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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弹 欧尔梅斯

爆发模式的持续时间,因所受的刺激不同而异,但最长也只能持续几十分钟而已。我抵达羽田机场第二航厦时,已经恢复到普通模式。

但我不能就此踩刹车。

假如我的推理无误的话。

亚莉亚很快就会碰到他。和那家伙相遇。

和“武侦杀手”!

我秀出武侦手册上的徽章,通过办理登机手续的地方,当然也没通过金属探测器,直接跑进登机门里。

亚莉亚。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不过,你不能再跟“武侦杀手”战斗。

倘若“武侦杀手”真的杀死了大哥,就凭你一个人是绝对无法赢过他的!

大哥很强。

比任何人都强悍,而且极具智慧,实力远超过爆发模式下的我。我俩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亚莉亚——!)

这次可不是额头受伤就能了事的!

你会被他杀掉。

你会丧命的!

我快速穿过登机桥,冲进机门逐渐关闭飞机内。这架是班机编号ANA600的波音737-350客机,目的地是伦敦的希斯罗机场。

碰!我冲入机内后,机门在我身后应声关上。

“——我是武侦!快停止起飞!”

我对一位娇小的女性空服员亮出武侦徽章。她一脸惊讶。

“客、客人!抱歉,请问这到底是——”

“我没时间跟你说明!反正不要让这架飞机起飞!”

空服员一脸惊慌,急忙点头后跑上二楼。

我很想跟在她后头,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两膝瘫软在地。离开强袭科后,我的体力就变差了。刚才的全力奔跑,让我上气不接下气,我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

不过……这样应该可以中止起飞了。

就在我如此思考的同时。

机体晃动了。

飞机在动!

“那、那个……没、没办法。依照规定,现在这个状况下,只有塔台管制官才能中止起飞,所以机长他……”

空服员从二楼走下,不停发抖看着我。

“混、混账东西!”

“请、请不要开枪!话说回来,你真的是武侦吗?机长刚才对我大吼,说他没有接到任何联络,为什么要停下来。”

这、这个白痴!

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用枪威胁他们,也要让飞机停下来吗?

不,这行不通。照她刚才说的,机长根本不相信我。现在就算用威胁的方式,也没办法停住飞机吧。

我注视窗外,ANA600号班机已经进入跑道了。

现在要是强迫飞机停下,恐怕会在跑道上和其他飞机发生冲撞。

脑袋转一下吧,金次。现在已经太迟了。

既然现在已经沦为被动立场,那就要采取被动状况下应有的作战方式,不然肯定会招致失败。

——现在只有改变计划一途。

机体飞上蓝天后,系好安全带的警示灯熄灭。

我没办法,只好先让空服员镇静下来,接着请她带我到亚莉亚的座位——不,应该是套房才对。

这架飞机的客舱层,构造明显不同于普通客机。

一楼是宽敞的酒吧。二楼的中央走道两旁排列着门扉。

这是——前阵子我在新闻上有看过。

这架是人称“飞行度假区”,整架飞机都是头等舱的超豪华客机。

机内没有座位,取而代之的是十二间类似高级旅馆的套房,各个房间甚至备有床铺和冲澡间。简单来说,就是给贵妇搭乘的新型客机。

“……金、金次?”

在鲜花装饰的套房内,亚莉亚的红眼瞪得斗大,一脸惊讶。

很好,不管如何,总算跟她会合了。

“……不愧是贵族大小姐啊。这机票单程就要二十万元吧?”

我看着双人床说完,亚莉亚从座椅上站起瞪着我。

“——你不声不响就跑进别人房间里,未免太失礼了吧!”

“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吧?”

亚莉亚大概回想起自己也曾闯进我房间来吧。

她虽然生气却沉默不语。

“……你干吗跟过来啦!”

“太阳为什么会升起?月亮为什么会发光?”

“吵死了!再不回答我就在你身上开洞!”

亚莉亚听到我抄袭她的台词,有些恼羞成怒。她“啪”地把手放到裙摆处。

我放下心来。

太好了。她有带枪。

“武侦宪章第二条:与委托人订下的契约,必须确实遵守。”

“……?”

“我跟你说好了。回到强袭科之后的最初一起事件,我会跟你一起解决,只有一件。‘武侦杀手’的事件还没解决完吧?”

“说这么好听……你根本什么都不会,完全派不上用场!”

吼!亚莉亚像小母狮怒吼般,露出犬齿。

“你快回去!多亏你的关系,我完——全明白了,我果然还是‘独唱曲’!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当我的伙伴!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是‘武侦杀手’还是谁,我以后都要孤独奋战!”

“……我还真希望你早点这么说呢。”

我坐到房内另一张座椅上,假装在看眼下的街道。

“……到伦敦之后你马上回去。经济舱的机票钱我出,就当作是分手费。你已经是外人了!不要跟我说话!”

“我们本来就是外人吧?”

“吵死了!不准说话!”

在强风之中,ANA600号班机来到东京湾上空。

亚莉亚噘着嘴,抱胸翘脚坐在座椅上,一脸不悦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抱持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

管他要去伦敦还是哪里,要飞就飞吧。事到如今,只有等对方出招了。

“各位旅客很抱歉。本机为了避开台风造成的乱流,预计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将会延后三十分钟。”

机内传来广播,600号班机有些摇晃。

摇晃程度虽不严重,但——

轰隆!轰隆!

从较近的雷云中,突然雷声作响。

轰隆隆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划破天际,亚莉亚一惊,缩起了脖子。

“你会怕吗?”

“我、我怎么可能会怕!像傻瓜一样。你不要跟我说话。我听到你的声音耳朵就会刺痛。”

话一说完,又一阵轰隆巨响。

“呀!”

亚莉亚短声惊叫。看到她那副样子,我不禁苦笑。

嘿。原来双剑双枪的亚莉亚大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啊?而且还是雷声。

“你怕打雷的话,就躲到床上发抖吧。”

“啰、啰嗦!”

“要是吓到闪尿那可就糟啰?”

“笨、笨、笨蛋!”

轰隆隆隆隆!

“——哇!”

震天的雷鸣,终于让亚莉亚从座席上跳起。

随后,她真的躲到床铺上。

没想到她居然乖乖听话,虽然身处这种情况,但我还忍不住发笑。这家伙搞不好真的闪尿了。

“亚莉亚——你有带内裤来换吗?”

“笨蛋金次!待、待会儿我就在你身上开洞!”

哇哈哈,她在发抖。

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

不知是运气差,还是机长技术有问题。这架飞机现在飞行在雷云附近呢。

“~~金、金次~~”

我坐在座椅上,毛毯里传来啜泣声。亚莉亚终于无法忍受,伸手抓住我的袖子。

“好、好啦,别怕啦。我帮你开电视。”

看到亚莉亚像小孩一样不肯放手,我感到有些畏缩,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挑选频道。电视上闪过最新的电影和动画影像。

当我转到为了年长乘客所准备的时代剧频道时,手指停了下来。

‘——我肩膀上的这片樱花,你可别说你没看过!’

