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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条当麻死了。

如果那不是梦，那被人空手穿了个透心凉还没死，才更奇怪吧。

可现在，他确实听到了一个讲话的声音。

「哎呀！！『古老善良的玛利亚』，再借我一条命吧，之后我会连本带利一起还掉。小弟弟的右手刚被砍掉了。等你一并『复活』完，我就能把小弟弟完好地带走了！！」

突然，他的身体又感受到了重力的牵引。

不，那不是重力的感觉。他正被什么东西拉着。但是被拉去哪了？原来是空中。上条发现自己的视野突然飞到了不知是10层还是20层楼的高度。不过说真的，超过一定高度之后，他的高度感就不起作用了。可还是觉得很可怕。同时，身旁不断传来巨大的声响，仿佛有人在耳边使劲甩动床单拍打空气一样。

这巨响的来源是一对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

翅膀巨大而纤薄，呈浅粉色，极具生物质感。

一位女性正将上条抱在腋下。一对粉红色、形似山羊角的犄角从她蓬松的金发里钻了出来。在上条看来，她的年纪比较接近女大学生，已完全成熟的身材可谓丰神绰约。由于之前离得太近，他没有立刻注意到这位女性的衣着，现在仔细一看，遮住她那雪白肌肤的，是一件仅覆盖了躯干，如兔女郎服一般的浅粉色蕾丝连体紧身衣。即便还穿了长筒袜和袖套，依然对掩盖她这副内衣外穿的模样无济于事。

「哇哇！这？！」

「哎呀，你莫非有恐高症？再忍一忍吧，等姐姐我彻底甩掉那个较真到可怕的小姑娘，再找个屋顶把小弟弟放下来，记得要好好抓紧姐姐哦。」

「居然是纯国产大妈的腔调？！明明是一副西洋妖怪的样子啊！！」1

「咦？难道我的通用音调没合成好？日语果然好难啊，把远东海洋圈语系和阿尔泰语系合起来用都不够吗？噼噼啪啪咕噜咕噜嘎嘎吉斯皮！！呣，呃，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都一样怪！！只是因为我被土御门和建宫那种奇怪的措辞折腾到习惯了而已！！」

「噼啪路叽！！那我就保留适性更好的那种，再把实时合成的延迟再缩小一点。只要能明白大概的意思，细节部分就无所谓了。」

通用音调合成。

这个东西……本质上来说跟合成语音的运作形式没有太大区别，都是用「几个基本音节」互相组合形成的一连串音符吗？虽然听说过手机里发出的声音并非是本人真正的声音，但上条一想到自己的脑子自顾自地把这些声音分类为人的话语，不由得背后一凉。

因为那些魔法侧的人不使用机器，所以当看到从活生生的对象嘴里发出的声音在像机器语音一样自由切换时，还是让他感觉很可怕。可仔细一想，莫非至今为止那些西洋魔法师们（因为要满世界跑或是要阅读魔道书的缘故？）对各种各样的语言都很熟悉？

上条有太多想问的。比如自己的衣服明明脏得不成样子，可身上却为什么没发现伤痕？还有自己逃了出来，那茵蒂克丝和云川芹亚她们有没有事？欧提努斯不在自己肩上，是跑下地了吗？说到底，最开始袭击他的女人到底是谁呢？

然而，地面上传来的女声把这些疑问全都从他脑里抛走了。

「博洛尼魅魔！！」

那是一位银发及膝，肌肤胜雪的美女。

她戴着一条长及脚踝的巨大温帕尔头巾，包裹住身体的是如同变种比基尼一般的露脐服装？难以让人分辨她到底是位神职人员还是位舞女，光是看这一身打扮就能让人千思万想。她不像车站前广场上那充满Cosplay气息的幽灵妹，一点都没有让人觉得违和。这身单薄的奇装异服穿在她身上，如同穿着普通毛衣或大衣一样自然。她光是站在那，包含着强烈自我意识的气场就轻松地挡住了涩谷繁华街的巨大压力。倒不如说，她根本无意迎合「一般的世界」。

看见她的第一眼，上条就明白了，她就是那个打碎了自己的脊柱，数次将他的身体大卸八块的女人。

「……真是够了。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自魔法侧的怪物……」

「Bingo，回答正确☆她是支配了黑夜与月亮的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好好记下来吧，不然损失千名。」

（说话还是有些颠三倒四的）恶魔大姐姐冷笑道。

那位留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女性站在地上，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这似乎在暗示着，对于早已超越物理定律的魔法师来说，只会飞到天上并不足以逃出自己的掌心。

幸运的是，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天上的目标，似乎并没有关注仍在地面的茵蒂克丝与云川。一开口，言语便拎上她那纯粹的愤怒，向空中的二人飞扑而去。

「你真的很多管闲事，『桥架结社』不认可爱丽丝·异典的脱轨。不管是你，还是『古老善良的玛利亚』，都只是装出一副理性客观的样子而已。你这次的横加干预，是在浪费我们仅剩的机会……想要修正爱丽丝的状况，最快的方法就是把你提着的那个混账给杀了，我不相信同属于『桥架结社』的你连这个都不明白？！」

上条当麻大吃一惊。

他现在正被女恶魔抱着飞上了天，即便强行挣脱，也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眼前的这个叫博洛尼魅魔的女恶魔，与地上曾杀害过他，现在仍然要杀害她的女人，同属于一个叫「桥架结社」的组织。想必另外一个叫「古老善良的玛利亚」的人也是如此。甚至她们还提到了爱丽丝·异典这个名字。新的疑问犹如洪水一般冲击着他的思绪，其中不乏大量与自己性命有关的信息。

与此相对，这位叫做博洛尼魅魔的女恶魔毫无怯意地吐了吐舌头。

「阿拉蒂娅？我想应该不用我说，这孩子只有一条命。就算把那些奇迹换成『写笔记的合成法』来操作的『古老善良的玛利亚』再怎么相互抵消，也只有一条命。杀人很容易，至少比让死者苏生容易。但是这样的话当爱丽丝发生致命失控的时候，制动器不就彻底消失了嘛。我赞成阻止爱丽丝脱轨，但反对轻易杀死上条当麻。我不认可你的方针。」

「你这个救出派！！」

「与其被称为杀害派，你不觉得这称呼要更正经？」

这位叫阿拉蒂娅的女性的愤怒似乎增加了新的细微差异。

那就是气急败坏。

「爱丽丝会失控确实是个问题，但你不觉得因为这件事就让『桥架结社』从此一分为二本身就很异常吗？只要没有那家伙的话我们根本没必要对立啊！！」

「是吗？你不觉得有问题的既不是他，当然也不是爱丽丝，要说所有的元凶的话当属安娜·施普伦格尔叽叽咕No咕噜咕噜？」

「还有，从刚才开始你的声音就莫名其妙地混在一起，难以理解！这也是你的心理战手段之一？」

「呜哇……总是这样的话，要不我们就先休战，然后能不能借我一下你的通用音调？」

通信就此中断。

此时，被魅魔夹在腋下的上条当麻咬牙切齿地蹦出字眼。

「安娜·施普伦格尔？！那个混蛋又做了什么吗？！」

「要是能甩开她，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现在能不能稍微闭嘴一下。」

「但是刚才你们提到了安娜还有爱丽丝……！！」

「别乱闹会掉下去的！！看到这条尾巴没有？再不老实一点，我就把它捅进你的×眼里，明白了么，小弟弟？」

正当她这似笑非笑的样子令上条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个威吓而陷入沉默的时候。

咻！！周围的风景突然融化成了线条。

虽然上条勉强记得中间翻滚了两圈半，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再不是上条的眼睛能够追上的了。

可为什么她突然要上演杂技呢？

那是因为两三道猛烈的闪光仿佛要撕裂天空一般从地上袭来，削去了附近大楼屋顶的一角。数息后，大厦本身的结构在这瞬间发生了严重的扭曲，所有的玻璃窗在冲击下一齐碎裂四散。

上条几乎忘了原来自己正被追杀，喉头瞬间感到干涸起来。

这里是年末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涩谷。下面的行人数量乍一看数也数不清。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劈成数块倒在一片血海之中。由于太过不讲道理，上条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空中与死亡共舞，猛地喊了出来。

「喂！！」

「哎呀呀。」

博洛尼魅魔空中停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叹后。啪！！所有玻璃碎片的尖端同时停在了空中。这样一来它们就不会伤到地上的人们。虽然不知道博洛尼魅魔使用了什么魔法，不过上条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总之她还是挺能干的嘛。

「乱想什么，这并不是我做的哦？」

「……」

上条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紧抱住女恶魔的腰间。此时，无数的玻璃碎片正微微颤动。明显预示着某人的意志正在影响它们，随后，玻璃碎片化为万道流光，一齐朝上条他们杀去。

咕！！！！！！

透明的利刃以子弹般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袭来，可自动追踪的功能反倒让博洛尼魅魔抓住了机会。她向右边佯动，将袭来的无数玻璃碎片引到身旁，随后拍打翅膀，一下子飞到反方向，将身体挤进由此产生的，分布不均的空白区域，勉强穿过了玻璃包围网露出的狭窄缝隙。

她就像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丑，玩弄着数字游戏穿越了致死率100.0%的刀锋暴雨。

博洛尼魅魔毫不在意自己刚刚完成的壮举，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语。

「……这下麻烦了啊，阿拉蒂娅的三倍归还本应是很难驾驭的术式，她居然用得这么好。」

「三……？」

「啊找到了，差不多要降落了。在一览无余的空中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而且和正宗的魔女进行空战的话，我也撑不住多久。」

上条猛然一惊。

上条从她的腋下向后看去，暂时没有发现阿拉蒂娅的身影。

「和魔女进行空中战？喂喂喂，喂！！那个叫阿拉蒂娅的人该不会和某个加奈美一样挥舞着手杖，带着一堆心和星星特效在天上飞吧？！」

「魔女之所以会飞，与其说是依靠扫帚，不如说是多亏了涂在上面的膏药。而且魔杖，法杖和棍棒简单来说都是父权的象征，并不适合身为女性的魔女。」

上条不经思索的发言令专家（？）一脸严肃地进入了论证时间。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文盲，所以上条还是希望她能别说了。

啪嗒一声，博洛尼魅魔站到了某个大型商业建筑的楼顶上。她紧紧地抱了一下上条，然后把他放了下来。

这位（只穿内衣的）大姐姐从容不迫地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说道。

「嗯，这里是宫下方舟吧？」

「那是在涩谷车站旁边吧。为什么飞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啊？！」

「啊哈哈。那叫什么，当局者迷呀☆」

博洛尼魅魔做了一个只有美女才会被容忍的轻浮笑容，同时用两根手指轻松夹住被风吹到屋顶上来的小册子。

「让我看看，宫下方舟原本是地标性公园经改建而成的大型商业建筑。从餐馆、时装店到酒店都一应俱全。并且有很多出口，人员往来密集，小店铺也能挤得水泄不通，那应该有许多死角吧。」

