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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4)寻死症

没有弱点的人比强者更危险。

小呗小姐坐在楼梯上。

我用小刀解开三好心视管理的第三栋三楼逃生门锁,转动门把推开门,接着整个人僵住,十秒钟之后,终于成功发出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正想吾友何以迟迟不归哪。小呗小姐若无其事地说:一点都不十全。

我不是这就来了?可你应该已经回到根尾先生的研究栋才对吧?

我想了一下,春日井小姐目前正在根尾先生那里,回到那里也不太十全。

小呗小姐站起,拍拍垫在地面的大衣下摆的灰尘,接着伸伸懒腰,又故意转动脖子,发出喀啦声。

我暗忖她搞不好是担心我,才在这里等候,但事实如何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这样,但亦有可能不是如此,我无法确定。不论事实为何,大概都跟投掷的铜板竖起的命中率差不多。我默默将借来的小刀还给小呗小姐。

有什么成果吗?吾友。

一点点。我反手关上门,接着答道:略有进展,可是,也不过如此。情报虽然增加,但仍无法归结出答案。

情报太多只会碍事恩,无妨,吾友不介意的话,说来听听吧?

我也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边将我所知道有关兔吊木尸体的事实、老师告诉我的情报,以及老师与我的对话全数转告小呗小姐。因为我的记忆力不太好,解释得有些七零八落,但小呗小姐听一次就懂了。

砍下手臂的理由吗?

肢解尸体的理由,多半是为了方便搬运或藏匿、怨恨、性欲这些,可是既然只砍下手臂,我想推测其中有隐情也不见得一定错误。

你反驳三好小姐的意见时说了一句又不是米洛的维纳斯,那是什么意思?

小呗小姐问了一个乍听之下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的我答道:就是维纳斯手臂的诸多传闻之一,心视老师的假设让我想起那个传闻,所以随口说了,如此而已。

关于维纳斯的手臂,我最喜欢的解释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手臂。

喔,这又怎么了?

不,只是闲聊。意思就是不论任何东西,结果才是一切,重点就是结果不论是什么形式,那么小呗小姐瞟了我一眼。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我想了一下。先回屋顶好了,反正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就听你的。

小呗小姐说完,翻起丹宁布大衣的下摆,开始往楼上走。我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十阶左右,说到闲聊,话说回来,小呗小姐起了个头道;你们俩的师徒关系实在很模糊。

很模糊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办法判断两人之间有没有信赖关系。这只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换言之就是我的个人意见。不过,你刚才虽然嘀咕了老半天,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极具自信,仿佛深信老师绝对不会向博士告发你反而会出手相助。

这是你的误解,小呗小姐。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我也只能相信她。我虽有平安无事的把握,但不可否认那是相当危险的赌注。

实际结果或许是如此,可是幻想也不能舍弃。

幻想啊信赖关系可不等于了解彼此的性质。我粗声粗气地说:国外也找不到比老师更难捉摸的人。

国外吗?这种说法听起来大有含意。

因为国内有更讨人厌的占卜师要是跟她相比,老师还算可爱的哪。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和老师之间的联系甚至不及月球重力。

或许是这样。小呗小姐似乎真的只是闲聊,极为爽快地停止追究。那么,距最后期限正好还剩三小时,你有多少胜算呢?

不太妙,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敬请期待下次新作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戏言而已。

这么说来,我以前好象读过序言写着敬请期待下次新作的小说啊我一边逃避现实地胡思乱想,一边随小呗小姐抵达第三栋屋顶。小呗小姐走到屋顶正中央,忽然高举双手做出万岁的姿势。若不是在呼唤幽浮,应该就是在伸懒腰了。

话说回来,这里的风景真是美极了。我不经意地对她说:我是指这一整片的杉树林,让人稍稍忘却自己非做不可的任务。夺人心魄指的就是这种景象吧。

抱歉要对你诗人般的台词泼冷水。小呗小姐淡淡地说:从这里看见的景色不是杉树,主要是橡树。

咦?是吗?

其他还有栗树、松树,另外也混了一些别的树,但就是没有杉树。

真的吗、咦我还以为山上长的都是杉树。

这是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误解,你的脑筋没问题吗?唉,树木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小呗小姐转向我。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吾友。

呃不知道。她在想我对山林的无知吗?不,应该不是。是什么?

对于三好小姐的当机立断,我感到有些钦佩。

啊啊我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这也是正确的吧?因为老师是聪明人,不会毫无理由地一直拘泥在这种地方的。

你的意思是她跟卿壹郎博士不同吗?小呗小姐说:你似乎将卿壹郎博士视为十恶不赦的大反派,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们受到那种待遇;但事实并非如此,品行这玩意儿终究只是受恩宠的人才能获得的赠品。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人类在行有余力时才能成为善人,我想大家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小呗小姐露出讥嘲的表情。假如是玖渚大小姐或是兔吊木先生这种真正的天才,当然有办法对别人温柔。有一句格言是倘若我是爱迪生,大概也有机会被称为发明大王,就跟这个很类似。拥有一百亿的人,将其中一亿送人也不会感到心痛,因为他还是比别人多了九十八亿。

你倒是挺维护那家伙的嘛,明明昨晚还说这里是什么墓园之类的。

嗳!盗墓者可是最赚钱的职业喔。小呗小姐装傻道:总之,不管做什么,最重要的就是游刃有余。

玖渚也就算了可是兔吊木虽然游刃有余,但绝对不可能对别人温柔,所以这种从容反而更另人厌恶。

既可以对人温柔,亦可以不对人温柔,有选择权的人很幸福。毕竟没有选择余地就决定是一场悲剧,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才不是悲剧,只能算是悲伤。我随口应道,接着改变话题。老师听起来已经决定离开这座研究机构了,那根尾先生呢?假如事情正如心视老师所言,继续进行间谍活动也没有意义吧?还有石丸小呗小姐,你要怎么办?

这才叫多余的担心。三好小姐、根尾先生,以及我三人各有不同目的,没必要采取相同的行动。而且三好小姐都已经决定离开了,果然该称赞她远见高明;不过,就我的看法,博士的提议倒也没那么差劲。成功率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低。而且一旦成功,它的好处玖渚友本身大的惊人,冒险的价值堪称十全。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沦落至斯。我的声音自然有些不悦。这些家伙简直就像秃鹰。把别人当成标本、实验材料、试验品这样也算得上是人类吗?

曾经是人类,在成为学者以前。

听见小呗小姐那句调侃,我全身涌起一股恶寒。就逾越人类的观点来看,目前在这间研究所里,恐怕就属小呗小姐最为超群。

恩,你所说的这些家伙里,大概也包括我在内,不过这也是一个十全。好,我们就先回根尾先生那里,重新想想对策吗?根尾先生说不定又有什么新消息,也可以顺便探探博士他们的动静。

我一边听小呗小姐说话,同时看着与根尾先生的第五栋完全相反的方向,换言之就是第二栋的方向。更正确地说,我正在目测这里第三研究栋和第二研究栋的方向。小呗小姐发现我心不在焉,便绕到我的前面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能不能就这样一路跳到第七栋吗?

我应该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我还没听你说明理由,而且就目测来看,喏,这里和第二栋的距离是两公尺,就跟第五栋和第四栋之间差不多不,总觉得这里好象比较近。既然如此,后面的第二栋和第一栋总之就是博士的研究栋,距离想来也不会太远。

你还真是执着我看最拘泥的大概就是你吧?小呗小姐有些傻眼地说:一点都不十全。

既然如此,就请你告诉我,不可能的理由是什么?