哦……这是描写我家祖先的古装武打剧。

名奉行——远山金四郎。

根据大哥的说法,他也有爆发模式的DNA——其中似乎有带有一些暴露狂的因子。据说他只要裸露上半身,智力和体力就会急遽升高。

“好啦,你看电视放松一下吧。”

“嗯、好。”

亚莉亚订下的规则——不准跟她说话——似乎已经解禁了。

她握着我的袖子,那只不停发抖的手既娇小又柔弱。

这次,我真的觉得这是普通女孩的手。

假如——真的只是假如。

假如她现在是普通的女生。

那平常的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高中生。

“亚莉亚。”

我可以像这样……把自己的手放到她发抖的小手上。

“金、金次……?”

没错。

至少,我能以普通同班同学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

缓和她的颤抖。

犹豫了几秒后,亚莉亚的手指正要回握我的手时——

砰!砰!

两个短声在机内回荡。

这次是我们武侦高中的学生耳熟能详的声音,不是雷声。

是枪声!

当我们来到狭窄的走道时,这里已经陷入大混乱。

从十二间单人房里走出来的乘客,和几位空服员——名符其实的男女老少们,一脸不安地骚动着。

我往传来枪声的飞机前方看去,驾驶舱的门扉大开。

站在那里的是刚才那位娇小冒失的女空服员。

她正在将机长和副机长拖出驾驶舱。

两位驾驶似乎出了什么事,一动也不动。

空服员将两人丢到走道上,我见状慌忙拔出手枪。

“——不准动!”

空服员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毫无特征的脸蛋咧嘴微笑。

接着,她对我眨了一下眼睛,转身返回驾驶舱的同时——

“AttentionPlease(请注意)”

从胸口拿出一个罐子丢了过来。

滚到我脚边的罐子,让我背脊发冷。

“金次!”

亚莉亚不顾恐怖的雷声,跑出房间惊呼我的名字。

咻咻咻咻!

我听声音就明白。

这是毒气罐!

沙林、索曼、泰崩、光气、齐克隆B。我脑中闪过在强袭科学到的毒气名称。如果是毒性强烈的东西,那我就第一个出局了。

“——大家快回房间!把门关上!”

我一边把亚莉亚推回房间,一边大喊。

在房门正要关上的瞬间,飞机突然一阵摇晃。

接着机内的照明消失,乘客们的恐怖悲鸣不绝于耳。

漆黑当中,红色的紧急照明灯随即点亮。

“——金次!你还好吧!”

亚莉亚担心我的状况跑了过来。我抬头看她,确认自己的呼吸。

还能呼吸,眼睛也看得见,手脚也没有麻痹的迹象。

被摆了一道。看来那气体并没有毒性。

“亚莉亚,那种愚弄人的说话方式……那家伙是‘武侦杀手’。他果然出现了。”

“……果然?你早就知道‘武侦杀手’会出现吗?”

她红紫色的眼眸,瞪得像铜铃似的。

我决定将我在爆发模式下闪过的推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武侦杀手’犯下摩托车和汽车挟持事件后,我刚刚才知道他在一起海上挟持中,又杀死了某位武侦。那位武侦恐怕跟他直接交手过。”

“……你怎么会知道?”

“唯独那起海上挟持,你没有掌握到。你没有拦截到电波吧?”

“嗯、对。”

“因为‘武侦杀手’没有发出电波。也就是说,他没有必要对船只进行远距离操控,因为他本人就在船上。”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大哥怎么可能会来不及逃生。

“摩托车、汽车然后是船只,他挟持的交通工具越变越大,但是接下来的目标却变小了。就是我的脚踏车。再来是公车。”

“……!”

“你懂了吗,亚莉亚?电波根本是种讯息。你打从一开始就在他的五指山上了。他故意陷害香苗女士,对你宣战。接着跟大哥——不,跟海上挟持事件那位被杀的武侦一样,他要在‘第三起’事件,也就是这次,跟你直接对决。用劫机的方式。”

不擅长推理的亚莉亚,不甘心地咬紧牙根。

此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系上安全带的指示灯发出警示声,同时开始莫名地闪烁。

“……是和文摩斯……”{注10:和文摩斯:日文的摩斯电码}

听到亚莉亚的呢喃,我在摇晃的机内尝试解读闪烁的灯号。

来吧来吧伊.幽是天国喔

来吧来吧我在一楼的酒吧喔

“……他想引诱我们过去。”

“好样的!我要在他身上开洞。”

亚莉亚吊起眉梢,拔出裙中的左右双枪。

“我陪你去。虽然‘现在’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不用来。”

此时雷声轰隆作响,亚莉亚的身体一阵僵硬。

“如何?”

“……你、你还是来吧。”

我们跟着分散在地板上的诱导灯,谨慎地来到一楼。

一楼是装潢奢华的酒吧。

在酒吧的大型吊灯下方。

有一位女性翘脚坐在吧台边——是刚才的空服员。

我们将枪口对准她的同时,一脸不解。

她穿着武侦高中的制服。

那件也是改造过的制服,蓬松且充满摺边。

那件像花朵一样膨起的裙子,是刚才理子在台场穿的东西。

“这次,你们也漂亮地上钩了。”

空服员说话的同时,把脸上像薄膜一样的特殊伪装给撕了下来。

她的真面目是——

“理子!”

“Bonsir(你好)。”

她喝了一门手上的蓝色调酒,接着向我眨眼。她确实是理子没错。

这一异常状况让我陷入愕然。

在台场和我分开后,她也用那台改造伟士牌追到机场吗?然后伪装成空服员,利用武侦徽章潜了进来?

“用头脑和身体战斗的才能,很容易遗传呢。武侦高中里面,有不少像你们一样的遗传系天才。不过……你们一族是特别的存在,‘欧尔梅斯’。”

“!”

听到理子口中的单字,亚莉亚仿佛被电击到一般,僵硬不动。

欧尔梅斯?

那是亚莉亚的家名——“H”的全称吗?

“你……到底是谁!”

理子看见亚莉亚皱眉,发出了冷笑。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的五官。

“理子.峰.罗苹四世——这是理子真正的名字。”

……罗苹……?

是那个罗苹吗?侦探科的教科书上有提到,他是法国的一位大怪盗。

理子是那位亚森.罗苹的……曾孙女吗?

“不过……我家里的人都不称呼我为‘理子’。母亲大人取的名字这么可爱,他们却用奇怪的叫法称呼我。”

“奇怪的叫法……?”