「嗯，然后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最后去哪，最合适的选择都是先潜入这里消去踪迹☆」

虽然乍一看像是一位温柔亲切的入门级导航员，但对方实际上是一只超出了常识范围的恶魔。毕竟她还长着粉红色的角和翅膀。只要联想一下爱丽丝就能明白，他不能完完全全听从于她，否则怕不是转头就会被扔到南极去。

一定要坚持自我，上条严肃地想到。

「话说，你能看懂日文吗？之前你的话听起来只是把几种音调组合成了一种类似语音的东西……」

「就是汉字、平假名以及片假名对吧？它们基本上都是象形文字及其派生出来的产物，姐姐可以利用字形的点阵排列提取出它们大概的意思。」

尽管恶魔竖起手指得意洋洋地解释了一番，不过上条并没有搞懂她在说什么。现今的智能手机镜头能够识别文字，她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就在这时。

上条突然感到后脊一阵发颤。或许是因为脚踏实地的触感削弱了他的恐惧，现实带来的困扰如今才渗入上条的内心。

「开、开玩笑的吧……对呀，刚刚我们一直在飞来飞去，但你们俩却都没有利用『闲人驱散』之类的术式清场吧？虽然我也没有义务去担心魔法侧的情况，但这里可是涩谷啊！你们知道街上有多少手机摄像头吗？！」

「我同样也不关心魔法侧的情况。不过其实要是我们闹得太过火的话，他们反而会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哟？人类不会承认雪怪杀人的事实。就算人们透过暴风雪隐约看到了毛绒绒的身影，理性的力量也会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真的。他们会主动将这份记忆封印起来。」

「真的假的，但摄像头里还是会有记录的吧？」

「所以呢？」

博洛尼魅魔将折起的小册子塞进了上条的口袋里。虽然看上去性感又妖艳，但这位大姐姐说不定意外地属于不乱扔垃圾的那类人。

「倒计时在即。在这年末的三十一日中，解放了枷锁的涩谷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反而会不正常。大部分人应该会将这一幕当成是手机相关的企业宣传活动或者是某种视频类型的恶作剧。毕竟对视频进行实时编辑播放的技术已经不稀奇了。虽然R&C超自然公司一时将魔法普及到了一般群众，但又有多少年轻人能考虑到那个层次呢？日本人是有耻感文化的。在他们的意识中，要是中了这么明显的骗局引发骚动的话反而会感到羞耻，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她对这种事的态度很是粗率。说不定就算她的预想落空，人们真的出现了大范围骚动她也毫不在意。

上条有些担心被留在了地面上的茵蒂克丝和云川她们。如今只能祈祷阿拉蒂娅（？）的精力能集中在他和魅魔这里。

……但他为什么没有选择现在就将这份担忧说出来呢？看来就连上条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对眼前这位女恶魔信任到什么程度。

不管怎样，博洛尼魅魔弯下腰，竖起一根手指，妖艳地朝刺猬头少年笑着说出了结论。

「不知道被谁以怎样的意图灌输进来的常识，便将是蒙蔽双眼的那面最初最大的壁障。这条道理可以说魔法师们已经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魔法、师……」

……是吗？她们真的是魔法师吗？？？

不管是阿拉蒂娅还是博洛尼魅魔，甚至包括素未谋面的「古老善良的玛利亚」，虽然她们确实在使用魔法但感觉上并不像是魔法师。这是上条直观的感想。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们的个人实力超出常规。不，由于阿拉蒂娅远超常理的实力，以致于上条在被杀了两次之前甚至无法正确领会这份事实。他对「古老善良的玛利亚」的「复活」机制也不是了解得很透彻，所以他都不敢随便地用右手触摸胸膛来进行确认。

根据之前听到的零星对话，这些家伙应该跟「那个」爱丽丝和安娜·施普伦格尔同属于一个组织，所以上条自然不敢怠慢。

刺猬头少年只能茫然地低声说道。

「我想请你完整地说明一下……」

「会的会的——」

「……不过情况应该不会发展成『因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导致我的性命被盯上』吧？」

「唉。难怪『那个』爱丽丝会被你带偏……我真应该好好修理一下你『明明被阿拉蒂娅那家伙残忍地杀害了不止一次，却还相信自己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能安稳地走下舞台』这种愚蠢至极的思维方式。你现在就相当于是被困在了深山的宅邸里，因为出现了滑坡所以在暴风雨停止之前都不能下山，唯一的吊桥也已经塌落了。」

博洛尼魅魔勾动妖艳的指尖示意上条跟上她。据少年在后面对她的观察来看，魅魔那完全生物系的翅膀和尾巴是可以正常甩动的。其本人丝毫不打算遮掩自己女性内衣范着装下的成熟肢体，或是各种奇妙无比的部位。她的行径充满了超人类的感觉，甚至在上条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扇通往室内的普通不锈钢门时反而觉得新鲜。

就在上条看向她那左摇右晃的尾巴，思考它到底是什么构造时。

「哎呀，小弟弟能不能别老是直勾勾地盯着姐姐的屁股看？」

「（……该这么说呢，果然去贯彻这种生活方式并不会让人憧憬。虽然我们都希望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但她这种类似『全身上下只穿一件外套到公园里夜跑』的方向实在是有点……）」

「姐姐全都能听到哦。」

博洛尼魅魔并没有回头，而是用箭头状的淡粉色尾巴轻轻勒住了上条的脖子。从恶魔的角度来讲这可能相当于是轻轻咬一下以示好感的意思，但上条被她牵着脖子走的感觉总有点微妙。看来这位超人类小姐虽然在各种方面都超出了常规，但她仍然希望能得到年轻男孩的憧憬。

「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小弟弟你难道不是胸部派而是屁股派的吗？」

「这是、因为、唔呃——因为你在用尾巴拽我的脖子！」

从她的口中有时依然会蹦出一大堆方言让他感到很是违和。

（……说起来爱丽丝那家伙又是什么情况来着？她的语调也挺奇怪的，不过她还有点「各种说话方式混在一起」的感觉……）

穿过不锈钢门后，博洛尼魅魔松开了他的脖子。室内理所当然的空调温暖着他的身体，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身处寒天之下的事实。

经营方应该从未考虑到会有顾客从屋顶进入的情况。他们来到了一条员工专用的走廊。墙边靠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装有小车轮，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笼子。

宫下方舟。

虽然云川之前提到过这个名字，不过这里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商业设施呢？

博洛尼魅魔随意地打开了一扇不锈钢门，发现里面是一家面向女性的精品店。随后到处传来了小小的尖叫声。没错，这位谜之恶魔长着翅膀和尾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桃色连体式紧身衣，以及稍微能遮挡一点皮肤的长筒袜和袖套。正如之前所说，她穿的是内衣。

然而，博洛尼魅魔却双手抱起了后脑勺，同时说道：

「行啦行啦，想拍照留念的就快点拍吧。这一身打扮可都是出于身边这位小弟弟的兴趣，谁让我这个溺爱大姐姐没法拒绝小男生的任何请求呢～」

「噗！！不要说这种难以澄清的玩笑啊？！地狱城涩谷里面到处都是手机镜头，信息的扩散速度可是快得飞起啊！」

趁骚动还没有扩大到保安登场的地步，上条赶紧用双手推着博洛尼魅魔离开了精品店。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被逮捕，他更害怕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保安会被这位超规格怪物带着半分玩笑的心情杀掉，就像小猫鼓弄玩具一样。

「哎呀呀，小弟弟，你想把我这位拒绝不了任何愿求的沉稳大姐姐带到哪里去呀？诶嘿，比如仅有我们两个人的更衣室？」

「差不多得了！要是你再给我施加压力的话，我就只能去追求异世界中的慢节奏生活了！」

在周围人犹如海潮的目光下，魅魔姐姐被上条推着走过了长廊。从她任由上条推着的状态来看，她的心中应该并没有目的地。尽管上条并无歹念，但是他对魅魔后背的推动导致她的身体弓起，胸部也就自然地挺了起来。拜其所赐，在他们前进的时候，魅魔那超级丰硕的胸部疯狂地摇来晃去。虽然上条在她身后没有直击到这一幕，但周围玻璃橱窗反射的景象已经让他不忍直视了，所以他的脸依然红得不行。

不过魅魔过于自然的表现反而让周围的骚动平息了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的三十一日的涩谷，包容力已经这么强了吗？上条和魅魔很快便化作风景的一部分被人们所接受（他们是把她当成某家企业的礼仪小姐或者是高级精品店的内衣模特了吗？）。

博洛尼魅魔将自身的重心后移，一边让少年推着她移动一边说道。

「首先，我们已经不能再寄希望于那个『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了。虽然多次死而复生的经历已经让你的感觉变得迟钝，但要是你再死应该就真的没救了。这一点希望你能记住。」

「？」

上条这声仿佛在讲「就算你这么说……」的叹息已经让魅魔意识到了他的困惑，一脸愉悦地（让他俩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卿卿我我的笨蛋情侣）被上条推着的博洛尼魅魔一边进一步作出解释，一边笑着朝一位盯着他们看的小孩挥了挥手，结果被小孩的母亲狠狠地瞪了一下。

「嗯——要是用一世纪还是三世纪失传的合成法详细地说明原理的话估计你反而会更迷糊吧……重点是，『古老善良的玛利亚』只能修复肉体上的伤口。就算将伤口堵住，已经流失的血液也不会回来。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要是你失血太多的话，就算将身体复原也无法让你的思维恢复，这样『复活』就没有意义了。」

「啊。」

虽然她们在上条死后就立刻进行了干预，但他即将连续面对第三次死亡挑战的事实也不会变。

阿拉蒂娅曾经粉碎了他的脊椎，挖掉了他的侧腹，虽然他应该是死于疼痛带来的休克，但是当时流失的血应该也不会少。

那么问题是，如果人流失了超过一定界限的血液后会怎么样呢？

在一家以海豹作为吉祥物的商店附近，博洛尼魅魔发现了一处摆有几张桌椅，为顾客饮食提供空间的休息区。内衣姐姐不再将身体靠向上条，转而坐在了其中一张圆桌上。或许是因为尾巴被压着的话会感到疼痛或是别扭，她又将自己那匀称的屁股抬起了两三次，重新调整了坐下的位置。