从目前的位置没办法看见第一栋和第六栋的距离,以及最关键的距离第六栋和第七栋。小呗小姐的意思是那里的距离才是问题吗?我不晓得,可是她比我更熟悉这间研究所。此外,我也知道在潜入及入侵方面,小呗小姐的意见比我更值得重视,可是

可是,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其他能够回避保全、入侵第七栋的方法了。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别想出来好了。小呗小姐不肯让步。这样解释也解释不清,不如来亲身体验一下吗?对扭转乾坤型的你而言,任何行动应该都不算浪费时间,这样争论不休或许才是一种浪费。

小呗小姐说完,朝第二栋的方向走去,接着宛如闪避水洼,以轻灵的步伐从第三栋跃至第二栋屋顶。就算距离只有两公尺,然而面对这种一失足就可能丧命的危险,她的胆识着实另人佩服。

我也跟着跃至第二栋,小呗小姐脚步不停,早已抵达屋顶的另一端,站在那里等我。我追上去一看,第二栋和第一栋的距离有三公尺不,不到三公尺。一想到第四栋和第三栋的距离,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呗小姐略微助跑,朝第一栋跃起。那是非常轻松的跳跃,一看就晓得她并未发挥全力,最后顺利降落在第一栋屋顶。她落地之后回头,默默等我。毕竟是第五次的跳跃,连我也习惯了,不过听说这种杂技就是在习惯的时候最危险。我打起精神,从第二栋跳到第一栋。

这里是直升机起降地啊。我站在第一栋屋顶上一个油漆涂成的圆圈中〔正中央画了一个H字母〕低语。还有一个颇大的天线这里虽然与世隔绝,但也并非无法与外界联络吗

你想象玖渚的哥哥或者那位承包人朋友求救了吗?小呗小姐取笑道:改变心意的话。请自便,我想对方一定立刻就会来救你的。

小呗小姐似乎并未特别意识到,那句话的口吻就像她真的认识直先生或哀川小姐。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并未拘泥此事。事后回想起来,或许真该拘泥一下,然而我没有聪明到能够事先反悔,更没有这种超能力。时机未到。我轻松应道。第五栋到第一栋的结构是一直线,但第六栋和第七栋在设计上大概是附属建筑,因此朝旁边偏了一些。第六栋和第七栋在我的视线上呈一直线。

卿壹郎博士他们小呗小姐仿佛有透视能力似的盯着屋顶的地板,说:此时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收集能够证明你们不。证明玖渚小姐是真凶的证据?嘻嘻嘻,如果成功入侵第七栋,碰上某个正在进行秘密搜证的人,那可就有得瞧了。

太过消极也是没用的。

说得也是,这方面就交给根尾先生吧?虽然你好象不喜欢拜托别人。小呗小姐嫣然一笑,接着朝第六栋的方向走去。

恩咦?怎么会?

第六栋的屋顶没有任何出入口。根据志人君的说法,我记得第六栋是发电场是什么发电呢?碳发电?矽发电?氢发电?记得是这三种里的一种,但我没仔细听,所以也没什么把握应该不会有人进出,更不可能有人在屋顶晾衣服,没有门或许也很正常;不过从这里看,对面的第七栋屋顶好象也没有出入口,东侧有一个巨型水塔,附近连着一些粗水管,其余都是干净的平面。

就是这个原因吗?小呗小姐。我愕然问她。总之,因为第七栋屋顶根本就没有入口

入口是有。小呗小姐随即答道:看不见吗?你的视力如何?

最近没量过,可也不觉得有退化,所以大概是二点零左右。

那应该看得见。水塔前面三公尺左右,有一个水沟盖一样的圆铁盖吧?与其说是入口,或许比较像是逃生口,不过从那里就能进入建筑内。

确实如小呗小姐所言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那扇门。可是从距离来说,从第七栋和第六栋的间距来说,简直无法辨识。能够看见那种东西,小呗小姐的视力到底有多好呢?那副眼睛果然是平光的吗?

不可能是因为其他理由,总之我们先到第六栋吧?因为近看比较容易明白。

小呗小姐说完,就从第一栋跳到第六栋。距离约莫一公尺半。如果玖渚平躺伸手,应该可以成为两栋建筑间的桥梁〔本人残酷的想象〕,就是这么短的距离。

我甚至没有助跑,直接抬腿朝第六栋一跨。尽管游刃有余,可是朝下方一看,终究有一点点战粟。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看,但这正是人类心理的玄妙之处。

好,这样应该就明白了吧?小呗小姐径自走到第六栋边缘说:这条路径没办法走到第七栋的理由。

我越是走近小呗小姐,就越能体会她的意思。当我走到第六栋屋顶中央附近时,已经不得不承认那个事实。即使有千万个不愿意,亦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怎么会这样?

这样子确实不可能。

第六栋和第七栋之间的距离,相较于刚才跃过的那些建筑第五栋到第四栋的两公尺、第四栋到第三栋的三公尺半、第三栋到第二栋的不到两公尺、第二栋到第一栋的不到三公尺、第一栋到第六栋的一公尺半是完全不同的层次。不,尽管都是一位数,但就算用绝望的距离一词来形容,亦不会有人出省反驳。

五公尺。

五公尺

不可能吧?小呗小姐又说了一遍。你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说不可能从这条路径入侵第七栋了吧?吾友。

原来如此

五公尺要赌名跳过这种距离,再怎么说都太荒唐了。何止是不怕死,这不啻是放弃生命的行为。我对体育方面的纪录不甚熟悉,不过根据刚才小呗小姐的说明,世界纪录是八公尺九十五公分,就当它是九公尺吧。第六栋和第七侗的距离比它还短了四公尺,但正如我当时的想法,这种事岂能跟世界纪录比较?我是日本人,平常也没有特别锻炼身体。就算不像玖渚那么极端,但完全是室内派。

五公尺。

这果然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直杵在这里也没有意义,现在可以回根尾先生那里了吧?搞不好还有其他路径

听着小呗小姐的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话语不,我甚至没在听,一个劲儿在那里左思右想,拼命思考。对,这是不可能的任务,这个任务是无法撼动、牢不可破、完美无缺地不可能。

然而,正因如此。

就是正因如此。

被钉在墙上的害恶细菌兔吊木垓辅。双臂被砍下、双眼与后方脑髓惨遭破坏、喉咙深处被挖开、犹如解剖的青蛙或鲫鱼般地被开肠剖肚、骨折的双腿被贯穿。将那个没有半点真实,不但是无机物,甚至是无物质的房间,变成赤黑刺鼻的房间,还有墙上血淋淋的真的是血淋淋留言。

在密不透风的保全封锁下,研究所本身就是一个过度宽敞的密室。没有留下任何人入侵的纪录,而且除了春日井小姐之外,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自己的研究栋。照物理与逻辑判断,能够犯案的就只有一个人昔日的保全管理者死线之蓝玖渚友,将日本网际网路法条文扩增至五十五倍的集团、丛集的领袖暨支配者。

堕落三昧斜道卿壹郎研究所。

乱七八糟、非比寻常的事件。没有置喙余地的不可能犯罪、教人无力辩解的异常杀人、让人不知该如何反驳的超常现象。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解决这起事件必须靠疯狂推理,这是不可避免的。不仅是这起事件的犯人,就连推理的本人都必须疯狂,势必得发狂,因为它就是这种逻辑。

我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等一下,你在想什么?吾友。小呗小姐狐疑地说:我不知为何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你猜对罗。

我说完,从原本站立的位置距离第七栋边缘大约十公尺奔出。没有任何多余心力,就连一公分的距离都不能浪费。我什么都不想,毫无感觉,甚至忘却自己活着的事实,释放全身肌肉。大脑既已停止运作,宛若没有心脏的机器人依名行事。

还没到,还不能起跳,还差一步。

你这白痴!