亚莉亚低声说。

“四世、四世、四世、四世大小姐。不管是谁,就连佣人都这样称呼理子。实在太过分了。”

“那、那又怎么样……四世有什么不好!”

亚莉亚突然如此断言,理子听到马上给了她一个白眼。

“当然不好!我是数字吗?我只是普通的DNA吗?我叫理子!不是数字!每个人都那样称呼我!”

愤怒的理子突然大叫。

那喊叫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在针对其他人。

她愤怒的对象不在这里,而是在针对某个地方。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不超越曾爷爷和爷爷,我一辈子都会被当作‘罗苹的曾孙女’。所以我才加入伊.幽,得到了这股力量。我要靠这股力量去争取,去获得自己!”

我完全听不懂理子在说什么,亚莉亚倒是一脸严肃。

“等等,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欧尔梅斯是什么东西?伊.幽又是什么?‘武侦杀手’真的是你吗?”

“……‘武侦杀手’?啊,那个吗?”

理子瞪了亚莉亚一眼。

“那只是序章兼游戏而已。我真正的目标是欧尔梅斯四世,也就是你,亚莉亚。”

那眼神已经不是平常的理子了。

那是野兽盯上猎物的眼神。

“一百年前,我们曾爷爷的对决最后以平手收场。也就是说,我只要打倒欧尔梅斯四世,就可以证明我赢过曾爷爷和爷爷。金次……你也要好好发挥功用才行喔?”

野兽的眼神这次转向我。

“欧尔梅斯一族需要伙伴。初代欧尔梅斯和曾爷爷对决的时候,身边也有优秀的伙伴。所以为了让条件相等,我才会把你跟她凑在一起。”

“你把我跟亚莉亚?”

“对。”

理子又回到平常轻松的调调,嘴角渗出笑容。

这家伙。

平常的笨蛋理子全都是装出来的吗?还有至今的一切。

“我在金次的脚踏车上装炸弹,还故意发出明显的电波。”

“……你早就发现我在追踪‘武侦杀手’的电波吗!”

“当然会发现。你总是大摇大摆地进出通信科嘛。不过,金次好像没什么干劲,所以我才挟持公车,好让你们两个合作。”

“公车挟持也是你做的吗?”

“金次。武侦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把手表交给别人喔?要是看到失准的时间,可是会赶不上公车的喔?”

手表——理子先前在温室是故意弄坏我的手表吗?

然后借口要修理,把它拿回去暗中做了手脚。

因为这样,那天我才没赶上7点58分的公车。

“这一切……全都照着你的计划走吗!”

“嗯——不尽然是如此,也有东西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挟持脚踏车让你们相遇,再挟持公车让你们组成小队;但我没料到,最后居然没把你们凑在一块。让我意外的是,没想到金次要知道是我解决了你大哥之后才肯行动。”

大哥。

“……我大哥是你……是你杀的吗!”

大哥。

我最憧憬、尊敬的对象。

大哥居然被她!

我知道自己体内的血液现在正直冲脑门。

这是我的弱点。

一提到大哥的事情,我就无法冷静下来。

“嘻!亚莉亚你看。你的伙伴正在生气喔?跟他一起战斗吧!”

理子,你不愧是怪盗罗苹四世。

这里也完全按照你的剧本走吗!

“金次。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是啊,你的大哥现在是理子的男朋友呢。”

“你说够了没有!”

“金次!理子她想要激怒我们!你快冷静下来!”

“这让我怎么冷静!”

我绝不允许她再继续污辱死去的大哥!

我情绪冲动,紧握住右手的贝瑞塔。

在这瞬间,飞机再度剧烈摇晃。

“!”

“哎呀呀~”

当我回过神时,我右手上的贝瑞塔已经消失无踪。

几声空虚的声音,坏掉的手枪七零八落地掉在我正后方的地板上。

我只看到眼前有一把小手枪——华尔瑟P99正对准这里,还有理子的笑容。

“NO、NO。这样不行的,金次。现在的你,在战斗方面完全帮不上忙。而且欧尔梅斯的伙伴,本来就不是用来战斗的。你要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给予提示,激发出欧尔梅斯的能力才行。这才是你的工作啊。”

理子一脸陶醉地高谈阔论,亚莉亚趁隙而动。

宛如一头娇小的狮子。

她脚一蹬地,马上架起双枪开始攻击。

她可能是看到对方的武器,才会判断猛攻的方法可以奏效吧。

武侦身上总是穿着防弹衣,在接近战当中,手枪子弹无法成为一击必杀的突刺武器,而是打击武器。

这么一来,一切就要靠总弹数来决胜负。

倘若理子的膨裙里头还有一把可以装20~30发子弹的乌兹,那情势或许对她有利,但现在她手上那把华尔瑟P99通常只能装16发子弹。

相较之下亚莉亚的Government是7发。如果预先上膛,或是手动从排弹口塞入子弹,就再可以多1发子弹。

她用双枪,所以最多会有16发子弹。这样一来就旗鼓相当了。

然而——

“亚莉亚,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用双枪喔?”

理子丢掉手中的调酒杯,手往裙内一伸。

她又掏出了一把华尔瑟P99。

“!”

但亚莉亚已经无法就此罢手。

砰、砰、砰!

亚莉亚从极近距离,开始对理子开枪。

“呜……可恶!”

“啊哈、啊哈哈哈!”

亚莉亚和理子两人,在近距离用手枪打斗,想要瞄准彼此。

武侦法第九条。

武侦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在武侦活动中杀害任何人。

为了遵守这项规定,亚莉亚不能瞄准理子的头部。

而理子也没有瞄准亚莉亚的头部,似乎刻意在配合她。

亚莉亚和理子的手互相交错,宛如在格斗一般。

武侦之间的近距离手枪战,必须躲开对方的射击线,或者是把对方的手架开。

砰!砰、砰!

射出的子弹无法捕捉到双方娇小的身体,不停打进墙壁和地板。

“喝!”

子弹用尽的瞬间,亚莉亚用两腋夹住理子的双手。

两人的姿势就像相拥一般,理子停止了射击。

很好,格斗的话对亚莉亚比较有利!

“金次!”

不用等亚莉亚出声我也明白。

我拿出大哥的遗物——蝴蝶刀在手中旋转打开。

在紧急照明下,刀身发出红色亮光。

“到此为止了,理子!”

我一边小心理子伸在亚莉亚背后的手枪,一边慎重靠近时——

“双剑双枪,还真巧啊,亚莉亚。”

理子开口说。

“理子跟亚莉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血统、可爱的外型,还有……外号。”

“?”

“我的外号跟你一样,是‘双剑双枪的理子’。不过呢,亚莉亚。”

我的脚步止住了。

眼前这难以置信的诡异景象,让我本能性地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

“你的双剑双枪还不是真货,你还不知道这股力量!”

