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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德岛县!怪异双人组的同行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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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遭逄何种悲剧,你的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真是多么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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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脚程快的人五小时、脚程一般的人六小时、脚程慢的人八小时──如果问这是指什么,就是指位于四国德岛县,八十八处灵场中第十一处札所藤井寺往第十二处札所烧山寺的巡礼路程。

对于尝试从第一处札所灵山寺进行八十八个所巡礼的人,也就是所谓‘巡礼者’而言,这段路是他们遭遇到的第一处难行之路。因为有许多人走不过这段通往烧山寺的路途而放弃,所以这条路俗称为‘巡礼难关’。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我们的英雄空空空正脚踏实地走在这条路上。

脚踏实地走着。或许有人认为这种表现方式或许很啰唆,根本不需要特地做这种描述,可是这句描述在此时的四国却是必要而不可或缺的──总之空空空现在正走在这条地势时高时低的险峻山路上。

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直到最近──就他的角度来看,感觉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久到他都分不出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但就时间前后来看是最近不久、没多久之前他还是体育系社团的学生──如果要问他的脚程好不好,那当然是很好,爬山的节奏也不慢,可是即使脚力再好,这段路走起来仍然不算轻松。

就是一般难走的山路。

在山路上自然不能使用那辆空气力学自行车‘恋风号’──空空把那辆车留在藤井寺里了。虽然这样停放算是违规停车,可是别说德岛县,如今四国已经没有人会来怪空空违规停车──这里已经连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停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

他只处理眼前的事情。

只顾着应付燃眉之急。

一再重复进行紧急避难──不厌烦地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对于这个名叫空空空,半年来几乎只为了求生而点燃热情的少年来说,这些行为当然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好怀疑的,(根据担任类似空空秘书的人物‘篝火’提出的客观角度评论,她认为这或许不算‘点燃热情’,而是‘泯灭人性’也说不定)要是随随便便停下脚步,说不定就会忍不住开始思考。

不对。

就算他的脚步不断往山顶移动的同时──就算在他一路直指烧山寺的同时,心里还是难掩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走这条烧山寺道?

空空年纪轻轻仅十三岁,索性说他年纪尚幼好了,可能是在模仿人家在各处灵场巡礼吧。不,之前他要登陆四国展开‘调查’的时候,确实不是没想过路程环绕四国的八十八个所巡礼可能会成为他的参考‘标准’──

“你的体力真不是盖的耶,空空小弟。”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走在空空前方的人影忽然回过头来这么说道──因为道路有高低角度,所以那人是由上低头俯视空空讲这句话,可是听起来那女孩似乎是打从心里真的这么想。

那女孩。

魔法少女‘Pumpkin’很认真地问了这句话。

“你以前有在练身体吗?”

当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又转头面向前方。所以就算她当真感到佩服,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但少年空空空基本上个性一板一眼,就算只是为了聊天而聊天、用来打发时间的问题,他还是会规规矩矩地应答。

有人问问题,他就会答覆。

就算没办法回应人家的期待也会回答。

“是啊……因为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和棒球一起长大。”

不过即便他有打棒球的素养、有打棒球的底子,他和棒球一起长大的生活也早已结束了──在空空的生活宣告终结之后这半年来,他青春成长期的身体还是用精密的机械继续锻炼筋骨,所以也很难说完全靠打棒球塑造出他现在的肉体。

“以前社团也常常进行Trail run,说是训练的一环。”

“Trail run?Trail?那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嘛──”

自己习以为常的用语听在另一个人的耳里却很陌生。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空空都会觉得有一种落差感,他心想不晓得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名称可用。名称。他是个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有名称就能感到安心的少年──不过那种感觉或许不是安心,而是安定也说不定。

“简单来说就是山地训练。Trail就是山路的意思……你想想嘛,山路都是起伏不平的,当成运动的话比一般绕着操场跑的运动强度更高。”

“喔。”

明明是自己开口问,‘Pumpkin’却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也罢。虽然空空告诉她这样的知识,要是她说‘这样啊,那我们就在这条山路上跑跑看好了’,邀空空一起跑的话,那也挺麻烦的。

依照空空的人格,他原本就不会对别人的人格说三道四,所以只会藏在心里想而已──这个人个性还真是消极。不过空空昨天才认识她,而且还是在那么紧迫的情况下认识,这时候批评人家这样那样,或许还操之过急了。

毕竟空空现在就连她说出来的本名是不是真的就是本名都还不能确定──‘名称’还不安定。那个叫作杵槻刚矢的名字很可能是假名。搞不好到最后才发现那个听起来就像是代号的‘Pumpkin’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呢。

不过这个故事的最后可不会这样就结尾了。

空空认为个性消极的‘Pumpkin’可能只是走山路走累了;可能只是因为失去同伴,心情沮丧;可能只是从生理上厌恶空空;可能在外人的面前就会表现出像她这个年龄女孩该有的活泼开朗──无论原因是哪个,都不会对空空造成任何困扰。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困扰。

虽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就是了。

不过就空空看来,第一种可能性──走山路走累的这种可能性应该不高──‘Pumpkin’的体态纤细,看起来脚程应该没多快,可是她爬这条‘巡礼难关’,走起来比空空还轻松写意,彷佛走在一般的平坦道路上一样。

难道她也有在锻炼身体吗?

不,有在锻炼身体的人应该不会连Trail run这种简单的用语都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空空小弟,你将来的梦想是不是成为职棒选手呢?”

‘Pumpkin’继续闲聊。

她是为了要打发时间吗?还是也正在尝试着要和空空拉近距离呢?空空之后就必须和她‘并肩作战’,当然希望是后者──不对,其实他也没真的那么希望。

顶多只是认为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如果是后者就好了──或者该说,如果是后者就方便了。

“我也不清楚──我很少幻想将来要做什么。”

“这样啊。你是那种比较注重现实的男生吗?大多数的男生不都是想要成为职棒选手吗?”

这句话真是单纯──单纯到有点过头了。空空一时之间还以为她是带着讽刺的口吻问这个问题(事实上依照空空这奇怪的个性,被人这样揶揄也怪不得谁),不过看来并非如此。‘Pumpkin’真的单纯是这样想的。

职棒选手吗?

空空一点也想像不出来‘Pumpkin’是怎么成长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可是只要想到她现在是个‘魔法少女’,空空不认为她像一般人那样上过中小学。根据空空毫无根据的推测,她大概是高中生左右年纪,但又不可能是个高中生。在她心目中对于‘男生’的印象该说是非常古板吗?或许她认为‘想要成为职棒选手’才是真正的男生吧。照这样来说的话,那她自己说不定也梦想要当个‘新娘子’或是想‘开蛋糕店’──不,这是因为她从前也是个‘女生’,这样想或许还是有点太过穿凿附会了。

无论如何,既然她问了问题,空空就要回答问题。

回答别人的问题甚至已经像是他的义务了。

“别人或许是,不过我不是那样的男生。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我连十二球团都讲不全。”

“是这样吗?”

她好像感到很意外。

当然还不到惊讶的程度,大概就只是觉得有些始料未及罢了──可能明天就会忘了这件事。

“那你以前是为了什么打棒球的?”

“为了什么……”

“要是没有什么动机的话,怎么会跑去打棒球呢?”

“打棒球不需要什么动机,我以前就不需要。当然我的队友当中也有真心……应该说稳定一步步朝向成为职棒选手的目标努力的人──”

真的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空空也不确定以前队上是不是真有这种人──当时他还没感觉,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非常不懂得猜测周遭人的内心想法。

没办法信口乱说。

虽说是队友,可是空空现在已经不清楚那些人究竟算不算是他的‘友伴’了──就算想确认也没得确认。

在那群人当中到底有多少人当真怀抱着未来的目标或是有什么具体的动机来打棒球的──大家该不会都像空空那样,只是因为父母要求开始打棒球,然后就这样持续下去而已吧?

该不会只是想要收拾眼前的问题。

只是在整理整顿自己的人生。

……话又说回来,空空自己就是因为这一身棒球技能才能用体育推甄的名额进入私立国中就读,所以也可以说他是为了利己目的在打棒球──说不定自己这个人还挺机灵的。

不过要是他真那么机灵的话,现在也不会就这样不明就里地走在烧山寺道上了。

不明就里──真的是不明就里。

“──我的风格感觉就像是有球过来的话,打就是了。”

空空最后做出这样的结论。

虽然只要人家问问题,空空就忍不住想回答,可是这绝不代表他想要主动谈起过去的事情──而‘Pumpkin’好像也不是特别想要打听空空对于棒球抱持什么样的态度。

“喔,只是有球来就打而已吗?”