小呗小姐迄今气质高雅的声音骤变,初次朝我发出充满感情的吼声怒叱,就在那一瞬间,我左脚蹬地飞起。仿佛某种微量分子通过体内,仿佛全身血液被抽光,仿佛液态氮当头淋下的感觉;虽然我既没有分子通过体内的经验,亦没有全身血液被抽光的经验,更没有液态氮当头淋下的经验,可是,那种情况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总之。

解除束缚的感觉。

获得自由的感觉。

没有牵绊。

这就是死亡。

这就是灭亡。

逝去。

消失。

结束。

死。

如此这般,我终能一死,我得以一死,与我而死,朝我而死,赐我一死,成全我死,我亦能死,终成我死,我之能死,从我而死,由我而死。

所以你

犹如走马灯,我冷不防想起某人不知何时对我说过的台词。

最好去死。

恩。

说得也是。

2

九序?酒叙?什么?

是玖渚啦,玖渚。大写的玖,水字旁的渚,玖渚。还有朋友的友,玖渚友喔。

喔,原来如此,玖渚啊?恩~~那个头发挺酷的嘛。

你可以叫我小友。

是吗?哪你也可以叫我小友。

这样会搞混啦,我叫你阿伊好了。

那我也叫你阿伊好了。

这样会搞混啦。

那就像雏鸟一样。

雏鸟?什么意思?

你知道铭印(Imprintingp)吗?刚出生的小鸟看见的第一个会动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会当成自己的父母恩,就是盲从。

对你妹妹来说,我就是这种东西?

恩啊,对现在的友来说,你就是唯一的指标,是无可取代的唯一。虽然对我而言,这是极度不愉快之事。

对我而言,也不是很愉快。

总之你取得权利了,让友将你视为父母,言听计从的权利,控制玖渚友的所有权。

这世上也有被小孩杀死的父母喔,直先生。

你想死吧?想以死谢罪吧?想恳求宽恕吧?

既然如此,你就祈祷呀,祈祷就好了。哭着乞求谅解,祈求宽恕哪。

正如本人昔日对玖渚直那样,拜托上帝或恶魔就好了。

你最好祈祷下次投胎能够变成狗或猫。

猪、牛、野猪也好,蝼蚁也无所谓,总之就是别再遇上玖渚友

失去意识的期间大概只有一眨眼正是一眨眼,只有眨眼的那一瞬间。我在第七栋的屋顶,横躺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正确来说,应该是跌倒。着地失败了吗?双腿有些疼痛,但这肯定是着地冲击所致。既然如此,我大概是在着地的那一瞬间,因为安心感或者虚脱感而短暂失去意识。或许是在无意识间采取防护姿势,没有受什么大伤。比起今天早上被铃无小姐和心视老师殴打的情况,这种小痛根本不算什么。

哎呀呀真是命硬

我存活了。

跳跃成功了。

我喃喃自语,缓缓抬起身体,努力想抬起身体。

本人此刻打从心底哑口无言。

一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我停止尝试抬起身体。只见石丸小呗小姐俏立在旁俯视我,丹宁步大衣随风飘扬。

咦?呃这

我转动脖子,望向自己起跳的方向,总之就是第六栋屋顶。那里看不见小呗小姐,换言之,倘若目前的状况并非跳跃失败的我在死前目睹的梦境,就代表小呗小姐也成功跳了过来。尽管觉得前者的可能性也相当高(至少比铜板出现正面的可能性高),但体内窜流的痛楚非常真实;话虽如此,这世上亦有感觉倒错的现象,因此我无法分辨,试着问小呗小姐。

我还活着吗?

只能算是没死而已。她冷冷应道:又没人催促,居然自己急着寻死,这种物体不能说是活着。

是吗我终于抬起身体,成功站立。肌肉、骨头、神经都没问题,我模仿柔软体操转动身体,对小呗小姐说:你也跳到这边来了吗?她未置可否,只是用力叹了一口气。

选你当合作对象搞不好是错误的决定。小呗小姐说:完全没想到会被逼做这种有勇无谋的行为,一点都不十全,根本一点都不十全。

不过,这样子不就证明第六栋可以跳到第七栋换言之,路径可以成立吗?结果是好的呀,小呗小姐。这么一来,就确立到第七栋为止的路径,也就是削除了这起事件的密室性

总之,就没有理由将研究员排除嫌疑名单之外。我刚才亲身证明,即使不使用原本认定的唯一出口玄关,只要在屋顶间移动,照样可以入侵第七栋。这样既不会在自己的研究栋留下保全纪录,亦不会在第七栋留下进出纪录。

虽然这只能证明任何人皆能犯案,仍旧无法确定谁是犯人,但至少只将玖渚友一人视为嫌犯的理由或者该说是证据就此消失,就此消失了。

你的想法还真是本末倒置!可是,小呗小姐的声音依旧冷淡,她似乎对我的独断专行颇为生气。这样还说是好结果真可笑,简直笑死人。我看你让心视老师解剖一下大脑比较好吧?一定跟正常人的结构完全不同。

你说话还真狠冲得太快这件事我向你致歉,可是多亏如此,才能证明乍看之下不可能的距离其实可以跳过,这不就得了?

你的常识是教你千万不要听完别人的话吗?我何时、何地、如何说过第六栋和第七栋之间的跳跃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见她气成这样,也开始察觉事情不太对劲或者该说是升起某种焦躁感的情绪。对了,就疯狂这点来说,这位石丸小呗小姐比我还疯狂。不论是擅用零崎这个姓氏光明正大入侵这间研究所也好,或是与悖德者根尾先生勾结一事也罢,还有虽然是因为有内情,可是毅然帮助我、玖渚及铃无小姐三人一事,她冒的风险都相当高。如此这般的小呗小姐,对于我这一丁点程度的尽管死亡率很高,但终究没死成的这种危险,又岂会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

换句话说是有其他原因吗?

我想到这里想到这里才初次发现,终于发现了。没错,对于平时没在锻炼身体的我,根本不可能跳过五公尺的距离;然而,我为何会抱持些许胜算,做出这种行为?理由是什么?我在无意识之间察觉到的理由是什么?我再度转向第六栋。

接着。

糟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小呗小姐。

我终于明白了,打从心底明白了;接着愣住了,打从心底愣住了,对于自己的粗心,对于她所说的这个路径不可能的理由。

对结束的事情说三道四并非本人的兴趣、主义、风格。小呗小姐的声音从我背后冷冷响起。不过,你应该晓得如今我与你又陷入更加艰困的处境,吾友。下次再这样独断专行,我就要解除与你的同盟关系。

的确

我点点头,再度确认这个事实。确认这是否是自己的误解,然后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误解。

第六栋比第七栋高了一点,反过来说,第七栋比其他研究栋都矮了一点。从第六栋看不太出来,可是从第七栋从较矮的地方来看,就非常明显。第六栋屋顶的高度比第七栋屋顶虽然只有数十公分更接近天空。所以,这代表什么意思?