微笑的理子,头上两撮头发的尾端开始动了起来,就像神话故事中梅杜莎的头发一样。

头发握住藏在理子身后的刀子,朝亚莉亚袭去。

“!”

亚莉亚虽然惊讶,但还是闪过了第一击。

但另一撮头发挥出的第二刀,却让她鲜血飞散。

“呜!”

亚莉亚的身体突然后仰。

她的侧头部被砍中。红色的鲜血不停自伤口迸出。

“啊哈……啊哈哈……曾爷爷,没想到一百零八年的岁月,居然会让双方的后代在实力上有这么明显的差距。你完全不是对手。你不要说伙伴了,就连自己的‘能力’都不会用!我会赢!我会赢你!理子今天就要变成理子了!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又莫名其妙地大叫,同时用头发把亚莉亚撞飞。

那头发居然有这等怪力,亚莉亚轻易就被撞飞,像一条破抹布似地滚到我的脚边。

“亚莉亚……亚莉亚!”

亚莉亚紧闭双眼,脸蛋被鲜血染红——即使如此,她还是紧握手中的武器。

理子头发尾端的刀子沾到鲜血,她美味地舔了刀子一口。

难以置信……

这家伙是怪物。

要赶快带着亚莉亚逃走才行!

理子一阵大笑,在我身后说:

“哇哈哈哈哈!我说在这狭窄的飞机上,你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好一阵子没对亚莉亚用公主抱了,现在她的体重轻得令人难过。

人类这种生物,被人抱起的时候如果全身僵硬或挣扎,体重感觉起来就会比实际还重。

现在亚莉亚逐渐昏迷,所以全身虚脱。

我逃回刚才的套房,接着让亚莉亚躺在床上。

接着先用房里备好的毛巾,擦拭她鲜血直流的脸蛋。

“呜……”

亚莉亚呻吟着。她太阳穴上方,头发里头有一道很深的割伤。

惨了,颞浅动脉被割伤了。

虽然没有颈动脉危险,不过还是要快点止血!

“振作点……伤口很浅!”

我用夹在武侦手册里的止血绷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塞住亚莉亚的伤口。但止血绷带只是利用上头的凡士林暂时止血而已,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亚莉亚也知道这一点吧。她用无力的笑容回复我。

“亚莉亚!”

我半自暴自弃地将手指伸进武侦手册的笔架内,从那里抽出一支写着‘Razzo’字样的小型针筒。

“我帮你打Razzo!你没有过敏吧?”

“…………没……有……”

Razzo是一种具有回神和止痛效果的复活药物,相当于肾上腺素和吗啡的融合体。

“Razzo要直接打在心脏上。你有听到吗?这是情非得已的。”

我声明完后,上床跨坐在亚莉亚娇小的身躯上。

接着,把手放到她水手服的胸口处。

“你……你要是敢……乱来……就开洞……”

“好好,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在我身上开洞!”

我粗鲁地拉下上衣的拉链,左右拉开衣服。

“呜……”

亚莉亚轻微颤抖。

她扑克牌花纹的内衣出现在我眼前。

有如白瓷器般的肌肤。少女可爱的胸部上,一块单薄的布料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我心头一阵抽动。

这时候我实在太不谨慎了。

可址,嗯啊,该死。为何这家伙全身上下都这么可爱呢?!

“亚莉亚……!”

我发抖的手指,放到亚莉亚雪白的肌肤上。

接着手指在她袖珍的娇小身体摸索,找到了胸骨。

这里的两指上方,就是心脏。刚好在前扣的附近。

“金、金次……”

“不要动!”

“我……我好怕……”

我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用嘴巴咬开右手针筒的盖子。

“——亚莉亚,你有听见吗!我要打了!”

亚莉亚没有回答。

一动也不动。

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亚莉亚!

“——快回来!”

滋——

我将针筒刺下。

犹豫就会失败。所以我毅然决然,将药剂打进亚莉亚的心脏。

“——!”

亚莉亚痉挛抽动。

强烈的药效令她五官扭曲。

但不知为何,我居然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

因为她还活着。她活过来了。扭曲的五官就是她活着的证明。

“呜……!”

亚莉亚大吸一口气,张开小嘴不停抖动。

状况怎样……?

逐渐起死回生的亚莉亚,苍白的肌肤逐渐恢复成粉红色,呼吸也慢慢增强。

接着……

“——啊!”

她像在拍僵尸电影一样,上半身坐起。

“这……咦!怎、怎、怎怎、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状况!我、我的胸部!”

药效的关系,似乎令亚莉亚的脑中混乱,失去部分的记忆。

“金、金次!又是你干的好事吧!这……这种胸部!你为什么会想看!你想讽刺我吗!反正我就是小!永远都不会长大!身高也是永远的一百四十二公分!”

混乱状态的亚莉亚不光是脸蛋,全身上下都跟水煮章鱼一样红通,接着伸手想把上衣拉好。这时,她注意到刺在胸前的针筒。

“呀!”

她惊叫着,爽快地把针筒拔掉。我想听到这叫声,应该不会有人认为她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高中生。

“就、就是那个,亚莉亚!你刚才被理子打伤,我才会用Razzo——”

“理……理子!”

亚莉亚粗鲁地整理好衣服后,抓起床铺上的双枪。

随后带着凶狠的表情,摇摇晃晃地想走出房间。

——糟糕。

Razzo是复活药物,同时也是兴奋剂。

亚莉亚可能是容易吸收药效的体质,她现在失去了理智。

她无法正确判断自己和理子之间实力的差距!

“等一下,亚莉亚!用正攻法是赢不了她的!”

我挡在门前,连手带枪地抓住亚莉亚的双手。

“那我不管!放、开、我!你就躲到一边去发抖吧!”

亚莉亚的双手被我握住,露出像獠牙般的犬齿大声喧嚷!

“安……安静点,亚莉亚!你这么大声,理子就会知道我们在同一个房间,而且还起内哄。”

“我没关系!反正我是独唱曲!我会一个人解决理子!而且话说回来,原本你就不应该来帮我!”

亚莉亚眼梢上挑的双眼瞪着我,那红色的眼眸十分亢奋。

这样下去不行。我没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你很讨厌我吧!你自己有说过!去青海的时候!去找猫之前!那句话我还记得!”

唉,该怎么做她才会安静下来呢?

这张用娃娃声大吵大闹的嘴巴,必须想办法塞住它。可是,我双手现在抓着亚莉亚的枪,绝对不能放开。

要是放手,这家伙一定会对我开枪,马上跑出房间吧。

——必须想办法突破这僵局——

——方法不是没有。

我还有最后的手段,可以直攻亚莉亚的弱点。

可是这么做的话,我——

我肯定会进入爆发模式。

爆发模式让我吃尽苦头,还让大哥自灭。

我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女生看到我变成那样,更不想主动变成那样。

可是……可是!

