战场原一旦夜幕奖励,就能迎来一望无垠的晴空呢?

「说起来,历。撂下新婚的夫人,在外面处理了一整晚工作之后,进展如何啦?」

「一切顺利。」

关于工作的话是的。

虽然有可能心生芥蒂。

「你的深夜生意呢?」

「转动了上亿的资金呢。虽然是别人的钱。」

「那就好。」

「安心吧。今天晚上,我会把手机电源都关掉的。不管是下雨下子弹,还是下星星。」

017

我想,地狱一般的春假里,我是发了疯似的拼命才得以幸存的。而我们用以作早餐披萨的材料,却不是因为没有拼命才被吃掉的。

018

小忍所期待的那须便当,其正式称呼为那须幕府中的便当,更加正式地说,还能扯出一套详细的定义。肉、蔬菜、水果、大米、牛奶等用的都是那须本地产的食材,连制木板所用的木材都非得是那须的不可。店内提供的料理有九种,分别用九个不同的器皿盛装,立意作九尾之狐,其定价通常在一千五百日元以下——关于这个还有不少可以说,可惜的是我尽管对夫妇同姓有所意见,但并非『美味大挑战』的登场人物,这部分还请允许我割爱不谈。

因为还在吃饭。

吃完披萨后小憩一番的新婚一行人——就连我,也打了个盹——以备届时需要我驾车的情况出现——我们离开露营场地,出发去往预约好的餐厅。

在杀生石那儿挨了雨淋之后就一直潜在影中的小忍,才这个点就慢悠悠起了床——超乎睡眼惺忪的级别,摆出的那副表情像是大半夜被人敲醒过般呆滞,这个比喻,正适用于昨晚吸了我血,吸血鬼性高涨的小忍。

没有发生和九尾狐战斗之类的展开,于是吸的血全都白费了。不过能够不睡过头,真是了不起。

该说是了不起吗。

令人钦佩的是那食欲吧。

又吃甜甜圈又吃那须便当,起早一点没准BBQ和披萨也都在劫难逃,就现在来看,『忍野忍』只是一个健啖的幼女而已。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

她软绵绵地摇着头发,困得前仰后合,仅凭本能摄入着那须便当的小忍,被黑仪似乎用一种慈祥的眼神看在眼里。

中学时代的她率领那个军团有几分认真我已无从得知,而从现在那眼神来看,她对小孩的讨厌——或者说对小孩的不对付意识——似乎已经克服了,不过嘛,从这里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使人欣慰的光景就真的是慰借吗?

总感觉,吸血鬼的凶恶性被那楚楚可怜的容貌给糊弄过去了……这不就像是凭着『因为可爱』之类理由而被保护的濒危物种吗。

有警句说「明明小猫小狗小兔都能保护得很好,可蜜蜂却都要灭绝了哦?」,总觉得不够醒目……「蜂蜜都不能再吃了哦?」会不会更好呢。

然而,那种慈爱的眼神,若是在知晓了幼女曾当作主食的物种之后,是否会变成恐惧的、或者嫌恶的视线呢?

这种可能,已然不适合概括成偏见、先入为主的观念、器量之类的话题来糊弄过去了——实际上,在平行世界,我虽没有亲眼确认,但或许黑仪(恐怕连神原也),就被解封后暴走的小忍给残害了——被她吃了也说不定。

只要那个所谓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仍然保持着某种连接,对于小忍,作为人类抱有根源性的警戒心,或许才是正确的。

