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第五话 幻象自动贩卖机

「九郎学长,请问你有用过乌龙面的自动贩卖机吗?」

岩永琴子对樱川九郎如此问道。

九郎停下敲打电脑键盘的手,露出彷佛听到什么奇怪事情似的表情抬起头。

「乌龙面的自动贩卖机?」

「是的,就是按下按钮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有热呼呼的乌龙面装在塑胶碗或保丽龙碗中,自动从取物口跑出来的东西。另外也称作面类自动调理贩卖机,有听过吗?宽度约一百二、三十公分左右,比常见的饮料自动贩卖机稍微大一点点。」

说著这些话的岩永其实也没利用过那样的自动贩卖机,甚至也没有实际看过,只是知道相关知识而已。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日,虽然进入了梅雨季节不过天空却很晴朗,可说是情侣们外出游玩的好机会。然而九郎却从早上就忙于大学的报告,对于来到房间找他的岩永只是说了一句「如果报告写完还有时间我再陪你」并一脸嫌麻烦似地挥了挥手。

至于岩永则是为了不要让九郎嘴上那么说却拖拖拉拉地不完成报告,试图丢著女朋友一整天不理她,因此待在九郎旁边监督著。

而岩永之所以会提出自动贩卖机的话题其实也不是为了约九郎出去玩,而是她身为妖魔鬼怪的智慧之神,必须处理手头上接到的商量委托才行。

「不只是乌龙面而已,那机器也可以提供荞麦面或拉面。听说在一九七○年代生产了几个种类,放在车站、一般公路休息区或高速公路服务区的样子。由于二十四小时都能用便宜的价格吃到热呼呼的面类,当时似乎相当受到喜爱。然而后来因为便利商店等店家的普及,使需求变低,机器也不再制造,所以现在变得很少看到了。」

「自动提供装在碗中的热乌龙面,究竟是什么构造啊?总该有装汤吧?」

九郎即使听了说明,似乎还是没办法想像在贩卖机里面是如何自动化提供乌龙面的样子。

「虽然根据制造厂商多少有点差异,不过基本构造其实很单纯喔。在机器里面预先放了几个装有面类与配料的碗,然后当客人按下按钮就会把其中一个碗移动到调理区域,注入热水为面与配料加温。接著把热水倒掉之后再注入热汤,最后把碗移动到取物口。从按下按钮之后只要大约三十秒就会有乌龙面出来,因此应该是相当系统化的设计。」

「也没你讲的那么单纯吧?我觉得光是准备装了面与配料的碗放进机器里应该就很费工夫了。」

毕竟不像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只是把罐子或宝特瓶装进去那么简单,而且保存期限肯定也很短。相较起来确实比较费工夫吧。

岩永一边整理著情报,一边继续为九郎解说:

「虽然机器本身已经停止制造,不过全国还是有不少机台仍在运作。设置在大都市以外的国道或县道、小规模的服务区或休息区等等,相当珍惜地被使用著。由于机器本身的老旧外观营造出的风情,以及能够吃到从自动贩卖机出来的乌龙面或荞麦面本身就是非常珍贵的体验,所以据说也有很多爱好者会特地开车去吃的样子喔。」

「这世上还真多各式各样的兴趣啊。那么最重要的味道又是怎么样?」

九郎虽然也开始对这话题感到兴趣,但还是把注意力又放回电脑萤幕,继续敲打起键盘。而岩永也没有打扰对方的意思,刚刚就是估计九郎的报告差不多要告一个段落的时候才开口提起这件事情的。

「毕竟贩卖乌龙面的机器本身就做得很好,只要面跟配料还有汤做得好就会很好吃。因为装在机器里的东西是设置贩卖机的人独自准备的,所以不同贩卖机买到的面味道也会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制造厂商提供固定的面跟汤,让同种机型的贩卖机出来的东西都一样啊?」

一般人会认为同一家厂商的同一种贩卖机里面装的商品应该大致都一样,然而每台机器的商品都不同,也是现存的面类自动调理贩卖机的一项特徵。

「也就是说即使机器上的招牌都一样,但里面的商品却各有不同的意思。因此意外地容易凸显出每个机器设置人独自讲究的味道,明明是机械却各自有各自的个性,这点似乎也被认为是一种魅力呢。」

不但可以使用自家制的面,配料也能自由选择要加入炸豆皮、天妇罗、肉类、鱼板还是当地名产等等。汤也可以做成关西风或关东风,而且同样能够利用当地特有的食材。

「只不过由于机械构造上的关系,能够装进里面的碗数会有所限制,能够同时贩卖的种类也比较少。在现代社会中这样的机器会越来越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据说就算是现存的机台也有些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在运作,有时候商品售完还需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补货。

「因为机器已经没有在制造,所以要修理时也没有零件可换。虽然可以从已经无法修理的机台中拆零件来用,但要是现存的机台全部坏掉,这个文化或许也就会结束了。」

如果想试吃看看就要趁现在的意思。

「然后呢?那样的乌龙面自动贩卖机又怎么样了?」

九郎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岩永,完全感受不到面对情人应有的亲爱心。他脑中肯定在想:岩永会在星期日的白天特地提出这样的话题,绝对是打算把他拖进麻烦的事情中。这个男人居然会对可爱的女朋友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猜疑态度,究竟是什么心态?

虽然说他怀疑的内容一点都没错就是了。

「大约从三年前开始,网路上偶尔会流传关于那种自动贩卖机的都市传说。」

岩永循序渐进地慢慢把话题带向关键的部分。

「那个都市传说的内容是描述有人深夜时开车走在山区杳无人烟的偏僻国道,周围别说是便利商店了,连人工的照明灯光都没有几盏。然而就在那样的路上突然看到一间微微透出灯光的铁皮小屋,但周围依然是一片黑暗,感受不到有人的气息。那个人感到好奇而减缓车速,才看出那似乎是一个休息站。想说刚好可以休息一下的他于是停下车子走进去,却发现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张老旧的桌椅以及深处有一台乌龙面贩卖机而已,没有其他饮料的贩卖机。那人想说只有摆放乌龙面贩卖机的休息站也很稀奇,因此试著投钱进去,结果大约三十秒后真的有碗从取物口推出来了。」

九郎大概是判断岩永会提出乌龙面贩卖机的话题应该是有其必要性,于是摆出了竖耳倾听的态度。

「那人把碗端起来一瞧,看到里面装有暖呼呼的乌龙面,以及放在乌龙面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神秘肉类。配料就只有那些肉,其他连葱花或鱼板都没有。觉得有点单调而感到扫兴的他试著吃了一口,却发现那碗面美味得惊人。神秘的肉也吃起来很有滋味,让那人不禁大为感动,觉得在一般的店家根本不可能吃到如此美味的乌龙面。」

岩永语气平静地继续说著。

「下次绝对还要再来吃,也要告诉朋友们。那人抱著这样的心情回到车上,离开了那间休息站。然而他改天开车经过同样一条国道却没再看到那间铁皮小屋,即使白天来找也找不到。去询问经常利用那条路的人们,得到的回应也是说根本没见过那样的小屋或自动贩卖机,而且表示那一带从来没有开过什么休息站。因此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路的那个人试著再寻找周边其他地方,但同样还是找不到那样的自动贩卖机。那么当时自己看到的那台乌龙面贩卖机到底是什么?放在乌龙面上的那些肉又是什么?」

九郎做出似乎用电脑搜寻了什么东西的动作。大概是在确认岩永说的这段都市传说是否真的存在吧。

「这就是被称为『幻象乌龙面贩卖机』或是『幽灵乌龙面贩卖机』的都市传说大致上的内容,网路上也可以找到几篇同样经历的文章。虽然那些描述的乌龙面贩卖机有个共通点是,都在深夜时开车经过杳无人烟也没什么灯光的道路上忽然看到,不过报告的地点却分布在全国不同地方的国道、县道或市道上。」

听到岩永如此一说,九郎也点点头。

「确实,在网路上有成为话题啊。而且也有几种不同的版本。」

「虽然到『吃了放有神秘肉类的乌龙面』之前的部分都大同小异,不过吃了面的人物之后却有的是遇上幸运的事情、彩券中奖、恋爱获得成功、避开了坠机意外等等,或者相反地遇上宠物离奇死亡、吃了面的本人丧命、住的房子被裂开的地面裂缝吞没之类的不幸遭遇。」

像这类遇上神秘东西的内容在怪谈或都市传说很常见,而事后碰上幸福或是遭遇不幸也都是很常有的展开。

「那样的都市传说又怎么样了?感觉它并不是什么广为流传的话题,这种程度的故事应该也不至于会影响到现实世界吧?」

「可是呀,那样的乌龙面自动贩卖机其实并非幻象,而是实际存在的东西。是有人真的吃了那样的乌龙面并且把自己的经历写到网路上,结果传开来被人称为都市传说了。」

「等等,那样就不叫传说,而是事实了啊。」

九郎再度用充满猜疑心的眼神看向岩永,不过岩永往前伸出右手掌,制止男友继续提出反驳。

「哎呀你听我说。虽然那东西实际存在,但并不是什么会导致幸或不幸的恐怖玩意。那些部分完全是别人加油添醋进去的内容。」

岩永也是最近接到商量委托才得知那东西真的存在,而且不禁觉得「怎么搞出这么麻烦的事情」而皱过眉头。

「其实那原本是有几只狸猫妖怪对于制作乌龙面变得开始讲究,还做给了其他的狸猫妖怪同伴们吃。结果因为评价不错,让它们有了想要给其他妖怪们也尝尝看的念头。而就在这时候它们得知有『乌龙面自动贩卖机』这样的东西,觉得这玩意很方便而盖了间铁皮小屋设置机器,让那地区的妖怪们随时都能自由光顾去吃乌龙面了。」

九郎一副「究竟该从哪一点吐槽起才好?」模样似地,用手指敲了几下电脑的外壳后,叹了一口气并说道:

「妖怪对制作乌龙面产生兴趣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也有妖怪会洗红豆或是做药之类的传说,据说豆腐小僧最近捧在手上的豆腐也都是自己制作的。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用自动贩卖机?开面摊不就好了吗?那样还比较有妖怪的样子。像以『野箆坊』的故事出名的『貉』就是开面摊啊。(注3: 「野箆坊(のっぺらぼう)」是外表像人类但脸上没有口鼻眼睛的妖怪。较出名的故事有小泉八云的作品集《怪谈》中所收录的〈貉〉。)」

虽然在「貉」的故事中登场的是荞麦面摊,不过九郎这项主张也有道理。岩永当初也有对前来找她商量的狸猫妖怪质问过这点。

「听说它们是觉得用自动贩卖机就可以让大家二十四小时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吃面,相当便利的样子。毕竟妖怪或怪物们各自的活动时间有所差异,要长时间摆面摊也很累,而且有些会害怕狸猫妖怪的存在也无法来吃。但如果用自动贩卖机就不需要在意光顾时间或是必须面对面之类的问题啦。」

「可是怪异存在居然使用文明道具也未免……」

「随著文明开化,也有产生出那类的怪异存在喔。像是幽灵船、幽灵电车、幽灵计程车或怪异公车,以及广播机或电视机的妖怪不是也经常会听到吗?那么会有怪异存在利用自动贩卖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自动贩卖机本身变成了怪异的存在。是那些狸猫妖怪们偶然找到已经故障废弃的乌龙面贩卖机,并藉由注入妖力让机器可以顺利运作罢了。虽然只要注入妖力就能让机器像新品般动作,但据说妖力消耗完之后又会变得完全无法动的样子。

「只不过那自动贩卖机与铁皮小屋是设置在与这个世界不同的空间,也就是异界。虽然有让普通的道路接通到那里,可是必须顺利穿过那个境界线才有办法抵达。简单讲就是像『迷家』或是『隐密村落』之类的地方。」

岩永在这边提出了其他稍有知名度的怪谈当比喻,而九郎似乎也有听过那些东西,把双手交抱在胸前露出思考事情的表情。

「迷家或是隐密村落是吗?明明走在平常走惯的路上,却忽然看到自己从没看过的房子或是踏入了自己从没来过的村落,这样的故事对吧?但改天又走同一条路打算再次造访,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在这点上就跟那个自动贩卖机是一样的。」

那现象与其说是乌龙面贩卖机突然出现,不如说本质上应该是当事人不经意踏入了自动贩卖机设置的场所才对。不过在都市传说中,却是把自动贩卖机本身描述成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了。

「因此如果不是妖魔鬼怪就没办法穿过境界线,人类本来应该无法利用那台自动贩卖机才对。可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当时间、场所与波长等等条件全都吻合时,人类就会误闯其中,吃到那个乌龙面。但是改天就算再走一次同样的路,也会因为条件不合而没能进入那个空间,当然也就看不到铁皮小屋和自动贩卖机。而那样的人把自己的经历写到网路上,结果就让狸猫妖怪的乌龙面贩卖机变成都市传说了。」

就岩永感受到的印象来说,她甚至也在怀疑是不是那些狸猫妖怪们为了让一定数量的人类有机会利用到那台自动贩卖机,所以故意让人类比较容易误闯异界的。

会这样怀疑是因为那些狸猫妖怪似乎对于自己制作的乌龙面不只受到妖怪们称赞,甚至连人类吃过都表示好评的事情感到很开心的样子。毕竟比起平常不会吃乌龙面的妖怪们称赞味道,还是听到已经吃惯乌龙面的人类大叫好吃会更加高兴吧。

「当然,并不是所有在网路上这么写的人全都真的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也有很多例子是读过原本文章的人抱著好玩的心态创作出类似的故事,并夸大内容扩散谣言的。因此本来只有限定地区的场所可以让人进入设置有自动贩卖机的异界,网路上却可以看到全国各处有人报告类似的经验。」

由于都市传说在某种层面来讲就是靠这样的方式进行扩散,因此有时候也会被加入完全没有相关性的要素,使内容变得跟事实有差异了。

九郎把视线看向大概显示著搜寻结果的电脑萤幕一段时间后,提出了较常识性的疑问:

「那个乌龙面,人类吃了没问题吗?」

「毕竟是狸猫做的,要是保健所跑去检查大概就无从狡辩了吧。」

给妖怪们吃或许还没什么关系,但岩永也不敢保证给人吃的话怎么样。不过目前网路上还没有出现抗议健康严重受害,或是吃到面里掺了狸猫毛之类的留言,因此狸猫们应该也是有在注意吧。

「对保健所来说,都市传说也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所以那点就算了。」

「毕竟有好好加热过,我想应该有确保最起码的安全性吧。」

「不,比起那种事情更重要的是当成配料的神秘肉类啊。那实际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放在乌龙面上的肉看不出来是什么肉类,也是让这个自动贩卖机更加像是都市传说的要素。如果从机器里出来的是豆皮乌龙面或是天妇罗乌龙面就没什么异质感,以奇谈来说就会欠缺诉求力吧。另外也正因为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肉,所以吃过的人为了得到情报而会想要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其他的人。

言归正传,对于人类在不知情之下吃了妖怪准备的神秘肉类这件事,九郎似乎无法放著不管的样子。

「要说到狸猫做的肉汤,有篇故事叫〈咔嚓咔嚓山〉呢。(注4:日本民间故事〈咔嚓咔嚓山(かちかち山)〉中有一段描述坏狸猫将老奶奶打死做成肉汤给老爷爷吃的桥段。)」

「那是负面的例子啊。」

由于太过负面的关系,有些书本甚至会把那段描述完全删掉。虽然从古老故事中删掉残酷描写的部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咔嚓咔嚓山大概是最为典型的例子了。

「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听说狸猫妖怪们使用的是在山中猎捕到的山猪、野鹿或兔子的肉,用比较现代的讲法来说就是野味料理吧。」

「用那么时髦的词汇就能带过了吗?」

「毕竟都是可以吃的肉类,所以应该没有必要把这点视为问题。」

在日本虽然经常会吃到畜养的牛肉或猪肉,但日常生活中很少有机会看到其他野生动物的肉。只是因为那些乌龙面上放的是野生的山猪或野鹿的肉,所以才会被形容成神秘肉类的。

对狸猫妖怪们来说,也只是比起畜养牛或畜养猪,野生的动物比较容易到手的缘故才会拿来当配料而已,应该也没有刻意想藉此创造不输人类料理的特色或是凸显这是妖怪料理的意思吧。

九郎似乎还是无法释怀而皱著眉头,于是岩永将右手掌举向他面前。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

「哦哦,也就是那些利用乌龙面贩卖机的狸猫妖怪们找你商量的事情对吧?该不会是因为那个自动贩卖机出乎预料地在人类之间成为话题,结果导致误闯异界的人类越来越多让它们感到伤脑筋,所以要请你想想办法之类的?」

九郎大概是从刚才讨论的内容中得出这样的推测,然而狸猫妖怪们想要商量的事情其实稍微再麻烦棘手一点。

「很接近了。在上上个月的某天深夜,讲得精确一点就是四月二十五日的凌晨十二点多左右,有一名男子开车走在国道上结果误闯异界,到了那间设置有自动贩卖机的铁皮小屋。而问题就在于那个名叫本间骏的三十二岁男子当时刚杀过人。」

九郎摆出忍耐头痛的动作好一段时间后,用一副「如果可以,还真不想继续听下去」的口吻回应道:

「杀人是吧。怎么话题突然就变得这么有现实感了。」

虽然对岩永来说打从一开始讲到现在的内容都很有现实感,不过她也能体会九郎想要如此抗议的心情。

「哎呀你听我说。当时狸猫妖怪刚好来到自动贩卖机边补装乌龙面,结果感到惊讶的本间骏似乎一边看著手表一边对它说了些『在这么晚的时间补货吗?』,还有『这里没有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啊?』之类的话。」

「真亏它没有被那个叫本间的男人看穿是只狸猫啊。是它赶紧变成了人类的外观吗?」

「为了把装有乌龙面与配料的碗装进自动贩卖机,狸猫妖怪们本来就会变成人类外观的。毕竟自动贩卖机本身就是人类在使用的东西,所以变成人类的姿态会比较方便使用也很合理吧。」

如果保持狸猫的样子就不方便拿碗,也很难打开机器的门。

「本间骏当时因为刚杀过人而没什么食欲,只是由于长时间开车所以来到休息站想要休息一下而已。然而在化为人类的狸猫推荐下难以拒绝,于是他吃了一碗放有神秘肉类的乌龙面后,开车离去。但毕竟那个自动贩卖机所在的场所是异界,所以进去和出来时并不一定都会在同个地点。」

九郎大概是还没听出话题的方向性,因此继续默默聆听著。

「虽然进出的地点差异不至于会到非常极端的程度,不过也会发生像是准备上山时进入了自动贩卖机的场所,结果出来时就越过山路来到另一头的状况。也就是说本来需要花两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可是实际上却一个小时就抵达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虽然不至于发生本来在九州地区的道路边利用了那台自动贩卖机,结果离开时居然才几分钟就到了近畿地区之类的情况,不过有时候也可能直接跳过五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这一方面也是因为可以进入乌龙面贩卖机那个异界的区域范围大致上就是那么大的缘故。

「只不过人类都是在深夜时段经由人烟稀少且缺乏灯光的道路,才能够进入那个自动贩卖机的场所,因此就算距离感或时间感出现差异也不太容易注意到。」

「可是如果有使用行车导航应该就会注意到吧?」

「就算导航系统稍微出现异常,只要能顺利抵达目的地,人通常就只会觉得是系统稍微出了点小问题而已。如果是自己从没走过的路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就算回程花了比去程更多的时间,人通常也会合理性地优先考虑可能是自己在什么地方走错了路,或是深夜没有其他车子所以速度开得比较快之类的解释。网路上那些都市传说的经验谈中也都没有文章提到时间或空间上有出现差异之类的呀。」

即便事后注意到原来那就是都市传说中提过的乌龙面贩卖机,也不太容易跟行车导航的异常或时间感觉的差异联想在一起。因为这个都市传说并不是描述当事人误闯进怪异之中,而是解释为怪异的存在进入到人类的日常世界,所以并不会特别去提到空间上的异常。