她只是复述了这句话,然后又把话题拉回来。

没错,他们在谈的话题不是关于空空的过去,更不是空空过去的梦想──而是关于他现在强健的脚力。

身为之后必须得共同并肩作战的伙伴,她对空空必须顾虑的不是那些个怀旧情怀,而是他现在的体力。

或许‘Pumpkin’内心觉得空空可能就是用这样‘有球来就打’的行事风格,把她的伙伴──那些魔法少女们一个一个打败,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可是至少‘Pumpkin’没有让空空察觉自己的想法,而空空也没能察觉她这样的想法。

“你也不是普通人嘛,要是连这样的登山步道都走不动的话,伤脑筋的可是我。”

“嗯……是啊。你说得对。”

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

百分之百就像她说的那样。

因为空空是一名‘英雄’,还是一名‘军人’──即便他过去不是什么棒球社的社员,即便他只是一名爱好文学的少年,走在这条已经成为人行步道的山路上,就算地势有点险峻也不能走得唉声叹气。

即便空空只有十三岁、即便从国家制度的角度来看本来应该是个国一学生,但因为他现在是为了拯救地球而行动──只是本人完全欠缺这份自觉。

有球过来,打就是了。

虽然他只是用这种心态试图去拯救人类。

“可是照这样讲的话,你才让我感到意外。”

沟通。

因为空空听到‘Pumpkin’的问题,并且回答了她的问题。所以这次轮到空空提问──他认为现在轮到自己必须提问题,所以这么说道。

只要空空一天把人际沟通想成这样义务性质又肤浅,就不可能建立起丰富的人际关系,可是他完全没发现这一点──

就这样开口说了。

“你的精神挺不错的嘛──爬这么难爬的路,却连一滴汗都没流。我看你好像没有在锻炼身体啊。”

如果真要选的话,不消说,‘Pumpkin’看起来当然属于文组的人。

空空当然没有那种技能,能够从外观就判断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他还是有这种感觉。

“啊,我这不是啦──我不是靠体力在爬山的。”

“不是靠体力?那是靠什么呢?”

“应该算是……魔力吧。”

‘Pumpkin’用这种方式回答。

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在开玩笑,又带着讽刺的语气。可是空空知道,她说的话虽然是讽刺,却不是在开玩笑──因为‘Pumpkin’就是一个魔法少女。

魔力这句话虽然让人感觉毫无可信度,可是在她的面前──在‘她们’的面前,这种不可信又变得毫无作用。不可信变得毫无作用,这种说法虽然非常怪异,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和空空那种经过锻炼的强健体力无关,她们就是‘有能力爬山’,毫无道理可言。

在天上飞。

引起爆炸。

恰到好处的破坏。

发射光束。

拷贝。

……虽然空空不确定‘Pumpkin’用什么样的魔法来‘爬山’──他对‘Pumpkin’使用何种魔法当然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臆测──不过实际上究竟如何仍不是很清楚。

仔细一想,这样还真危险。

因为空空和一个不知身怀何种技能的人搭档,也不知道之后会遭遇到什么情况──就这样想要挑战一个足以左右人类未来的困境。

不管是并肩作战还是同盟。

无论是合作还是任何动静。

要是平常看起来,这种情况的风险奇高无比──只是空空的立场,换句话说就是他的位置本来就很高风险,也不是今天才开始。而且他本来就是这样、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应付不明就里的物事;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完成一件又一件不明就理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异常。

就算和‘Pumpkin’这个罩着神秘面纱的年长女性在神秘未解的情况下同行,空空空这时候也没有任何理由踌躇──现在还踌躇不决才真的是为时已晚。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空空认为风险不大的理由不是因为已经习惯甘冒风险,或许单纯只是对比的问题。

或许只是程度上的问题。

和现在四国的危险程度,还有空空认识的另一个下落不明但肯定还活着的魔法少女‘Stroke’比较起来──他不禁下意识地认为无论‘Pumpkin’的魔法是什么花样,风险都不会高到哪里去。他会这样想其实不算是迫于无奈,应该说是理所当然才对。

虽然这种‘下意识的认为’或许只是过于乐观又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就算正视风险的存在,就算这样现在他也不会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现在他的目的就是要和‘Pumpkin’对话。

即便空空无意深究她拥有的‘魔力’究竟是什么内容,可是为了沟通的一环,为了展现出想要主动拉近彼此距离的态度──

“所谓的魔力是什么?”

依照礼节,他还是这么问了。

他存的是这样的念头。

刚才也说过了,只要空空把人与人的沟通想成是一种付出与收获,他对人际交往的心态就永远偏了那么一点点,大致上就是错误的──可是对于这个近似是场面话的问题,‘Pumpkin’则是──

“等到了烧山寺之后,我会再仔仔细细向你说明清楚,空空小弟。所以现在先别急。”

──这么说道。

“之前不也说过了吗?”

“是的,我也听到了。”

空空点头。

他并没有忘──包括这些那些、不论大小事,一切说明都等到了烧山寺再说。之前‘Pumpkin’已经这样说过了。

就在香川县都市区的国中教室里。

就在同伴的尸首旁──她这么说过了。

就算得放弃些什么,如今我们还是应该尽早离开。‘Pumpkin’之前这么说道──而空空也听从她的意见了。自从来到四国之后──被扔到四国之后,或者该说被抛下四国之后──空空就一直在找人向他‘说明’一切,所以他当然希望‘Pumpkin’别这么温吞,早点讲清楚说明白,而且还难得一见地想要提出意见,可是那时候他还是忍住了。原因当然不是为了体谅‘Pumpkin’刚目睹了同伴的死亡。

先不管‘Pumpkin’看到同伴的尸体之后心里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想法。要是空空能够顾虑到他人的想法,或者能够自制自律的话,他的人生应该会和现在稍有不同才是。

那么空空在那个情况之下为什么会忍住不问呢?原因单纯只是因为他判断最好听从‘Pumpkin’的意见比较‘安全’──只要想到从那间教室消失踪影的另一名魔法少女,也就是方才提及姓名的‘Stroke’,空空当然找不到什么理由要反对尽快离开这间教室。要他再次对上‘那孩子’的‘光束炮’,可不光只是不情愿这三个字就能形容的了──‘Pumpkin’还没向空空‘说明’,也难怪他会这样想,不过他的担心其实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话说回来,就算空空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Stroke’的事情对他来说、对他们来说的确有很高的风险没错。所以就结果来说,空空的判断可以说的确是正确的。

这是发生在昨天十月二十六日的事情。

在那之后两人几乎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香川县来到德岛县──想到四国这片土地有多辽阔,这已经算是相当快的移动、相当快的急行军了。

就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他们早在来到烧山寺道之前,就已经走过一段相当长的路程──不过空空在先前的路程当然是骑乘那辆汇集科技技术结晶的空气力学自行车‘恋风号’,所以没有一般想像的那么疲累。

先前空空就是和那个‘Stroke’交战的时候,脚底受伤不浅。站在他的立场,或许可以说科学万万岁吧。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问题。

他的疑问是,虽然自行车的确是很方便的道具,但之前的路途要是用‘魔法’飞过来的话,应该可以更早、更迅速到达藤井寺──严格来说,‘Pumpkin’是在空空的自行车旁边伴飞,但要是两人一起飞的话,应该可以剩下不少时间。因为魔法的产物飞行显然比科学的产物自行车来得快上许多──在险峻的山路上飞行就和室内飞行是同样道理,因为有危险才会像这样用走的前往烧山寺。空空对这种说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Pumpkin’告诉他到了烧山寺之后再说明,所以这个问题空空还没有问过──不过现在两人的对话正好在互相提问,如果要问的话说不定正是时候。

究竟该问还是不该问。

就算问了,搞不好她也只是用一句“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打回票──空空不是那种看人摆出一副大姊姊架子就会觉得有快感的少年,一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犹豫。

然而就算不这么想,要是问太多问题的话,即使不至于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寡闻──还是可能让对方看破底牌,换句话说就是根本肚内无物。所以为了维持、坚持坚定的合作关系,在对方开口说明之前,空空或许还是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除了场面话的提问之外别问太多比较好。

有句话说问问题丢一时的脸,不问丢一辈子的脸。但有时候情况紧急,问了之后可能这辈子就完了,就算没那么严重,问出口之后也有可能会对这辈子造成不小的影响。而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甚至不能随随便便说话。

现在的情况,字字句句都要小心谨慎。

可是最后空空还是决定在只谈魔法的前提限制下,向走在前面的‘Pumpkin’发问──就算‘Pumpkin’用“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种冷淡、令人无言以对的话来回答,他也已经决心要忍受这种不愉快了。

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

说实在的,任何人都没办法描述他的个人风格是什么。可是如果要说为什么这时候他会违背个人风格、问这个不小心可能会踩到地雷的问题?原因是源自于过去的经验法则。

因为他在香川每次想要向某个人问某件事的时候,对方老是要嘛死掉要嘛就是逃跑──他担心要是这时候继续忍住不问的话,眼前的‘Pumpkin’很有可能在走到烧山寺之前就会在什么情况下一命呜呼。

带着一脸没事的表情,在冷静的判断下思索和自己一同爬山、至少在形式上应该是伙伴的人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没命,而且心里还毫无芥蒂。这一点果然很有空空空的风格──即便任何人都没办法描述什么才是他的个人风格。

可是他有这个念头也不能说想太多、过度操心。因为这也是如今四国的现实,明明白白摆在空空空眼前。

“那个……‘Pumpkin’姊。”

“怎么了,空空小弟。”

说到空空想问的问题,‘Pumpkin’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称呼他也是其中一件想问的问题。可是不晓得是不是他认为这件事不那么重要,又或者难得心生胆怯,不敢碰触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总之空空还是没问,依照原定计画──

“为什么我们不用飞的?”

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空空认为‘Pumpkin’听了这个问题,说不定会以为他受不了走登山步道才会微词,所以另外又仔细地重新再问一遍:

“我了解山路上不能用飞的,可是为什么我们先前不用飞的过来?”