现在回想起,在出发前拜访的北白蛇神社,梳理参拜日光东照宫的合理性时,八九寺以成年人形象现身,说不清是不是某种暗示。

那个在平行世界相会的,未有成神而是成长后的八九寺——与毁灭世界的吸血鬼,不断抗争的战士。

不是因为什么这个社会能和小学生握手的只有足球运动员,而是为了让愚笨的我想起往事,那家伙才以那个形象显现的吧——不,怎么可能,不用那样解读神谕。

远了去了。

本来的话——我的意思是本来搞错了的话——这餐饭或许就是绝好的机会,如果我还打算执行最初的计划。虽然幸亏没有和黑仪说,但,若能够和她说,该有多好啊。

总而言之,我将那须便当一扫而空,舌尖还有余味。大家一起生火的BBQ,用石窑做的披萨都很好吃,不过还得是店里吃的料理啊,别有一番风味。这是我率直的感想。

虽然有点露骨。

【校注】日语原文:身も盖も、皿もないが。身も盖もない的字面意思是没有器身,没有盖子,形容表述露骨、直截了当、赤裸裸。一行人吃的便当中有器皿的讲究,这里是双关。

有这种感想,以为面包是用面包粉做的这种低级错误,难怪我会犯……

「营养学上也是很重要的参考哦。试试查一下运动员的菜单吧。」

神原这样说。她在餐桌上也能抓学习的话柄,和我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差——而这是我们此行蜜月,四个人共同进餐的最后机会了。

……啊,不是,说得好像谁就要死了一样,不是这种展开所以请放心。虽然人各有所好,不过我看连续剧里两三个人,当中一个登场人物就要死之类的剧情,一年比一年不顺眼。

都幸福多好,所有人。

一个都不要落下。

于是乎,我们在餐厅旁边的商店,按人数买了大一点的透明伞——接下来要去参拜日光东照宫,这雨不是折叠伞应付得了的。

虽说是按人数,

「吾就不用买了。再睡一会儿。吃撑后更困了。」

小忍说完孩子气的,或者老人家气的话,就又回到我的影子当中去了,于是按人数买了三人份——说不定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坐在儿童座椅上?

神原说自己有雨衣没关系,但作为前辈还是觉得,偶尔一两把雨伞钱还是能给她出的。不过,你这雨衣形象,对我来说还稍微有点心理创伤呀。

记忆不太好去美化。

仅此一项……

原本路线图上没有预定,但驶进了去往东照宫的道路。虽说并不是代替两大瀑布已取消的方案,只是从那须高原前往日光,哪条路都会要回到宇都宫附近,所以我们回到闹市地段,在当地买了甲贺课长推荐的宇都宫炸火腿排。

因为已经决定好,不管是下雨还是下子弹,都要在玻璃窗的车内度过在战场原的夜晚,晚饭必须确保可以带走吃……本想着在路上买了就行,却因为这大雨降低了不少旅行的自由度,最后决定依赖上司的意见了。

能依赖的上司要依赖到底!

我做到了这个本分。

既然如此,就再贯彻一下,虽说不知道是否能搭配新婚旅行的晚餐,还是买了传闻中的宇都宫饺子套餐。

车里没有安装电子炉灶,拿出来吃时也不大可能还趁热了,不过有点小激动也还是不错的。

条件允许的话,还想在满天星辰之下吃。不过不多祈求了。

食欲以外的。

019

不愧是世界遗产。

工作日也好雨天也好,这种事几乎造不成一点儿影响,日光东照宫的周边,观光客拥挤不堪。不过应该是大家都打了伞,拥挤程度比晴天都要高。

带孩子的家庭不少,在我看来相当刺眼……在停车场下了车,小忍也还没有出来。

嘛,虽说不大可能有十字架,但毕竟东照宫是圣域吧……这个场景下,作为怪异难以登场。

也有可能只是还在犯困吧。

「我想瞧瞧那不看·不说·不听的猴子。作为向猿许愿的人。听说,不仅是那三只有名的猿猴,好像还在展示『猿猴的一生』哦,阿良良木前辈。还有阿良良木前辈。」

「猿猴的一生?」

「猿猴妈妈生下的小猿猴,在反抗期当中茁壮成长,最后长大成母猿……之类的,就像是星球大战那种世界观。」

「没看过啊,那,」

这也在讲母子吗。

当时地藏们的冲击力太强,到了这我还未曾言及一件事。杀生石史迹旁的休息室附近,还有一座叫教传地狱的石像。

【校注】教传为人名,校对暂时查不到相关的资料……

不是地藏而是地狱。

不,并非比并排站一起的地藏们还要大,只是那表记为地狱。

教传先生当然不愿意被像我这样没有教养的人传道,只是我在雨中飞奔时看到的看板上写着,将母亲准备的料理给踢翻的教传先生,作为报应,似乎落入了火炎地狱,那儿的热泉足以让双腿化作焦炭。

这个惩罚是不是重过头了?