换言之,第六栋跳到第七栋很容易。直线距离虽然有五公尺,但是因为重力和跳跃角度的关系,比实际还要短数十公分。我之所以跳跃成功,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被逼到绝境的精神提升了肉体能力这种解释固然十分热血、美妙,不过上述的逻辑思考更令人信服。

那么,第六栋跳到第七栋很容易的意思是什么呢?不同于其他研究栋,只有第七栋的高度较矮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没办法折回。

我喃喃自语。

尽管不想喃喃自语,但还是喃喃自语。

正是如此,吾友。小呗小姐打落水狗似的接着说:这条路径无效的理由正是如此。换句话说,在这座研究机构里,唯有新落成的第七栋跟其他研究栋高度不同,意思就是第六栋比较高。恩想返回第七栋的话,没有跳跃七公尺的能力,应该是不成的吧?

如果你坚持要试试看,请自便。

我还是算了我退后一步,但仍无法承受,一屁股跌坐在地。唉我真是笨蛋,小呗小姐。

你能想通,那就十全了。因为世间绝大多数之事,道歉就能解决。她耸耸肩,终于一改刚才的冷漠,语气开朗地说:毕竟导致这种结果的一个原因,也是由于我的说法有些装模作样。

确实如此,如果不用你看就知道这种暧昧不清的说法,直接告诉我第七栋的高度不同,所以虽然跳得过去,可是跳不回来,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然而,这种你看就知道的事情,看了还不知道的我终究难辞其咎,只能说是一时急昏了头。

到头来,密室还是密室吗我绝望地呻吟道:可是,说不定研究员里有体能超强的人。

就算有,也并非十全,吾友。我说这条路径无法成立的理由还有一个,你记得吗?小呗小姐说:昨晚我们相遇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雨吧?

雨?

我低头望着屋顶地板。地面几乎干了,但确实残留下雨后的水洼痕迹。

对了,下雨。昨天半夜有下雨。

啊我为何此刻才发现这件事?啊啊

根据三好小姐所言,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恩,就假设犯人从第六栋跳到第七栋好了,可是,三好小姐也说了,砍断手臂的时间不知为何晚了数小时。换言之,回程犯人杀死兔吊木,结束附带的装饰活动,正想返回自己的研究栋时,屋顶正在下雨吧?

这么一来,又是如何?事情很单纯。雨天不可能跳出跟晴天相同的纪录,更不可能跳出更远的纪录。

太粗心了,是我太粗心了。只要想起昨晚下雨的事实,就该晓得犯人并未使用这条路径,我真是无可救药的大白痴。焦急、焦急、焦急半天,结果一展开行动,竟让事情越弄越糟?真是死也治不好的超级粗心鬼。

该怎么办呢

别说要解决密室问题,如今反而更牢不可破,将我们禁锢其中。既没有卡片钥匙,又没有登记ID,也不晓得数字密码,更没有接受声音及网膜检查,而且又不像玖渚拥有管理员权限的我和小呗小姐,不可能从大门离开;话虽如此,尽管高度比其他研究栋低,我也不可能像飞鼠般从屋顶飞下去。小呗小姐就不得而知了,但从外表来看,她也没有翅膀,而这栋建筑又没有窗户,这的确是走投无路。

时间还剩两小时四十五分,也没什么思考的时间。小呗小姐终于说道:要不要先采取行动?其他事情以后再想,难得不如该说可惜或幸运难得成功入侵第七栋,要不要去勘验现场呢?吾友。

你还真是乐观。

反正与我无关。

小呗小姐说完,掀开水塔旁边那个水沟盖似的东西。不知是生锈,或者原本就很坚固,一时难以开启。我也伸手帮忙,两人合力掀起铁盖。

别这么沮丧,吾友。搞不好第七栋里有坚固的绳索,能够撑得住一个人的结实绳索。要是有的话,犯人就可以从这里脱身了。

你觉得有吗?

一点都不觉得。小呗小姐的安慰方式非常半吊子。那我们走吧,吾友。

总之,目前只能这样了。我们沿着内部的铁梯,入侵第七栋内部。

3

三十分钟之后。

我和小呗小姐一语不发,默默地、默默无语地伫立在残留凄惨味道的兔吊木垓辅遇害现场,仿佛那时附有某种重大义务的工作。

身材高挑的小呗小姐斜倚着门侧墙壁,双手抱胸,思考似的闭着双眼。若是看见小呗小姐目前的姿态,即使说她是哲学家性格,大概不会有人怀疑。她的态度便是如此沉着,如此超然。相较之下,我从刚才开始就宛如被人剪掉胡子的猫,不停地在室内在这个没有任何摆设、被涂的乱七八糟的红黑色室内绕来绕去,心情极度郁闷,受困于某种犹如遗忘该如何走路的焦躁感。

该死!我从没想过有时间限制的问题竟是如此痛苦。剩余时间两小时十五分钟,而且这是保守估计,相当偏袒的估计。

兔吊木的尸体已被搬走的第七栋四楼兔吊木垓辅的私人房间,仿佛空间本身发生变质,只剩一股空虚的氛围。昨天造访时,今晨造访时,我一共来过这个房间三次,但每次的印象截然不同。我并不喜欢兔吊木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喜欢,但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跟兔吊木激烈辩论的时候,至少还算好的。而此刻则是最差的。

还没相通吗?过了二十五分钟,小呗小姐终于睁眼说道:所剩时间已经称不上十全了,吾友。

我什么都想不通。我隔了二十八分钟开口道:别说是犯人的手法,就连情节发展都一头雾水彻头彻尾地想不通。

你这是在示弱吗?

这是真心话。如此这般认真思考,即使不是我,任何人都该想出什么才对;但我却毫无头绪,完全不晓得犯人是经过何种思路,才导致这种结果的。

经过何种思路啊说不定犯人根本没有思考。

恩,也许。

要是这样,就真的束手无策了。身为旁观的第三者,即使能够重现他人的思路,也无法重现他人的思维,绝对不可能。

这就像某种仪式或者该说是某种宗教。这种想法或许对宗教家不太好意思,但兔吊木遇害方式充满宗教风格。总而言之,这起事件与其说是不可思议,不如说是毛骨悚然。不可思议的话,解释清楚即可,但毛骨悚然就没辙了,那个可说是露骨得无以复加。

是吗?小呗小姐有些意外地说:我看过更多更露骨的尸体,更露骨的活体也看了一堆。虽然不太想替它们排名,不过硬要说的话,两年前见到的人头是最露骨的。

断头尸体吗?因为思路没什么进展,我便陪着小呗小姐闲聊。那种我也看过啊。

不,是断头活体,只有脑袋活着的人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人类如果只剩脑袋,肯定必死无疑。

进行适当医疗处理就没问题,心脏不过是帮浦,肺脏也只是氧气供给器,其余内脏充其量只能说是营养制造机。只要持续对脑部供应血液、氧气、养分,脑袋独自存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因为没有内脏、喉咙这些器官,当然没办法讲话,但还是有办法沟通。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没有为什么,单纯只是兴趣。就连你也涌起一点兴趣了吧?想知道只剩脑袋的人能否存活吧?我可以理解那种思维,跟那种事相比小呗小姐的目光转向对面墙壁,那里残留着兔吊木被贯穿的痕迹。兔吊木垓辅先生的遇害方式里,我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非逻辑的思维,有的仅是逻辑性的思路。

小呗小姐站直身子,打开房门。

你要去哪?