为了避免对方误会──空空少年不太喜欢让人对自己有任何误会,不过这种程度的误会似乎轻易就解开了,‘Pumpkin’听到空空的问题,虽然一时之间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之后好像就恍然大悟。

“对喔。”

‘Pumpkin’点点头。

她稍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空空,然后又继续迈开步伐。

“对喔,这件事我好像没有讲──都是因为空空小弟什么事情都唯唯诺诺地乖乖听话,害我连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都忘了说明。”

她这样说,好像错都在空空身上似的。

空空不认为自己的态度唯唯诺诺。要解释重要的事情当然最好找个合适的地点,先摆脱紧急情况,在两人都不用慌慌张张的情况下谈才是正确的步骤。可是如果是你问我答就能讲完的事情,在他跨上自行车的那时候、在‘Pumpkin’要他先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就该问了。

与其说空空疏忽没想到,这其实是他想太多了吧──总之空空少年就是这样,老是爱想这想那,想到凡事都错失先机。

这次只是两人双方互有误会而已──还能一笑置之,希望日后这种类型的误会不要变成难以挽回的致命伤害。

因为空空在四国的冒险──

他在四国的冒险还看不见终点──可怕的是冒险现在才刚开始而已。

“难道那也是所谓的规则吗?从香川县跨越县境来到德岛县的时候不得使用魔法之类,有像这样的规则──”

“嗯?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你猜错了,空空小弟。这次我们没有用飞的,单纯只是我想秘密行动而已。”

“秘密行动。”

“在空中飞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而且空空小弟,你也还没习惯如何飞行不是吗?”

“喔──原来是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没错。

在空中飞的话就不用理会路径怎么走,能够大幅缩短路途。可是现在的空空与‘Pumpkin’被人盯上──不,也不一定真有人盯上他们,只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注意魔法少女‘Stroke’的视线,因为她也会飞。

所以才要秘密行动。

“要是不用在意他人目光的话,就算是山路也无所谓喔,空空小弟。只要一口气飞高高,依照从上空着陆的飞行航线,就算不走这条巡礼山路也能走捷径到烧山寺。”

“啊,对喔……”

说得也是。

空空还不习惯‘人类在天上飞’的现象,所以这方面的思考还跟不上‘Pumpkin’的节奏──刚才为了避免误会而追加的言词虽然确实成功解开误会,但空空还是觉得就像先前他担心的一样,多少暴露出自己见识有些不足、肚内无物,感到很丢脸。

对于拜访四国的外来客空空来说,‘Pumpkin’对自己的评价降低简单来说会让他感到惴揣不安──不过空空担这个心完全是白操心。

他根本不用这么不安。

根据昨天的遭遇,‘Pumpkin’对空空空这位年幼的少年所认定的评价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有所动摇──那是因为魔法少女‘Pumpkin’看好空空的要点和空空自以为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该怎么说呢──空空小弟,反正机会难得,你就好好欣赏德岛县的名胜古迹嘛。你是第一次到四国来不是吗?”

“你要我欣赏名胜古迹,可是……”

“大家应该一辈子会想走一次八十八个所巡礼吧?”

“…………”

是这样的认知吗?

对四国的居民来说,他们对八十八个所巡礼是这样的认知吗──可是就空空来看,八十八处灵场当中,他只能喊得出当中几处而已。别说烧山寺道,就连藤井寺与烧山寺本身他也不知道。

可以说一无所知。

话说如此,要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搞不好会刺激到‘Pumpkin’的爱乡情怀(?)也说不定。

“喔。”

所以他用很暧昧的方式回答。

这种暧昧的态度当然‘Pumpkin’也看得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回答‘我不想’可能比较好,空空连当面撒谎骗人都学不来。

“怎么?空空小弟,你是不是不熟悉德岛县?”

“如果要从熟悉与不熟悉之间二选一的话,我会选择不熟悉。”

“还如果呢……我问‘是不是不熟悉德岛县’,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如果要从有与没有之间二选一的话,我认为应该没有。”

虽然空空这番话不经意地变得好像很有个性,不过他本人当然不是有心的──也不知道‘Pumpkin’听了会做何感想。

她可能会认为空空是个惹人厌的小屁孩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空空就感到心情沉重。每次都这样。

照这么说,空空不熟悉的又何止是德岛县而已,连整个四国他都不太知道。从先前的对话来看,‘Pumpkin’似乎是香川县人,所以她或许是藉由把德岛县从话题中单独拿出来讲,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家乡不被拿出来讨论。

不,空空也还没真的听‘Pumpkin’亲口说自己是香川县人──只是确定她所属的魔法少女‘队伍’大致是以香川县做为地盘。

他最初遇见的魔法少女‘Metaphor’是这样说的。

嗯?

不对,等一等喔。

这代表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另有一支魔法少女‘队伍’是以这里德岛县……或者应该说德岛区域为地盘、领土呢?

“…………”

这个嘛。

也不急于现在立刻问──应该等到了山顶之后再问,而且说不定‘Pumpkin’之所以从香川区域移动到德岛区域的目的就和这件事有密切关系──至少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不是你问我答,短短几句就能说完的。

这件事先按下不提。

空空对香川县的知识几乎就只有‘杂煮的年糕放红豆馅’而已──德岛县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虽然还不至于很好奇,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空空虽然来调查四国,对四国的事却不太熟悉──虽然时间紧迫,但是行前他应该多少先调查一下才对的,又不是忙到连一本旅游导览手册都没空去买。

不过他也不是来观光的,买旅游导览手册或许有点偏离主题也说不定……

“啊,可是……对了,我听说过一件事。说到德岛就是那个吧。这里会把金时红豆加在好吃烧里。”

“……真是偏颇耶。”

我是说你的知识。‘Pumpkin’说着都傻眼了,便不再提起关于地区的话题。如果她是认为继续讲下去没什么意义的话,那真是明智的选择。

哪怕两人谈到四国人好像都很喜欢吃甜食,这个话题大概也很难再说下去了。

只是即便主题,离开香川县来到德岛县的空空空或许的确应该带一、二本旅游导览书才对──对他今后的冒险可能会有好处。

从他这阵子宛如悲剧般的人生来看也看得出来,空空空没有什么预知能力。他不但没有预知能力,就连预见未来可能会如何,这种一般人谁都具备的能力都付之阙如。

无论好坏方面,空空都是那种不考虑未来的人。

他当然不会懊悔之前怎么没有先买旅游导览书一起带来。

“……山顶上的景色肯定很美吧。”

为了避免两人陷入沉默,总之空空开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说说景色之类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烧山寺又不是观景台。如果想看美景的话,最好去别的景点看──当然那要有空才行。”

“我们有空吗?”

“怎么可能有呢。”

‘Pumpkin’想都不想就这么说了。

“而且之后你就会知道我们多么没空了──”

“……多么没空?”

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

该说是奇怪,还是奇妙呢?

不是从有与没有之间挑选──也就是说差别只在于没空或是非常没空吗?

比方像绝望那样有程度高低之分,还有比绝望更加绝望的情况──那样空空就比较瞭解了。对空空这个从绝望往更无底绝望深渊继续往下坠的人来说比较能瞭解。

“你说的之后就是到山顶上的意思吧?”

“不,烧山寺也不见得一定位在山顶之上。”

“不是吗?”

“别指望从我身上学到关于德岛的知识喔。我当然不至于一无所知,可是也没熟悉到能够教人。”

‘Pumpkin’说道。

“虽然我问是不是每个人一辈子会想走一次,可是我自己也还没走过呢──八十八个所巡礼。”

“喔……”

这也是当然的。

虽然‘Pumpkin’的年纪比空空大,但是以她这么年轻应该还没──不,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和年不年轻无关。

因为她过去的上半辈子不可能有机会走什么八十八个所巡礼──真要说起来,空空直到最近才知道人类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作战,‘Pumpkin’成为魔法少女之后度过的人生应该比空空这段时间还更长得多才对。

……这只是空空自己的想像,搞不好‘Pumpkin’是在这次四国事件发生前不久才刚成为魔法少女的。

到头来,空空根本什么事都不确定──所有的一切都真假不清。就算待会‘Pumpkin’向他解释现在的状况,空空也没有任何判断基准知道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虽然还不至于远到千里迢迢的程度,不过说到空空大老远来到四国调查到的成果、以身犯险调查到的成果有什么──唯一他能确定的事情,顶多只有‘魔法’真的存在而已。

魔法。

还有魔法少女。

空空也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和四国现在的状况有多少关系──他也觉得有些不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真的来得及吗?

空空光是处理眼前的事情、排除眼前的问题就已经快忙不过来了。虽然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忘记,但他来四国是有时间限制的。

非常急迫的时间限制。

虽说是情势所逼,但是他自己已经开下一个礼拜的空头支票──为期七天的时间限制。

空空已经耗掉其中两天,而第三天也已经将近过了二分之一──饶是他并非那种个性消极或是阴沉的人,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让他的脑海中闪过‘或许已经来不及’的念头。

他不得不考虑最糟糕的可能性──还得思考要如何应付那个最糟糕的可能性。

最糟糕的可能性,最糟糕的情况。

“…………”

最糟──或者应该说最少,他必须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活命。

空空空这样心想。

这算是自私自利吗?