顺便一提,据说教传先生为了温泉疗养,到了温泉附近后,『晴空万里的天俄顷阴云密布,雷鸣撼动天地』……不是,我有说惩罚太重了来庇护他,但我本人即使有过一段相当的反抗期,也没有把准备好的料理踢翻过。

本来就是被娇惯的,所以反抗期也娇嫩……假使我先前就看过那个看板,就不会还在休息室里过夜了。亲子关系这个话题,以前开始就因为各种事而根深蒂固了吧。

母子关系也好父女关系也好。

「没有螃蟹的雕塑吗?」

「因为栃木县和山梨县都一样,没有海嘛……那须便当里头也没有放蟹肉吧。所以以前也在报纸上看到过消息,讲鲜度保持得很好的鲨鱼料理也曾风靡一时什么的。」

「这样。因为有猿猴,才觉得应该有螃蟹呢。在战场原发生过什么猿蟹合战就好了。」

【校注】猿蟹合战,日本民间经典故事,狡猾的猴子杀了螃蟹,被螃蟹的孩子们报仇。因为广泛流传,各种版本都有。

我们一边讲着,一边排着队,以防在雨中走失。一路走来,看到的不是东照宫本殿,也并非不看·不说·不听的三猴,而是左甚五郎所作的,睡猫。

……为啥?

明明是打算参拜与德川家康有关的本殿,却不知何时排到了另一条队伍吗?没,最后还是要把所有景点看一遍的,也没有必要特意拘泥于确定好的路线……总感觉,被引导了啊。

「啊啦。小猫比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呢。」

「要和想象中比起来,不该是等身大的尺寸吗?这猫栩栩如生,名匠赋予它生命,看板说的一点没错。到底是看板。」

如老苍所说,挂在门上的看板(?)背面画着麻雀——并非如虎添翼,而是如猫添翼。

再穿行过此地,前方的楼梯所向,似乎就是以结缘神出名的,或者说以高天原出名的,同样纳入世界遗产的二荒山神社——但是。

「抱歉。黑仪,神原。你们可以先走吗?我想好好看看这只猫。」

「? 那也是工作吗?风说课的。」

「那倒不是——」

不至于老是把工作带进蜜月吧。这样的将来不堪设想啊,那种丈夫。

「——但是,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吗。那在楼梯上面等你哦。走吧,神原。不去瓦尔哈拉,我们到高天原去。」