「将一度彻底死亡的人类的身体，修复到刚刚处于心跳停止状况、没有任何伤口的干净形态。这就是『古老善良的玛利亚』所使用的『复活』这一超常现象的本质。虽然看上去像是在表演一场奇迹，但它只会影响到医学上的肉体，并不能无条件地将死者的灵魂召唤回来。心肺复苏还是需要的，因为就算将失去血液的身体修复如初，要是本人不能恢复心跳以及呼吸就没有任何意义。巨大的成本将会白白浪费，只剩下一个人类身体大小的肉块慢慢腐烂发臭下去。」

「真的假的……」

或许是因为感到无所事事，博洛尼魅魔从桌子上的纸盒中抽出了一张免费的餐巾纸，一边将其叠成小狗的形状一边说道。

「如果是自己想死的话我比较推荐窒息或是中毒之类不流血的方法，但大部分的情况都是他杀，受害者根本没机会选择这些方法。特别是你这种情况，要想借用『古老善良的玛利亚』的力量，就必须切掉你那只会影响到魔法的右臂。所以说不管你是怎么死的，到最后总归要流血。为了接下来的作战能够顺利进行，你还是想着『不能再死』为妙。」

上条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人执行了这种危险的选择，他便感到不寒而栗。

话说回来。

由于博洛尼魅魔一直坐在小小的圆桌上，所以不管上条坐在哪把椅子上，他的脸都会跟这位姐姐身体上的某些部位离得很近。于是上条只能在一旁干站着向她发问。

「咦，等一下……」

「怎么了？」

「你刚才是说流失的血已经取不回来了吧。那么——对了，我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在我第一次被杀之后，我的衣服上别说血迹，甚至连衣服本身都被换成了全新的，上面还挂着一个我没有印象的价签，难道说那是……」

对方并没有回答。

坐在圆桌上翘着二郎腿的性感魅魔突然转移视线并吹起了口哨。由于紧张的缘故，她甚至将手中的小狗捏成了鳄鱼的形状。

「咿啊！！巡警先生这里有一个变态恋尸癖大姐姐把一具无法抵抗的惨死异性尸体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又换上了新的！！」

「喂，稍微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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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魅魔从桌子上猛地一跃而下。

看来这位超人类虽然不在乎世人的评价，但也不想让自己引导的节奏被打乱。

「但、但要是我光治好你的伤，等你醒来发现衣服上全是血迹就一定会陷入混乱的。第十一学区是陆路的物流基地，所以只要到附近的集装箱里找一找，很容易就能发现跟你原本衣服同牌的服装。这是无所不知的大姐姐给予你这个小弟弟的温馨慈悲和关照。」

「你都慌得手足失措了！」

「才不是那么回事！」

「之前我身体的中央都被贯穿了，那应该出了不少血吧。光是换上衣应该不足以解决问题才对。等、等等……难道说你不只是上衣，连裤子也……？」

「……」

默默移开了视线的魅魔带着脸颊上的一抹红晕开始扭捏嘴唇，或许是因为太过尴尬，她又将双手的食指放在丰满的胸前绕来绕去。

上条当麻的青春期火山口爆发了。

「唔啊啊啊！！什么情况难道是在这清爽的早晨光天化日下我从上到下都被你看了个光吗？？？！！！」

「不是嘎嘎那唧唧唧误解rkd咯咯唔真没咕噜咕噜xcyq啊？！」

「闭嘴吧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声调肯定是因为心里有鬼！！快说吧。我来拿这个老年机录像，有种你就在镜头面前说『我什么坏事也没干』！！」

「叽叽噜！！等、一下，这么没有意义的对话为什么还要录下来啊！！」

心怀愧疚的魅魔不出所料地横过手掌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慌慌张张地企图赖账。尽管刚刚还在那么多镜头的注视下华丽地开展空战、穿着内衣在人山人海的商场中走来走去，但是在跟上条正面一对一时还是会感到慌张。另外变态大姐姐虽然是个变态，但武力还是超厉害的。她一下子就把上条当麻按在了地上，带着某种软乎乎的触感。

下午两三点，跨坐在少年身上的大姐姐从他的手中拿走手机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哈啊、哈啊……！！总、总之我们现在必须要去阻止阿拉蒂娅。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胡扯了。明白了吗？啊？！」

「其实我还一知半解呢！说到底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家伙非要取我性命不可啊？！」

对方反而愣住了。

骑在上条身上的博洛尼魅魔将一只手扶向他的脸颊，凝视着少年的脸说道。

「真的啊……？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不过，能够完成此番壮举的人或许真的无需一酬壮志。」

「什么壮举？」

「爱丽丝·异典。」

听到这个名字，上条顿时停下了呼吸。

恶魔大姐姐一边用力拍打着背后的翅膀一边无语般地叹了口气说道。

「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关于那个女孩你知道多少？」

「她很奇怪，很无敌，而且还在跟安娜·施普伦格尔一起行动。」

啪！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跨坐在上条身上的博洛尼魅魔用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或许能让这个规格之外的怪物露出这样的表情本身就值得奖励。

「……我去，这么说得从『桥架结社』和『超绝者』开始全都给你解释一番。」

「请尽可能地详细说明一下。」

魅魔认真地回应了来自下方的请求。

不知是她喜欢讲这些，还是因为她乐于助人？骑在上条身上的女恶魔用力伸了个懒腰说道。

「唔——好吧！就算不清楚那个女孩的本质，你也应该能体会到她拥有相当可怕的力量吧。爱丽丝在从属于『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中也算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但我听说你还是爱丽丝的『老师』？那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受到『那个』爱丽丝·异典的尊敬，能让她言听计从的人……所以你觉得我们『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们会对你这么危险的存在放任不管吗？」

老师。

这么说来，在二十九日的事件中，爱丽丝确实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

不过回想一下也确实，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爱丽丝为什么会如此黏上条，对他百依百顺呢？关于这一点他还没有搞清楚。

不管怎样——

「……我已经被爱丽丝直接拒绝了……她说我已经不需要她了，然后就抛下了我。」

「需要爱丽丝的人和爱丽丝尊敬的人可根本不是一回事哦。不如说，爱丽丝对那些拒绝面对现实、逃进童话中的世界、将自己那自私的缤纷色彩暴露无遗的家伙们丝毫不感兴趣。」

「……」

说到底「爱丽丝·异典到底是啥？」这个根本性的问题就没有解决。

但是在「明显知道答案」的博洛尼魅魔看来，如今最应该优先解决的问题似乎是迫在眉睫的性命危机。当然，指的是上条当麻的性命（只要超绝者有意，便可以轻松制服他）。

「关于如何处理爱丽丝口中的『老师』的问题，『桥架结社』内部发生了动摇。」

「也就是分成了『救出派』和『杀害派』吗？」

「没错。想要尽快杀掉导致爱丽丝改变的原因——也就是你——让爱丽丝恢复正常的就是杀害派。这种做法虽然简单暴力，但要是爱丽丝没能恢复原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再修正她了，所以风险也很高。与之相对，我以及『古老善良的玛利亚』这种就属于救出派。因为无法预测小弟弟你的死会对爱丽丝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我们认为当今应该静观其变，不能轻易痛下杀手。」

「那你们……」

「先别急。」

骑在上条身上的博洛尼魅魔用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将妖艳的食指抵在上条的嘴唇上继续说道。

「……事先说明一下，我们并不是你的同伴。刚刚我所说的内容只针对当下。要是计算后发现杀掉上条当麻也不会对爱丽丝产生影响，或者是判断爱丽丝『老师』的存活会让事态更加恶化的话，到时候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转换方针。可怕的是爱丽丝，我们既没有必须保护你个人的理由，也没有永远不背叛你的义务。」

「……」

「桥架结社」是她们的组织，而超绝者（是应该这么称呼她们吗？）们则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在行动。

毕竟是「那个」安娜·施普伦格尔主动想要加入的组织，成员并非正派也是理所当然。

博洛尼魅魔将拿走的老年机还给了上条当麻后，终于从少年的肚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利用你来影响能够左右『桥架结社』整体动向的爱丽丝。所以你也要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去利用我。现在明白规则了吗？」

「……不。」

上条看向天花板想了想，随后继续说道。

「我也要为了爱丽丝而采取行动。你们『桥架结社』怎么想跟我没关系。」

「原来如此。……这就是爱丽丝的『老师』么。」

博洛尼魅魔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将轻柔的手伸向了上条。在上条抓住后，她便用力将上条拉了起来。

「你和爱丽丝的相性确实很差，而且是相当差。虽然跟别人一样拥有『欲望』，但是并没有能让爱丽丝栖身的『间隙』导致她很难对你出手。但也说不定正因如此，她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上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而博洛尼魅魔则低头朝他行了个礼，然后用她头上的谜之粉角拧了拧少年的肚子。

「真是的——」

「好痛！！干嘛像奶牛一样拿角顶我啊？！」

「不要被我的大胸带偏呀，恶魔头上的一般都是山羊角哦。另外我不能再解释这件事了，不然要是把一切都毁了的话我会被爱丽丝杀掉的。」

虽然弄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但是比起自身的情况，有件事情让上条更加在意。

没错，为什么如此超绝的博洛尼魅魔和阿拉蒂娅她们会那么害怕爱丽丝？爱丽丝确实拥有可怕的力量。但从性格上来说她是一位天真开朗到上条偶尔会为她担心的女孩子，所以她实际上的威胁应该不算很大才对……

他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了魅魔，结果对方很是吃惊。

超绝者博洛尼魅魔带着一副看到了印有「学园都市是一家干净整洁毫无危险的完美教育机构」字样的PR宣传海报的表情，将脸凑到少年的鼻尖附近问道。

「呃，你不会真的以为爱丽丝很天真所以就很安全了吧？」

「欸？可她看上去也不像是表里不一的那种……」

「不是这个意思。」

恶魔大姐姐耸了耸肩。

「我是说，你真的坚信一位完全开朗的孩子，一颗不懂利害没有信仰只剩下天真无邪的幼小心灵没有任何危险性吗？……老实说，我觉得小孩子们本质十分粗暴且残酷。他们会用水将蚁穴淹没，同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如果那样的暴君拥有了能够摧毁宇宙的力量，你会怎么想？」

「……」

她的孩子气也包含了这层意义吗？

只是因为她之前基本上一直服从于上条的任性，所以碰巧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吗？

「爱丽丝很可怕。」

身为超绝者的博洛尼魅魔喃喃说道。

她甚至坦率地抱住了自己裸露的肩膀。

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子。

「说实话，她相当可怕。因为当你站在爱丽丝的面前时，她的心情将胜过世上的一切。既没有必胜之计也没有攻略方法。就算对她做同样的事情，回应也每次都会变。就算昨天还在笑嘻嘻，但如果碰巧她今天心情不好呢？站在那孩子面前，与她交谈，就相当于是站在每天都会随机配置的雷区不断挖地雷一样。」