不,这是义务性的思考。

他义务性地心想着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就这样心想着、思考、不断思考。

2

空空小弟好像脑袋里在想很多事情呢──魔法少女‘Pumpkin’没有回头,一边注意着后方一边思索。

就像空空空脑袋里念头转不停一般,当然‘Pumpkin’也在动脑筋──虽然她在空空眼里是个年纪比较大的神秘大姊姊,但是站在本人的角度来看,自己就只是再一般不过的自己,她无意营造出高深莫测的形象,也只是像平常人那样思考着许多事情而已。

如果要说她和空空空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她思考的‘许多事情’当中,几乎没有想过‘只有自己能够活命的方法’。就算有,那种念头的优先顺位也非常非常低。在她的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想法,光是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也没有意思──一方面是过去接受的教育这样教导她,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女孩本来就有一种对任何事都不萦于心的倾向。

虽然最重视自己。

但最不相信的也是自己。

不萦于心──就是因为‘Pumpkin’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认为在原本同为队友的魔法少女当中,就属个性最不拘小节的‘Metaphor’与她最合得来──而且也能和过去待在‘地球鏖灭军’的‘那个女孩’结交。

“…………”

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她现在正在和‘那个女孩’的遗物──虽然不晓得这样形容正不正确,总之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她现在正与这个名叫空空空的少年一起结伴共行。

虽然有一种名词‘同行二人’用来指四国的巡礼者,不过和巡礼者同行的其实是弘法大师,而非像现在他们这样两人同行。

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不过缘分归缘分──她可不是因为这种感伤的思绪才和空空一起同行。因为她的年纪与‘SUMMER’队上其他人相差许多,所以在队伍当中与其他人关系比较不亲密。但这不代表她喜好孤单、不擅处理人际关系──虽然有时候别人会这样认为,至少就她自己的感觉来看并非如此。

所以有需要的话,她也不介意和别人一起行动。但前提当然是有这个需要──老实说,当时向空空要求要合作的时候的确有一个理由让她选择要提出合作,但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消失了。

在魔法少女‘Collagen’死亡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现在已经没有那么迫切的必要性了。

‘Pumpkin’是一名魔法少女,而空空不是。她原本打算要叫空空去做一些自己做不来的事情,才会向他提出合作的要求──可是现在她的威胁已经去除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非魔法少女的战力。

换句话说──单纯从状况来判断,‘Pumpkin’已经没必要和空空搭档了──她能够使用魔法,而空空不能。站在她的角度来看,现在空空反而可能会成为她的包袱。

那么为什么‘Pumpkin’没有在香川县的那所中学把空空独自抛下,还维持合作关系,一起来到德岛县烧山寺道呢──这是因为她不是只顾虑现况,而是顾虑到将来可能发生的状况。

现在确实已经没有迫切的必要性──既然这样,从‘那个女孩’口中听闻的空空人格性质来考虑,和他一起行动不但徒增包袱,甚至还很危险。空空认为和‘Pumpkin’一起行动有风险,但‘Pumpkin’可以说更担心自己和空空一起同行的风险──那为什么她甘冒这风险呢,这就是空空与‘Pumpkin’在认知上的差异所在了。因为空空现在对四国的认知和‘Pumpkin’所知四国的现今情况、四国本身的危险根本没得比。

‘Pumpkin’判断就算空空空这个人物再怎么危险,终究只是个人而已──应该不至于比袭击整个四国的威胁更危险。为了对抗袭击全四国的威胁,就长远的眼光来看,空空空这个人的存在应该对她有用才是。

虽然不算是以毒攻毒,不过为了应付瞬息万变的局势,空空空应该能够派得上用场。因为他明明不会使用魔法,却已经和好几名魔法少女交过手,在如今的四国已经存活超过两天以上──就算没有什么迫切的理由,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构成和他合作的理由了。即使空空只是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少年──但毕竟是一名军人、一名英雄。

而且──‘Pumpkin’这次回过头去看。

说他是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少年恐怕不太正确──他确实不像‘Pumpkin’或‘Metaphor’这些魔法少女一样受过训练,可是就算没有接受训练也能使用魔法。

没错,就像空空现在这样。

只要穿上魔法少女服装就好了──‘Pumpkin’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又把头转向前方。

幸亏空空现在十三岁,还是第二性征将有未有的年纪,看起来不是那么惨不忍睹。可是‘Pumpkin’没有那方面的兴趣,看到男孩子穿女装也不觉得有什么乐趣。

再说她自己也是一样打扮,同样也不能说多好看,对空空的扮相指指点点好像也挺怪的──‘Pumpkin’也很清楚,自己虽然是女孩子,但已经将近二十岁,穿着这身魔法少女服装──简单来说就是轻飘飘的萝莉塔风格服装,看起来也很突兀。

不过当两人要离开香川县的国中时,她还有意无意地试着要空空把那身衣服脱下(她说穿着裙子应该很难骑自行车吧。现在回想起来,用这种说法要人家换衣服真有点说不过去),空空却很坚持,打死不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Pumpkin’当然不认为是空空自己有穿女装的兴趣,猜得出来这是他为了提升自己存活率的其中一种手段──不过他那份坚持也很可靠。

虽然没办法完全接受扮女装,但也愿意打扮成女装。如果想要在今后的四国活命,空空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对任何事都不萦于心的‘Pumpkin’来说,应该可以成为指引她的方向。

不过这不代表她可以放心松懈。

因为‘那个女孩’和‘Pumpkin’同样也对事事不萦于心──或者应该说对活在这世上不是很积极,而空空到最后仍无法为她指引出方向。

到最后的最后仍没能成功。

不过站在‘Pumpkin’的立场,她也只能用想像去猜测‘那个女孩’和空空两人之间关系的深层情感──就算问空空,她认为空空的回答也不见得就是正确。这不是说她觉得空空会说谎骗人,而是她不认为空空对于现实状况有正确的认知。

‘Pumpkin’的偏见也八九不离十。

虽然之前就已经获得相关讯息,不过她和空空只交往了一天,亏她能了解这么多──无论如何,空空与‘Pumpkin’这段彼此互相摸索的合作关系虽然脆弱,但就结果来看还是已经成立了,就目前来看──

就目前来看,双方都没有存着想要占对方便宜、欺瞒对方或是利用对方的念头。

魔法少女‘Metaphor’──登淀证和空空谈合作的时候,好像打算把他当作‘盾牌’来利用。和那时候比起来,现在‘Pumpkin’与空空的搭档可以说更积极正面、更有建设性。

这一点说不定就显现出空空空与‘Metaphor’这两个同年纪少年,以及‘Pumpkin’与空空空这两个年纪分出长幼的人,两对组合彼此在关系性上的不同。

把空空当成年纪比较小的小孩子对待,或是把他当成同年纪的少年对待,对他的印象应该会截然不同──另外令人意外的是,空空好像还满受年长女性的疼爱,就像‘那个女孩’或是空空过去的挚友花屋潇。而空空注重长幼有序的观念,比起同辈的人,辈份比较长的人会让他觉得更好相处。

虽然‘Pumpkin’这番推论有如亲身所见一般,不过这也只是‘就目前来看’而已,空空与‘Pumpkin’有一个完全一致的共通点,那就是他们两人都能说翻脸就翻脸,随便就能改变心意。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算很相近。

他们都会从背后暗算前一秒还和自己握手的人,而且不会有一丝犹豫──反言之,香川县那场‘SUMMER’队对上英雄‘丑恶’的一连串战斗原本可能让双方心里都怀有芥蒂,正因为他们俩都是这种人,所以才能撇下情绪,像这样一同旅行也说不定。

好吧──她心想。

魔法少女‘Pumpkin’还要想想之后的状况。

现在她已经得到一个有力的伙伴,可是此时此刻外头还有危险分子的存在,现况能够这样继续维持下去吗?还是说会恶化呢──差不多可以了解他们会‘多么没空’了。

不管了不了解,之后她都打算对空空坦白一切──虽然她打算对空空掏心掏肺说清楚,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情况改善一点,也就说气氛和乐一点的情况下谈。

空空似乎还没完全掌握到这场在四国进行的游戏全貌──就‘Pumpkin’来说,她不敢相信空空这样还能活到现在──除了他以外,其他在事件发生后登陆的人全都死得一个不剩了,可是空空竟然活到现在──之所以想告诉他一切不是出自于‘我必须得教导他’的义务感,而是因为站在‘Pumpkin’的立场,她想双方有相同的共识,所以想尽快向空空说清楚。

不过如果要谈的话,至少也得等到确保自身安全之后才行──因为现在的四国很有可能会发生话说到一半突然死掉的状况。

虽然没有从空空口中实际听说,不过从他透露出的字里行间,‘Pumpkin’可以想像得出‘Metaphor’好像就是因为疏忽了这一点,才会在和空空交谈的时候丧命──就空空的理解来说,她是‘说出来之前死掉’的,可是照‘Pumpkin’的看法,她认为是‘在说话之前没有先确保自身安全’。

她必须先从这方面的认知落差开始好好调整──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走完这段烧山寺道。

脚程快的人走五小时、脚程一般的人走六小时、脚程慢的人要走八小时。

从藤井寺出发之后差不多已经快过了五小时──差不多快要看到终点。就像告诉空空的那样,她是用‘魔力’在爬山的,不过她的魔力不是用来爬山,而且不是不会累,爬山路也没那么轻松。