「嗯。我随同您。为沐浴您的光辉我才降生于世。」

两人说着不被别人听见,钻过梯前的门往上了——她们擅长和我交往固然不做多问,但这本就是我清楚意识到必须想办法摆脱的坏毛病。

不该事发时突然说,而是该事前好好商量。

虽说是没按事先确定的顺序,提前到了睡猫这——只不过,突然开口说这种事,就显得是个很笨的主意。

这断然不是什么惊喜,只是我有些羞怯——为不打扰到后面的队伍,我退回一旁,然后又接着,看向睡猫。

这样做简直像是对和风雕刻有所独到见解、深爱文化传统而前途有望的年轻人一般,但也未必像吧——这其实是忍野所重视的,一种仪式。

作态如猫眠,我闭上双眼。

一睑分清浊,虚实皮膜现。

静耳听禅响,动心语诚言。

所言与谁听,即说给我心中深处的,内羽川翼吧。

【校注】虚实皮膜。穗积以贯在《难波土产》中作为近松门左卫门的艺术观而介绍的词汇。意思是艺术本身就在于实与虚交界的微妙之处。

020

「日光东照宫里的睡猫的确是江户时代的名匠,左甚五郎之作。不过这不算事实,只是人言传承,没有确凿的证据哦,阿良良木君。而且,甚五郎先生本人的存在都不一定是真的。和『杜鹃若不啼,杀死不足惜』之类,真田十勇士之类是一样的吧。虽然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已经没办法当它不存在了——将其告知周围,于是乎历史就这样成立了。既活在人们的心中,又葬在人们的心中。这样的话,简直身为怪异的不是猫雕像,而简直是名匠本人了呢。因为睡猫在你眼前实际存在,而作者甚五郎先生却摸不清抓不着什么的。虽然有人类,神明却可能不存在吧?」

【校注】传闻对于『杜鹃若不啼,如何?』的问题,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分别回答『那就宰了它』『我能逗乐它』『那就等它啼』,世人用这个来总结三人的性格。

真田十勇士是江户时代,立川文库编撰出来的历史人物,以猿飞佐助、雾隠才蔵最为后世所知。

「原来是这样。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不是什么都知道哦。只是碰巧知道。」

「明明只是我心中的内羽川,不是连我不知道的都了解吗。」

「在考试复习里有学过的吧?还是说,无意间撇到过导游手册里写着的世界遗产记述呢。只是忘记自己知道这个事实吧。」

「原来如此。原来是那样形成的啊。我记忆的宫殿,即内羽川。就是这样将我遗漏的东西,不厌其烦地捡起来啊。我也是靠着这些,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和FBI学院突击检查的。」

「作为学习方法真是有点恶心唉。不推荐应考生学这一套。」

「真尖锐啊,我心中的内羽川。实物明明更温柔一点的说。」

「更温柔的实物这种说法,实际上其实和怪异一样吧?认真的三股辫眼镜娘班长之类的人设,即使在十八年前,也都太规范了。几乎都是那种类型的。」

「不这么说还没那感觉,我在高中时代,好像扮演了个『无任何可取之处,没有朋友的吊车尾』的角色。」

「不过旁人眼里看来是很可怕的不良少年呢。毫无不实之词。和阿良良木君害怕接触他人一样,大家也都害怕与你接触。都以为没准就会发生事件呢。」

「有这么害怕吗?我真的震惊。」

「被发现秘密的战场原同学用那种过激的自我防卫针对,可能还有这样一个切实的缘由哦——噢。现在已经不是战场原同学了来着。」

「…………」

「结婚式,没能出席很抱歉。我就改叫她小黑仪吧。虽然我是名字什么的都无所谓那一派,但也算是尊重个的类型。」

「不是个性,是个?」

「对。我想要的,比起名字还是家人更重要,那样的梦想,实没实现——都得全权委托那个实物来着呢。而不是阿良良木君内心深处的我。」

「实物又是行踪不明,又是无论生死,又是国际指名通缉哦。」

「哇偶。干得不错呢,我。」

「其实,我进入FBI学院,或许是因为和那个实在的——实在过的你,有着十多岁起的缘分吧。人际关系在发挥作用。」

「说的不对吧?是实力起了作用哦。阿良良木君比起名分,更重其实。什么事情都管我求由来不太好——像这样说话,这次是最后一次就好。」

「因为很恶心吗?」

「没理由乐意吧,小黑仪她。」

「假使你把一切,连同自己的名字都抹去,你给我的影响也不会就此消失的。那个春假——如果羽川不在的话。」

「我不在的话,就连小忍都碰不到吧?啊,严格地说,那时候还叫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忍下心小姐呢……简称姬丝小姐。」

「别简称啊。」

「给对方起一个可爱的昵称,也是消除自己警戒心和恐惧感的手段哦。和把九尾狐角色化,是相近的做法呢。反过来说,给杀生石这样的,取一个吓人的名字来提高格局的手法也有。」