「真的假的……？你口中所说的确实是我认识的『那个』爱丽丝吧？」

「没错。关键就在于『那个』爱丽丝在你眼里的形象究竟如何。我曾经说过『能够完成此番壮举的人或许真的无需一酬壮志』。虽然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光是『未经任何计算便能和爱丽丝·异典正常对话而不被杀』这件事就已经相当于是一场奇迹般的走钢丝了。更何况在她犯错的时候，你还能好好地呵斥她，这种情况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天真无邪。

不知是好是坏但备受爱丽丝青睐的上条当麻并没有意识到的纯粹。

面对沉重地摇着头的上条，博洛尼魅魔用食指卷着自己的尾巴继续说道。

「……对于突然被卷进来还被杀了两次的你来说可能难以相信，但是『桥架结社』本就是一群人为了实现因他人而起的梦想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组织。就算是『那个』阿拉蒂娅也一样。」

「诶？」

「那家伙为了拯救在历史长河中一直遭受迫害的魔女们，保护她们不受歧视和偏见的侵害，为了给予她们安居之地而战斗着。所以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会去做。真正可怕的是，她从不向为了其他理由而战的家伙妥协，因为她完全不管保护对象以外的人的死活。」

「对魔女的迫害……如果是很久以前的话另当别论，在如今这样的时代她怎么还……？」

「那我问你，假如有一位性格阴沉的女孩搬到了你的隔壁，然后笑嘻嘻地对你说她是一位真正的魔女，你会作何表情？」

「……」

「你应该会很困扰吧。如果她是巫女或是修女这种受到过国家高层正式认可的职业，那么无论它有多么过时或是不科学你也不会介意。也就是说，就算是现在这个瞬间，你的心中也有着一堵结实的墙。不管大脑里构思的语言如何，『未曾达到语言层次的下意识的拒绝』其实一直存在。就算是在这个手机、无人机泛滥，在科学的力量下就连超能力都能实用化的世界里也是一样。」

「那……」

上条轻轻咽了一下喉咙。

然后问向对方。

「……你也是这样？」

「真是为难啊，小弟弟。现在还是大白天呢。要让姐姐热烈淫荡的秘密在老天爷的眼皮子底下揭露出来还太早了点呐☆」

博洛尼魅魔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蛋，害羞地扭动着身体，用玩笑般的笑容委婉地拒绝了回答。

博洛尼魅魔。……只要明白了她为什么「这样」称呼自己，上条是否就能推测出她想要守护的事物……？

「总之，出于这样那样的缘由，我们想要改变现在的世界。」

「……」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好，但问题是要征得大家所有人的同意。不管怎么说，我们超绝者，每个人都拥有匹敌整个魔法侧的力量。」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让上条哑口无言。

虽然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很是荒谬，但她并没有特别表现出自豪这一点反而让它显得很真实，也让上条感到很是害怕。

「因此，英国清教和罗马正教无法按照通常的方式来阻止我们『桥架结社』。不如说，我们当中某些人应该更接近俄罗斯成教平时应对的问题。」

「不管怎样……」博洛尼魅魔随意地将话题抛到一边。

「如果改变世界的方式偏向于其中的某位超绝者，就会引发其他超绝者的不满。那样的话，好不容易辛苦完成的理想世界就会前功尽弃吧。毕竟比起创造或是保护世界，破坏掉它要简单100倍啊。也就是说，不管我们要怎么改造这个世界，在实际行动前必须要获得『桥架结社』所有人的认可。」

这是否相当于是几个宗教和经济基础完全不同的大国带着各自庞大的军队，互相瞪着对方讨论他们未来的计划？

一旦有一方放弃讨论离开了座位，世界就会分崩离析。

而能让一切陷入战乱之中的大按钮，就摆在每个人的眼前。

平等得可怕。

「这么来看的话，『桥架结社』中最大的威胁其实并不是阿拉蒂娅。因为那个女人的目的是『保护魔女』，所以向她展示甜头借而控制她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做不到完全控制，但起码能知道哪些地方是地雷。也就是说，尽管让阿拉蒂娅站到你这边很难，但无论挑战多少次也不用担心她会对你不利。这样的话，与她的交流次数越多，我的机会也就越大。毕竟只要能抓住诀窍避开地雷，那局势就『绝对不会』转向不利啊。」

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分析的话。

别说控制了，就连地雷区在哪都不知道的最大鬼牌……

「所以就是爱丽丝了吗？」

「……她天真纯洁，反复无常，对于不喜欢的事物残忍且毫不留情。无论在有利还是不利时都会为你带来重大的影响，但却并没有明确的法则，所以最难计算应对的方法。由于代价太过巨大，一旦失误就很可能会直接没命。但就算不知道后果，我们依然有必要和她进行交流。因为要是没能得到包括爱丽丝在内所有人的『认可』的话，创造出来的世界就无一例外将会破灭和粉碎。」

博洛尼魅魔一边将尾巴缓慢地左右摇动一边说道。

「所以我们决定让爱丽丝那家伙自己去创造世界。这样一来不管她之后有多不满，我们都可以告诉她那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并督促她自己去进行照料。」

「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去做？」

「不管是谁来做都行，只要创造出来的世界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就可以了。」

就像是「只要能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就算让美国主导国际会议也无所谓」一样？

「神明不管生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的人类搞砸了多少次或是把土地污染成了什么样子，也不会直接甩手去隔壁创造第二个世界。就算用大洪水之类的方法进行大清洗，那终究也是来自于神明的修正行为，依然是为了能让创造出来的世界继续运行下去。如果没有后来这些事情，『桥架结社』本应该能够勉强突破爱丽丝这道难关，完成这场走钢丝一般的交流才对。」

然而事情并没有变成那样。

因为安娜·施普伦格尔介入了「桥架结社」的会议，并对爱丽丝做了些什么。这让爱丽丝对本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上条当麻产生了不自然的亲近感，而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性的。

这与军事和金融的冰冷计算处于完全不同的次元。

就像是第一夫人的一句耳语，就能左右一位掌握着整个国际会议的大国总统作出的决断一样，上条当麻的重要性迅速浮出水面。

因此，很害怕。

爱丽丝那份无法预测的纯真，让她们真心感到害怕。

毕竟就算她们经过协商解决了99.9%的事情，在最后一刻还是可能会被她的情绪推翻，并如同开玩笑一般地毁掉整个世界。它已经可怕到让那些超绝的存在们判断，虽然爱丽丝·异典会在短期内被激怒，但从长远来看，直接杀掉上条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更容易稳住局面。

出于怨恨和欲望的行为总有一天会自动淡化。

但是以恐惧作为燃料的行为绝对不会自然消失。

这两种行为完全不同，就好像「即使是存折上完全相同的数字，放在存款栏和贷款栏上的意义也是完全不同的」一样。

「那么，现在你知道自己具有的价值有多大了吗？小弟弟，你现在就好比手中有着一颗巨大的按钮。只要你在耳边低声细语，就可以随意地操控暴君爱丽丝，将包括我们『桥架结社』在内的全世界毁掉。当然，这是一条没有任何赢家的最糟糕的全灭路线。」

「真的假的，我也总是被爱丽丝耍得团团转呀。再说我又不是传闻中的第五位，怎么可能为了某人的利益而去操纵爱丽丝……」

「不好意思，小弟弟你毕竟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所以，这已经和你的个人意愿无关了。不管是杀害派还是救出派，心怀想要守护之物的『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们都已经准备拿出真本事来对付你这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了。」

「……开玩笑的吧。」

「所以说，我们也差不多该制定对策了吧？阿拉蒂娅肯定会来，因为她也是能够单独与整个魔法侧相匹敌的超绝者之一啊。一时甩掉她并不能保证安全，她肯定会再次对我们进行搜索和追击。」

「肯定会来……阿拉蒂娅那家伙接下来到底准备做什么啊？！」

「不，应该不是『接下来』哦？」

博洛尼魅魔看似轻松地耸了耸肩。

然后带着无法看出真心的语气说道。

「大概，她已经在为攻击做准备了吧。也就是实践魔女Wicca的术式，『三倍装填Reload Three Times』。」

2

这里是涩谷的繁华街。

另一位超越者——阿拉蒂娅也成为了令人关注的焦点。

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原本就没有利用「闲人驱散」的术式隐藏自己。况且就算是对魔法的构造不感兴趣的普通人，也应该能感知到这位支配了黑夜与月亮的魔女们的女神在地面上多次放出光束试图击落飞行物体的事实。

话虽如此……周围却也没有发生推搡或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互相踩踏的大型恐慌事况。

「欸——」

以泳装打底，并在外面套着一件半透明雨衣的眼罩幽灵妹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将智能手机的镜头对准了远处一位带有银色长发的美女。由于事件突然发生，她并没能拍摄到「那个瞬间Climax」……这也可以算是大部分视频博主都会遇到的问题，但她还是抱着留下时间戳的感觉按下了录像按钮。不过即使遗漏了大家最想看到的内容，只要这段视频足够吸睛并能取得可观的点击量就算是赚了。

（……那是什么？看上去质量挺高啊。这女的是不是一位结合了街头魔术和空中视频投影技术来为某家公司打广告的宣传模特？好专业啊，能穿着那种露肚脐的变种比基尼出现在车站前，真有种受到「大人之力」保护的感觉。不过比起露肚脐，她那双光着的脚显然更引人注目……可恶，今天是年末三十一日吧。根据BLAU所说的话，这种超机动少女Magical Powered加奈美风格的表演应该都集中在有明那边才对呀。）

「可恶啊大人的胸部也这么大……啧。」

啪嗒，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屏幕上。

那是一滴浓厚的黄色液体。这个糊满了液晶屏一角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融化的芝士，貌似是从拥挤的人群中某人手里拿着的热食上掉下来的。元凶估计是那些随处可见的餐车上贩卖的韩系奇怪小吃吧。

「啊，真是的。」

少女反射性地想去翻查口袋，可她身上那件半透明的雨衣是「摄影专用」的服装。要是让观众看到雨衣里放了手帕或是纸巾就会觉得扫兴，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准备在手边。另外，用塑料材质的宽大袖口去擦拭镜头也是绝对NG的行为。目前融化的芝士只不过是在重力的影响下蔓延到整个屏幕上，可若是这件「摄影专用」的服装被弄脏（尽管只是袖子），从这之后一直到跨年倒计时为止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正当少女为难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旁递过来一包纸巾。

那是一位戴着长至脚踝的温帕尔头巾，打扮得像是银发舞女的魔女。

「来，给你。」

「呜？！」

来者的身份正是之前自己带着半分好玩的心态偷偷在远距离拍摄视频的对象，没想到她突然缩短了距离来与自己搭话。极近之处传来的压力很是厚重，让眼罩幽灵妹感到十分害怕。她的心里有种即将惹祸上身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备受关注，露着肚脐的银发美女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用在意啦。这是刚才在那边收到的东西。」