虽然这样,沿途经过几处休息站的时候她还是没停下来休息。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要赶路,最重要的还是她想要在空空空的面前做样子。为了要维持这段合作关系,她心想绝不可以让空空看轻自己。

如果要这样讲的话,在爬山的时候根本也没必要使用魔法,但她现在还是使出魔法,就是为了要摆样子──虽然她从前的队友魔法少女‘Pathos’应该不会愿意承认,‘Pumpkin’的个性其实还满细心的。

“啊……烧山寺好像快到了。”

空空从后面这么说道──他好像是看见了竖立在道路前方的木制标示牌。

“是啊,空空小弟。”

‘Pumpkin’颔首回答──好了,接下来到底是吉是凶呢?不,依照现在的情况,会出来的应该不是牛蛇就是鬼神了吧──

“…………”

‘Pumpkin’心想,如果是牛蛇或鬼神的话,那选都不用选,当然希望出来的是牛蛇之类。

3

“结果是鬼神之类啊……”

听见‘Pumpkin’这声低语,空空少年当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Pumpkin’用这句俗语的时候,没有把内心的思绪说出口,空空自然不可能了解──不过就算硬是撇开这一点不提,‘Pumpkin’这句话听起来还是很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两人来到的这所四国灵场八十八个所,名列第十二号札所的烧山寺境内根本没有人。这里算是名山古刹却空无一人,要是在平时的话当然是紧急状况、异常状况──可是在如今的四国,无论任何场所本来就都没有人。

人类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辛苦走到的烧山寺里没有人,也没必要冒出什么‘鬼神之类’的低语、也没必要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才对。

“那个……‘Pumpkin’姊。”

空空唤了她一声。

因为静静不说话也于事无补。

不管‘Pumpkin’现在的心境如何,空空还是希望她按照约定,快点开始‘说明’──就某种程度上来,‘Pumpkin’已经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可是她还没失望到听不见空空声音的地步。

“啊……”

‘Pumpkin’转过头看他。

眼神很消沉。

“嗯,那就是烧山寺的一本杉喔……现在被指定为德岛县的自然纪念物。你说你对德岛县不熟悉,至少也应该听过这棵杉树吧?”

“啊,不……”

没听过。

之前已经说过了,空空不是来巡礼也不是来观光的。‘Pumpkin’说空空对德岛县不熟,真要这样说的话,日本所有都道府县没有一个是空空熟悉的。

老实说,就连空空度过十三年时光的故乡,他都不能说有多熟。

“那边有一块岩石,传说镇压着大蛇……啊,所以牛蛇都被镇压住了是吗?”

“那个……‘Pumpkin’姊──我不太了解你在说什么。简单来说,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很失望是吗?”

哪有什么发生不发生,放眼望去境内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

“钢矢。”

“咦?”

“叫我钢矢啦──你一开始不也是这样叫我的吗?‘Pumpkin’只是我在队友之间的代号名称,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你……不喜欢这个名称吗?”

“你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给人叫成南瓜?”

照她这样说也对。

南瓜固然是非常美味的食物,但要是把南瓜两个字用在人身上的话,基本上就是在骂人了。空空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人脸皮好像挺厚的,取这个名称倒是相符。看起来她似乎很意外空空居然有这种想法。

空空本来是因为认为‘名如其人’,所以两人合作关系成立之后,空空一直告诉自己要用代号名称称呼她……可是回头一想,她的确一开始就这么说过。要空空用本名,不要用‘Pumpkin’来称呼她。

老实说昨天到现在,空空已经叫‘Pumpkin’叫习惯了,要他这时候换称呼实在不容易。可是既然对方是个女孩子,又不喜欢这个代号名称,空空当然也不是那种会坚持己见的人。

不消说,无论人家怎么说,空空当然没办法对年长的她直呼名字──对那个担任他秘书工作的部下‘篝火’,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直接叫名字。

“那么钢矢姊──”

空空说道。

空空这次转换心情倒挺快的。

他是真的担心,要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在发生,要是太散漫的话,说不定‘Pumpkin’──杵槻钢矢会死掉,他又没得问了。

他对现实状况的适应力一向很强,这时候或许终于开始猜测之后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也说不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

“令我感到失望的事情吗?嗯,是啊。似乎是发生了──让人大失所望,而且又不出所料的事情。”

她的回答很模糊。

让人大失所望又不出所料,就算空空大致上听得懂这种修辞性的形容,但还是不明就里──他不瞭解什么叫做‘似乎发生了’。

他们不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才十万火急地从香川县的那所国中教室一路赶到烧山寺这里来的吗──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她的表现语句当中还带着猜测的语气呢?

“那个……钢矢姊。”

“不,对不起喔。要你爬这么难走的路,结果却是这样──我觉得很抱歉,不过照原本来说,这也不是我的错就是了。”

该说是原本的情况呢,或者是我乐观性的预测呢──钢矢这么说道。

“我和你本来要在这里见一个人的──这么一来,我和你就能──干脆说我们好了,我们就能更安全一点,至少能够让现状继续维持下去。”

“更安全一点,然后维持现状吗……”

反过来看的话,这就代表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愈来愈不安全──不过空空当然也了解自己现在就是置身在这样的情况下。

听钢矢又这样讲一次,他还觉得有些厌烦。

“本来要在这里见人是什么意思?你还有其他魔法少女伙伴吗?我还以为‘SUMMER’队就只有我遇过的五个人而已──”

说见过好像不太对。

或者该说交手过──而且其中一个人在空空刚遇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嗯,你的认知没错喔,空空小弟。‘SUMMER’队全员就是我‘Pumpkin’、‘Metaphor’、‘Pathos’、‘Stroke’还有‘Collagen’五个人。”

“既然这样──”

“‘SUMMER’队就我们五个人,可是空空小弟应该也不认为魔法少女队伍就只有‘SUMMER’队吧?像你这样能洞烛机先的孩子,从‘SUMMER’这个队名来判断,应该会认为或许还有其他队伍吧?”

“洞烛机先……”

空空本来想说我才没这么厉害,可是现在的确不应该讨论他到底能不能洞烛机先,而且反正钢矢只是在讽刺他而已。就算她认真的,让她认为自己能够洞烛机先也是有利无害。

虽然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有误解。

话虽如此,关于这个用季节来当队名的取名方式,先前空空确实也做过类似的推测,所以光就这件事来说,钢矢也不算误解。

所以空空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

“也就是说,钢矢本来和其他队伍的人、其他队伍的魔法少女约好要在这里碰面是吗?”

他这么问道。

话听到这里,空空这句话与其说是问题,其实更像是带着确认意味的疑问。实际上钢矢她──

“嗯,就是这样。”

也没有弄什么玄虚,直接点头。

“这样啊……我有点感到意外。”

“什么意外?”

“也没什么……对不起,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说意外可能一点都不适当。不知为何,我总以为就算有其他以季节为名的队伍,队伍彼此应该也没有什么联系。”

虽然说不知为何,但空空这么认为绝非毫无根据。即便彼此互有争执,最后演变成互相残杀,但‘SUMMER’队的魔法少女不管是谁都有一个倾向,习惯把五个人看成一组来思考。如果她们和其他队伍有联系的话,空空应该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得出来。就算撇开‘Metaphor’不谈,他看不出‘Pathos’、‘Stroke’或是‘Collagen’曾经考虑过要和其他队伍的人会合。

‘Pumpkin’是第一个人。

第一个实际有表现出这种行为的人。

本来空空已经判断这或许单纯只是偶然而已,可是他的‘不知为何’似乎一语中的,‘Pumpkin’她则是──

“队伍与队伍之间确实没有任何交情喔──不管是‘SUMMER’队或是其他队伍都一样,大家各自独立,没有任何所谓的横向联系。我们就是被设定成这样的。”

──这么说道。

“有纵向联系,但是没有横向联系──就是这种结构。”

“咦……可是实际上──既然没有联系的话,刚才为什么说约在这里碰头……”

“就算队伍之间没有联系,但还是能够有个人私交啊──我很擅长和人套交情的。”

其实也不是擅长啦,单纯只是一般的社交技巧而已──不知为何,她后来又补了这么一句,好像在帮自己辩解似的。

虽然空空不晓得为什么钢矢的语气好像在辩解,但能够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这就好比空空的部下‘篝火’在收集情报的时候,不光靠上头给予情报,同时也重视组织中横向的情报往来一样。

不,钢矢的情形或许更迫切──因为她非常变通,甚至跑来找空空这个不是魔法少女的局外人谈合作。

那种与他人结交的行为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反过来说,或许她平常就有这样的行为了──

“…………”

说不定──

虽然只是推测,要是钢矢认识‘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两人之间也是这样的联系关系。要是这样的话,那空空多少也能了解为什么‘那个人’逃亡的时候会选择前往四国──应该说这样解释就非常简单明瞭了。

“具体来说,有一组魔法少女队伍‘WINTER’是以德岛区域为根据地,而她们队上一个人和我有交情──嗯,一个人,是队里的其中一个人。我当然不可能和她们全队的人结交,甚至别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交情,我们是偷偷往来、偷偷交心。”

说是交心,听起来和对方关系好像不错,但其实也没那么好──钢矢说道。

这只是空空自己的印象,就连和钢矢没多久交情的他也很难想像杵槻钢矢和某人相谈甚欢的画面,所以他认为钢矢其实不需要多加解释──他猜想钢矢与对方一定是利益交换的简单关系,也就是像现在空空和钢矢的关系一样。

与其说有交情──其实是私通吧。

“然后呢,这个嘛……我就长话短说好了。我们原本约好要在这里碰面,可是现在她却没出现。这就代表她可能已经死了──看来她似乎是失败了。”

“失、失败?”