可是现在已经是逼不得已。

再继续僵持下去,理子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不,她现在搞不好就在房门前了。

她听到我们在争吵,想必会觉得:要收拾掉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吧。

她的判断恐怕是正确的。

手无寸铁的我不用说,就连亚莉亚也会遭到她的毒手!

“我还记得!你说你最讨厌的人就是我!那时候我虽然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一直把你当作伙伴的候选人,结果你却对我说那种话,那时候我真的很心痛——”

啊啊,亚莉亚。

——原谅我!

“所以不用了!你要讨厌我就讨厌我吧!你要讨厌我——”

我塞住了亚莉亚正嚷着的嘴巴。

用我的嘴唇。

“—————!!!”

亚莉亚红紫色的双眼,惊讶得就快弹出眼眶。

这位恋爱白痴的小不点,被我拼死一吻——

跟我料想的一样,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只安静下来,双手的前端就像石化一般整个僵硬。

——啊啊,而且这个方法是双面刃——

亚莉亚的樱桃小嘴,柔软得仿佛樱花的花瓣一样……和我的嘴唇相比,还带了几分炙热。我心里明白这一吻已成了火种,火焰逐渐在我的全身扩散。

身体的“中心”不停肿胀变硬,一种熟悉的刺痛感。

那火热的温度仿佛快灼伤我,我甚至感觉有东西快要从“中心”飞迸而出,令我难以忍耐。

——好厉害。这么猛烈的爆发模式……我还是生平头一遭!

——呜哈!

我们分开嘴唇,同时呼吸。

好长的一吻啊。因为我俩都僵住的关系。

“亚莉亚……原谅我。我别无他法。”

“……你……你、你这……”

亚莉亚……浑身无力,当场瘫坐在地上。

“笨、笨、笨蛋金次!都、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做这种事!那、那、那,呜哇……那是我的初吻耶!”

当下我以为她又要大闹了,但似乎并非如此。

从她喉咙里迸出的哭声,相当嘶哑无力。

“你放心吧,我也是啊。”

“笨蛋……!你、你要负责……!”

亚莉亚抬头看我,泪眼汪汪,身体就像小动物般不停发抖。

爆发模式下的我蹲了下来,让视线与她齐高。

“我会的,我会负责到底。不过,现在要先办正事。”

“……金次……!你又……”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还要镇定且低沉。

亚莉亚瞪大双眼,似乎想起什么东西似的——恐怕是我们初次见面的事情吧。

我将嘴角靠近她另一边没受伤的脸蛋,贴近她的耳边。

接着呢喃道: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我相信亚莉亚。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把我当成诱饵吧。知道吗?我们两个要同心协力,逮捕‘武侦杀人’。”

“BADEND的时间到了。呵呵!呵呵呵!”

理子不知从哪里找到备用钥匙,打开套房的门走了进来。

接着,她就像在使用双手一样,用握着刀子的头发把门关上,同时左右手拿着枪对我微笑。

“我一直在等你们吵完架自己跑出来送死,结果好像落空了,所以理子就登场啦。

理子也注意到我的表情相当冷静,判若两人。

理子看起来十分高兴,不停碰撞双手的手枪和发上的刀子,发出铿锵声响。

“啊哈!你跟亚莉亚做了什么?真了不起,在这种情况下。呵呵呵!”

这家伙。

她知道吗?

知道我进入爆发模式的契机。

“亚莉亚呢?她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理子用头发的刀子指着床铺说。

床铺上的隆起是枕头和毛毯堆成的东西,目的是要假装有人在那里。

“你猜呢?”

我瞄了旁边的冲澡间一眼,眼尖的理子注意到也看了过去。

“啊——?这样的金次好棒,让我心头抽动。我怕自己会太兴奋,不小心杀了你。”

“你尽管放马过来,不然被杀的人会是你。”

我低声说完,理子仿佛快晕眩一般,拿枪对准我。

“真是太棒了。我爱你,金次。让我看看欧尔梅斯伙伴的能耐吧。”

当理子正要扣下扳机时——

我拿出预先藏在床铺旁的紧急用氧气瓶,当作盾牌。

“——!”

要是开枪就会爆炸。

到时候不光是我,理子也无法全身而退。

理子自己也知道,因此她的手瞬间停住了。

这一瞬间就已经很足够。

我把氧气瓶丢向理子,同时朝她扑去。

只要贴近她,我就可以靠体格压倒她。

我打开藏在手中的蝴蝶刀,发出“锵”的一声。

“——!”

就在理子皱眉的瞬间。

“呜!”

飞机似乎闯进了下降气流,突然激烈地摇晃。

运气真差。事情又再度出乎我意料之外,就连爆发模式下的我也没有算到。

我的脚猛烈摇晃,失去了平衡。

但我的眼睛却清楚看见,微笑的理子在倾斜的房间里,拿着华尔瑟P99瞄准了我的额头。接着——

从那枪口射出的铅弹,朝着我飞来。轨迹清楚可见。

我闪不开,朝左朝右都不行。

我绝对无法闪避。

既然如此!

铿锵!

我用蝴蝶刀,把子弹给斩断了。

……我对自己的作为也感到惊讶。

这次的爆发模式真的很厉害。

斩断子弹。老实说,我原本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我听到断成两半的子弹,打进了左右两旁的墙壁中。

理子瞪大双眼,惊讶中带有点感动。在这瞬间,我拔出亚莉亚借我的黑色Government瞄准理子。

“不准动!”

“我会朝亚莉亚开枪喔!”

理子判断自己在这个姿势下来不及用枪指着我,于是将华尔瑟对准冲澡间时——

蹦!

藏身在天花板行李箱的亚莉亚应声跳出,在空中翻滚的同时,用白银色的Government“砰、砰”两声,准确地打落理子左右手的华尔瑟。

接着,亚莉亚在空中丢掉手枪,电光石火地拔出身后的两把日本刀。

“——呀!”

理子转头的同时,左右两撮头发被瞬间切断。

茶色卷发绑成的头发,和发尾紧握的刀子同时落地。

“呜——!”

理子把双手放在自己的侧脑,第一次发出焦躁的声音。

亚莉亚收起日本刀,利落地捡起手枪。

“峰.理子.罗苹四世——”“——我要以杀人未遂的现行犯逮捕你!”

我和亚莉亚同时用银黑双色的Government指向理子。

理子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交互看了我和亚莉亚。

“原来是这样啊。床铺和冲澡间都是幌子。真正的亚莉亚利用娇小的身材,躲在行李箱里。太厉害了。如果步调不一致,是做不到这种双重伪装的。”

“虽然非我所愿,不过毕竟我们一起生活过。就算不一致也都一致了。”

“你们两位可以觉得骄傲喔,理子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地步。”

“不是逼,现在已经死棋了。”

“死棋吗?”