「哦、哦……」

像她这样超凡脱俗的专业人士（？）也会接受别人赠与的纸巾包吗？眼罩幽灵妹反而感到吃惊。纸巾上的广告似乎是在招募女性，但上面只是说让她们到某个地方集合并没有详细的说明，让她有种性骚扰般的感觉。印象里如果在街上碰到这种打工宣传，这位「模特」的男性经纪人应该会挺身而出把她拦住才对。

然而眼前的美女却用柔和的语调打断了她的思考。

「这样没问题吗？滴到屏幕上的不是芥末而是融化了的芝士吧。在那种热度下不快点弄掉的话会很糟糕的吧，先别说保护膜了，连液晶屏都有可能会被烫坏。」

「咿、真的？！别开玩笑啊，这可是今年秋天刚刚推出的高端机型欸！！」

若有若无的非现实感被瞬间抛至脑后，少女终于抽出了一张纸巾。如果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鬼屋里提心吊胆的时候，身上的智能手机突然响起了灾害警报提示音一样。不过因为反射性地接过了纸巾，幽灵妹还是将纸巾揉成一团，擦起了智能手机的屏幕。

衣着暴露的魔女已经向着别处走开。从后边看过去的话，那件垂至脚踝的大型温帕尔头巾遮住了她的身形，长长的银发也几乎看不见，就像是把床单当作玩偶服将自己包裹住了一样。

穿着透明雨衣的眼罩幽灵妹向那个背影开口说道。

「谢、谢谢你？」

「不必在意。」

银发美女没有回头。

「因为我已经从你那里收回了三倍的利息。」

「……？」

利息。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让人不适。

虽然有种被人高抬贵手放过一马之后又恩将仇报的感觉，但是幽灵妹还是将擦干净后的智能手机再次对准了妖艳的魔女。

她在做些什么。

幽灵妹用手机镜头追踪着她的动向。

「姐姐，谢谢你——」

时而。

她将一张掉落在地、滑进了自动售货机下方、能够代替电子货币使用的交通IC卡取了出来，并从一位小孩子那里得到了微笑和感谢。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时而。

她用自己那纤细的手将两只散步途中打起架来的猛犬拉开，从被强壮的杜宾犬扯着狗绳的老夫妇那里得到了礼貌的鞠躬礼。

「……你、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这可是一台兼作临时舞台，重量超过10吨的大型拖车呀……？」

时而。

她用神秘的光壁挡住了一辆突然闯进全向十字路口的汽车，以汽车半截报废的结果拯救了行人的生命，然后从一位本应得到了帮助的年轻男人那里得到了畏惧的表情。

在这期间。

幽灵妹不知不觉地将目光从智能手机的画面处移开了。

因为她无法相信最新型的液晶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东西，想要用亲眼来确认面前发生的事情。

「那是……什么……？」

而涩谷的少女直接看到了真正意想不到的事情。

人类只会相信由自己亲眼所见的物事。可如今这样的原则也崩溃了。

即使亲眼看到，她也无法理解。

只不过，在那个女人赤手空拳拉开了猛犬以及不用手触碰就能将那辆比公交车还要大的大型汽车挡住时明显发生了什么，而且那份力量还在以越来越快的速率增幅下去。

涩谷的人群已经明显将她当成了异物，逐渐与她拉开了距离，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女孤高地徘徊在这片空白的空间中。对于生活在涩谷中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待遇应该算是相当凄凉，但不知为何魔女看起来却比任何人都要耀眼。于此同时，某种肉眼明显看不见的奇怪东西在她的周围卷起了漩涡。

……魔女正在做的事情，不过是略施小善而已。

然而每当她完成一份善举时，空间的扭曲便如同溶解在水中的砂糖一般扩大。简直就像是从雪山上滚落的小雪球在越滚越大一样。

『不必在意。』

魔女那引发警戒的话语，在幽灵妹的脑海中再次响起。

她确实这么说过。

『因为我已经从你那里收回了三倍的利息。』

她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五指不断握紧又张开，简直就像是在确认到手的力量一样。

智能手机的识别功能在她的嘴唇周围画出了一个方框，用比人类的五感还要精密的技术捕捉到了嘴唇的动作。

一头银发的魔女，带着淡淡的笑容侧脸低语道。

「……嗯，感觉不错。」

3

大型商业设施，宫下方舟。

穿着如同粉色兔女郎一般覆盖整个身体的内衣——连体式紧身衣的恶魔大姐姐博洛尼魅魔突然停下了「用指尖揉搓上条的耳垂」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并将视线投向别处。

「来了吗……」

「？」

上条连歪头疑惑的时间都没有。

啪嗒！！

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贴在了这片时尚空间中的一扇大型窗户上。

它作出了一副苦闷的表情，带着粘稠的黄土色。

其扭曲的面容，就像是在脑袋上套上了一只长袜一样。

这种液体看上去就像是从内脏中渗出的一般，与到处都是亮闪闪人造物品的宫下方舟完全不相称。在上条观察它的时候，这东西甚至还变成了类似胆汁或是腐坏的黄油一样更加令人不快的颜色，心底涌现的厌恶感敲击着上条的脊背。

嗞……人脸形状的粘液输给了重力，开始向下滴垂。

不，只是看起来那样。

然而实际上，它的动作遵循着某种更为复杂的规则。脖颈，躯干，最后是四肢。就如同滴下来的墨汁在平面上向外延展一般，这东西渐渐形成了人形的轮廓。

「我们要逃了，小弟弟。」

「欸、等，这是发生了什么……」

「阿拉蒂娅发起的『检索』已经开始了！一旦被那玩意抓住，魔女们的女神就会获得『确认』，并向我们袭来！！」

嗵！就像是能在地面与墙壁上自由滑动的影子一样，黄色的人影开始移动，速度甚至比普通的汽车还快。博洛尼魅魔不再等待少年的回应，她将上条的整个身子紧紧抱在丰满的胸前，将屁股暂时靠在附近的圆桌上，让双脚离开地面。趁着在地板上滑动的粘液状人影穿过两人下方地面的时机，她再次拉住上条的手开始往反方向奔跑。

那东西却立刻回头了。

就好像他们的脚尖触碰到了满是食人鱼的河流水面一般。

「嘁！也就是说不论是地板还是墙壁，只要触碰同一个水平面就能感知到人的术式吗？！」

博洛尼魅魔再次将上条的身体抱了起来。她拍打起背上轻薄的粉色蝙蝠翅膀，积攒了大量的空气。

她飞了起来。

咚！！伴随着剧烈的加速感，上条听到了从各处传来的尖叫声。地板、墙壁、天花板，不论是哪处博洛尼魅魔均没有触碰。就像驾驶着战斗机掠过地面潜入高架桥下方一样，她凭借着极为危险的动作一口气穿过了空无一物的笔直走廊上空。

地板上的黄色人影，似乎有些踌躇。

然而它们很快就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如同追踪逃跑的博洛尼魅魔一般，周围的墙壁与天花板上出现了更多污浊粘稠的人脸，简直就像是机关枪打出来的弹孔一样。并且，那些东西正一个一个地延展成新的人形轮廓。

「它们照常追过来了！果然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没有继续使用定位术式让我们保持警戒的意义了。毕竟只要能知道我们在三维空间中的坐标，阿拉蒂娅理应就会无视墙壁和大楼，从她现在的位置直接向我们释放驱虫的术式了。」

「驱……什么？？？」

「驱虫。控制自然来实现作物丰收也是魔女的代表性工作之一。不过，阿拉蒂娅的术式应该会从特定区域内识别出目标并将其消灭。」

……上条已经说不出话了。虽说魔法大多数都不讲道理且不合条理，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被稻草人以及大眼珠气球2的同伴杀掉。

然而博洛尼魅魔的话语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所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哟小弟弟，当前的情况恐怕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宫下方舟内部了！」

「什？」

「涩谷内所有明显的室内设施里应该都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人脸和人影了！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她的地毯式搜查抓个正着！！」

这样一来即使逃到了宫下方舟外边，「检索」也不会结束。而且一旦行踪被锁定，那个曾用纤细的手掌多次徒手破坏了上条的躯体、向飞在空中的恶魔放出了凶猛光束的女人——阿拉蒂娅，就会全力向他们袭来。

「那现在茵蒂克丝和云川学姐她们怎么样了？！欧提努斯呢……」

「笨蛋！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博洛尼魅魔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同样的事情，她落在了一件挂在中空区域的飞艇装饰物上。这件飞艇装饰物浮在空中，它的重量由数百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钢丝分散承担着。虽然它看上去像是一只大气球，但它的重量应该也能跟一辆小卡车差不多了。

这里就是除了地板、墙壁、天花板之外的圣域。

喀咂咂咂咂！！虽然那些粘液状的黄色人影能在他们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滑动，但它们无法抵达上条两人所在的飞艇。然而它们也不愿离去。扁平的人影将两人团团围住，同时连绵不断地在四周持续追寻着他们。

「……我不认为我们能够一直这样欺骗下去。涩谷里有这么多人，它们却一直在这里打转，完全无视了其他人。」

「是的。不过这样能为我们争取到很多思考的时间，即使有几分钟也是不错了。」

「对了，那些东西都是阿拉蒂娅的耳目吧？既然逃不掉，那不如就用我的右手去破坏掉……」

「那些东西跟监控摄像头的原理是一样的。如果某个特定区域的检索行动被破坏，负面信息就会立马传达给阿拉蒂娅。然后那家伙就会直接冲进宫下方舟这里。」

或许是为了不让没有翅膀的上条从不稳定的落脚点上摔下来，坐在气球材质飞艇上的博洛尼魅魔用双手抱住了上条的头，将他紧紧地拉到了自己的胸前。

「虽说包括『利用水火进行占卜』以及『利用绳结操纵风』在内，魔女的术式有很多很多种，但大部分的术式都会用到膏药。按当前的情况来看，阿拉蒂娅实际上使用的应该是『熊脂』。」

「唔呃。」

「记得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0年的5月份左右吧。为了保护祖国，一群英国的魔女曾经试图对德国发起过诅咒。她们在寒冬的森林中赤裸着身体跳了一整晚，这听起来无异于自杀行为，但她们将兼具保温与防御作用的『熊脂』制成的膏药涂满全身，想要以此来在仪式中克服凌寒。不过在原版的仪式中，除了有个老婆婆自愿成为祭品之外，还是有很多人被意外冻死了。」

「唔啊啊啊啊啊，噗唔咿噫……」

「但将这点应用到『检索』中的话又会是什么术式呢？熊脂原本是用来防御的，难道是她将我们设定成了『在寒冷中理应保护的对象』然后让它扑到我们的皮肤上么？那样的话，阿拉蒂娅所使用的具体『检索』条件是……油脂，脂肪，蜡？魔女倒是可以在蜡质人偶里放入目标的鲜血和指甲后用扎针的形式诅咒他人，不不不那也不对……欸你咋了？小弟弟你从刚才开始究竟是怎么了？？？」