「本间骏离开乌龙面贩卖机的铁皮小屋之后,似乎一路开车到了隔壁县的海边。他向警方供述当时为了让杀人后的心情冷静下来而漫无目的地开著车,途中不经意想到要去海边的。因为那桩杀人是偶发性的事件,所以那可以说是他在脑袋混乱之中所做出的行动。据他本人的证词表示是凌晨一点左右抵达了海边,至于乌龙面贩卖机的那个地方就如刚才所说,是凌晨十二点左右到达的。」

「你刚才说他在自动贩卖机的地方有看过手表对吧。毕竟是在深夜碰到来贩卖机补货的人,会感到惊讶而确认时间也是很自然的行为。」

「是的,然而就是这点造成了麻烦的状况。本间骏杀害的人物───东冈宗一的遗体被发现后,推定出的死亡时间是二十四日的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可是不管本间骏在那段时间内离开杀人现场后把车子开得多快,原本都不可能在凌晨一点就抵达隔壁县海边的。」

但因为误闯了乌龙面贩卖机设置的那个场所,让本间骏经由怪异现象抄近路抵达了目的地。

九郎似乎也听出问题所在了。

「也就是说那个犯人在不经意中成立了杀人事件的不在场证明吗?」

岩永点头回应的同时,又说出实际上稍微再复杂一点的状况:

「只不过本间在抵达海边之前,除了那个自动贩卖机的地方以外,途中都没有到过其他场所,除了狸猫化成的人类以外也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手机也一路都关机。车子走的又都是街上或道路的监视摄影机几乎拍不到的道路,因此并没有方法可以客观性地证明他是在凌晨一点抵达海边的。」

「但是他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在自动贩卖机的地方跟狸猫化成的人类讲过话对吧?对警方来说如果可以知道那个贩卖机的地点,就能知道从推定死亡时间内离开杀人现场之后有没有办法在凌晨十二点抵达那个地方,而且也会觉得或许可以找到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吧?本间有把这件事告诉警方不是吗?」

虽然因为自动贩卖机所在的场所是原理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异界,所以这种事情并没有关系,不过从警方与本间的角度来看,那应该是判断不在场证明能否成立的重要情报吧。

「当然,本间身为嫌疑人也有被警方询问过事件当天的行动。警方也认为当时为自动贩卖机补货的人有可能佐证本间的供词,使他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因此相当重视这号人物。然而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与供词描述相符的铁皮小屋与乌龙面贩卖机,也没有发现当时在补货的人物。」

「毕竟那个人的真面目是狸猫妖怪嘛。警察也不可能那么凑巧地进入异界,所以也找不到那个自动贩卖机啦。」

「可是在网路上却可以找到跟本间的供词描述非常相似的都市传说『幻象乌龙面贩卖机』,而且连神秘的肉类都一致,让他的主张变得更加可疑了。」

其实也没什么相似不相似的,他本人就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结果反而要被怀疑也真是太可怜了。

「那个本间就是犯人没错吗?」

「是的。在成为杀人现场的受害者家客厅,摆饰一个成为付丧神的九谷烧瓷壶,根据那瓷壶的证词可以确定本间就是犯人没错。」

虽然警方没有办法得到证词,不过岩永身为妖怪们的智慧之神就能向他们问话,而且因为妖魔鬼怪们不会牵扯到人类之间的利害关系,所以也值得信任。

九郎对于她这样的手法也已经司空见惯而没有特别提出质问,反倒是表现出一副搞不懂岩永认为问题在哪里似地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以本间的主观来说不在场证明可以成立,但他总不会因此就认为自己不是犯人吧?应该会觉得是自己的手表一时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或是在不经意中穿过了什么奇怪的捷径才对。既然警方的调查行动中没有找到那个乌龙面贩卖机,他应该会怀疑是自己的记忆或时间感有问题,而乖乖认罪吧?」

「说到底,本间在接受警方问话的时候本来就立刻承认杀人了。毕竟那不是一桩计画性的犯罪,因此也能找到其他的证据,根本就没得逃罪呀。」

无论受害者或加害者都没有什么计谋计画,可以说是一桩临时发生的杀人事件。

「事件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四月二十四日星期日傍晚五点多,本间为了找同年的东冈宗一谈判而来到东岗位于郊外的独栋自家住宅。之所以要谈判是因为这两人共同经营一间从国外进口各种商品进行贩卖、调度的公司,而最近本间开始怀疑东冈是不是在背地里走私违法药物,于是在调查之后打算要求对方说明清楚,并且进行适切的后续处理。」

九郎又做出用眼前的笔记型电脑进行搜寻的动作。关于这起事件已经有新闻报导出来,现在只要在网路上搜寻也可以找到相关文章。

「东冈的违法行为也会影响到公司的经营。在调查结果中发现许多药物上瘾的受害者,其中甚至出现死亡案例。然而本间并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东冈也有可能是受人威胁而不得不帮忙走私,如果只有告发他搞不好会让关键的幕后黑手趁机逃跑。因此本间才没有直接报警,也没有找任何人商量过,而是在休假日的晚上先到东冈的家进行谈话。」

这部分的内容在报纸及电视的新闻上也可以看到。

「两人谈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东冈迟迟不愿承认走私的事情,让状况变得胶著。不过谈话中似乎已经可以知道并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一切都是东冈自己独断的行为。然后就在彻底入夜的时候,东冈抓起桌子上一个相当有重量的玻璃制菸灰缸,企图从背后砸向本间的后脑。」

「因为对方感觉不会放过走私的事情,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跑去向警方告发,而且在对方长时间的追究下再也无法忍耐,于是一时冲动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吗?」

九郎简洁地分析了受害者当时的心理。

「是的,据说他本来就是容易出手打人的类型,因此才会毫不考虑后果地让杀意爆发出来的吧。」

既然身为公司的经营者,应该要稍微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吧?不过人类在被逼到没有退路的时候会变得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或许也有人会主张无时无刻都能保持冷静的人才比较奇怪吧。

「本间虽然惊险躲过了攻击,但由于状况突然让他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再加上为了拚命抵抗继续做出攻击的东冈,结果他在途中抓起一旁的熊型装饰反击对方了。这一敲就敲到了东冈的头部让他倒了下来,变得一动也不动。看在本间眼中他就像是死了一样,而事实上东冈确实是当场死亡了。」

以杀人行为来说真的完全是偶然,要责怪起来也很可怜吧。

「本间愣了一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逃离了现场。脑袋完全没有想到要擦拭指纹或是消除自己来过现场的痕迹等等事情,只顾著坐上车子离开现场,尽可能逃向没有人的地方了。」

如果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直接去找警察,应该也不会让状况往坏的方向发展才对。然而毕竟是第一次杀了人,让他根本没有余力去盘算那种事情,只是觉得害怕而忍不住选择逃跑,这也是让人可以理解的人类行为。

「一方面由于本间脑袋混乱的缘故,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几点杀了东冈并逃离现场的。毕竟现场房间中没有摆放时钟,本间也没有确认过手表,因此他似乎也不记得两人究竟谈判了多久的时间。虽然他供述说应该有谈到两个小时以上,不过并不清楚正确情况。住在附近的邻居们也没有人知道本间是几点来到现场又是几点离开的。」

如果这部分可以知道正确的时间,或许现在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了。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些时间都很模糊不清。

「隔天中午过后,前一天在朋友家过夜的东冈夫人回到家,便发现了丈夫的尸体。于是她立刻报警,也提出了『自己是因为前一天丈夫说要跟本间见面谈工作上的事情,希望她把家空出来,所以才会到朋友家过夜』这样的证词。那么有嫌疑的人物就完全是本间,于是警方便首先出动逮住了他。」

九郎对于警方的行动感到认同似地点点头。

「据说这时候本间已经恢复冷静,从隔壁县的海边移动到公司,为了让部下在自己被逮捕之后依然可以正常工作而进行了各种准备。而警方得知他在公司而前去打算进行问话,可是本间在这时候就立刻承认自己杀人了。」

「既然杀人之后都没有动过现场,那么成为凶器的装饰品上肯定还留著本间的指纹,而且对方太太也知道当晚两人要见面的事情。这样他也只能够乖乖认罪啦。」

「对警方来说是省了许多麻烦,应该很高兴吧。本间接著便接受讯问,被问到事件当晚的行动时也都老实招供,却没想到这竟然变成了不在场证明的主张。明明本间并没有要主张不在场证明的意思,而警方也没有要确认不在场证明的说。」

关于这部分的事情,岩永是从一个经常出入警局的浮游灵口中听来的。通常像这种跟刑事案件扯上关系的委托经常会让岩永苦于获取情报,不过这次倒是相较上得到了颇完整的情报。

九郎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警察想必也感到相当困惑吧。明明当事人已经承认自己杀人了,却又说出像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发言,而且还表示自己在一台无法确认的乌龙面贩卖机前面跟人讲过话。警方肯定也质问过本间好几次,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提出那种虚假的主张吧。」

岩永倒是也很同情本间骏就是了。

「对于本间来说,因为警方的对应上感觉好像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一样,所以也同样感到很困惑的样子。明明自己确实打死了东冈,也从自动贩卖机买了放有神秘肉类的乌龙面吃过。就算警方找不到那台自动贩卖机,而且说那内容就跟都市传说一样,质问本间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虚构故事,对本间来说那都是他实际上的经历,所以也答不出理由吧。因此到最后他会认为自己是犯下杀人罪行而脑袋混乱,搞不好是开车打盹做了一场梦,变得怀疑现实状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然教人同情,但是如果不在场证明被警方接受而让他逃脱了杀人罪名也有违道理。对于岩永来说,并没有必要刻意去解开本间骏的困惑。

「而警方也判断本间是由于一时的错乱而提出了与状况不吻合的供述,于是继续进行之后的程序,让讯问与调查行动都告了一个段落。本间也接受了这样的处理。虽然因为关于受害者的走私行为还在另外进行调查,所以整件事情并非完全结束,不过关于杀人的部分已经没有再议论的余地,想必在法庭上也不会提出关于不在场证明的事情吧。」