已经死了?

这话说的真是突然。

现在就这样判断太操之过急了吧──钢矢先前说‘似乎发生’这句意思暧昧不清的话,看来这就是原因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让钢矢不得不认为和她相约要见面(?)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就算真是这样,直接认定人家已经死掉实在太奇怪了。撇开‘有交情’或是‘交心’这些措词,对方好歹和钢矢有合作关系,而她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不对。

不对,应该不是。

就如同杵槻钢矢在昨天面临了重大的局面转折一般──她的合作对象,‘WINTER’队里的那个魔法少女可能也置身在某种局势当中。而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是否就代表她没能从那个局势当中脱身呢……

那就是失败。

没错。

因为现在在四国,死亡就等于违反规则──的的确确是失败没错。这种说法并非冷酷无情,只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真要说的话,就是一件冷酷无情的事实。

“要是她真失败了,那么我也不得不处理善后──空空小弟,接下来我们可能有得忙了。”

“喔,有得忙是吗……”

结果空空点这个头只不过是随便应付,把钢矢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自己这样回应一个认真的人,态度或许显得太散漫,要不然就是太不当一回事──空空一时之间还觉得有点不放心。可是说到散漫,钢矢的态度其实也没多认真。

虽然她看起来好像失落、失望,但就好像是‘既然人没来也没办法’那样的感觉。说好听一点叫作看得开,说难听点就是草率视之──既然钢矢表现出来的态度无法让空空一改先前对她的印象,那么这时候要他为了那个素未谋面又不知名姓的‘WINTER’队魔法少女担心哀悼,感觉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空空本来就不曾对任何人哀悼过……即便是见过的熟人、知道名字的友人,甚至连对家人都不曾有过哀悼之意。

也不晓得钢矢是如何看待这样的空空──搞不好看到空空临危不乱的态度,还觉得他很靠得住呢──钢矢指着烧山寺里头。

“里面有一间宿坊,我们就在那里谈吧。”

她这么说道。

“平常如果没有预约的话可是没得住的──现在应该空荡荡的吧。”

“空荡荡……呃,宿坊是什么?”

“怎么最近的小孩连宿坊都不晓得吗?”

“我觉得不是因为我是最近的小孩,才不知道什么是宿坊。”

空空声明道。

这只是少见案例──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空空自认对那些非外来语的日文字汇懂得很多。要是给钢矢随随便便归类成‘最近的小孩’,这才是天大的误解。

“结果宿坊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嘛,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宿舍的建筑物啦。灵场都会有这种地方供人住宿。”

“宿舍……可以过夜的地方?咦,也就是说宿坊可以让巡礼者暂住过夜是吗?原来是这样啊……花了五个小时走山路过来,有时候走到这里都已经是黄昏时候了。之后要是下山,路上黑漆漆的有可能会有危险──”

“其实也不光因为走夜路危险──整个四国都有这种文化,就是要善待巡礼者……称之为接待。”

“接待……”

这句话空空当然知道,但要是当成八十八个所巡礼的专有用词使用的话,意思好像又有点不同。

空空又不是巡礼客,不管接待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有什么样的含意,和他都没有关系──

“可是,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现在天还这么亮……要下山也还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走完啊。”

这么一想,空空才想起他还没和钢矢说明自己的活动其实有时间限制──所以钢矢才会认为空空可能已经爬山爬累了,向他提议今天不再赶路。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这个建议他可承担不起。

不,这不只是空空的问题而已。

现在已经成为无人岛的四国上还有少数生还者,这件事也是他们所有人的问题──虽然空空不晓得那个‘新武器’到底有多危险,但要是一个礼拜的期限过去,这东西就会被投放在四国。

投放。

会被投下在四国。

“如果你担心我的脚,我没事的──我用急救包治疗,现在脚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多走一点也没问题,至少走下山还不要紧──”

“不是不是,别会错意了。我也不打算在这里过夜──我可没说这种悠哉的话,说什么因为太过失望,所以今天就此打住休息。或是为了明天行程储备体力就要早点睡觉之类。只是你一直在等我‘说明’,在说之前我想先找个地方,然后慢慢告诉你──站着说话总是不方便嘛。”

“站着说话……可是我觉得站着说也无所谓。”

他觉得站着说与坐着说、在外头说与在室内说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可是既然没有差别,那也就没什么理由坚决反对去宿坊坐一坐了。

而且他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宿坊这个未知的名词──未知的场所究竟是什么样的住宿设施……

顺带一提当作参考,钢矢之所以这时候提议到宿坊去的理由之后就会揭晓──只不过当空空听到这个理由之后,他会明瞭的并非宿坊是什么样的住宿设施,而是自己的无知,或者该说是自己的漠不关心……简单来说,空空就是平时的空空。

因为空空就和往常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值得一提──这时候他反而犯下了一个平时不会犯的错误。

这是空空空在德岛县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那个错误就是他从‘SUMMER’队的队名只联想到可能会有其他三队。

只限定在‘四季’。

虽然钢矢透露出的讯息也这么暗示──不过她透露的讯息只不过是一种比喻,没有一口咬定所有魔法少女队伍只有四队。

钢矢当然无意构陷空空,但她交代不清也是事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就这一点来看,或许她内心的失望比空空想像得更严重。

不,这单纯只是空空欠缺洞察力──也说不定。总之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正这部分认知上的落差。

第五支魔法少女队伍。

他要离开这间烧山寺很远之后才会得知‘白夜’队的存在。

现在空空只是认为好歹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也就是魔法少女‘Pumpkin’在到达烧山寺之后因故丧命,空空空又陷入孤立无援,这个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虽然不能说是代价,不过好像有其他魔法少女在别的地方丧命。可是那又如何?对空空来说还算不上是最糟的情况。

4

所以当空空少年目睹杵槻钢矢在到达宿坊的同时当场不支倒地的时候,他真的吓了好大一跳。与其说吓了一跳,正确来说他的想法其实是‘果然还是变成这样、最糟糕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可是这次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是又有一名魔法少女死在他面前。

真是万幸。

在他这段几乎没有任何好事可言的四国之旅当中,好加在杵规钢矢单纯只是没电一般倒下而已。

“‘Pu──Pum’──钢矢姊!”

因为习惯的关系,一开始空空脱口就要喊出‘Pumpkin姊’,但还是一板一眼地修正过来,同时跑到钢矢的身边──结果钢矢她──

“我没事──”

只是很坚强地这么说道。

不,听起来其实也不那么坚强。不过那或许只是因为她用平时那慵懒的语气说话而已。

“──只是魔法耗尽了而已。”

“魔法……?”

不是因为没电──而是没魔法了?

这么说来,先前她说在爬山的时候有使用魔法──所以当时她没有显露出疲态。

钢矢这样忽然倒下,彷佛之前爬山累积的疲劳这时候一口气爆发出来似的──她的魔法究竟是什么?

她在香川县那所国中里忽然出现在空空的面前──讲得更仔细一点,她突然就‘站在’空空的面前,宛如她人打从一开始就在现场一般。

根据这件事,所以空空隐隐约约认为魔法少女‘Pumpkin’使用的魔法应该是隐藏系或是隐身系这类具有隐蔽性质的能力──难道不是吗?

因为钢矢说过之后会告诉他,所以空空多多少少刻意避免自己就这方面多做思考。可是仔细一想,隐蔽与爬山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很大的关联。

“我本来想在你面前耍耍帅──算了,反正接下来我就要向你说明我的魔法内容,也没必要打肿脸撑胖子了。啊──真轻松。”

“轻松……这代表钢矢姊的魔法用起来会消耗能量吗?可是当我使用飞天魔法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累──”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说的轻松是心情上很轻松──我之前一直很紧绷。”

“很紧绷……”

一点都看不出来。

真要说的话,刚才之前的模样还比较‘轻松’,感觉爬山爬得轻松写意。

空空少年这番近乎于直觉的感想很正确──这番‘感觉’她爬山很轻松的感想正如实地具体说明了魔法少女‘Pumpkin’所使用的魔法。

问题是就算空空具体说明了钢矢的魔法、就算这魔法的内容让他具体呈现了出来,对钢矢的魔法也不会造成任何障碍──事实上之后空空就会打从心里松一口气,还好‘Pumpkin’不是以敌人的身分和他打照面。

如果杵槻钢矢是空空的敌人,对他使用魔法的话──就算不至于单方面挨打,肯定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简而言之,钢矢姊你现在很疲累是吧?”

“嗯,一看就知道对吧。”

“那你不要倒在门口,还是倒在棉被上比较好喔──要是直接睡在地板上,之后身子可就难受了。”

空空平日常常做很严苛的锻炼,这是他自己的亲身体验。就算休息时间很短,要是不好好休息的话,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变得更疲惫。

空空终于了解钢矢找他到宿坊说话不是担心他体力不足,单纯只是自己累了而已。

“我先去铺棉被,请你就算用爬的也要到床铺这边来喔……这里既然是过夜的地方,应该有棉被吧?”