这是温柔如我才有的善解人意,你一个人比较容易思考吧?

呃这不过,小呗小姐要去哪呢?

你忘了我的本行吗?小呗小姐嫣然一笑。难得成功入侵这个固若金汤的第七栋,我去各处搜一搜。或许已经收拾过了恩,我马上回来。

小呗小姐说完,离开房间。

本行吗我的本行就只是平凡的大学生我嘀咕完,走到小呗小姐刚才站立的地点,学她靠着墙壁。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老是、老是、老是、老是变成这样啊

我开始自顾自地发起牢骚。

我已经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已经够啦。

畜生,畜生畜生畜生,比人类更差劲的畜生,干脆现在死了算了吧?将我的血液颜色混入兔吊木的血液颜色里吧?取出左胸的刀子,先刺入自己的腹部,再朝上一划,接着拉出肚子里的内脏,撒向四周。用嘴嘶碎自己的肝脏提振精神,接着用刀子刺入这双失去功能、无法帮助任何人的眼睛。当刀子抵达脑部,或许我的神志就能恢复正常。接下来,将整张脸连同头盖骨一起割下,从喉咙一路斩断锁骨,甚至割断胸骨,朝大动脉前进,只要我还有力量与意识,就笔直刺向心脏,喷血画面保证惊心动魄。问题是这把刀的强韧度能否完成上述步骤,但即使无法完成,亦是必死无疑。下辈子投胎,我一定要努力念书、念书、念书,成为一名研究者。成为研究者之后,到某座深山兴建研究所,但也决不疯癫、决不狂乱,尽管无人感念,仍旧为了社会、为了世人焚膏继晷地戮力研究。为了有困难的人,为了资质驽钝的人,暗中驱使自己的力量。完全不接受既为学者,疯狂又何妨这种随便、老套的设定,成为一个凡事替人着想,以他人为优先的人类吧。

真受不了我到底在想什么?

一旦说出投胎这种字眼,人生大概就结束了。我想必是非常疲惫,沿着墙壁向下滑,一屁股坐到地面。我感到一股极度沉重的陷落感,即使完全颓坐在地,依然摆脱不了深渊的错觉。我抱住脑袋,叹了一口气。

没救了吗

脑中掠过玖渚对我说的话真的束手无策时,联络直先生也没有关系。要不也可以找人类最强的红色承包人帮忙,只要拜托她,就不必再受这种苦。向根尾先生借电话或是透过网络联络,就算得花上些许劳力,但并没有那么困难。明明拥有这种密技,却迟迟不肯使用的矛盾。我是能够容许这种矛盾的宽容正直之人吗?

这已经够了吧?

还不够!

无法坚持到最后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虽然这东西称不上努力。

真是丢脸死了

贵重与稀少不同。差点将自己的无力归咎于世界不,既已将之归咎于世界的我轻轻低语,同时站起,毫不隐瞒内心对意欲藉此逃避自己的厌恶。

我暗忖自己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视线投向前方墙壁。

Youjustwatch,DEADBLUE!!

静观其变吗这难不成是某种密码?

犯人自己留下的可能性未必是零。我不理会诸多反对理论,开始试着调换墙上二十五个字母的顺序、拆开每个单字重组,或是置换成其他语言等等,可是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原本硬想拼凑出堕落三昧的汉字拼音,最后发现过于牵强,这句话的意思看来一如字面所言。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剩余时间已不到两小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玖渚君。

我出声呼唤玖渚,一如我还每当她是女孩的时候。这里当然没有六年前的玖渚友,就连现在的玖渚友也在第四栋地下室,因此不可能回应。

可是,有其他回应。骤然间,不知从哪里应该是走廊传来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不,这不是声音一类的寻常之物,这是冲击波,是撕裂耳膜的空气压力。即使拥有绝对音感,亦无法以符号表现的刺耳警报穿门而入。

怎么了?我做了什么?

我大声咆哮,穿门而出。虽然没必要大呼小叫,但警报声太大,不这么大声嚷嚷的话,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到走廊,警报声更加惊人,仿佛被铜锣或某种东西直击脑门。!

我连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怒吼都听不见。面对巨大的压力波,人声这种微波根本毫无招架之力,霎时灰飞烟灭。这附近应该有扩音器,我一边寻思,一边伸手按住双耳,目光在天花板拼命逡巡。如果不赶快找到扩音器破坏,我那原本就问题多多的脑筋肯定要崩溃。

我还没找到扩音器,声音就在下一瞬间攸地消失。我刚想将手掌移开双耳,不行,又觉得还不能轻忽。正如台风眼,只因一时平静就安心的想法太过天真,搞不好还有第二波。不,等等,这里是室内,不可能出现台风。不妙,我好象有点神经错乱。莫名其妙!我是白痴吗?

心情十全吗?小呗小姐打开逃生门,从楼下折回。你好,好久不见了。

呃什么好久不见?才五分钟而已

是吗?那真是十全。

小呗小姐满脸笑意,重新压低帽子,仿佛在逃避我的目光。恩,虽然不用说,但我还是要说这种态度非常可疑。

小呗小姐你做了什么?

我找到这种东西。她从大衣内袋取出四张MO片应该没错像扇子一样展开。这是兔吊木垓辅的研究纪录,虽然跟我的目的没有直接关系,不过真没想到会挖掘出这种好东西。

然后顺便连警报器一并挖掘了吗我没好气的口吻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由我来说也很怪小呗小姐就不会斟酌一下轻重缓急吗?

你真没礼貌,我当然会斟酌了,就连跟你聊天的此刻都还在斟酌。

这就跟没斟酌一样。

我们还真是最佳拍档我喃喃说着冷笑话。怎么办?刚才的声音大概也传到第一栋的博士那里了。这栋建筑本身如此封闭,声音或许传不过去,但保全系统应该会传送相关讯息。

希望对方以为是系统短路,可惜人生恐怕无法如此十全。明明是罪魁祸首,她仍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真是伤脑筋。

的确很伤脑筋。

就算小呗小姐拉过我的手,我也压根没想到她会扯我后腿,这才叫诚心诚意的戏言。

逃回屋顶吧?那里的话,或许不会被发现。

也对,确实比待在室内好。小呗小姐说完,就走向通往楼梯的门。用小刀开锁之后,我们沿楼梯上楼,再爬上铁梯,掀起铁盖,抵达屋顶。小呗小姐伸了一个懒腰,朝西侧走去,在边缘附近匍匐。我猜不透她的意图,但也不知不觉模仿她的动作,只见地面上有两个影子从衫树人行道还是橡树?我也不确定小跑步走过来(又跑又走的矛盾描写,可以窥知我当时极为混乱)。原来如此,匍匐是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吗?我还以为小呗小姐是想在地面上诠释黑色喜剧不,我当然不可能这样想。

呃我眯眼注视那两道黑影。志人君和美幸小姐吗?