毕竟无论对辩护方或检调方来说都没有好处,因此大家应该都会判断不要把那件事情提出来比较可以让审判顺利进行才对。

「既然这样,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九郎如此催促岩永继续说下去。

「参与调查的人员之中有一名刑警很在意那个不在场证明,而继续独自在进行调查。那人是县警局的资深巡查部长,甚至会利用自己没有排班的时间到处行动。也经常造访那片可以进入自动贩卖机异界的区域,寻找是否有人目击过犯人的车子。」

本间骏究竟是经由什么样的路径从杀人现场开车到邻县海边的?虽然当事人因为是突发的杀人行为之后在脑袋混乱的状态下开车,所以记忆中有许多不正确的部分,但是实际上可以利用的路径依然有限。搞不好他是在位于其他场所的服务区或休息站利用了自动贩卖机结果记错了而已,只要把可能的地点全部找一遍,或许就能找到什么目击证人。那位刑警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那些狸猫妖怪们也因为乌龙面贩卖机成为了警方搜查的对象,所以从上个月开始就暂时停止贩卖了。可是照这状况下去,搞不好迟迟都无法再度开始营业,让它们感到很伤脑筋呀。」

九郎也跟岩永当初接受狸猫妖怪们商量时一样皱起了眉头。

「要是那位刑警误闯了设置有自动贩卖机的那个异界,应该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吧。」

其实乾脆就把进入异界的条件设定得更严格,让人类都无法利用就好了。可是对那些狸猫们来说,如果让人类都完全无法进来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

「若刑警能够认为那是怪异现象而决定当作没看到,或是注意到进入那个场所便有可能缩短移动距离就好了。但是总觉得应该无法期待这种事情吧。」

「要是到时候刑警因为自动贩卖机真的存在而认为不在场证明可以成立,搞不好会让原本已经告一段落的事件又被翻出来,把事情搞大是吧。」

让公权力跟怪异现象扯上关系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对于那位刑警来说也只会导致不幸而已。到时候只会让麻烦的状况增加,根本无法期待让事情提早落幕。

「即使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要是那刑警的行动导致媒体将事件与幻象乌龙面贩卖机之间的关联性报导出来,比较容易进入那个异界的区域搞不好就会被确定出来。到时抱著好奇心造访那块地区结果误闯异界的人类恐怕就会增加,让妖怪们变得比较不方便利用那个自动贩卖机了。除此之外,也难以预测会不会造成其他的问题。」

「原本安安静静的地区搞不好会被人类干扰,狸猫们也会伤脑筋吧。」

最近的新闻媒体经常容易过度采访,而且也有过多的人被都市传说吸引而特地造访现场的风气。

「因此狸猫们来找我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在事情闹大之前,让那位刑警不要再过来那块连接异界自动贩卖机的区域。它们也表示明年为了提供其他地区的妖怪们也能吃到乌龙面,目前有在准备移动自动贩卖机的场所,改变可以连结异界的区域。因此只要在那之前的这段期间内让刑警不要过来就可以了。」

虽然岩永也有考虑过提议它们乾脆暂停营业到明年就好,可是身为智慧之神的岩永如果提出这样消极懒散的策略,搞不好就会失去来自妖怪们的敬仰。

「因此我想说要对于『本间骏为何要提出自己利用过都市传说里描述的乌龙面贩卖机,主张不在场证明』这个谜题提出合理的解释,看看能不能巧妙说服那位刑警,让他离开那块地区。」

九郎抬头看向天花板。

「既然现在问题在于犯人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就必须靠变相的手段戳破那个不在场证明才行是吗?」

虽然这状况等于是要戳破一个明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犯人自己制造出的不在场证明,感觉好像很莫名其妙,不过九郎这么说并没有错。只是对岩永来说,重点并不在那里。

「如果只是要戳破不在场证明,其实单纯提出有进行过伪装不在场证明的行为就可以解释过去了。这点并不困难。」

九郎又皱起了眉头,表现出更加难以理解的反应。

「一个马上就承认自己杀人的犯人却做过伪装不在场证明的行为,这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说并不是犯人,而是要当成是受害者做过伪装不在场证明的行为。」

毕竟九郎跟岩永已经相处了很长的时间,理解岩永想法的速度也变得比较快了。岩永光是如此暗示,九郎便听出了她的意思。

「原来如此。毕竟受害者东冈宗一为了隐瞒自己走私的罪行而有杀害本间骏的动机,也实际上真的有试图杀害过对方。那么只要主张东冈在事件当天是计画性地打算杀害本间,而且也有预先为自己做好伪装不在场证明的准备工作就行了。虽然那事实上是一场冲动性的杀人行为。」

「是的。如果只是根据验尸结果推定的死亡时间,其实是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期间稍微比较长。然而东冈在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半左右曾向一间知名的披萨连锁店叫了外送服务,八点多的时候从外送人员手中收到餐点。这点已得到当时亲手把披萨交给东冈的外送人员作证确认,在订餐系统里查得到资料,东冈的手机也有打给那间店的通话纪录。」

虽然外送披萨的盒子都会贴上标有订餐日期、服务分店等等详细情报的贴纸,但这次的状况中遭到东冈宗一攻击的本间骏在进行抵抗的时候,两人缠斗过程中弄破了放在桌上的披萨盒,而且又让饮料泼到上面,使得贴纸上的内容变得难以判读。后来是因为其他证据可以确认配送时间,所以对警方来说并没有构成问题。不过现代社会中到处都会留下纪录,想要伪装不在场证明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

「由此可以判断在晚上八点之前东冈都还活著,因此才缩短了死亡时间的推定范围。另外从东冈的胃中也有检验出跟外送的披萨同样的东西,根据消化程度也判断出进食后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因此推定时间的范围又进一步缩短,最后推测出东冈是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遭到杀害的。」

如果八点拿到披萨之后就立刻拿来吃,用餐后一个小时就是晚上九点了。虽然他并不一定是在收到后立刻食用,而且人的消化速度也会根据身体状况而有所变化,不过推断为晚上九点之后应该算是妥当吧。

「警方也在成为杀人现场的受害人家客厅中发现一块大约吃掉了七成左右的披萨。而本间在供述中同样提到,东冈在谈话途中表示过要订披萨当晚餐,便拿起手机离开房间再回来,一段时间后门铃声响起,就出去拿著披萨回来了。」

「就算当时是晚餐时间,但明明正在进行关系到人生危机的谈话时居然会打电话订外送披萨,还真是从容啊。」

「搞不好反而是因为他难以承受持续紧张的谈话呢。本间也表示过东冈或许是想藉由订披萨与拿餐点等等的行为中断谈话,毕竟有可能因此让话题的方向有所改变。而且本间似乎也因为时间的关系感到肚子饿,再加上谈话途中有出现难以接话的状况,所以也吃了一些披萨的样子喔。只是他不记得披萨送达的时间以及自己吃披萨的时间究竟是几点,而且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本间骏在很多部分都没有记忆时间,而这些都可以让岩永加以利用。

「在这点上就有伪造不在场证明的余地了。如果配送披萨的人物跟东冈是共犯,实际上并没有把披萨送达。而在东冈的家吃披萨的时间其实是晚上八点之前的话,会怎么样呢?」

「死亡时间就会比警方推定的期间更早了吗?」

这次因为是晚上八点送达的披萨吃进体内后,推测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所以警方才会判断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以后。但如果其实是在晚上八点以前就吃进肚子,推定的死亡时间也就会提早到晚上九点以前了。

「留下订餐纪录的店家是有名的连锁店,因此可以事先从其他分店买到同样的披萨。然后在谈话途中假装订餐后,把预先准备好的披萨拿出来跟本间一起享用。另外在七点半过后真的打一通电话,在店家留下订餐的纪录。杀害本间之后夺走他身上的钱包等等财物,将遗体搬到本间的车上并且把车子停到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场所,伪装成本间在停车时遭遇强盗,接著再离开现场。」

「也就是伪装成本间离开东冈家之后遭到别人杀害,是吧?」

「没错。只要搬一辆折叠式脚踏车到车上,就能从停车的场所迅速离开了。不过要是里面有尸体的车子太早被人发现,就会让推定死亡时间的正确性提高,因此必须把车停在隔天早上之前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场所才行。」

九郎把手交抱在胸前,露出思考岩永这段说明的表情。而岩永继续说道:

「身为共犯的外送人员则是假装有把披萨送到东冈家,但实际上是把当时订购的披萨扔掉之后,回到店家作假报告说自己在晚上八点将披萨交给了东冈。」

至于订餐的钱只要事先交给那个外送人员就可以了。

「接著东冈便著手制造自己晚上八点半以后的不在场证明,伪装出本间是吃完披萨之后很快离开了东冈的家,结果遭遇强盗杀害的状况。如果被发现的本间遗体中留有消化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披萨,而那个披萨被判断是在晚上八点送达东冈的家之后食用的东西,那么警方就会推测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以后。因此东冈只要让自己在晚上八点半之后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就能避免嫌疑了。」

虽然死亡时间并不是只靠进食后经过的时间进行推测,不过只要跟遗体的其他现象没有太大的差异,就有可能成为让警方误判死亡时间的要素。

「然而实际上东冈却遭到本间反击而被杀害,并没有实行这些计画的后半部分。也就是说本间在不知道这些伪装工作的情况下,晚上八点之前逃离了现场。隔天东冈的遗体被人发现,而且讽刺的是在警方推定死亡时间的时候,东冈吃进体内的披萨让推测的死亡时间变得比实际时间更晚了。」

「毕竟东冈也是在晚上八点之前就吃了披萨啊。假设他们实际上是在七点吃下披萨,然后杀人是发生在快要八点的时候,那么警方推定的死亡时间就比实际时间晚一个小时左右,让本间实际上有更多时间可以移动到远方。结果他来到了如果是错误的推定死亡时间内离开现场就绝对不可能抵达的场所,让不在场证明看起来成立了。是这样的意思吗?」

「是的。只要实际发生杀人的时间比推定时间早了一个小时以上,要移动到隔壁县的海边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一来就能解决不在场证明的问题了。」

虽然没有驾照的岩永无法实际测试多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是否真的能够抵达目的地,不过照距离上看起来应该是没有问题。