“有是有……可是在别人睡过的棉被上我睡不着耶。”

“…………”

空空听不出来这是玩笑话还是说真的,不过钢矢看起来不像那么纤细的人,所以还是置之不理,走进宿坊里头去。

他对各种家事一窍不通。过去生活上的一切全都交给‘那个人’一手包办,现在则是有‘篝火’打点。但铺棉被这种小事他还是会的,应该会吧。

空空一边这样心想、一边为自己打气──虽然区别用来铺在地上的棉被还是盖在身上的棉被就够让他焦头烂额──勉强完成任务之后等钢矢过来躺,不过怎么等都等不到人。

难道她已经累到从门口一步都走不动了吗──还是说就在空空一时没注意的时候翘辫子了呢。虽然他老是担这种心好像很婆妈,但是在如今的四国,‘一时没注意’就死掉可是家常便饭。

触犯了规则吗?

还是说被其他魔法少女给盯上了?

又或者有其他原因,这也很有可能──真要这样说的话,现在活在这世界上的全体人类都经历过‘巨声悲鸣’,全都置身在随时随地有谁死掉都不足为奇的条件下。

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空空空一个人知道──知道‘巨声悲鸣’下次发生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钢矢迟迟不来终究让空空很不安,所以他又回到门口──打算回到门口。她就在走廊半途上。

倒在半途上──正确说来应该是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往前爬。

“…………”!

看来钢矢好歹有听从空空的指示,‘就算用爬的也要到床铺这边来’,现在正爬到半途──空空那时候的确没说要她站起来用走的。

虽然钢矢的个性好像喜爱捉弄他人,但空空不认为她会这样胡闹,所以现在这样单纯只是因为倒下之后就累到没力气再站起来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双脚不听使唤吗?

不过回想起自己走完的那段烧山寺道,空空觉得也难怪双脚会不听使唤。可是他感到很怀疑,既然累到这种程度,那钢矢之前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样的魔法弥补自己的体力?

难道她的魔法有那种能够把身体疲劳延后发生的效果吗?或是无论受到何种打击,都能够在事后才承担之类的……要是有这种魔法的话感觉好像挺便利的,但如果到头来还是得付出代价的话,也可以说这魔法没啥意义可言。

再说要是钢矢的魔法是这种方面的类型,那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空空对她的印象应该会不一样──不对,现在这时候不应该想这些。

根据空空少年的价值观,或者说他知道的价值观,任一个年轻女孩在走廊上爬行不是一件值得赞许的行为。追根究柢都是因为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的关系。想到这一点,空空就觉得难以忍受──

“钢矢姊,你还好吧!?”

他一边出声呼唤,一边跑到趴在走廊的钢矢身旁。空空不是那种讲话大呼小叫的人,但还是刻意……应该说努力扯开嗓子。

“我──没事。只是有点站不起来而已。”

没想到钢矢立刻就应声了。

钢矢的姿势颇有路倒人的架势,空空甚至还以为她会不会是爬到一半筋疲力竭了。不过看起来好像还不至于那么壮烈。可是她说站不起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其实也已经壮烈到不行了。

“站不起来──是扭到脚吗?是不是在烧山道半路上扭伤了脚──这样就用我带来的急救包──”

要是伤到骨折的话,空空感觉自己可能应付不来。不过无论伤势如何,他认为至少可以帮她准备止痛药。可是钢矢就这样在地上摇摇头。

“不是的。”

然后这么说道。

“真的只是累了而已……我很不适合做这种重劳动啊。”

“劳……劳动?”

“脚好痛,真的好痛。两只脚都使不上力,感觉好像两只脚都没了似的。”

“两只脚都没了……这是什么现象……”

“我就是这样感觉,也只能这样说了嘛。应该说没有感觉才对。”

“喔……”

是不是走路方式有问题?

钢矢的身材纤细,看起来本来就不像平时有在锻炼身体的人,但体质好像比想像中还更虚弱。要是这样的话就更匪夷所思了。她一路上到底是如何面不改色地爬完先前那段山路的?

“真是的。要是能够撇开引人注目的问题,其实我也想用飞行的方式走山路──就在这里说话可以吗?”

“可是我都已经把棉被铺好了──”

空空不是想要鼓励钢矢再努力加一把劲。他就是不愿意继续让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在走廊上爬。

这样一来,就变成他应该要把钢矢带去棉被上了──这时候空空觉得自己面前好像摆了一道谜题似的,就是那种问人用什么步骤才能把A运到B的谜题──也就是说,他要如何才能把钢矢搬到棉被那里去。

“钢矢姊,请你稍微把手伸出来。我把你拖到棉被那边去。”

“空空小弟,你刚才是不是说拖到棉被那边去?是不是直截了当说用拖的?不是最后不得不变成拖行的样子。而是打一开始就打算用拖行的方式,开口要我伸手是吗?”

“是啊。”

空空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所以对钢矢的逼问不觉得有什么疑问,照实点头回答。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奇怪,这种事有什么好反覆再确认的?

虽然不能让女孩子在地上爬,但把女孩子在地上拖就可以──他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像这时候就应该──该怎么说呢,就算不是用背的,至少应该借肩膀扶一下吧,空空小弟。”

“借肩膀?”

“我又不是行李,用拖的会不会太扯了。”

“…………”

空空认为既然要用人搬,应该也算是行李。而且借肩膀好像比用拖的还更花时间。不过他判断去争论这些事更浪费时间,所以默默地执起钢矢的一只手臂。

“嘿……”

空空用从侧面抱起的方式把钢矢的身子抬起来──她说两只脚使不上力、好像没了脚的表现方式好像并非夸大其词,空空和她的身体紧密贴在一起,压过来的重量比想像中还更沉重。

要是平时的空空,他的体力也足以搬着一个女孩子走过一段短距离──不过虽说没有钢矢那么夸张,空空自己走先前那段路也走得累了。

两个人说不定会一起倒地。

念及于此,空空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把个头比自己还高大的钢矢搬到棉被上──虽然差点连自己都一起倒在棉被上,不过还是勉强撑住了。脚下这样一撑,脚底的伤口搞不好又裂开。也没什么,这点伤口只要再缝起来就好了。

“对了,钢矢姊,这里的住宿费是多少钱?”

“四国现在这种状况,哪里还需要什么住宿费……”

“可是这样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就当成是人家接待,坦然接受吧。四国巡礼的接待文化同时也是受接待者的文化喔。”

“是这样吗……”

听到钢矢这样说,空空也只能闭嘴了。

可是如果文化与信仰都是因人而存在的话,那如今的四国就既无文化也没信仰了。

想到这里,空空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空空小弟,把我的袜子脱掉,帮我揉揉脚好吗?”

“啊,好。”

因为钢矢很自然地提出要求,所以空空没多想也很自然地答应了。揉脚?这算什么要求?

“老实说我的脚超痛,有点痛到没心情说话了──可是我们又没时间。要是你一边帮我按摩,我还是能勉强说一说。你能不能帮我揉得舒服一点?揉脚底还有脚踝。”

“…………”

揉得舒服一点。钢矢这句话是叫空空别再废话,快点帮她马两把的意思吗?还是要求空空按摩的技术不能太烂?听她的口气好像两种意思都有,可是这两种要求对空空来说难度都颇高。

空空当然不懂得按摩的专业知识,更缺乏能够随意碰触女孩子柔滑肌肤的道德观念。刚才把肩膀借给钢矢移动的时候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就当作是把她搬到棉被之前短时间的不可抗力因素,才咬紧牙关辛苦忍住──可是要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按摩,不会是短时间,而且也不是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因为摆明着他就是用自己的双手搓揉钢矢的双脚。

“来,快点揉啊。你不是有很多事想从我身上打听吗?”

“不,那个……钢矢姊……”

这是怎么回事?感觉钢矢好像突然变得很邋遢,自甘堕落的样子。这是因为她和人约在烧山寺见面却被‘放鸽子’,所以一下子松懈下来了吗?

“我是很想听你说明……可是这样随随便便揉女性的脚有点──”

说到脚,空空才想起来,之前他在香川县还吃过登淀证用脚踩揉过的赞歧乌龙面。虽然发生过很多事,不过这一路走来,空空和女孩子的脚好像还满有缘的。可是年仅十三岁的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性癖好,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别担心啦,不会发生什么香艳的剧情。靴子袜子都闷着,真要说的话,香艳的事情没有,‘闻香’的事情倒有可能。”

“请别叫别人做这种‘闻香’的事情。”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空空心里多少也明白这种情形下自己无法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乖乖坐在趴在棉被上的钢矢脚边,向她的患部伸出手。

要是不帮钢矢按摩她就不讲的话,空空也只好舍生取义了──不过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好像该说舍手取脚?