应该是。小呗小姐匍匐倒退,抵达楼下看不见的位置后,双手拍打地板跃起。大概是博士叫他们前来察看情况。

两人一转身,身影就此消失。那个方向是第七栋的玄关,也就是那扇牢不可破的绝缘门。两人身影消失后,我模仿小呗小姐的动作匍匐倒退,但仔细一想,既然两人已不在视野里,这个行动也没什么意义。

尽管不甚十全,至少还算幸运。小呗小姐说:我还怕对方会派一整个师团的壮硕警卫前来两个那种程度的小毛头,总有办法对付的。博士大概认为是系统短路。

这样是最好不过被发现的话还是很麻烦。

那么,往这里走。小呗小姐拉住我的手,强迫我移动,还以为她要带我去哪里,结果竟是水塔阴影处。她将我带到一个数跳水管横亘其间,从铁盖位置无法看见的狭窄空间。这里应该可以避开他们的耳目。

乍看下确实可以掩人耳目,但

这个空间称不上宽敞,怎么看都只能容纳一个人躲藏。这里应该没办法同时容纳高挑的小呗小姐,以及虽然不算壮硕,但几乎已是成年男子的我。

没这回事。小呗小姐恶作剧似的笑了笑这时我已差不多猜到她的计划咻地一声将我拽过去,向后一推,接着,采取以第三者的观点来看,很难不认为那是拥抱的姿势,不,或许只能认定是拥抱的姿势;换言之,她的身体紧贴着我的正面,修长的双臂绕到我的背脊,下颚倚在我的右肩。小呗小姐的呼吸、心跳与体温自然传了过来,而我的呼吸、心跳与体温当然也传了过去。

这样就只占一个人的空间了。

这样子会出问题的。小呗小姐扣住我的双臂,我无力抵抗。不,这不是重点。十分严重的问题。

你不喜欢问题吗?

就连解答都不太喜欢

还真是纯情哩。小呗小姐嗤嗤笑了,那是非常煽情的笑法。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在找那些MO片时,也顺便找过绳索了。

有吗?我压抑强烈的心跳问。因为心脏是不随意肌,当然不可能抑制。绳索

没找到,只有一些电脑线,虽然也可以当成线来使用,但就算将那种东西连接起来,也不可能接到第六栋况且要是电脑线不见的话,马上就会发现。

是吗

期待这种研究所里有那种可以承受人类体重的绳索,或许才是可笑至极的想法,既然没有绳索,那就是类似绳索的东西吗我正想整理思绪,但小呗小姐的长发香味打断我的思路。不,或许是我自己的思路走岔了。冷静、冷静,想想别的事。

头发吗小呗小姐,头发的话怎样?

什么?头发怎么了?

小呗小姐说着,又搂得更紧了些。因为小呗小姐比我高,这样一来好象被对方当成小孩。铃无小姐也把我当成小孩,但是该怎么说呢?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儿童式对待。

我的头发吗?

不是头发这东西,不能代替绳索吗?

我听说头发这东西其实相当结实,一根根分开来,强度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数千数万根合在一起,就足以代替绳索。用头发绞杀他人的事件在历史上不胜枚举,要说可能还是不可能的话

啊啊,你是指神足先生嘛,吾友。小呗小姐在我耳畔呢喃细语,我不禁为之颤抖。确实没必要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将留得那么长的头发全部剃光

没错,再怎么说,我的言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既然如此,剪掉剃光那头长发,是有其他目的吧?我的思绪飘向了那个沉默寡言、态度冷漠的研究员。

假设神足先生利用我们刚才使用的路径,成功入侵第七栋,然后杀死了兔吊木。将他钉在墙上,正准备离开时,才发现没办法从这里跳回第六栋,况且还在下雨,更加不可能。话虽如此,也绝对不能待在这里,所以必须要有绳索

然后就用了自己的头发。小呗小姐说:还算十全,不过有问题。

什么问题?那个问题比你现在抚摸我大腿的右手更加严重吗?是什么呢?小呗小姐。

首先,这间研究所的屋顶既没有栏杆,也没有篱笆,换句话说,就算扔绳索,也没办法固定。想要固定在建筑边缘的话,也得有钩子这类东西。另外,距离也是一大问题。

距离是五公尺吧?使用绳索的话,就不必再考虑角度的问题了。

就假设神足先生的头发有一公尺好了。发量从远处看上去颇多,可是就算全部使用,分成五等分之后,也没办法承受人类的体重。接得再如何巧妙,四公尺已是极限。

五等分四公尺吗?对了,既然是当绳索用,势必得相互连接提升强度,结眼亦是一个问题,的确不可能达到五公尺。正如小呗小姐所言,四公尺左右已是极限。既然如此,就不可能抵达第六栋,就算退让一百步,甚至两百步,假设头发突然暴长能够抵达,问题是没有钩子,还有无法钩住第六栋的障碍存在。难得推出一些头绪而且还得面临这种贞操危机看来神足先生的剪发终究是一时兴起。又何必做这种惹人疑窦的事?若是推理小说,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真的没办法跳过去吗这种距离。

世界顶尖选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普通人类应该办不到才对。

人类我被这个字眼吸引住。那么,假如不是人类,就有可能吗?

嘎?小呗小姐愕然回应。你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想说犯人其实是妖怪一族吧?啊啊我是无所谓啦,不过就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相信。

我没有突然提出妖怪论的意思,这世界又不是只有人类和妖怪,还有其他的动物例如狗。我不让思路停止,喋喋不休地续道。不这样子的话,注意力就会不断涣散。大型犬的话,应该就能跃过七公尺的距离了吧?

你是指春日井小姐饲养的不,拥有的那三条狗吗?

恩,对,总之就是动物犯案论。我点头回答小呗小姐的问题,下颚也因此更加贴近小呗小姐的身体,妈妈咪呀!就算不是狗,好象听谁说过这座山里有野猪野猪或许跳不过去,恩是鸟吗

你是认真的吗?竟敢接二连三提出这种超凡妙计,我很钦佩。小呗小姐的语气听来毫无钦佩之意。所以呢?狗是如何杀死兔吊木先生的呀?狗用刀子蹂躏兔吊木先生吗?你的推理非常异想天开,但也未免太扯了吧?

只要经过训练不,果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争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我便决定退让。该死!犯人还是未定吗

未定?我看是不定吧?

一定有人犯案,所以是未定话说回来,差不多够了吧?志人君和美幸小姐想必已经离开了。

还不能安心。我正想扭身逃离小呗小姐,可是她不肯松手。什么不能安心?志人君他们进入第七栋至今已逾十分或十五分钟意思就是我已被小呗小姐拥抱了十分或十五分钟我想对方也差不多该认定刚才的警报是系统短路。

小呗小

嘘!

小呗小姐硬生生地打断我的抗议。正确来说,小呗小姐撅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脸孔压向她的肩膀,教我不得不闭嘴。我抬头一看,只见水塔对面,进出这个屋顶的圆铁盖开始缓缓移动。既是无机物质,又不具机械结构的铁盖,当然不可能自行移动

去!这是什么鸟盖子?重得真不象话!妈的!当我是奥运举重选手啊?