九郎接著露出严肃的表情看向岩永。

「但这样还是会留下几个疑点。有办法保证东冈订披萨的那间店绝对会由共犯负责送披萨吗?」

「订餐的那间店在某种程度上会预先决定好每个外送人员负责的区域,尤其在当时那个时段是特定由某个人物负责配送。」

这点岩永已经事先调查过了,或许是因为店家人手不足而造成了这样的现象。九郎紧接著又提出下一个疑点:

「当那个外送人员接受警方问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东冈的计画说出来?只要看过事件报导,应该就能推测出东冈是遭到反击被杀的。既然计画以失败告终,继续按照原本计画撒谎也没有意义,而且对警方隐瞒真相反而更危险不是吗?」

「若那个外送人员是因为被东冈抓到把柄,而要求成为共犯进行伪装配送以及作伪证的话呢?如果两人是那样的关系,警方应该也很难察觉他们从以前就互相认识吧。毕竟东冈似乎有在从事违法药物的走私,外送人员可能就是跟那件事情扯上关系而不得不协助伪造不在场证明的。那么当他被警方问话的时候,当然也只能撒谎了。要是他老实说出自己并没有把披萨送到东冈家,警方就会追究他为何要做那种事情,如此一来恐怕就会因为与东冈之间的共犯关系而让其他违法行为也跟著曝光,使自己遭到警方问罪。」

这样应该就足以解释外送人员没有讲出计画内容的理由了吧。

「向警方招供只会害自己遭受不利。反正杀人犯已经遭到逮捕,外送人员判断继续按照东冈的计画撒谎会比较安全,所以才没有多讲什么吧。」

九郎接著又提出第三个疑点:

「有必要把那个披萨外送员当成共犯吗?东冈在八点以前把本间杀掉之后,八点时从根本不知情的外送员手中收下后来订的披萨也可以吧?」

「虽然不是不可能办到,但那样在披萨送来之前他必须在家才行,搬运遗体伪装成强盗杀人的行动就会被拖晚了。更何况如果外送员不知道计画,就会在东冈被本间反击杀害而本间逃走之后来到杀人现场,结果没有办法递交披萨也没能收到钱了。然而那样的状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因此外送员必须是共犯,作伪证说自己去过东冈家才行。」

「那如果是七点半订的披萨送来的时候杀人事件还没发生,东冈真的收下披萨,而计画是在收到披萨之后紧接著杀掉本间的话呢?」

「那样成为杀人现场的家里,除了吃掉七成左右的披萨之外,应该还会有另一个完全没被吃过的同种披萨才对。可是警方的搜查行动中并没有发现那样多余的披萨。」

如果警方有发现就绝对不可能不在意的。但是东冈宗一在杀害本间骏之前应该也没有必要先把第二个披萨连同外盒一起从家中处理掉,而本间骏后来慌忙逃走时又不可能去处理那第二个披萨。

九郎彷佛对复杂的内容感到傻眼似地把手放到嘴前。

「也就是说为了跟现实状况相吻合,必须把那个外送员当成共犯才行吗?」

「没错。虽然说利用共犯的伪装不在场证明计画本身也不算很好就是了。」

要是让共犯掌握了自己杀人的证据,搞不好就会成为后顾之忧。如果有其他不需要共犯的手法,应该就不会采用这种计画了。对于这点九郎似乎也感到同意。

「说得也是,既然有办法准备一个不会被警方知道双方关系的共犯,就根本不需要采用『让警方误判死亡时间』这种冒险的计画。只要让那个共犯作伪证说杀人事件发生时自己在别的场所就可以了。如果在那样的伪证能够被接受的状况下杀人就更好了。」

这么说完全没错。其实在有其他人知道自己跟本间骏单独见面的时段内计画杀人本来就太勉强了。

「只不过人类有时候就是会把勉强的计画误以为是最佳的手段而付诸实行。也很难讲说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那么你是要把那个最终以失败收场的不在场证明伪装计画若无其事地告诉那个刑警,说服对方就是由于这样才让犯人有了奇妙的不在场证明是吗?」

岩永耸耸肩膀,摇摇头否定。

「其实那位刑警同样有独自察觉到受害人计画伪装不在场证明的可能性,也有试著找过证据。但毕竟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的计画,所以也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而且披萨外送员也的确不是共犯,因此也查不出有什么关系性。」

那位外送员其实是跟事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物。

「虽然以假说来讲可以成立,但因为是有点勉强的计画,说服力也就比较低了。假设真的顺利实行,应该也会被警方识破吧。就算我把那种计画普普通通地讲出来,也不可能被对方接受的。而且那刑警对于本间会主张自己利用过根本不存在的乌龙面贩卖机的理由似乎也无法释怀的样子。」

「光是解开不在场证明的问题还不够吗?」

「本间的供述从一开始就是一贯的内容,关于乌龙面贩卖机也描述得连细节都很明确,除了警方找不到那台自动贩卖机以外都没有其他矛盾的地方。可是却说他只有那部分是在作梦、是脑袋混乱的讲法似乎让那位刑警觉得不能接受的样子。或许是身为刑警的直觉让他觉得本间要不是全部都在讲真话,否则就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撒那种谎的吧。」

九郎皱起眉毛抓了抓头。

「也就是说,刑警认为犯人会表示自己在事件之后遭遇过都市传说,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发言,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意图是吗?」

「那人大概是根本不相信都市传说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吧。」

虽然盲目相信是很危险的事情,但完全排除也是很不健全的想法。

身为那些不可思议的存在的智慧之神,岩永是这么认为的。

「但要是刑警变得会以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为前提进行调查,这世界应该也完蛋了吧。」

九郎对话题丧失兴趣似地又敲打起键盘,大概是继续开始打报告了。

不过岩永对于他那样的态度并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而我为了要让那位刑警中止搜查行动,就必须跟他进行接触才行。可是我希望尽可能在没有人的场所假装是跟他偶然相遇,而那位刑警又是开车到处跑,因此我同样也靠坐车移动会比较好。」

虽然岩永也可以拜托妖怪们协助,带她飞到天上或是背著她在山中移动,不过还是让有驾照的男朋友帮忙开车比较说得过去吧。

「那刑警似乎今晚又会独自行动的样子。请问学长要不要跟我出个远门呢?」

虽然九郎曾经有一次说自己煮了猪肉味噌汤想喝所以拒绝了岩永的邀约,但这次他从早上都没有做什么料理,岩永也早就确认过他今天没有打工了。绝对不让他有理由拒绝。虽然现在他敲打著键盘,但看起来报告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才对。

虽然岩永不禁有种「要是没有如此周详准备就不会一起跟来的男朋友是不是有问题?」这样根本性的疑惑,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九郎接著做出似乎在储存档案的动作,然后用感觉像是放弃挣扎似的口气说道:

「真是没辙。要我陪你到哪里去?」

虽然语气上不甘不愿,但九郎答应得意外乾脆,让岩永都忍不住愣住了。

梶木大悟开著车,行驶在星期日晚上十一点过后一片黑暗的国道上。他其实也有自觉,自己在做的事情可能只是白费力气。现年五十五岁的他,是县警搜查一课的巡查部长。虽然由于资历很深,在现场基层广受信赖,但是并没有机会往上升到更高的阶级。就算在这次的案件中有发现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会不会受到上级称赞,搞不好反而还会挨骂说不要增加多余的工作。

这起事件的犯人就是本间骏不会错。毕竟他本人在被警方带走之前就承认了这点,证据也很充分。在法庭上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然而在接受讯问的时候,本间所主张自己事件当晚做过的行动却有时间上的问题。他表示自己杀害受害人东冈宗一之后,带著混乱的心情开车前往邻县的海边。途中于凌晨十二点时在一处休息站吃了从自动贩卖机买的乌龙面,然后在凌晨一点抵达了可以看到海的场所。

受害者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不管把车开得再怎么快,都没有任何路径可以让犯人从晚上九点后只花四个小时就抵达邻县的海边。不过「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只是本间骏自己看手表确认的,也有可能是他看错时间。而他本人也有承认这样的可能性。

然而休息站的乌龙面贩卖机就没有这么单纯了。本间说过他在那地方遇到刚好来补充乌龙面的人物,并确认时间是凌晨十二点。接著在那地方待了十五分钟之后,又开车出发继续前往海边。

这个来补货的人物有可能可以作证正确的时间,而如果那个自动贩卖机的场所位于从杀人现场出发无法于凌晨十二点抵达的位置,本间的不在场证明就会成立了。

可是警方并没有发现那个只有乌龙面贩卖机的休息站,也没有找到当时来补货的人物。更奇怪的是,那段自动贩卖机的事情竟然与网路上流传的都市传说内容完全一样。那原来是虚构的供述。

几乎所有的调查人员都在得知这点之后,便不再关注本间的不在场证明。多半人的见解认为本间于事件当晚一方面因为犯下杀人罪行而脑袋错乱的缘故,开车打盹时作梦梦到自己以前不知什么时候无意间听过的都市传说,结果就与现实状况混淆了。

本间听到警方表示找不到那台乌龙面贩卖机,而且有个都市传说的内容与他的供述完全一样的时候,虽然顿时做出困惑的反应,接著好几天都难以置信地呢喃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不过他最终也认为应该是自己在作梦,而不再讲述那段事情了。

说到底,打从一开始就承认罪行的本间根本没有主张不在场证明的必要。虽然也有可能是他在掩护真正的犯人,但如果有掩护的打算就应该不会提出或许会形成不在场证明的供述。至少不会那么详细描述自己几点到了什么地方才对。

确实也有其他几个可能是犯人的人物。东冈宗一虽然是受害者,但对于他的死几乎没有人表示同情。关于他从事的走私行为虽然还在进行详细调查,不过已经可以确认有人死于他走私的违法药物,也有查到交易上形成的恩怨。

就算本间没有动手,这个人搞不好还是有一天会被谁杀掉,或者至少迟早会遭到警方逮捕才对。不过本间虽然有调查过东冈的违法行为,却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就算向警方指控,恐怕调查行动也迟迟难有进展吧。因此甚至也有人认为多亏本间当时杀掉东冈,让之后可能继续出现的受害者人数减少了。