理子厌恶地说完,头上所有的头发开始蠢动。

这异常的景象,让我们的对应慢了半拍。

——她在头发里面……好像在操作什么东西!

“住手!你在做什么!”

我踏出一步,想要抓住理子。

就在此时。

机体又大幅摇晃倾斜。飞机在急速下降!

亚莉亚失去平衡,撞到墙壁上。

我光不让自己倒下,已经很勉强了。

“BYEBYE!金次。”

理子说完的瞬间,如脱兔般跑出了套房。

我就觉得奇怪。这飞机摇晃的时机实在太巧,刚好都让理子捡到便宜。

那家伙的头发里面大概藏有遥控器,她一直在遥控。

ANA600号班机在台风的云层中,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下降。

她降低高度到底是何居心?

我听着乘客的悲鸣跑过走廊,接着下楼。

理子在酒吧的角落,以背部倚窗而立。

“在这狭窄的飞机上,你能躲到哪里去呢,小松鼠?”

我把刚才理子说的话还给她,同时用Government对准她。

“嘻!金次,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我喔?”

理子露出皓齿。

墙壁上有几个粘土状的东西,像圆圈似地围绕着理子。那恐怕是炸弹。

“如你所知,‘武侦杀手’是炸弹狂。”

看见我停下脚步,理子微微撩起裙子,虚情假意地对我鞠了一个躬。

“呐!金次,要不要来这个世界的天国——伊.幽啊?我还可以多带一个人走,让我带你去吧。那个啊,伊.幽里面——”

理子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

“你大哥也在哟?”

这家伙,又扯到我大哥。

“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听好了,理子。你要是敢再扯到我大哥一句,我可能会太过激动,不小心打破第九条的规定。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吧?”

武侦法第九条。

武侦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在武侦活动中杀害任何人。

“啊!那可不妙。我还想要金次继续当武侦呢。”

理子对我目送秋波后,突然用双手抱住自己。

“那麻烦你也跟亚莉亚说一声,我们随时欢迎两位的加入。”

碰!

理子突然引爆身后的炸弹。

“————!”

墙壁上开了一个圆形的洞。

理子从那个洞跳了出去——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

“理……”

我想大叫她的名字,但却做不到。

酒吧的空气一股脑朝洞口喷去,仿佛有人在外头抽引一般。

机内警报大响,氧气面罩从天花板上像雪崩似地落下。

酒吧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吸到洞外。

纸和布、洒杯和酒瓶,还有我。

“——!”

我紧抓住钉死在地板上的凳子,天花板上自动洒下灭火剂和矽纸。那些有如粘虫胶的薄纸,在空中相互粘贴,像蜘蛛筑网一样慢慢塞住理子炸开的洞口。

我抓住手边的机窗,向外看去。

在些许的月光下,我看见理子在空中翻滚,有如在跳舞般逐渐远去。

接着我看到理子拉开背上的缎带,那一套布量厚实的上衣和裙子,转眼变成了一副不怎么美观的降落伞。

我最后看见身上只剩内衣裤的理子朝我挥手,接着消失在云端当中。原来如此,她原本就打算从飞机上逃走,所以才把飞机降到这个高度吗。

“——!”

理子消失的瞬间,

有两个光点以惊人的速度穿越云空,朝着这架飞机冲来。

我在爆发模式下的眼睛,捕捉到它们的身影。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是飞弹!

轰隆隆隆隆!

伴随轰天巨响,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朝ANA600号班机袭来。

这明显不同于阵风和落雷,机体仿佛被巨大的铁槌敲了两下。

“——!”

我拼死抱住机窗。

接着,抱着祈祷的心情往机翼的方向看去。

ANA600号受到宛如恶梦般的连击,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飞机有四具喷射引擎,左右翼各两具,虽然最内侧的两具被飞弹击中,但外侧剩下两具并没有受损。

飞机虽然拖着像鲜血一样的浓烟,但还是勉强维持飞行。

刚才机内急速减压,我现在依旧有些头晕。

不过,我必须尽快赶到操纵室。

ANA600号虽然撑过了飞弹的攻击,但它现在依然保持急速下降。

机长和副机长似乎被理子的麻醉弹击中,依旧是昏迷状态。

“——慢死了!”

亚莉亚从他们身上找到感应IC卡,进入了驾驶舱里。听到我进来后,她回头对我龇牙大叫。

她的脚边有一个奇妙的机器,那东西类似之前电动滑板车的枪座。刚才理子就是利用头发内的遥控器来操控它,借此遥控飞机。现在它被亚莉亚拆下,变成了残骸。

亚莉亚让娇小的身体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形状的操纵杆。

“亚莉亚,你会开飞机吗?”

“轻型飞机我开过,不过我没开过喷射机。”

亚莉亚一边说,一边大胆地拉动操纵杆。看到这一幕不免让我心想:这样拉真的没问题吗?

ANA600回应操纵,宛如大梦初醒般抬起了机首。

“上下左右的话还有办法。”

“降落呢?”

“没办法。”

“——是喔。”

我知道机体恢复到水平状态。

我将视线挪回雨水流过的机窗。这架飞机的高度让人捏了把冷汗,几乎是贴在海平面上飞行。

高度大概才300公尺左右。好险,差点就坠机了。

我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寻找无线电,接着将声音从无线耳机切换到喇叭上。

‘——31回应。重复一次,这里是羽田塔台。ANA600号班机,请用紧急通讯频道127.631回应。重复,127.631。收到请回答。’

听到声音了。我把安装在仪表上的麦克风开启。

“——这里是600号班机。我们刚才被劫机,现在已经取回控制权。机长和副机长受伤了。现在是由乘客里的两名武侦负责驾驶。我是远山金次,另一位是神崎.H.亚莉亚。”

听见我的回应,塔台传来了安心和惊讶交杂的声音。

很好,总之先和塔台联络上了。

我接着用左手按卫星电话——这是刚才从机长的腰上借来的东西。这电话外型和手机很像,可以借由人工卫星,让不管你在地表的某处,或是在多快的飞机上都能够拨打电话,船只在通讯方面也常用到它。

按下拨话键的同时,我用蓝牙把电话声接到喇叭上。

爆发模式还没消退。该处理的事情,井然有序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你打给谁?”

亚莉亚的问题,电话一头的声音透过喇叭替我回答了。

‘喂!’

“武藤,是我。抱歉用奇怪的号码打给你。”

‘金、金次吗!你现在在哪里!你的女朋友遇到大麻烦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如果你说亚莉亚的话,她现在在我旁边。”

武藤刚气。车辆科的优等生。

我跟这家伙的孽缘,终于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什……你!你到底在干吗!’