那是志人君的声音。志人君的声音从铁盖下方传来,他似乎一时推不开那个铁盖。

居然到屋顶检查,还真是慎重我发出绝望的叹息。该说他小心谨慎吗唉,毕竟发生凶杀案,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毕竟遗失了大量MO片,这是理所当然的。

小呗小姐如是说。对了!这么说来,警报器启动的理由正是因为她偷了MO片。既然如此,志人君和美幸小姐最先巡视的大概就是那个房间。一旦发现磁片遗失,就不可能认为是系统短路,肯定会彻底搜索整栋建筑。

你为什么不放回去

把得手的东西放回去,这可称不上是一流小偷。喏,再贴近一点,小心被发现喔。

小呗小姐增加双手力道,将我逼向更后面的空间。因为我的后面已经没有空间,当然就只能跟小呗小姐更加贴近。现在要是被志人君发现,恐怕是有理也讲不清,所以我也主动将手绕到小呗小姐身后。倘若吃了这么多闷亏还得被发现,干脆把盘子一起吃掉算了,桌子也好、椅子也好,老子统统吃光。

哎呀哎呀,你这个小色鬼,吾友。小呗小姐喜孜孜地微笑。我其实也不讨厌这种。

我讨厌算我求你,请安静

志人君终于掌握诀窍,成功推开铁盖,矮小的身体缓缓爬上屋顶。

啊~~去!烦死了这种忙得要死的时刻,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有入侵者基本上,对方要怎么进来嘛谨慎也该有个限度啊,美幸小姐

志人君嘀咕个不停。他这个人似乎很爱碎碎念,我不由得涌起一股亲切感,甚至爱上那些牢骚。

志人君合上铁盖,开始四下环顾。

没有半个人嘛志人君低语。右边没人,左边没人呸!真像白痴

他似乎无意详查。就这点而言,我们的位置确实是绝佳藏身处,惟独隐藏方式有一点问题。不行,我快到极限了,啊~~好象开始神智不清了。

而且又一直联络不上玖渚机关真是的志人君继续碎碎念,朝铁盖伸手。事情会变成怎样呢而且把那么可爱的娘们当成标本,博士简直是疯了是打算再创造一个跟我一样的东西吗为什么对象偏偏是玖渚机关的人。

玖渚机关一听见那个字眼,我即将丧失的理性顿时复活。虽然这样形容很怪但看来卿壹郎博士正顺利地朝铃无小姐、根尾先生和心视老师的预测前进;然而,我在意的并非那件事,而是志人君的口吻听起来对博士的行为颇不苟同。志人君明明是卿壹郎博士的绝对支持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此时,我想起根尾先生的那席话大垣君和宇濑小姐有阿谀奉承博士的理由,诸如对博士的敬畏、对博士的恩义等等,但正因如此,只要给予他们更有价值的东西即可。这或许只是四则运算的问题,加、减、乘、除。志人君现在动摇了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就在此时,志人君停止掀盖动作,非但停止,还一直紧盯着我的方向。狐疑地,仿佛怀疑什么似的瞪着我和小呗小姐藏匿的水塔。被发现了吗?不,不可能,志人君刚才不是还打算离开吗?不可能看见,虽然不可能看见

喂!有人在那里吗?志人君终于开口。有谁在水塔那里吗?

我差点就要出声回应,但马上被小呗小姐阻挡。

有人的话就快点出来。志人君将手移开铁盖,蓦地站起。我已经发现啦,那里有人吧?嘎?不肯出来的话,我要过去罗?

没办法了。小呗小姐说完,万分不舍地送开我。你留在这里。

咦?可是小

我现在就出去!小呗小姐对着志人君的方向大声说完,又对我喁喁细语:事情结束之前,你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说完将我压向墙壁,接着绕过水塔,走到志人君看得见的位置。

我完全没有出手制止的机会。

更何况我根本不知该用什么理由阻止她。看见她摆出那种明明身陷困境,仍旧这种事一点也不值得惊慌的轻松神情,我根本不知该说什么阻止她。

啊?你?志人君的声音显得诧异万分。嘎?什么?你我可不认识你啊。

那我就自我介绍吧。小呗小姐对志人君微微一笑。我叫石丸小呗,不过贵所成员或许比较熟悉零崎爱识这个名字。

三天前的入侵者?志人君说:什么?你这个声音你是女的?还真高大啊虽然没有另外一个大姐高。

你对女人有兴趣吗?小弟弟。小呗小姐满不在乎地走向志人君。这还真是十全。

不许动!否则我要出手了!

什么?小呗小姐装糊涂问道:不靠近一点,又怎么聊天?你不是有话想说才叫我出来的?

混帐!都叫你不许动了!

志人君边说边后退,其实并没有后退的理由,大概慑服于小呗小姐身上那股不明所以的氛围。我想起昨夜与小呗小姐的初次邂逅。若是跟那种压倒性的、绝对压倒性的东西迎面对峙,任谁都会心惊胆战,是故志人君才想逃离她。与其说是无意识的行为,恐怕是出于某种本能。

呵呵呵小呗小姐停下脚步,在通往室内的铁盖附近说:没事的话,我就此告辞

岂能让你逃走!

志人君扑向她,大概是使命感战胜了恐惧心。这或许是正确的行动,但称不上是明智的决定。入侵者石丸小呗既然在志人君面前曝光,当然不可能就此潜逃。小呗小姐刚才的言行,分明是引诱对方出手的伎俩。

上钩的志人君自然不可能发现。

小呗小姐向后回转,躲过志人君的拳头。接着继续转一圈,修长的腿踢向志人君的腹部。那个回转技巧并非空手道,而是更接近跆拳道。格斗技巧多如繁星,也只有跆拳道会将背部完全朝向敌人。

志人君像虾子般躬身,但小呗小姐毫不留情,又伸出另一条腿这也是跆拳道的动作以脚踝踢向志人君的心窝。志人君的上半身被硬生生踹起,整个人向后仰倒。小呗小姐继续转一圈,接着利用旋转劲道这次是柔道技巧以掌底扣击他的右肺叶。

哇啊!

志人君发出既非悲鸣、亦非呜咽的闷哼,当喉咙发出这种声音时,胜负可说就已决定;但即使如此,小呗小姐仍不罢手。手肘攻击腹部,反手刀攻击心脏,接着膝盖从近距离攻击胸口,最后再加一记扫腿,让志人君趴倒在地。

一眨眼不,甚至来不及眨眼,胜负已分。志人君昏迷不醒,或者该说小呗小姐连续攻击到志人君昏厥为止。对内脏器官的扎实攻击,感受不到任何目的。这固然是为了逃离此地的明智之举,但仍不可否认做得太过火了。

小呗小姐

我正想从水塔阴影走出,但

不许动

因为这声轰然狂嗥,我再度僵立原地。回神一看,宇濑美幸小姐拿着一把手枪对准小呗小姐。小呗小姐蹲在昏厥的志人君身旁,哎呀?对骤然出现的美幸小姐发出略显讶异的叫声。这么说来,好象还有一个人哩我完全忘了。

请不要动否则我会开枪的。

美幸小姐双手紧紧握住的手枪我记得是杰立寇941,以色列制造的CZ-75黑色手枪,可以使用九公厘鲁格弹(注13)或点41AE两种子弹的多口径手枪。制造商后来又援用相同设计制造著名的沙漠之鹰我记得是这样。因为我的记忆力不好,没办法确定,不过这种情况的问题并不是手枪种类。

以这间研究所的机密性而言,保全设备里有一两把手枪,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再怎么说,这未免太脱离现实、太过头了。即使是轻松压制志人君的小呗小姐,一旦面对手枪

呵呵,哇哈哈哈哈哈!然而,小呗小姐却对美幸小姐哄堂大笑,接着若无其事的站起,仿佛根本不将枪口放在眼里,犹如在嘲弄、奚落对方。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奇怪的?你笑什么笑?我叫你别动!