「不该说,蔷薇即使不叫做蔷薇,也仍然开得美丽吗?」

「但是那样的话,即便开了,也不能作为蔷薇而美丽了。就像蔷薇科的植物,不是全部都叫蔷薇的。虽然叫什么名字没有所谓,但被谁、怎样称呼倒还挺重要哦。」

「所以你把名字舍弃掉了吗?因为被谁、怎样称呼很有所谓。」

「关于那方面,展开来讲会有很多很棒的话题,但让新娘子小黑仪在结缘神社前等太久了可不好呀,就和那个电车难题一样切换摇杆,返回原题吧。让我来被碾就成了。没有我的春假,阿良良木君一定就不会遇见小姬丝——如果没有将血献给吸血鬼这件事,也就不会变成吸血鬼了。所以,你也没有被我拯救过这一说。」

「那家伙也不会有吃了人这一说。」

「是呢。至少,不会在阿良良木君眼前吃了呢。」

「…………」

「没关系,那个事,我觉得定期烦恼一下也是好的。就宛如做练习一般。明明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迎来了一个分担不幸的结局,但不知何时起有人获得了幸福,就会感觉那场战斗到底算得上什么呢。不过,让我这个革命家来说,正是为了『那场战斗到底算得上什么』,我们才延续至今的就是了。」

「我本来想对话的,不是革命家的你,而是班长的你来着。无论何时。」

「还活在那时呢,无论到何时。活在那个高中时代。」

「我二十四岁了哦。一直在留级。」

「是一直在青春吧。的确,将不再是小姬丝的小忍当做养女收养这一想法,是个恶心到不该喊心中的我出来的馊主意,只有不成熟的十多岁才会原谅。」

「但是,不认为至少比奴隶要强吗?」

「不知道。也得看小忍所期望的东西呢。是公主,是王,曾几何时也变为了神之存在的小忍,若现如今期望着为奴,也不得不尊重其想法,我这种人也会这么想。卧烟前辈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大概是我的利己思想吧。将想要一直为奴的那家伙变成女儿什么的,就和将想要去死的她复活是一样的。」

「如果阿良良木君是因为,出于对法令规则的反抗而想要将奴隶变为女儿,想要为了今后而变更人设的话,也不行,怎么说呢。之所以不行,是因为一旦采用了这种逻辑,就不可能原谅那个以人为食之日其长的她了。」

「…………」

「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因为小忍太可爱了楚楚可怜爱死她了想收为女儿的话,那就已经不是利己思想了。是love哦。」

「love?」

「用英语告白就是阿良良木流对吧?」

「没,那个算黑仪的做派……你用片假名讲,又是不同的风味啊。」

「那就叫love?」

【校注】前文的片假名为ラブ(ra bu),后面的片假名为ラヴ(ra vu),发音有别,但都是一个单词。

「风味颇深……」

「像这样将羞耻的伪善不卑不亢地,正对面着洒脱地讲出来,才像是阿良良木君心中理想的羽川翼吧?」

「唔。不知道。感觉我记忆中的羽川,大概角色设定都模糊不清了。」

「那是好事吗?还是说是坏事?将化作幼女的妖女,随时代潮流变成养女这种充满革新的计划,仅因为突然想起小忍过去犯下了罪行,便开始有组织地搞中断手续,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取消文化呢。这不是阿良良木君长大成人作出的判断,而是紧跟时事得出的。这样子的判定,莫非比春假时的阿良良木君还要更加洁身自好吗?」

【校注】取消文化,近年来的流行词汇。指的是一种(尤其在网络上的)抵制行为,社交媒体知名人物等因做了或说了令人反感的行为或言论,而被各种舆论抵制,以至其各方面被“取消”。

「……洁癖?现在的我?比高中生时的心理更加洁身自好?」

「不过我当初是想要变脏的白猫,才乐意去投身于革命呢。不,『她』的心境,我这个内羽川是没办法想象的。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恰好知道——的,恰好不知道的事情。」