“女……女朋、女朋!”

听到自己被说成是我的女朋友,亚莉亚的红脸症候群又再度发作。

她似乎想抱怨,所以我用食指抵住她的嘴唇。

“……!”

亚莉亚的脸蛋越来越羞红,不过她暂时僵住安静了下来。

“武藤,你居然知道劫机的事情。电视有报导吗?”

‘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好像是某位旅客用机上的电话报警。通信科很快就发布乘客名单了,上头有亚莉亚的名字,现在大家正好集合在教室里呢。’

——我对羽田塔台和武藤做了简单的状况说明。飞机被挟持,犯人跳机逃走。以及两具引擎被飞弹击中损毁。

‘ANA600号,你们暂时可以放心。那架B737-350是最新技术的结晶。就算只剩下两具引擎也没有大碍,一样可以飞行,不管天候再怎么恶劣都不会影响到这个优点。’

听到羽田塔台的话,亚莉亚稍微有些放心。

‘对了,金次。你刚才说内侧的两具引擎被炸烂了对吧?快告诉我油料表上的数字。EICAS{注11:EngineIndicationandCrewAlertingSystem的缩写。发动机读数暨组员警报系统}——在中间稍微上面一点的四角形画面里面,有一个2行4列的圆形仪表,下面有三个写着Fuel的读数器,中间那个Total的数值是多少?’

不愧是交通工具宅男,武藤仿佛看着仪表板在说话一样。

“数字——现在是540。好像慢慢在减少。现在是535。”

武藤听到我的回答啐了一声。

‘该死……油料漏得太快了。’

“漏油?快教我怎么停止它!”

亚莉亚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过了片刻之后——

‘没办法。简单来说,B737-350内侧的引擎同时也是油料的挡门。那边如果被破坏,不管关闭哪里都无法阻止油料外泄。’

“那、那还可以飞多久?”

‘现在问题不是油料剩多少,而是漏油的速度太快了。这数字让我很难启齿……大约只能再飞十五分钟。’

“不愧是最新技术的结晶啊。”

我对羽田塔台发牢骚说。

‘金次,刚才我问过通信科了,你们的飞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相模湾的上空盘旋。现在你们在浦贺水道的上空。快返回羽田。从距离上来看只有那里能去了。’

“我本来就这么打算了。”

亚莉亚回答武藤。

‘……ANA600号,你们现在的操纵状况怎样?千万不要关掉自动驾驶。’

“自动驾驶早就被破坏了。现在是我在驾驶。”

亚莉亚用眼神示意仪表板。上头写着Autopilot字样的灯号正在闪烁红光,同时还不停发出同一频率的警示音。

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亚莉亚说的大概没错吧。

“——就是这样,你们可以教我们怎么降落吗?”

我询问塔台后,

‘……外行人恐怕没有办法马上学会……不过,我们现在正准备和你们附近的飞机做紧急通讯。我们会找在同型机种上,有足够飞行经验的机长——’

“已经没时间了。希望你可以一次让我们和附近空域所有的飞机做通讯。办得到吗?”

‘办、办是办得到……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让大家分工合作,一次把降落的方法告诉我。武藤你也来帮忙。”

‘一次?金次你可不是圣德太子啊!’{注12:据说圣德太子一次可以听十个人说话}

“‘现在的我’做得到。可以马上帮我吗?毕竟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知道亚莉亚现在的眼神十分惊讶。

她似乎想说什么。我眨眼让她安静下来,接着把视线拉回前方。

云层下——暴风雨剧烈的前方,我看见黑色海洋的另一端,东京圈所发出的光辉。

我们朝向那里,几乎是以突入的方式冲去。

一次听十一个人讲解,我马上就明白降落的方法。

现在仪表板我也会看了。

目前高度是一万英尺——大约是三百公尺。

不管怎么想这高度都很危险,但我们连一公尺都没办法拉高。因为我们只能再飞行十分钟,现在一滴燃料都不容浪费。

当我们飞经横须贺上空时——

‘ANA600号。这里是防卫省航空管理局。’

羽田的喇叭里传来粗野的声音,我和亚莉亚四目对望。

防卫省……?

‘我们不允许你们降落羽田机场。机场目前在自卫队的封锁下。’

‘你在说什么鬼话!’

大叫的不是我也不是亚莉亚,而是武藤。

‘你是谁?’

‘我是武藤刚气,是一个武侦!600号班机现在正在漏油!只能再飞行十分钟!没有其他的降落地点了,只能降落在羽田!’

‘武藤武侦,你对我大吼也没用。这是防卫大臣的命令。’

我惊觉窗外传来一股险恶的气息,转头望去。

亚莉亚也跟我一起转头看窗外,我知道她倒抽了一口气。

ANA600号的窗外有一架F-15J鹰式战斗机。

航空自卫队的战斗机就紧贴在我们飞机旁。

“喂,防卫省。我在机窗外看见你的朋友……”

‘……那是诱导机。请你们遵从诱导,出海往千叶方向飞行。它会诱导你们到安全的降落地点。’

亚莉亚按照指示,将操纵杆往右,准备让飞机朝海上飞行。

我切断和羽田的通讯,并从上方握住亚莉亚的手,阻止了她。

“……不要出海,亚莉亚。那家伙在说谎。”

“?”

“防卫省不认为我们可以平安降落。他要我们到海上,是想击坠我们。”

“怎、怎么会……!这架飞机上也有一般市民啊!”

“我们要是坠毁在东京,那可就是大空难了。所以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我握着亚莉亚的手往左边推,让飞机朝横滨方向飞行。

“钦……金次?”

亚莉亚的指尖些许僵硬,抬头看我。表情不安的视线中带着依赖。

“既然他们如此打算,那我们就拿人质来当挡箭牌。亚莉亚,飞往陆地吧。”

ANA600号飞越横滨的港未来,进入东京都。

油料还剩7分钟。

“你想在哪里降落啊,金次?都内没有其他的跑道了。”

“武藤,这架飞机降落大约需要多长的跑道?”

‘如果是两具引擎的B737-350……大概需要二四五〇公尺吧。’

“……你知道你们那边的风速多少吗?”

‘风速?蕾姬,学园岛的风速现在多少?’

‘我的体感来看,五分钟前是南南东风,风速四十一点二公尺。’

狙击科蕾姬的声音,离话筒稍微有些距离。

“那武藤,如果在风速四十一公尺下逆风降落,滑行距离会变多少?”