从状况看起来,本间应该会被判定为伤害致死或过度防卫,甚至可能被认同是正当防卫。如果他当时杀人后没有逃亡而立刻自首,或许会让状况变得更有利,但也有人认为要求到那么冷静的行动会不会太难了。就算是一间公司的经营人,本间也还只是三十出头而已,如果杀人后能够那么冷静反而比较奇怪吧。

即使让事件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然而梶木却怎么也无法释怀。这是他长年来身为刑警的直觉,认为本间那段奇妙的供述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内幕?如果就这样送上法庭,会不会导致什么难以挽回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感觉,让他即使只有一个人也无法停止调查。

事件本身还没有结案。只要现在发现什么新的重要线索,或许就能说服搜查本部展开行动,也能重新对本间骏进行讯问调查。

梶木现在正开车前往山间一条国道途中的某个休息站。那里并不是什么幻象,而是平常利用这条路的人们从以前就知道的场所。从东冈宗一的家前往邻县海边的途中,唯一有摆放乌龙面贩卖机的就是那个地点。在搜查会议上也有讨论过,本间搞不好是到过那个休息站却记忆错误了。

然而那个休息站除了一台乌龙面贩卖机之外还有三台饮料贩卖机,而且摆放了十个人以上可以使用的桌椅。虽然建筑物外观老旧,但怎么看都不像是铁皮小屋,跟本间的供述内容完全不一样。那台乌龙面贩卖机也只有提供天妇罗乌龙面,并没有肉类的乌龙面。而且据说事件当晚并没有人来补充过乌龙面。

如果本间在凌晨十二点到过这间休息站,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会成立。因为这里距离案发现场太远了。所以本间记忆错误的假说也就没有继续受到讨论。

梶木虽然会利用没有排班或是空档的时间重新调查事件内容,但迟迟没有进展。今晚他决定开车前往那间休息站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另外也是抱著一丝期待,认为如果有人会定期在星期日深夜利用那个休息站,搞不好就有看过本间的车子。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车子。车窗外一片黑暗,景色也一成不变。杀过人后行驶在这种路上,真的会握著方向盘作梦或是看见幻觉吗?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车子前方看到了休息站的招牌,四周唯一绽放出人工光线的建筑物进入视野之中。梶木将车子停进那空荡荡的停车场。这停车场的面积虽然足够容纳十台以上的车子,但现在除了梶木的车以外没有其他车影。

梶木接著下车。山林的树木围绕四周,再加上昏暗的光线,简直就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建筑物透出的灯光也一点都不亮,大概是萤光灯的寿命将尽了吧。

虽然对于驾驶长距离的货车司机来说,这种休息站都会设置洗手间很方便,但一般人应该不太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吧。这里实在太过寂静,距离有人居住的地区又远,要是遇上犯罪行为也没人可以求救。手机讯号也不太稳定。

梶木决定总之先进去休息站再说。虽然他心中不抱有过度的期待,不过自己一个人待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场所,或许也能想到什么跟平常不同的灵感吧。

于是他打开横拉式的滑门,踏入休息站内。结果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里面居然已经有人了。

是个年轻的女孩。或许称为「少女」比较贴切。长度不及肩膀的柔曲秀发呈现淡淡的颜色,外观看起来相当年幼。头戴一顶贝雷帽,身穿设计与装饰有如西洋人偶的高贵服装,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放著一把红色的拐杖。那样一个女孩却手握一双免洗筷,正吃著装在廉价塑胶碗中的乌龙面。表情看起来极为不悦,就算是凶恶的犯罪者搞不好都会被她吓到。

身为刑警的梶木虽然自认很少会感到动摇,但现场如此异样的景象还是让他忍不住愣在原地了。

首先,这女孩出现在这场所本身就很奇怪。她怎么看都是个深闺大小姐,是装在展示柜中的人偶。怎么会在大半夜的时间独自一个人坐在这种深山中老旧的休息站?未免太格格不入了。

而且休息站的停车场中除了梶木的车子以外没有其他车辆。靠徒步走路不可能来到这种场所。周围几公里的范围内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住家。那么这女孩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如此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女孩忽然把依旧不悦的视线看向梶木如此开口。

「同时你也在想,她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彷佛看穿梶木心中想法的女孩接著又说道。

「而你现在又在思考,这女孩该不会是怪物『觉』对吧?」

「这我倒是没有在想。」

梶木不禁疑惑「怪物觉是什么东西?」并如此回应,接著才想到那是一种妖怪的名字。根据他小时候听过的记忆,那好像是会读心术并攻击对象的妖怪。

但现实中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存在。从那个女孩的角度来看,她见到梶木进入休息站后停下脚步注视著自己,应该就能推测出这点程度的心事。而且她既然可以办到这点,就表示她实际上并没有外观看起来那么年幼。

「哎呀,玩笑话就说到这边。请你听我说呀。」

女孩愤愤不平地又继续讲了起来。

「今晚我原本是坐男朋友开的车一起来,想要吃这里的自动贩卖机卖的乌龙面。可是就在抵达这里的时候,男朋友的手机响了。」

看来这女孩的年纪已经可以交到一个有驾照的男朋友了。

「那电话是打工的地方打来的,说发生了只有我男友才知道详情的管理问题,所以打电话来寻求指示。而我男友虽然想透过电话告诉对方怎么做,但这一带的讯号实在太差,难以顺利交谈,因此男友决定要移动到收讯比较好的地方。」

这下梶木也大致听出状况了。

「结果我男友说『既然难得来了,你就待在这里吃乌龙面等我回来。』然后就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开车走掉了。」

所以停车场才没有其他车子。

「接著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他还没回来,也没有联络。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难道他都不会担心吗?」

确实,就算不是深夜也不应该把这样可以说是长相可爱的女孩子丢在这种场所。那个男友与其说是无情,甚至让人觉得根本是在故意欺负女朋友。

走向休息站深处的梶木虽然脸上露出苦笑,但内心其实难以相信女孩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看起来倒是对我完全没有戒心的样子啊。」

梶木的长相形容得再好听也算不上亲切,体格也很有压迫感。应该属于让人不会想要在车站候车室之类的场所两人独处的类型吧。

但女孩却用鼻子哼了一声,握著免洗筷夹起乌龙面。

「我可没有做过什么需要对刑警先生抱持警戒的亏心事。」

梶木不禁又停下动作。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刑警?」

「因为你散发出来的氛围就像个刑警。难道我猜错了?」

女孩泰然地如此回应。梶木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老实承认了。

「是没猜错。」

「那么我就不需要抱持警戒啦。」

女孩用小嘴吸起乌龙面。她用筷的动作轻柔,坐姿也端正,感受得出来家教良好。但也因此与这样的场所更显得格格不入。乌龙面的自动贩卖机似乎有不少隐藏的爱好者,难道这女孩也一反外观的形象,有那样的兴趣吗?不过就算是跟男朋友一起来,也用不著挑这种深夜时段才是。

梶木转头环顾屋内。建筑物深处有一台乌龙面贩卖机,旁边还有三台宝特瓶或罐装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如果会把这样的空间误看成只有一台乌龙面贩卖机,应该是心理状态非常混乱吧。

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的梶木为了买一碗乌龙面而走向那台自动贩卖机,可是就在通过那女孩旁边之后,忽然从背后传来愉快的声音:

「说到乌龙面贩卖机,在某个事件中跟不在场证明扯上了关系呢。」

梶木反射性地转回头。在本间的事件中,关于乌龙面贩卖机的部分由于不确定的要素太多,所以警方并没有告诉过新闻媒体。虽然也有媒体透过独自的手段获得情报,但或许是觉得难以处理或是整起事件过于无聊的缘故,目前还没有被报导出来。

女孩竖起免洗筷,与梶木对上视线。

「我认识事件的相关人物,而据说被警方视为犯人的一名叫本间的人物,在事件当晚利用过一台都市传说中描述为幻象的乌龙面贩卖机,如果这件事情能够获得证实,他的不在场证明似乎就能成立的样子。对刑警先生来说这应该是自己业界内的事情吧?请问你有听说过什么吗?」

难道是警方关系人觉得反正案件已经几乎得出结论了,就当成一桩「有点奇妙的事件」私底下告诉了朋友吗?还是本间骏的相关人物讲出去的?然后这女孩会刚好向参与事件调查的梶木提起这件事情,是偶然吗?虽然乌龙面贩卖机跟刑警的组合会让人产生联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了。

梶木一方面为了试探女孩的用意,慎重回答:

「我是听过幻象乌龙面贩卖机的都市传说,不过关于那起事件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即便是同一个管辖区域中发生的案件,有时候也会有完全不知情的状况啊。」

「原来是这样。哎呀,反正那起事件好像已经几乎获得解决,本间先生也承认自己杀人了。警方总不可能会认真去在意他『有利用过都市传说中描述的自动贩卖机』这种话吧。而且那奇妙的不在场证明主张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谜团嘛。」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因为女孩讲得实在太轻松,让梶木忍不住语气锐利地如此回问了。居然能够把梶木感到如此头大的问题讲得彷佛不算什么事情,难道她有从关系人口中得到什么特别的情报吗?梶木虽然一时紧张自己会不会口气太吓人,不过女孩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感觉,用免洗筷在半空中画著圆说道:

「那其实并不是本间先生做了什么伪装不在场证明的手脚,而是受害人原本为了杀害本间先生而预先准备好伪装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却遭到反击而被杀死,结果让本间先生有了本来不应该会有的不在场证明。只要这样思考就能说明那个谜团了。虽然我认识的人并没有告诉我很详细的内容,但据说受害人的推定死亡时间有颇大的一段范围,或许是只要有共犯就能伪装不在场证明的感觉吧。」

梶木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了几分。

「很难讲。谁晓得那个不在场证明真的实行起来有没有问题?」

披萨的外送员是共犯,透过让警方误判进食后的经过时间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其实梶木也想过,但以一个计画来说难以否认过于勉强。即使调查那个外送员也找不出任何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很难让人觉得计画真的有被实行过。就算假设那个外送员真的是共犯,正常来讲应该会用更单纯的方式为不在场证明作伪证才对。这女孩的思考太肤浅了。