「噗喝、唔啊咳！你是打算用这两块甜蜜的肉团憋死我吗？！！！」

满脸通红的上条终于将自己的脸从大姐姐异常丰满的胸部当中拔了出来。博洛尼魅魔刚刚应该是带着抱住毛绒玩偶的感觉无意识下抱紧了上条，因此她带着谄媚的笑容挥了挥手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像我这样一位性感又可爱的大姐姐，要是在眼前恰到好处的位置看到一个脑袋的话就会忍不住揉上去啦。」

「我管你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缘由抱过来的，重点不在于你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而在于你这种把我整个脸埋进去不让我呼吸的姿势！！」

「谁让你把脸放在那么恰到好处的位置啦，另外我都跟你道歉了吧……嗯？」

上条的脸之所以变得像苹果一样通红，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害羞，还缘于缺氧状态下大脑发出的，某种在物理意义上更为严重的SOS信号。

然而。

「对啊……确实有这种可能……」

「干、干嘛啊？为啥老盯着我的脸看？」

「哎呀呀，一个人闷着想事情果然还是不太好呢。我刚刚意识到，长寿的秘诀就是要倾听别人说话呀☆」

4

啪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啪嗒！！

浑浊而粘稠的白与黄，宛如腐烂的蛞蝓一般。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野兽脂肪。

大量令人作呕的人脸紧紧贴在窗户与墙壁上，随后扩展成了异形的人影，让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由得生理性地滋生厌恶。咿呀！哇啊？！到处弥漫着尖叫声，大量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从一栋正在开展年末最终大甩卖活动的商业大楼里涌出。有没来得及放进纸袋或是环保袋就匆忙拿着衣服跑路的年轻人，估计也有人趁着混乱没有付款就跑了出来。

「呼。」

支配着黑夜与月亮的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站在寒空之下，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实践魔女Wicca的世界，通常都会遵循三倍的法则。

在这条铁则之下，无论是善行还是恶行，一位魔女使用的魔法最终必定会以三倍的强度返还到使用者身上。

因此使用魔法偷盗金钱的魔女一定会失去她盗取钱数的三倍。

因此使用魔法杀人的魔女一定会承受三倍的致命伤。

咚！她感受到一阵沉闷的冲击。

阿拉蒂娅摇晃着长长的银发将视线下移，看到身旁一个小男孩正带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那条垂至脚踝的大型温帕尔头巾上面沾上了一块类似可丽饼果酱的污渍。

「……原来如此。」

看来是有人趁着阿拉蒂娅施行魔法引发的混乱偷了一些衣服。然后这份业报很快便返还给了她，而对于衣服蒙受损失的效果，被膨胀到了三倍。

魔女们的女神一边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抚平他「哭泣」的情绪一边想到。

（……哎，三倍返还的恶果只以这种程度结束的话倒不如说是侥幸了。比起这个，要是在秩序混乱下引发了多米诺骨牌式的踩踏事件那就麻烦了。当然，我也准备了相应的术式来回避这些可能会拖我后腿的境况。）

原本只为了「拯救所有的魔女」而存在的阿拉蒂娅，会将自身的问题摆到次要的位置上。比起这件事，对付间接性地诱导了爱丽丝、甚至很可能会为了个人的利益搅乱超绝者会议方向的上条当麻成了她最优先的事项。虽然阿拉蒂娅知道他本人没有恶意，但是在事关全世界安危的情况下，他就已经是比那位谗佞的恶女更为危险的存在了。

涩谷区域内的建筑物一共有38020栋，房间数目则是5030750间。说到底，她之所以能够把握正确的数字，就是源于「熊脂」调查得出的结果。

人工的死角已被全线击溃。

即便如此，她仍旧未曾发现上条当麻和博洛尼魅魔的行踪。

「他们应该也不会一直站在外面。」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精确排查出正在不自然地进行空转的人脸与人影。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检索的关键就是不断利用新的条件来缩减范围。一旦博洛尼魅魔做了什么妨碍到了「检索」，那么目标就一定位于举止怪异的脂肪的搜索范围内。

「善行，善行。」

如果要找人的话，只要从那样的结果逆算上去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帮助别人找到了人，她就会得到相应三倍的返还。

拿着可丽饼的孩子似乎是在恐慌中和父母走散了。真走运。阿拉蒂娅蹲下来将自己的视线高度与男孩持平，一边面带笑容回应男孩的诉求，一边继续完成自身术式的「装填」。「帮助男孩找到父母」这种善意的举动，将会以三倍的效果返还给阿拉蒂娅。

她没有向这个男孩寻求任何东西。

重点在于「亲手累积善行」这个行为本身。

在她卓越的谈话技巧下，小男孩亲近过来贴在了她的腰际。为了寻找他的父母，阿拉蒂娅施行了简单的占卜，随后走在了涩谷的街道上。

「……那么，幸运或不幸究竟是源于世界的命运，还是源于从魔法当中滋生出的相位之间的压迫所产生的灾厄火花呢？不论如何兜兜转转，最终我都将收回高昂的利息哦。」

5

咻！！在中空区域的墙壁以及天花板上如同滑行一般飞速移动的黄色人影们，此时的动向明确地发生了变化。

跟迄今为止的空转状态不同，它们直接瞄准了上条二人。

「不妙。」

就在博洛尼魅魔一边如此低语，一边奋力张开背后的翅膀之时。

咚！！无数肮脏的脂肪沿着支撑飞艇的极细钢丝一下子涌了过来。如果抱着上条的恶魔大姐姐没有翅膀的话，此时的他们就会被困在那里了。

「『检索』的精度提高了？！」

「这我当然知道！等下我可能会飞得很夸张，所以不要害羞了好好地抓稳大姐姐！！」

当然，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

即便他们飞在空中也已经不重要了。地板、墙壁、天花板……尽管博洛尼魅魔避免触碰任何平面，且沿着闪电一样的曲折轨迹穿过了抹茶咖啡店与精品店之间的空隙，追赶着他们的黄色人影的数量仍在肉眼可见地增加。就「检索」的角度而言，他们的位置是不是已经接近暴露了？

「不过我也弄明白不少了……」

「？」

「这么说吧，阿拉蒂娅使用的膏药是『熊脂』，那原本是为了保护裸体的魔女不受冬日的寒冷侵害，也就是用来防身的东西。如果检索的条件仅仅是『吸附在理应保护之人的肌肤上』这样简单的话，那么这一带的女孩子们现在应该都会变得浑身黏糊糊的哟？因此为了正确追踪我们的位置，阿拉蒂娅那家伙一定是另外追加了『检索』的条件，绝对是这样的。」

「所以那个条件具体是什么啊？！」

「是一种会跟那些涂满魔女全身的野兽脂肪混在一起的东西，也就是只要用显微镜观测一下就能在任何人的皮肤上发现的，由杂菌或是细菌之类的微生物组成的『微观生态圈』！因为它会决定一个人的肤质以及头发的味道，所以这东西一定会因人而异。自古以来就对药草的处理十分详熟的魔女们，仅仅凭借经验法则就可以熟练地运用发酵或是分解了！！」

「那岂不是没办法回避了吗？！」

「真的吗？哼哼哼——☆」

博洛尼魅魔全速撞开了一扇铝合金的大门，随后用双臂和巨大的翅膀紧紧地抱着上条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直到上条感觉他们俩整整滚过了一个房间，他才呻吟着把脸部从大姐姐的胸部里边拔了出来。

瓷砖式的地板映入眼帘。

墙边是排成一排的水龙头、淋浴喷头、镜子三件套。还有一个不断冒出猛烈的湿气、容易被误当成小游泳池的大型浴池。

看样子他们刚刚穿过的房间应该是更衣室。

也就是说，这里是——

「欸，这里是热浴水疗馆吗？！」

「哈哈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啦。正好我也对日本奇妙的沐浴文化很感兴趣呢！」

博洛尼魅魔并没有起身，而是用尾巴的尖端弹了一下就近水龙头的把手。

「顺便一提小弟弟，这里可是女浴池哦？」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不管怎样，现在浴池里一个人也没有真是太好了。

吱！就在略感发烫的热水朝着上条他们的头顶倾泻而下的同时，好几个黄色的人影穿过他们撞破的门，沿着瓷砖地板和墙壁向他们爬来。

顷刻之间，这片普通教室两倍大的空间就被它们完全占领了。

据博洛尼魅魔所言，阿拉蒂娅的「检索」是通过识别肌肤上显微镜级别的微观生态系统来实现精确追踪的。那么只要用水直接冲洗，或者通过在全身包裹一层液体覆膜，应该就可以干扰到「检索」。

「……」

上条和女恶魔在被超过四十度的热水浇得浑身湿透后，一齐滚进了宽大的浴池里。

随后两人看向那些在附近墙壁上爬行的人影。

好恐怖。这种状态下他们甚至连口水都不敢吞。

在氤氲着白色蒸汽的浴场里，黄色脂肪形成的人影缓缓滑动，似乎是要从墙壁垂落到淋浴用的镜子上。就在它们马上要碰到镜子时，那些东西转而潜入了镜子与墙壁的缝隙之中。在那么近的距离内，上条甚至可以听到「熊脂」移动时产生的噗哧噗哧的细小声音。同时还带着一种宛如腐臭的黄油一样令人不适的难闻恶臭。

人影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从镜子的背面爬到了上面，高度正好跟上条当麻的视线齐平。油不溶于水。即使身处由「打在身上会让皮肤发疼」程度的热水组成的淋浴中，他们也无法将威胁全部冲走。从墙边盯向他们的黄色人影只是拥有人类的轮廓，脑袋上并没有长着具备功能性的眼睛。可即便如此，它们仍旧给人带来一种视线压力般的错觉。

他很想奋起反击。

他很想大叫一声，用右拳狠狠捶向镜子，将自己从当前的处境中解放出来。

女恶魔则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上条那跟随心跳的节拍开始不自然地蠕动起来的身体。

「（……忍住，你这个小男孩。）」

此时，上条注意到了某件事。

那些跟他视线齐平的黄色脂肪人影，对于博洛尼魅魔的耳语完全没有反应。因为它们根本没有接收声音的器官。只要不触及它们的反应机制，无论上条跟它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熊脂」都不会有反应。它们没有眼睛和鼓膜，所以更进一步来说，那些东西恐怕完全没有五感。

即使站在它们的面前，就算跟它们位于同一空间，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不碰到它们，地雷就不会被触发。