‘……嗯……大概会缩短为二〇五〇公尺。’

“相当刚好啊。”

我低声呢喃,亚莉亚和武藤一时间沉默不语。

“你、你想要在哪里降落啊?东京没有这么长的直线道路啊。”

“武侦高中的人工浮岛,你记得它的形状吗?它是一个长方形,南北长两公里,东西宽五百公尺。如果利用对角线,最远距离就会达二〇六一公尺。”

‘不、不是吧……’

“你放心吧,武藤,我不是要冲进‘学园岛’。”

‘……?’

“我要降落在‘空地岛’上。彩虹桥的北边,不是还有一个相同的人工浮岛吗?”

‘……喂、喂!你这家伙……怎么会想到这么惊人的主意?现在跟我对话的人真的是金次吗?’

“哈哈……你说是谁呢,亚莉亚?”

“为、为什么要我回答?”

“你说说看嘛?”

爆发模式的我,现在是挑逗亚莉亚的时候吗?

我在内心吐槽自己,而亚莉亚的红脸症候群又开始发作。

接着她瞪大上翘的眼梢,似乎在想该如何回嘴。

但她似乎明白,现在这里负责控场领导的人是我。

这位高傲的大小姐挪开了脸蛋,冷漠地说:

“是金次。”

态度就像一个输给大人的小孩一般。

“很可惜似乎是这样,武藤。”

涉谷和原宿的夜景,自眼前流逝而去。

街上的人们,应该都很吃惊吧。

“……人工浮岛……吗?理论上来说是可行啦。’

武藤的回答中夹杂了叹息。

亚莉亚僵硬的表情,顿时开朗了起来。

‘不过,金次,那边真的只是普通的浮岛。别说诱导装置,就连诱导灯也没有。不管是哪一种飞机,要夜间降落最少都要有诱导灯才行。而且现在外头下着大雨,能见度非常差;再加上又有暴风,要手动在那边降落实在太——’

“那我们不要降落,跟我一起殉情吧,亚莉亚?”

我打断武藤的抱怨,转头问亚莉亚。

“要、要我跟你一起殉情,我死也不要。”

她一边说,一边“呸”地伸出舌头。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哈哈!我真高兴。我和亚莉亚第一次意见相同。”

“什么啊?”

“我也不想殉情。我不想让亚莉亚死掉。”

我说完,亚莉亚低下头,表情仿佛在说“讨厌啦!你干吗说这个!”,脸颊又再度变红了。

“所以就是这样了,武藤。本机现在开始准备降落。”

‘等一下,金次。“空地岛”在下雨,地面很潮湿!二〇五〇公尺是停不下来的!’

“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啥……随便你啦!万一失败的话我就辗死你!’

武藤似乎发怒了,大吼回答完后开始对教室里的众人大叫,接着挂掉电话。

ANA600号避开新宿的大楼群,开始向右大幅盘旋。

还剩下三分钟。

600号必须减速才能降落在短跑道上,也因为这个理由,它飞越东京巨蛋的速度悠然得令人急躁,接着陆续穿越东京车站、银宿和下着大雨的街道。

“亚莉亚,这架飞机现在飞得比东京铁塔还低。你小心不要撞上啰。”

“别把我当笨蛋。”

放下机轮后,亚莉亚把控制权转给副驾驶座上的我。

好,已经看到东京湾了。

所以应该也可得到人工浮岛了。

——然而。

爆发模式下的我,随即整理出结论。

至今我们做了许多努力……

但要降落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完全看不见“空地岛”。

就如武藤所说,东京湾以汐留为界,完全被黑暗遮蔽。

这并不奇怪,因为岛上没有诱导灯也没有任何光源。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状况居然恶劣到这种地步。

这样根本无法拿捏降落的角度和高度。

在这种条件下,不管多老练的驾驶也都无法避免空难吧。

既然如此,那我该如何减少坠机时所受到的损失呢——当我不得已想换个角度来思考时,亚莉亚的第六感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她开口说:

“金次,没问题的。你一定可以。你必须要成功才行。你不想当武侦了对吧?如果你现在以武侦的身份死去,那你就算输了。而且,我也还没替妈妈洗刷冤屈!”

亚莉亚的话说到一半……宛如施了魔法一般……

“我们还不能死!还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此时,彩虹桥前方的“空地岛”上,突然开始闪烁着光芒。

‘金次!你看得到吗,王八蛋!’

武藤和我的电话回路再次复活,声音里夹杂着磅礴雨声。

“武藤!”

‘要是你挂了,白雪……不,有人会流泪!所以我A了车辆科最大台的汽艇!还有装备科的手电筒,我也未经同意全部拿出来了!你晚一点可要帮大家写悔过书喔!’

接在这句话后面,有几个线路接连插进了我和武藤的通话中,通话逐渐变成三方通话、四方通话……

‘——金次!’‘我看到机体了!’‘还差一点!’‘再努力一下!’

爆发模式下的我知道。

这些声音。

这些家伙。

不就是我和亚莉亚,在公车挟持事件中解救的同学们吗!

他们从学园岛搭汽艇到空地岛,替我们做诱导灯!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

我谨慎地降低高度。按照他们的指示,贴近平面!

叽叽叽吱吱吱!

ANA600号班机,毅然决定迫降在雨中的人工浮岛。

在眼睛都快脱窗的强烈振动中,亚莉亚开始逆喷射。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配合亚莉亚尖锐的娃娃声——

“要转了!”

我快速操纵地面滑行用的转向操纵系统,让机体转弯。

在雨中的跑道上,二〇五〇公尺是无法停住飞机的。

武藤所言并不假。

但我有一个妙计。

我就是算准这点才冲进人工浮岛的。

逼近眼前了。

风力发电的——

风车柱!

铿锵铿铿铿铿!

机翼撞到风车柱,勾在上头,600号的机体转了一圈持续滑行。

我和亚莉亚在操纵室内,就像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挤得一塌糊涂。

……

“呜……痛死我了。”

……栀子花的……香味。

啊啊,没错,这是亚莉亚的味道。

我感觉全身疼痛不已……慢慢睁开眼睛。

彩虹桥就在窗外。ANA600号班机停了下来。

这一切虽然都很惊险,不过总算是成功了。

可是……我现在身体却无法移动。

此时我大概可以猜想到原因了……我坐在凹陷的副驾驶座上,整个人被亚莉亚压着。

她失去意识,双脚夹着我的侧腹,两手放在我双肩上,而那张美丽的脸蛋就贴在我的头上。

“哈哈……”

我又抱着她了。

我轻瞄她的胸口……这次没问题。上衣没有掀起来。

看来这次我不用吃子弹了。

如此心想的瞬间,

“……!”

我惊觉亚莉亚的裙子整个翻了上来。

我慌忙避开视线。

接着尽量不低头、小心不让亚莉亚发现……

用手偷偷帮她把裙子整理好。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上次这件上衣害我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苟活下来。这次要是因为裙子让她又来杀我一次,那我可受不了。

——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