我就是在笑你叫我别动,大小姐。小呗小姐扬起下巴,俯视比她矮了三个头的美幸小姐。这个状况下,自己的伙伴被压在地上的这个状况下,居然说只要对方不动就不开枪?而且我都动了,你还不射击?实在是太温吞了。要不就冷酷一点,要不就激动一点,你这样还真是有够温吞。就算只是在败北时登场的小配角,凭你这样就想蹂躏本人,真教我笑掉大牙

不许说话!闭嘴!

美幸小姐将枪口对准天空,接着开了一枪。那行为既是威吓,亦是为了证明枪里装有子弹。一听那刺耳的枪声,我确定里面装的并非九公厘鲁格弹,而是点41AE;换言之,弹匣里至多只剩九发子弹,比九公厘少了五发,不过这只是比较,九发子弹要杀死一个人甚至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你再出言讽刺,我真的要开枪了!入侵者!快离开志人君!

你刚要我别动,言犹在耳又要我离开?我到底该怎么做呢?大小姐。小呗小姐嬉皮笑脸一副调侃对方的表情轻松答道:一点都不十全啊。就是用你这种大小姐当秘书,用这种傻头傻脑的小毛头当助手,斜道卿壹郎博士才名过其实。早知如此,我或许该直接进击,根本无须大费周章。

你叫我大小姐?你了解现在的情况吗?莫非以为我不会射

以为只要有枪,众人都会屈服;以为只要展现力量,大家都会追随,这正是你像大小姐的证据。小呗小姐与美幸小姐不,是与手枪近距离对峙,泰然自若地说:你要是认为那种玩具能够杀人,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以为一把手枪可以胜过一艘军舰吗?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种距离我会射不中?美幸小姐加重握枪的力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

然后充当博士的人体实验品吗就像躺在这里的傻小子。

闭嘴!美幸小姐闻言大为激动。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的?你是哪间研究所的间谍?

假设小呗小姐略微压低音量。子弹初速以时速而言,假设是九百公里好了。所以说,你和我之间约莫两公尺的距离,大概要花多久?

咦?什么意思?

就是假设嘛,答案呢?大小姐。

零点零八秒。美幸小姐不解地回答:这又怎么了?意思就是人类避不开子弹吧?

光听这个数字,要避开确实不易,不过小呗小姐指着她,不,不对,是指着她手里的那把枪。杰立寇941,到扳机为止有七点七公分,所以这是双动模式,没错吧?

恩?咦?所以呢?这又怎么样?

容易动怒的个性也非常像大小姐,你就跟闹区的不良少女没两样。既然是双动模式,换句话说,扳机压力有五公斤的力量,单动模式则只要一半的力量。以你女性的指力,扣扳机的时间约零点五秒,这还是估计得比较短的情况。

不止如此,击锤打中撞针还要零点零二秒,到此为止已经花了零点六秒。好,刚才是单纯计算子弹发射到抵达为止的时间,前面还得加上为了确实击中目标的准备时间;换言之,就是瞄准的动作。瞄准我的脑袋也好,心脏也好,哎,哪里都无所谓,如果想让点41AE确实命中目标,专家也得花上零点一秒的准备时间,至于外行人的你,我想最少也得零点四秒前后相加共计一秒,是一秒钟喔!这简直就像永远,至少对跨过两公尺的距离来说,是非常十全的时间。

开什么玩笑!就算一发没中,我还可以射第二发、第三发

每次都得花费超过一秒钟的攻击根本没有意义喔,大小姐。这样的话,直接殴打对方还比较快。大小姐,机会难得,我替你上一堂课吧?手枪这玩意儿是长程专用的武器,最少相隔五公尺,最好是十公尺以上。如此一来,不论我怎么移动,你只要稍微移动枪口即可,五发就能击中吧?以较为十全的说法来讲,手枪这种武器除非攻人于不备,否则只能用于长距离,惟独外行人才会被它的表面威力蒙骗。这种一击必杀的武器,要是一击不中也毫无意义或价值

罗罗嗦!

美幸小姐扣下扳机,这次真的对准小呗小姐。

震天价响的爆炸声响起可是,就只有声音而已。小呗小姐一如对付志人君的时候,旋转避开子弹的飞行轨道之后,顺势扑向美幸小姐怀里,掌心朝她的下颚用力一顶。美幸小姐的身体浮向半空,高挑的小呗小姐将全身重量置于手肘,猛力将美幸小姐一时挣脱重力的娇躯压回地面。

这一连串的动作,我该如何评论呢?小呗小姐的动作类型跟对付志人君时迥然不同。是了,那是毫无半分浪费的美丽流动。

美幸小姐的身体滑行般地滚倒在屋顶地面那令我想到冰壶(注14)的石壶最后停在非常接近边缘的位置,既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呻吟。小呗小姐走过去,确认她既已昏厥,拾起手枪。

可以出来罗,吾友。

我从水塔阴影处走出。辛苦了。

嘻嘻小呗小姐淘气地将枪管指向我。砰!哈哈哈!

咦?你好象不太开心。

不,没事只是觉得你出手重了些我不觉望向倒在地板上的两人。而且未免太冒险了,居然挑衅持枪的对手

我不挑衅的话,就会被射中的。

或许吧这么说来,刚才你说的那些果然是骗人的吗?

应该称为一时之便。

小呗小姐笑盈盈地说完,将手枪扔给我。连保险都没锁是想要本人小命吗?我心底抱怨,还是伸手接住那把枪。一股沉重的感觉自手臂传来,这也很正常,杰立寇的重量超过一公斤。持续伸直手臂支撑这东西,就连身为男性的我都倍感吃力,更何况更何况是身为女性的美幸小姐。

换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小呗小姐的那席长篇大论,纯粹是在拖延时间,只是在等待美幸小姐的手臂感到疲惫及酸软。直到她再也无法正确瞄准目标,直到旁人皆能看穿她对肌肉下令时的微小动作。

越是外行,越容易被具体的数字及逻辑哄骗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凡事都被数字蒙骗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玖渚好象这么说过?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哪晓得杰立寇的子弹速度?小呗小姐颔首。那把枪就交给你保管,你知道怎么用吧?我也会用,但就是不太喜欢,总觉得不太公平。

嘎不公平吗我乖乖锁好保险,把杰立寇插在裤子和皮带之间。尽管坐下来时不太舒服,但这种东西只能如此携带。不过,怎么办?这样他们就知道你入侵的事了。

这倒也算得上十全,如此一来事情一旦演变成有外人存在,玖渚小姐的嫌疑不就多少冲淡了些吗?

这对我们是好事一桩,可是对小呗小姐

这点程度还难不倒我,一点都难不倒我,而且小呗小姐走道志人君昏迷的位置。我们也找到脱身计了。

注13:9mmLuger,葛雷格鲁格(GeorgLuger)所设计的弹药,目前是全世界最常见的手枪弹种。

注14:Curling,在冰上进行的运动,又称为冰上溜石,比赛所用的壶称为石壶,运动员必须将敌对的石壶击走,并将己队的石壶留在比赛场地的圆心内,如此反复十次,得分较多者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