「…………」

「但是,阿良良木君应该是知道的吧?小忍的事情。因为你们,哪里是若即若离,简直是紧紧黏在一起那般,超乎名字层面的一体化,不然,便是紧紧接触,一直维持了保护管束的生活直到现在。那个阿良良木君,若认为把小忍收为女儿也没关系的话,道理也大概是正确的。即使,阿良良木君所追求的并不是那份正确。」

「……那顶多算是,我个人的正确吧?因为你是内羽川,我知道不会光说一些惯着我方便的措辞,——不如说,正是内羽川,我才像你寻求严格的意见,反倒被你认作正确,在这个场合下真是有点难堪。我甚至想,将内老仓叫出来,给我的想法来个全否定就好了。因为,我已经,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嗯。嗯嗯。」

「我有家人了。我对家人有应尽的责任。」

「那是法律上的说法?法律当中没有正确哦。法只是被执行而已。本来,就是从小黑仪的战场原姓氏被褫夺这件事开始,才有了这场家庭故事剧呢。」

「家庭故事剧……」

「还是说是法庭故事剧吗。legal的。不错呢。但是,阿良良木君,可以反过来想吧?」

【校注】家庭故事剧即home drama,日语读作ホームドラマ(ho-mu dorama)。此处的法庭故事剧为法务ドラマ(houmu dorama),为谐音。

「唉?」

「就是说,阿良良木君现在,正愁着要和未来永远举案齐眉的伴侣,分摊传说中的吸血鬼这个负遗产,并对此抱有背德感吧。」

「倒也不是什么负遗产。啊不,这就是那种好像不是,又好像是的感觉吧?将罪过当作财产共有,为此感到强加于人了的感觉。」

「不过,就是这里反过来了吧?」

「反了吗,到底什么反了呢。」

「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未曾当过神明,被问这问那也是属于感到困扰的一派,但对这件事,你问我真是压倒性地问对人了喔。并不是老仓小姐。不如说,或许只有我——或许只有那个如今哪也不存在的『羽川翼』才能回答。或许是只有我才明白的感情。」

「感情?」

「不是法律也不是条规,更不是需要背诵的学习事项。所以说呀,是阿良良木君和小黑仪的,向神发誓过的关联性当中,有小忍这一要素——有这既是妖素又是幼素的要素被你介入了,这就好比脚踏两条船,不对吗?就是这样。因为嘛,按照时间顺序,第一个建立起来的,明明是阿良良木君和小忍的关联性。」

「啊。」

「还啊什么呀。后来介入这一主从关系的,才是小黑仪这边。没错,就像是在高三时,在我和阿良良木君之间,悄然介入的那样。」

「…………」

「我喜欢小黑仪,那之后也做了朋友,但对于这件事,要说我没有想法,那都是骗人的呢。骗得快要妖怪化了。」

「…………」

「原本,阿良良木君应该劝导的,不该是小黑仪。难道不该是小忍这一边吗?把她收为养女之前,甚至是在求婚之前,都应该事先,向小忍请示才对。你也明白的不是吗?有必要的话,甚至要先于小黑仪的父亲,非取得小忍的允许不可的。就和迎接新猫到来之前,切忌怠慢旧猫是一个道理。阿良良木君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什么的,现在说这些真的是为时已晚。你,一直以来都置金发幼女于滥觞。」

【校注】滥觞,日语原文胚胎する,指蕴含事物发生的原因,本句意指未明,请大佬指点。

「…………」

「我是内羽川,即阿良良木君心中理想的羽川翼,无论怎样羞耻而伪善的话,都能若无其事地聊,只是对小黑仪,再让她接触到那种想法是不行的哦。横冲直撞,夜访朝探,最后却在耍诈什么的罪恶感下,开始经营夫妻生活,这种事真的荒唐无稽。我从小忍身边夺走了阿良良木君之类的想法,可千万不能让小黑仪对此有半点念头的苗头——对不对?」

「……果然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所以说啦——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仅仅是学会了,被甩的孩子的心情而已。

从某人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