「更重要的是,照你这样讲不就表示那个叫本间的犯人真的利用过虚构故事中描述的自动贩卖机了吗?那种明明不存在的自动贩卖机要怎么利用?」

犯人会特地搬出虚构的都市传说内容成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代表背后隐藏了什么意义?这就是梶木感到在意的地方。虽然讯问时的结论是本间大概作了什么梦,但本间在描述的时候感觉并不是像梦境那样模糊的记忆。梶木认为本间要不是讲的都是真话,否则就是他抱著某种目的讲出了那些话。

女孩这时用同情似的眼神看向梶木。

「所以说本间先生其实并没有利用过吧。他所主张的时间或地点不是几乎都是假的吗?」

梶木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女孩这句发言的意思,但停了一拍后便发现女孩所提出的会不会就是梶木最想知道的本质,于是开口问道:

「那么本间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女孩将外皮已经彻底被汤泡烂的天妇罗夹到口中,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因为本间先生想要伪装出『受害人预先准备了假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却遭到反击而被杀死』这样的状况呀。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提出一个警方无法明确证明是否存在的不在场证明。」

梶木把手边的一张椅子拉过来,与女孩保持一段距离坐下身子。因为梶木还不清楚这女孩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什么,而直觉告诉他不要太靠近对方会比较好。

然而他怎么也无法忽视女孩讲出口的话。

女孩把碗端到嘴前,喝了一口汤之后才说明起来:

「警方似乎表示本间先生是被人从背后攻击,在进行抵抗的时候不小心把对方杀掉了。因此罪名可能会是伤害致死、正当防卫或过度防卫。然而状况上很难全面认同是正当防卫,即使判为伤害致死也很难讲会不会得到缓刑。毕竟当时受害者也可能并没有杀意,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而动手打人而已。然而如果这时候出现证据显示『受害人有事先计画要伪造不在场证明』,判决又会变得如何呢?」

那种证据有可能存在吗?在梶木思考答案之前,女孩就先开口说道:

「例如说,要是法庭上出现一名共犯,作证说自己是因为被受害人握有把柄,不得不答应协助受害人伪造不在场证明,状况又会变得怎么样?而且那个共犯被握住的把柄关系到他自己的犯罪行为,因此他害怕被警方发现,而在调查阶段时不敢把这件事情讲出来的话呢?」

所谓的共犯就是披萨的外送员。跟那外送员有关的不在场证明伪造计画内容非常走险,因此梶木原本排除了那样的可能性。然而要是那个外送员实际现身如此作证,梶木也就不得不相信东冈宗一真的计画了那样走险的伪装手脚。毕竟罪犯不一定都会想到聪明的计画。

「那么那个共犯为什么到了法庭上才特地站出来作证?」

「就算是因为被人握有把柄,但自己参与了杀害本间先生的计画也是事实,所以难以承受良心的苛责而决定出面了。这样的理由如何呢?」

虽然很老调,但以理由来说也足够了。

女孩接著露出微笑。

「而且既然是在公开对自己不利的内容为前提之下所说的证词,可信度自然就会比较高。如此一来法庭上就会认定受害者真的有准备伪造不在场证明,并计画杀害本间先生。也就是说受害者对本间先生的杀意得以被证明了。」

杀意。说明东冈宗一是企图杀害本间骏却遭到反击而丧命的决定性证据。

梶木忍不住叫出口:

「要是在法庭上证明了受害者带有杀意,法官认同是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就会提高了!」

目的其实很简单。犯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进行造假。

「也就是说,那个共犯其实并不是受害者的共犯,而是本间的共犯吗?」

「是的。他伪装是受害者的共犯,但实际上却是犯人的共犯。」

梶木虽然对眼前这个吸著乌龙面的女孩感到疑惑,却还是不禁被对方的说明吸引。总觉得自己心中原本感到不对劲的部分总算被摆放到正确的位置了。

「若是这样,整起事件的构图就会完全改变了啊。如果是为了让正当防卫成立而预先准备好共犯……」

「就表示本间先生的杀人并非偶发,而是计画性的行为了。」

本间有什么计画性杀害东冈的动机吗?有。

他没能掌握东冈进行走私的证据,无法立刻阻止那样的不法行为。可是已经因为那个不法行为闹出了人命,那么本间也有可能基于正义感而狠下心选择直接杀掉东冈。如果牺牲者之中有本间的关系人,这个动机就会更强烈。

于是本间拟定计画打死了东冈,并且假造出「东冈害怕自己的不法行为遭到告发而决定杀人灭口,却遭到反击而丧命」的状况。订披萨的时候只要用东冈的手机打电话就好,而从东冈胃中发现的披萨也可能是本间事先买好带到他家给他吃下的东西。

「但是就算不用准备那样的共犯跟假的不在场证明伪装计画,本间只要伪装成受害人是遭到反击杀害,在法庭上至少获判缓刑的可能性不是就很高了吗?」

「那样的状况当然最好,可是不确实。因此准备一个作证不在场证明伪装计画的共犯可以说是一种保险手段吧。也就是当法庭上的走向、检察官的方针感觉会让判决变得比较重的时候可以利用的一张秘密王牌。如果什么都没做就感觉判决会比较轻,那么就不需要那个共犯出面了。」

要一直逃避警方的追捕是很困难的事情,对精神上的负担肯定也很大。那么故意被警方逮捕之后靠较轻的判决撑过局面也是一种手段。如果能获判缓刑就根本不用坐牢,而且只要一度判决定案就不会再因为同一项罪受罚了。

不是逃避警方逮捕的方法,而是被逮捕之后的策略才是最佳手段。而且还是两阶段式的安全策略。

「所以他才主张了利用都市传说、警方无法进行确认的不在场证明吗?」

「是的。如果是内容清楚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搞不好警方在详细检证的时候会发现什么纰漏或矛盾。毕竟假的不在场证明伪装计画在内容上应该相当勉强,所以犯人肯定不希望在警方调查的阶段就注意到那个计画并深入调查。最好是让警方不会把不在场证明视为问题点。可是又要制造出『因为受害者计画伪造不在场证明,所以让本间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这样的状况,因此本间还是必须姑且主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才行。正因为他在接受讯问时有主张过不在场证明,所以当说明那个不在场证明为何得以成立的解答被提出来的时候就更能有效地让人留下印象。」

所以本间才会姑且主张那种警方无从调查、连能否成立都不确实的奇妙不在场证明吗?然后在法庭上当判决可能变得对他不利的时候,再让共犯出来作证,使奇妙的不在场证明之谜获得解答。藉由「原来是因为大家不知道受害者的伪装计画,才让状况看起来那么奇妙啊」的恍然大悟心理,使得共犯的证词更加容易被人相信。

而能够让警方不会加以重视但依然会留下「可能有不在场证明」印象的,就是与都市传说中的乌龙面贩卖机补货员讲过话的那段主张。想当然,遇上都市传说的主张不可能在法庭上成为证据,可是依然能够成为一种操作印象的要素。至于内容究竟是不是真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果是这样,那个本间的共犯到底是什么立场的人物?他不但会被当成受害者的共犯,连关系到自己把柄的犯罪行为都会遭到追究喔?就算那所谓的把柄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真的是受害者的共犯而虚构出来的内容也一样。」

如果这点被警方发现是谎言,他身为受害者共犯的前提也就会随之消失。因此他必须装得煞有其事,真的被追究罪行才行。

「毕竟那个受害者到处结怨,甚至还闹过人命的样子。如果是那个牺牲者的关系人,应该就会乐意协助本间先生的计画吧?毕竟本间先生代替自己杀掉了仇人,而自己作伪证可以减轻本间先生的罪刑,那么抗拒心应该也会比较低才对。而且被追究的罪名也不算重,搞不好同样可以获得缓刑喔?」

女孩针对这点也有仔细考虑过。

基于良心苛责而主动出面作证的人,想必罪刑也不会被判得太重。而且本间最后并没有被杀害,因此共犯也可能不需要实际服刑。

被当成是东冈宗一实行的伪装计画之所以在内容上会那么勉强,恐怕也是为了事后让共犯在法庭上出面作证,可是又要让罪名不会过重,在各种调整之下形成的结果吧。毕竟要捏造出一个跟不在场证明扯上关系的存在,可是在警方调查的阶段又不会被怀疑是伪造不在场证明的共犯,那么伪装计画本身自然就会变得比较勉强了。

梶木对于自己的疏忽不禁感到懊恼。

他在针对不在场证明进行调查的时候,虽然怀疑过披萨外送员与东冈之间的关系,但完全没有想过与本间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调查过那个外送员是不是受过东冈直接或间接伤害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人物。毕竟那样的人不可能会成为东冈的共犯,所以梶木就没有加以考虑了。

另外,本间提过自己杀人之后在脑袋混乱之下逃离了现场,但这段供述也是谎言了。虽然不要选择逃跑而乖乖自首可以让罪刑较轻,但那样冷静的行动搞不好反而会让警方怀疑他一连串的行为是有计画性的犯行。因此他为了营造出自己是不经意杀了人而感到慌张的感觉,就没有立刻出面自首,而选择了「逃离现场」这种乍看之下对自己不利的行动。为了让事件背后真正的计画不要被警方察觉,故意采取了不算适切的行动。

女孩将乌龙面连汤汁一起全部吃完后,做出总结:

「这就是奇妙的不在场证明被提出来的理由了。」

对于女孩的总结,梶木忍不住呢喃:

「怎么会这样。警方居然漏看了这样计画性的杀人行为吗!」

女孩的说明让事件中的各种疑点都找到了适切的位置。虽然并不能因此就贸然下结论,但至少得出了清楚的调查方向。这跟单纯根据直觉在行动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可不是继续待在这种偏僻山中的时候啊。

梶木赶紧准备起身离开,但女孩虽没有制止却语气温和地说道:

「不过并没有证据喔。这段假说只是说明了那个不在场证明的奇怪之处而已。」

「但除此之外又能怎么解释那样奇怪的不在场证明?」

女孩稍微歪了一下头,唯有表情很认真地回答:

「或许那个幻象乌龙面贩卖机其实真的存在,而那个场所是异界。进入那个异界再出来的人会在现实世界中直接跳跃将近上百公里的距离,就是因为发生这样的现象,使得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了。这样想应该也可以解释吧?」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不可思议的现象。」

至少梶木并没有遇过那样的事情。

「很难讲喔。这世上本来就充满各种不可思议呀。」

女孩握著拐杖站起身子,将塑胶碗与免洗筷拿到指定的地方丢弃。虽然她走路的样子很自然,不过从拄拐杖的方式看起来应该有哪一只脚不自由吧。

就在梶木如此观察的时候,女孩将视线望向他。

「刑警先生,你想想看,我会在这地方不是就很不可思议吗?」

「你不是说过你是被男友丢在这里的?」

梶木虽然如此回应,但心中忽然变得静不下来了。这女孩究竟是什么立场的人物?对梶木忽然提起他正好在调查的事件,而且有如魔术师从帽子中变出兔子一样提出了有说服力的假说。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凑巧的偶然吗?