（一定要忍住。）

噗哧！！传来一道粘稠的声响。

终于，镜子上的黄色脂肪像是失去了兴趣般滑到一边，从上条他们的身边离开了。

「呼……」

就在上条呼出他憋了很久的一口气时。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上方垂了下来。

「…………………………………………………………………………………………………………………………………………………………………………………………………………………………………………………………………………………………………………………………………………」

那是某种黄土色的东西。

那其实是一个紧紧贴附在天花板上的黄色人影。

从那里垂下的一滴液体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上条触碰到了它。先是用头，然后出于无意中想要用手去触碰的念头，接下来用了右手。

砰！伴随着细小的声音，污浊的液体被弹开了。

跟监控摄像头的原理一样，遭到破坏的情报被传达给了阿拉蒂娅。

「糟了。」

轰！！！！！！

紧接着，混凝土墙壁从外部被完全击穿，魔女的闪光袭来。

6

实际上，那应该相当于是一只「嘴唇」。

轰！！然而当上条注意到建筑的外墙被挖出了一个10米左右、外形近似「走样的椭圆形」的大洞的时候，他早已用自己的右手将那道光束打消了。

只留下一个过于巨大的致命吻痕。

充满攻击性的同时，总觉得其中还散发着「性」的味道，果然是因为对手是「魔女」的缘故吗？

那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如同穿过一座天然的洞窟一般出现在了热浴水疗馆中，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很奇怪了。

长长的银发和巨大的温帕尔头巾向左右高高扬起。

或许是出于内外温差的缘故，原本弥漫在浴场中的白色蒸汽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郁了。

浑身湿透的上条举起右拳大喊道。

「开、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里是几楼啊？！」

「呵呵，哪还有魔女不会飞的呀？」

此时，黄色脂肪的人影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阿拉蒂娅脚下湿漉漉的地板上。它们包围着阿拉蒂娅，就像是一只奇怪的花朵，又或者说像是一群面对来历诡异的女神像虔心朝拜的信徒。

博洛尼魅魔也踏上沾满热水、瓦砾和肮脏脂肪的地板，愤怒地冲她说道。

「阿拉蒂娅！！你这样到处大肆破坏，接下来要准备如何对付三倍归还的效果？！如果恶行会全部返还到你自己身上的话，那么你用魔法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会为你带来毁灭！」

「是吗？那我在杀了他这么多次后，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呢？」

「？」

就在上条屏住呼吸后不久。

阿拉蒂娅用两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并往缝隙中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仅仅这样就造成了震耳欲聋的尖锐爆音，一道从上条他们旁边穿过的不可视冲击波直接将热浴水疗馆的墙壁整个轰塌了。

「嘁！生活在森林里的魔女可以自由地操纵暴风从而撼动皇家的船只，吗？！但我的意思是你做这种事情的话……！」

「现在的我，确实是在破坏这座建筑。不过，是谁将这样的行为评判为恶行的？」

「等一下。阿拉蒂娅，你难不成……？」

「如果在那些被这个水疗设施拒绝录用后抱有恨意的人看来呢？又或者是那些为了二氧化碳排放而苦恼的环保协会，要是看到这座全年无休、靠着巨大锅炉供热的大浴场被破坏的话，会不会将其看作是拯救地球未来的行为并暗自欣喜呢？善行与恶行是会根据看法立场的不同而发生改变的。那么，我只要获得不论做什么都能让自己都被视为『好人』的观点和解释就可以了。这样就能将『三倍装填Reload Three Times』的棘刺拔除了。」

若是这样的话，「一旦做了坏事就要承受三倍的恶果」这个魔女的制动器，就对阿拉蒂娅不起作用了。

她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同时放出了若干道光芒与声响。

煤气管道发生了破裂。然而正当上条因此而僵住的时候，少年的意识突然被一阵柔软的触感包裹了起来。没想到阿拉蒂娅用身上那条长及足踝的紫布盖住了上条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并将他保护了起来。

只不过，接下来当然是——

「我从爆炸中保护了无辜的生命。」

「可恶，快躲开博洛尼……！！」

轰！！！声音来自阿拉蒂娅纤细腿部下方的光脚。正当身处庇护之外的博洛尼魅魔因为爆炸带来的冲击波而胆怯之时，魔女们的女神将自己的脚后跟戳进了她的腹部正中。那看上去并不是普通的一踹，被爆炸波及的女恶魔好像被一堵透明厚重的墙壁以「三倍」之势撞到了一样。博洛尼魅魔的身体飞到了空中，随后滚进了隔壁的更衣室。

阿拉蒂娅温柔地抚摸着位于自己胸前的上条的脑袋，同时慈爱地淡淡一笑。

「通过自己的行动受到三倍的恩惠，就能做到这样。呵呵。三倍再三倍再三倍再三倍……只要你放着我不管，这颗小小的雪球就会眼瞧着越滚越大哟？所有魔女的女神阿拉蒂娅只需要在日常的生活中不断行善，不，只需要制造出能让人做出这种判断的情况，其力量就足以膨胀到不论是魔神也好超绝者也罢全都能够瞬秒的程度。」

「啧。」

「做出善恶裁定的，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名为『氛围』的怪物。或者将其称为客观『气场』的倾斜要更好一点？就比如说虽然班级干部可以责罚违反规则的学生，但要是班级里的氛围偏向于『扰乱班级秩序的人根本不怕自己被责罚』的方向，班级干部本人就搞不好可能会反而被贴上『暴君』的标签，进而被班级排斥一样。我只要读懂这种肉眼看不见的『气场』偏向，然后顺风使舵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做，正义就会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带着恶意去救人。

利用善行与善意原本会带来的朴素恩惠，获得了能够夺走他人性命的杀伤力。

故而被称作，魔女。

「阿拉蒂娅……？！」

「杀掉你很容易。」

对于上条来说，仅仅是叫出她的名字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感觉自己的双臂以及身体仿佛被起重机粗壮的钢索紧紧勒住了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那其实是长及脚踝的巨大布料覆盖下的两条纤细的手臂。没有人知道她一脚踢飞博洛尼魅魔的事情究竟被置换成了什么样的「善意与善行」。上条无法挣脱，从他的身体各处传来咕叽咕叽令人害怕的声音。那是来自手臂、肋骨、又或是脊椎？

「嘎啊？！」

是肋骨扭曲导致压迫到肺部了吗？他已经无法正常呼吸。

然而上条并不认为他会窒息而死。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在此之前他的肉、骨头还有内脏先会被挤碎，导致他彻底丧命。

「我要保护好魔女们。」

另一方面，阿拉蒂娅正在陶醉地微笑着。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完成目标的人身上特有的、从强烈的紧张感当中解放出来的愉悦。

「因此对于你这种扰乱了爱丽丝使『桥架结社』的会议破裂、并很有可能粉碎当前世界的人，夺走你性命的行为就可以被评价成是为了守护世界而做出的善行……所以请安心地沉眠吧。不论你怎么做，都已经没有办法颠覆现在这个状况了。只有选择屈服尽快陷入昏迷，才能减消痛苦。这可是对你最为仁慈的建议了喔？」

「哦，是嘛？只不过，你是不是稍～微小瞧了那么一点同属超绝者的我啊？」

一个声音插入了对话。

她们并没有拳脚相加，也没有释放出光束或是冲击波。

然而。

「呜……？」

有人在明确地蠕动着，但此人并非上条。想要压碎整整一份人类大小质量的超绝者阿拉蒂娅发出的不规则颤抖传到了上条身上。

（……什、么？）

就和刚刚所说的一样，没有任何明显的致命伤。

如果硬要列举的话——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家伙，究竟在害怕什么？不对，是觉得很难受特别想吐吗？是的，比如说，从自己的肌肤上传来某种触感之类的……）

「呜，噗、唔哇？！」

她似乎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

刚刚的无敌样子跑到哪去了？阿拉蒂娅宛如少女一般用双手的手掌将上条的身体推开，随后无力地向后退去。不，甚至连这都没能做到，她直接倒在了脏污的瓷砖地板上。魔女们的女神以一副向一边歪倒在地跪坐的柔弱姿态，用自己的手掌掩住嘴角，面色铁青。别说脸颊和额头，就连手指间露出的嘴唇也是一样。

博洛尼魅魔穿过破碎的墙壁，再度踏进了浴场中。虽说她将背后的翅膀和尾巴用力张开压在瓷砖地板上，从而像三脚架或是拐杖一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那张疲惫至极的脸上却挂着狞笑。

她穿着与蔷薇之刺相似装饰的比基尼，这样说道。

「我的术式『冰冷女郎3』，虽然与你的三倍归还种类不一样，但也正因如此才会对你起效不是吗？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在『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之中，这或许也是唯一能跟那个爱丽丝在相性全开的情况下战斗的魔法……！！」

「……博、洛、尼……？？？！！！」

「不过，让你中了一发之后，术式的内容就全都暴露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去隐瞒了……喂，你知道吗纯情的小弟弟？在很久以前的宗教审判中，经常会出现跟梦魇或是魅魔4同床的罪人。当然，那些实际上都是被屈打成招逼供出来的自白。当时留下记录的证词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太过舒服，让他们感觉那根本就不存在于世上；另一种则相反，通常是痛苦、冰冷和难受的。」

「……」

「『冰冷女郎』，是一种能将所有快乐的信号全部置换成痛苦的魔法。而食欲、性欲、睡眠欲这些，都是为了指导人类通过满足动物性质的欲望来实现更高效率的生存以及后代繁衍，具体的例子无须赘述。……我的魔法可是很难对付的哟？仅仅是将一切快乐变换为痛苦，就足以让我通过厌食症或是失眠症之类的手段来杀死任何人了。如果全世界都失去了性事又会变成怎样呢，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正因如此，吗？

成功已经触手可及，如今的阿拉蒂娅正沉浸在胜利和达成目标的快感之中。然而正因如此，当一切被完全推翻时，这份快感便被置换成了极限的痛苦。原本的幸福感越大，博洛尼魅魔就越容易让成功者落入地狱。

虽说故意利用善行与善意作恶的阿拉蒂娅确实很可怕。

但博洛尼魅魔使用的魔法也带有一丝亵渎的甜蜜气息。

魔女与恶魔。

不论成就了多么伟大的事业，她们都绝不会被称为善人。

「唔。」

尽管如此。

阿拉蒂娅还是颤抖着双腿，缓缓站了起来。虽然面色铁青，左右肩膀的高度甚至都不平，但支配着黑夜与月亮的魔女们的女神并没有失去战斗的意志。

魔女们的，女神。

不论方法有多么扭曲，她所背负的重压应该还是货真价实的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拯救世界上至今仍在受苦受难的魔女们。」

「嗯哼。」

「所以，我要将这个有可能借爱丽丝之手毁灭世界的危险少年，抹杀掉。与他本人是否有那个意思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现实的可能性而言，他非常有可能将天真无邪的暴君爱丽丝引向恶政。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继续存活下去……」

「但是，只有这点我无法赞同。真正危险的是爱丽丝而非上条当麻。不管那个小弟弟个人怎么看，他都只不过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因此，你实际上给这个孩子带来的，是一项大错特错的冤罪。」

博洛尼魅魔话锋一转。

此时，长有翅膀的恶魔改变了她一贯轻浮的态度。

「……而我是博洛尼魅魔，是曾在以『经营过一家满是淫荡魅魔的妓院』为罪名做出的，历史上最为荒诞的死刑判决当中登场的女恶魔。这并非愚人节的玩笑，而是真的有人因此而死。所以，我是为了恢复所有冤案受害者的名誉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对于你如此蛮横的行径，对于正在发生的这起狗屎般的冤案，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关于这一点，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会让步，即使这意味着我要跟同属『桥架结社』的伙伴战斗。」

「……啊——」

她晃晃悠悠地瞪着少年。

阿拉蒂娅的目标，由始至终都是上条。

「阿拉蒂娅，我们彼此的职责原本也是有重合的部分啊。如果你能冷静下来，想想在遥远的过去魔女们经历了多少不合理的审判游戏品尝了怎样的地狱，你反而会成为保护上条当麻的『静谧之夜的善良女神大人』吧……小弟弟，我也会帮你一把的。只不过你若是想要活下去的话，就用自己的拳头解决问题吧。」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神吼叫着。

同时，上条也往前迈进了很大一步。

或许阿拉蒂娅的威慑并不是针对上条这样渺小的存在，而是针对自己内心当中的矛盾罢了。她在告诫心中的另一个自己，现在给我闭嘴，就算我的内心崩溃掉也没有关系。在面对自我厌恶的时候，为了拯救依附于自己的魔女们，她宁愿成为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阿拉蒂娅野兽一般的五指，与上条当麻的右拳交错。

可即使在博洛尼魅魔的「冰冷女郎」的影响下，魔女们的女神所背负的东西也明显要比少年沉重得多。她忍耐着、牙关紧咬着、无视着极限的痛苦，凭借自身以外的理由成为恶鬼的阿拉蒂娅精确地捕捉到了她的目标。

她并没有以拳头迎击。

只要能完成这次交错，就算是双方都打中了对方，阿拉蒂娅的指甲也会将上条的身体切开吧。而且如果阿拉蒂娅能挺过所有痛苦的话，接下来就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了。在没有进一步「动摇」的情况下，以单纯的较量来看，作为高中生的上条与作为超绝者的阿拉蒂娅在本质上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了。

然而。

「……你已经习惯忍耐了吗，抖M魔女？」

「嘎啊？？？！！！」

阿拉蒂娅的全身颤抖了一下。

上条也隐约注意到了。博洛尼魅魔的术式「冰冷女郎」是将所有快乐的信号转换成痛苦的魔法。在由食欲、性欲、睡眠欲为首的所有欲望都被痛苦封杀的情况下，不仅是人类，任何生物都会被紧紧束缚住。

阿拉蒂娅接受了这种连生存本身都被否定的痛苦，她咬紧牙关，决定为魔女们而战，于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可要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博洛尼魅魔突然将魔法给关掉了呢？

并非只有通过疼痛来削弱集中力才算是「动摇」。扭曲的痛苦一旦消失，原本阿拉蒂娅所抱有的快乐和愉悦就会如决堤一般再次涌入她的内心，那么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女神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结果就是连一秒钟都不到的迟滞。

但是这点时间已经足以让上条的拳头追上状况。

咚！！！！！！

逼近的五指被击溃，上条当麻的拳头顺势直接命中了阿拉蒂娅的脸部中央。

7

一声钝响传来。

阿拉蒂娅摔在了湿漉漉的瓷砖地板上，长长的银发和巨大的温帕尔头巾向四周摊开。

另一方面，上条仍旧站立着。

虽然喘着粗气、身体各处都传来疼痛，但是上条当麻仍旧站立着。

他用足尖轻轻踢飞脚下小石子大小的混凝土碎块。碎块虽然击中了躺在地上的阿拉蒂娅的胳膊，但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总算结束了。

上条当麻单手拨开濡湿的额发。

「呼。」

「不行呀！！不要放松警惕小弟弟！」

突然传来的叫声，让上条僵住了。

没错——

「阿拉蒂娅可是相当难缠的……小弟弟，你赶紧再补一拳或者把她捆起来。若是再给她留下反击的机会那可就麻烦了。要是，在这里让魔女们的女神跑掉了的话……呜？！」

奇怪的声音传来。

上条回头一看，发现之前看起来那么所向无敌的博洛尼魅魔的身体，突然歪倒在了一旁。不，是原本像三脚架或是拐杖一样杵在地板上用来支撑身体的淡粉色翅膀和尾巴因为失去力气而弯折了。她连伸手撑在附近墙壁上都无法做到，就这样直直倒在了肮脏的瓷砖地板上。

而且还偏偏是以脸朝下的姿势。

即使嘴边接触到了因为溶入灰色的粉尘而导致颜色变得污浊的热水，散开在地板上泡塌了的那一滩头发的主人也依旧没有动静。

这样说来，上条刚刚就有一个疑问。

博洛尼魅魔的「冰冷女郎」能将一切快乐信号置换成痛苦并否定人类的欲望，听起来确实是一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魔法侧的强大魔法。然而另一方面，它并不能防御敌人发起的攻击……那么面对利用了瓦斯爆炸，以「善行的三倍归还」蓄足了力量的阿拉蒂娅的一击，那个恶魔又是如何防住的？

不对。

……难不成，她根本就没防住……？

「喂！！」

上条对某件事产生了误会。或许他第一个遇到的「超绝者」就不该是爱丽丝，以至于让他误以为爱丽丝的同伴都跟她一样强悍过头。

超绝者博洛尼魅魔。

这家伙，其实是会像人类一样受伤流血的存在吗？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帮助完全陌生的上条？！甚至做到了挺身而出、被卷入瓦斯爆炸、正面承受阿拉蒂娅攻击的地步！！

「听好了，噗呕，快点给阿拉蒂娅那家伙最后一击！嘎呕噗哇，叽叽叽，要是这次让这家伙逃了估计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上条交替着看了看阿拉蒂娅与博洛尼魅魔两人。

可是最终他只能有一个选择。

地板已经湿透了。据说人类在真正失去力气倒下的时候甚至可能会淹死在地面的水坑里。况且，对于原本就直接受到了相当于交通事故级别冲击的女恶魔来说，如今她的身体内部完全不知道变得多么糟糕。

那么就无需考虑了。

「博洛尼魅魔！！」

「笨蛋……」

看见突然飞奔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瘫软在地的女恶魔小声咒骂道。她明明看上去还挺高兴的，上条想着。不论博洛尼魅魔说什么，现在的她确实状况严峻。

转瞬之间。

地板上的阿拉蒂娅，消失了。

想必是从破碎的外墙逃出去的。这样一来，一旦她治好伤口并做好准备，就会再次瞄准上条的性命吧。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照顾好博洛尼魅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理由来到这里。说到底，只要她选择放弃掉被阿拉蒂娅盯上的上条，那她压根就没有必要跟任何人战斗。可尽管如此，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冤罪受害者，博洛尼魅魔还是来到了日本的涩谷并挡在了同伴阿拉蒂娅的面前。

怎么能让这样的老好人死去？

唯有这件事上条绝对不能容许。

他从湿透的瓷砖地板上扶起摇摇欲坠的博洛尼魅魔，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或许是脱力的缘故，一种奇怪的柔软触感让他咬紧了牙关。

「喂，博洛尼魅魔。听好了，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就算要让你平躺下来治疗伤口，也不能选择在这种湿漉漉的热浴水疗馆里。」

「……阿拉蒂娅，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虽然气若游丝，不过博洛尼魅魔仍旧吐字清晰地说道。

她露出了一副明显不高兴的神色。

不过，这并非是由于她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而表现出来的。

这个温暖又善良的恶魔，通过斥责上条，以敦促他进行反省，从而尽可能地提高一点他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冰冷女郎」。

越是抱紧就越会给众人带来死亡苦痛的、遭人蔑视的存在……或者说，那些博学多识之士都是在背后这么谈论她的。

别开玩笑了，上条如此想到。

「作为『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之一，阿拉蒂娅也有她自己的自尊心。而我们俩却把它彻底粉碎了，无论是从战力上还是思想上。可即便如此，我们也没能给那家伙致命一击彻底将她打败……所以，阿拉蒂娅下一次不会再留有任何余地。我们已经把这位可怕的超绝魔法师逼到了墙角。接下来别说涩谷了，甚至是整个东京——也就是说连学园都市都会被包含在内。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可是会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抱着『为了杀你一个人就算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也毫不在意』的心态袭来。下一次你就死定了。」

不管是无语也好，争论也罢，嘲笑也好，咒骂也罢。

尽管如此，博洛尼魅魔也绝不会放弃上条。即便失去了自己所描绘的胜算，她也依然会为了保护少年而同他一起战斗。

只是因为她担心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不论如何也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仅此而已。

只要把握住了这一点，上条就能够理解她那份责骂深处所蕴藏的情感。

「刚刚是能够稳妥地结束对阿拉蒂娅之战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可那个机会被你亲手放弃了。这是最坏的选择。呜噗，话又说回来我也是『桥架结社』的魔法师哦？作为意图以自己喜好的理想来操纵整个世界的组织旗下的一名超绝者，我跟你在如何处理爱丽丝的方面一定会发生对立。所以即使扔下面前这个碍眼的敌对魔法师见死不救，叽叽，刚刚你也应该在这里对阿拉蒂娅补上最后一击的！」

「烦死了……」

上条简短地打断了她。

每一名成员都拥有足以匹敌整个魔法侧力量的极端组织「桥架结社」。对于所属该组织的阿拉蒂娅与博洛尼魅魔而言，想必上条当麻这样的人真的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吧。不管是杀死他还是保护他，都只不过是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居高临下作出的决定，而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他还是这样说了。

如果她真的想在背后捅他一刀，那么保持沉默明显会更加有利，但这个老好人魔法师还是特意在上条的面前将自己称作是他的敌人。

因此，面对这位不计得失帮助了少年的救命恩人，上条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事？」

超绝者阿拉蒂娅将会再次袭来，而且是迫在眉睫。

即便如此，他仍然想成为一个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的人。

注释：

1、从日文的角度来看，博洛尼魅魔的说辞有种老奶奶的感觉

2、眼球图案的气球，跟稻草人一样也是用来防鸟的

3、原文为コールドミストレス（Cold Mistress）

4、梦魇与魅魔的区别就是在梦中以男性还是女性的形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