更何况,现实中会有男人把如此娇弱且身体似乎不自由的女孩子丢在深山中吗?会有那么恶质的男人在这种时间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到这种场所来吗?

「你现在心中肯定在想,现实中会有男朋友把如此可爱的女朋友丢在这种地方迟迟不回来吗?会有那么恶质的情人吗?」

女孩再次彷佛看穿梶木的想法般浅浅一笑。虽然这同样也是透过推理可以想到的内容,但梶木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变得更加强烈了。

结果女孩又一脸怨恨地接著说道:

「不,虽然那样的情人真的存在就是了。实在很恐怖呢。比起幽灵或妖怪,现实世界其实更加可怕、更加惊悚呀。」

居然真的存在吗?如果是那样,乾脆跟那种男人分手比较好吧。梶木虽然想如此劝告对方,但这女孩一反稚气的外观,脑袋非常聪明,而且还全身散发出神秘的氛围。搞不好其实是那个男人受到这女孩纠缠,巴不得跟她分手才会做出这种像在欺负人的行为。

女孩将贝雷帽重新戴好,走向出口的同时用关心梶木的态度说道:

「你如果要把我的假说告诉负责调查本间先生那起事件的人员,我是不会介意啦。不过听说那个受害人是个迟早被谁杀掉都不奇怪的人物。如果只是让犯人的罪刑稍微减轻一点,就容忍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不是也算一种正义吗?」

「究竟是不是正义,并不是个人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

梶木语气强硬地反驳站在门口的女孩。不根据法律而是个人擅自决定对方的罪名轻重并犯下杀人行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女孩忽然露出从她幼小的脸蛋难以想像的锐利眼神。

「那么基于个人的执著而在单独进行调查的你,难道就不算擅自决定正义吗?搞不好有人因为你这样的行为蒙受困扰喔?」

那眼神让梶木顿时全身僵硬,不过这女孩的发言更让他无法忽视。为什么女孩会知道梶木在单独进行调查的事情?

女孩拉开出口的滑门,并转回身子露出优雅的微笑。

「如果对不可思议的事情视而不见,将可能让一切变得徒劳无功喔。」

接著行了一礼后,女孩便走出休息站,把门关上。

梶木不禁坐在椅子上愣了一段时间,但又赶紧冲向出口,彷佛要撞破门板似地追到屋外。

「喂!你等一下!」

然而休息站空荡荡的昏暗屋外看不到那女孩的身影。在停车场另一侧的道路看起来也没有车子经过的感觉。

就算周围再怎么暗,刚才那一小段时间应该也不至于让拄著拐杖走路的小女孩远离到看不见的距离才对。也没听到什么汽车引擎的声音或是快步奔跑的声响才对。

梶木不禁全身冒出冷汗。

那女孩真的存在过吗?现场确实有留下痕迹,显示女孩吃过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乌龙面。那女孩刚才有暗示过,名叫「觉」的妖怪。

梶木立刻否定涌上心头的想法。或许是那女孩意外地动作敏捷,走到路上又刚好遇到男友开车回来,所以就搭上车子离开了。或者是梶木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时间其实比他自己想的还要久,所以太晚追那女孩了。这才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应该不是才对。

他接著又摇摇头。那女孩是什么存在并不重要。重点是女孩提出的假说值得检证。

梶木转回头看向自己刚刚冲出来的休息站,但总觉得再回到里面会让人很毛,于是决定要尽快开始对本间进行调查而走向自己的车子。

虽然女孩的假说有说服力,但现在就告诉周围的人应该还很危险。因此梶木决定在查到决定性的证据或疑点之前暂时还是保持独自行动了。

「九郎学长,虽然到最后是靠我自己勉强解决了,但你这么欺负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行驶于昏暗国道的车子中,系著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的岩永琴子,从刚才就不断用她拐杖的握把部分戳著坐在驾驶座手握方向盘的九郎的大腿。这一方面也是为了表明自己心情非常不好的意思。

九郎露出由衷道歉似的表情,开口回应:

「抱歉。这次完全是难以避免的状况啊。」

「『这次是』的意思是说你过去有存心故意欺负过我是吗?」

「是有过几次啦。」

「给我道歉。给我道歉。」

岩永这次拿拐杖前端用力戳著九郎的脸颊。虽然九郎露出感到很烦的表情,但或许是最起码有感到愧疚的缘故,并没有做出抵抗。

岩永从妖怪们口中得到情报说今晚梶木刑警会来到那间休息站,因此坐著九郎驾驶的车子预先来到休息站等人。而当初的预定计画本来是岩永和九郎假装是男女朋友聊天讨论关于本间的事件,吸引梶木注意后提出假说。

然而在梶木到来之前,九郎忽然接到自己打工的地方打来的电话,接著就跟岩永告诉梶木的内容差不多了。而岩永之所以会独自留在休息站,是为了避免在两人离开的这段期间,万一梶木来到休息站而没能碰到面,因此是在同意之下那么做的。但九郎回来得太晚也是事实。据说是打工处发生的问题迟迟无法获得解决的样子。

因为这样的状况,让岩永只好靠即兴演出吸引梶木的注意,自己一个人完成预定的计画了。而她走出休息站后够立刻消失踪影,是因为她为了保险起见,事先指示在屋顶上待命的飞天妖怪抱著她飞走的缘故。如此一来应该多多少少可以让梶木刑警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有所谓不可思议的现象吧。然后岩永就让妖怪把自己送到九郎车上,两人便踏上了归途。

「那位刑警今后不会再跟幻象的乌龙面贩卖机扯上关系了吗?」

九郎似乎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坏影响的样子。

岩永则是对他挥了挥手掌。

「不需要担心。在我提出的假说中,本间先生遇上幻象的乌龙面贩卖机那段供述变成是他故意撒的谎。也就是说针对这点再怎么调查都不可能查出什么结果,也没有必要去理会。而且今后刑警先生应该会把时间花在调查披萨外送员与本间先生之间的关系,或是寻找伪装犯行现场的证据吧,根本就没空跑到会遇上乌龙面贩卖机的那片地区呀。」

「可是这下等于诬告本间先生是计画性杀人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让不幸成为杀人犯的本间又背负冤罪,或许会害他在接受讯问上增加一些负担。然而岩永的假说打从一开始就是不通的。

「那假说完全是在骗人,因此不管怎么调查,别说是证据了,甚至连加深嫌疑的要素都不可能查得出来。在那样的阶段下,那位刑警先生也很难将情报告诉搜查本部,想必也不会发展为更大的调查行动。而且为了避免让共犯起戒心,他应该也会注意不让情报被新闻媒体掌握才对。」

如此一来媒体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也就不会引起骚动了。

「因此本间先生的状况不会有什么改变,即使在法庭上遭判较重的罪刑也不会有证人跳出来逆转局势。到时候那位刑警也会明白假说其实是错的了。」

「那之后又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搜查本部会解散,媒体也会对事件失去兴趣。案件会完全脱离梶木刑警的管辖范围,也不会形成回头追究疑点的状况了。由于我消失踪影的方式很离奇,搞不好他也会感觉乌龙面贩卖机是什么怪异现象,认为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深入其中,而把整起事情都封印在自己心中吧。」

假设法庭真的做出正当防卫或缓刑的判决,使梶木刑警更加深怀疑,他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到时候狸猫妖怪们应该也已经改变了可以遇上乌龙面贩卖机的区域,就更可以放心了。把刑警赶走几个月的任务可说是顺利达成。

岩永放下拐杖,将全身靠到椅背上。虽然心中对九郎的不满还很多,但至少今晚的预定计画已经结束了。

「这下问题就获得解决啦。真是一场糟糕的远行呢。哎呀,不过那台自动贩卖机的乌龙面还颇好吃的就是了。」

「我倒是没有吃到啊。」

「谁叫你平日不积点阴德。」

被讲成这样,九郎似乎也难以接受的样子,于是一脸抗议地回应:

「今天真的是遇上难以避免的状况好吗?我本来也想快点赶回去啊。」

「所以说你如果平日有多积点阴德,现在就不需要讲那些藉口啦。」

毕竟这次是九郎有错,他再怎么反驳都没有意义。但如果岩永继续挖苦下去,也只会让车上的气氛变差而已。

「那么做为处罚,请你举出二十个喜欢我的部分,这样我就原谅你。如果你要举我的闺房技术也可以喔。」

虽然把这种事情当成处罚也让岩永觉得有点不爽,但无奈九郎感觉就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到讨厌。

可是不料九郎也没多想就举出了第一点:

「这个嘛,像你完全不会下功夫让我喜欢,那种绝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就让我颇有好感喔。」

「你这是拐弯抹角在讽刺我吧!」

虽然岩永确实没有改变自己符合九郎喜好的意思,但那是因为她判断自己挑战那种不可能的事情只会白费力气,所以才反过来要求九郎改善而已。应该没有道理要接受指责才对。

九郎接著叹了一口气,打著方向盘并讲出了这样一段话:

「或许你无法相信,但就算你有可能哪一天会拋弃我,我也绝不可能反过来拋弃你的。你就保持现在的你没有关系。」

「不不不,能不能请你把问题放在自己为什么要做出可能被我拋弃的行为上呀?」

究竟这个男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无可挑剔的男朋友?

总之这下还剩十九个。岩永只能期待著九郎能举出什么比较像样的部分,并将左眼 望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