再说就像他没办法坐视女孩子在地上爬一样,有女孩子喊脚痛却不做出适当的处置,这也有违他的道德观──当成人工呼吸的话会不会好一点?他也没做过人工呼吸就是了。

“可是我对按摩当真是一窍不通──要是发生什么事可别怪我喔。”

“还会发生什么事……就算对按摩再怎么一窍不通,总不可能把脚按出什么问题来吧。没关系啦,光是让人揉揉自己的脚就已经有点舒服了。这样至少有放松的效果。”

“…………”

这应该就是那种心态吧,觉得舒服不是因为按摩舒服,单纯只是满足了心理的优越感。之前钢矢向空空提出要合作的时候,还摆出一副愿意听从空空的样子──也罢,是空空自己不接受钢矢的要求,说双方关系对等的。这时候抱怨钢矢不守约定好像也不太对。

总之空空依言把钢矢的袜子脱下──这双袜子也是魔法少女服饰的一部分,所以和现在空空穿的袜子一样,只是尺寸大小不同……

空空一边心想,别人穿的袜子是这样暖呼呼的吗?然后把袜子卷起来放到一旁,接下来终于要开始按摩了。

“空空小弟原本不是棒球社的吗?比方说缓和运动之类的,没有学过如何按摩的诀窍吗?还是说这是社团经理的工作?”

“不,这个嘛,用来自我调适管理的按摩当然是有……不过我觉得缓和运动与按摩,这两个意思应该有一点不一样。”

总之空空认为爬山路之后对脚底板的伤害最大,于是就从钢矢的脚底开始揉起。

与其说是搓揉,感觉就像是在帮人脚底按摩一样。说不定因为现在他自己正在治疗脚底,所以下意识就从脚底开始动手。

“啊哈哈哈!好痒好痒!讨厌,真是痛爽。”

“痛爽到底是痛还是爽啊……”

这种表现方式让空空多少有些不舒服,可是看到钢矢这样简单明瞭的反应,他按起来也起劲。

只是钢矢这样的态度的的确确颠覆了空空先前对她的印象。就算约会被人放鸽子,心情松懈下来,这未免也松懈太过了吧。

就算是空空也看不下去了。

虽然还没出什么问题,可是她这样松懈应该也算是不正常的状况──

“那个……钢矢姊。”

空空决定鼓起勇气开口问她,正在按摩的手当然还是继续保持动作──一边说话一边按摩可能不安全,可是就像钢矢说的,空空按摩的技术根本还不至于会按出什么危险的问题来。就算闭上嘴集中精神按摩,和边讲边按大概也没什么差别吧。

“我才刚开始按而已,你会不会太放松了点?这一带也不是多安全的地方──”

“不不,不是这样的,空空小弟──这是我的魔法。”

钢矢回答道。

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道。

“这是因为我魔法耗尽的关系──那就从这件事开始讲起吧。都已经这样了,隐瞒也没意义了。”

“隐瞒也没意义?”

“简单来说,我的魔法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目前空空小弟是如何看待我的魔法来着?”

“呃,就是说……我在想会不会是迷彩系的魔法。隐藏身形或是隐蔽自己的存在之类?”

“嗯,你答对了一半。对不信任的人说明自己魔法的真相时,我也常常用那种说法瞒混过去。”

“…………”

那么现在钢矢打算对空空说明自己魔法的真相、实情,是不是就代表她认定空空是能够信任的人了──只不过对空空来说,刚见面没多久的人对他如此信任,倒让他觉得有点承担不起。

可是他当然不可能选择拒绝这份重担,婉拒钢矢的说明。

“你已经说过先前在香川县的国中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是用了魔法,现在要继续讲了吗?”

“嗯──就结论来说,我的魔法是──”

钢矢说道。

“‘自然体’──姑且也可以说那是一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自然的魔法吧。”

5

‘自然体’。

这句话应该已经具体表现出她的魔法了──空空听了之后大致上也能了解,了解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魔法少女‘Metaphor’用的是‘爆破’;魔法少女‘Pathos’用的是‘精准’;魔法少女‘Stroke’用的是‘光束炮’;魔法少女‘Collagen’用的是‘拷贝’,还有与这四种魔法并列的魔法‘自然体’──或许就是因为钢矢用的魔法与其他人不太相同,或者该说差异较为明显,所以才使得她在队伍里较为孤立吧。还是说正因为她在队伍中比较孤立,所以才会使用这种不一样的魔法。虽然不清楚原因为何,简单来说,杵槻钢矢也就是魔法少女‘Pumpkin’所使用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的魔法’──换个说法,也可以说是一种让别人感觉不出自己有任何异状、不自然的魔法吧。

消除不自然。

所以那个时候──

在香川县国中学校的料理实习室里,才会突然──彷佛老早就一直待在那里似的,很‘自然地’出现在空空面前。

在烧山寺步道走的时候,钢矢看起来面不改色、看起来脚程好像很好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把疲劳或是脚痛这些‘不自然’的要素从自己身上消除的关系。

“虽说能够消除不自然,但也只是不让周遭人察觉而已──疲劳或是痛楚照样会在我的体内慢慢累积起来。”

“这样啊……”

也就是说。

她说装模作样──就是指这个意思。

“说得夸张一点,就算我受到什么致命伤,直到力尽倒地的那一瞬间,还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样子。”

空空沉思──他手中搓揉钢矢脚掌的力道还是不减,脑里研究终于得到的新情报,脑袋高速运转──身体累是很累,不过他在到烧山寺的半路上也一直在思考,虽然现在身体状况并非最佳状态,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他现在的情绪是这时候不想清楚更待何时。

情绪亢奋虽然是与空空最无缘的一句话之一,可是以他而言,现在的状态说不定就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

──思考。

思考、思考。不断运转思绪。

“……觉得很失望吗?”

看到空空沉默思考模样,钢矢似乎以为他感到大失所望,这么说道:

“和‘光束炮’或是‘爆破’比较起来,我的魔法确实没那么炫……完全不适合用来战斗。可是呢,空空小弟──”

“不,我没有觉得失望……反而觉得正好。”

老实说空空现在很懒得应声,差点没脱口说出‘请你安静一点’。但他当然不能不搭理人家。

因为这东西──这样‘他觉得正好’的东西是属于钢矢的魔法。

“至少这魔法用起来比‘光束炮’或是‘爆破’更方便对吧。钢矢姊自己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

“要是打起来的话,确实不好用──不过现在四国正在进行的不是生死对抗赛,而是逃脱游戏──”

“不是生死对抗赛?证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

“唔……”

钢矢这么点头应道。不,因为她趴在棉被上,下巴底下枕着枕头,所以没办法点头。

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空空不晓得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应这么一声──不,即便看得见表情,或许他也看不出钢矢的心情。

平常的空空本来就是这样,而且现在他另外有别的事情得思考、得优先处理──他必须好好研究今后要如何善加利用杵槻钢矢的魔法。

不过即便得把这件事摆到一边,他应该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思考杵槻钢矢与登淀证两人之间的关系。

事情的优先顺序终究只能在事后评论,关于这一点确实也难以论断是非。可是──

“有几件事我想确认一下,可以请教吗?钢矢姊。”

“确认什么?”

“你的魔法只能对自己使用吗?或者比方说也可以把我身上的不自然消除呢?”

“没办法,我的魔法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别说是人,对物体也一样──我没办法让其他人去用一个坏掉的杯子而不感到奇怪……虽然空空小弟你说我的魔法很方便,但也算不上是那么便利,只是能够用来让自己一个人生存……我自己的评价大概就是这样,所以这魔法确实也不适合和别人搭档。”

“不适合和别人搭档的魔法──”

也难怪在队伍里会变得孤立。

钢矢的个性问题当然也是原因──可是如果有一个人的能力在出事的时候只能救得了自己,是否能够和那个人建立起虚心坦怀的关系,恐怕也不容易吧。

无论钢矢说什么,其他人恐怕都只是觉得她躲在安全圈里发表不会惹事的意见吧。只是──

如果对方不是空空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当然如果这项魔法不光只是钢矢自身,还能从任意的物体上消除不自然感、消除异样的话,便利性当然更是突飞猛进──可是站在空空的角度,他不过只是和平常一样,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问问看而已,稍微奢望一下而已。他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更好,就算不行也无所谓。

这样就足够了。

足以在四国生存下来──话虽如此,现在还不能太乐观。就算知道杵槻钢矢的魔法是什么,现在还有太多事情他不了解。

“…………”

“啊,可是空空小弟。有件事要提──如果空空小弟自己使用这项魔法、使用‘自然体’的话,还是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不自然消除掉喔。”

发现空空又开始不说话,钢矢这次可能感到真的有些不自然,便主动开口这么说道。在她来说可能只是为了不让对话中断而补上一句话而已,只是一种追加情报──但空空就是听了这句话才惊讶。

只要使用魔法的话,也可以把空空身上的不自然感消除──空空少年本身就像是活生生的不自然物,彷佛生来就是给人误会的。这项魔法甚至可以把空空身上的不自然消除,这件事固然已经是令人大吃一惊的事实。可是让空空惊讶的不是这件事。

如果空空小弟自己使用这项魔法──这是钢矢假设的前提。就是这个钢矢说来毫不引以为奇的前提让空空大为惊讶。

“……请等一下,钢矢姊。我也能使用你那项魔法吗?”

“嗯?可以啊。”

钢矢这么回答,一脸好像怎么现在还问这种问题的表情。

“空空小弟,现在你不就穿着‘Metaphor’……穿着证的服装在天上飞过吗?”

“我是飞过没错──咦?可是这是因为有魔法少女服装的关系……咦?”

“我的意思是说──”

空空脑袋打结。钢矢则是不知道空空到底为了什么脑袋打结,不耐烦地说道:

“只要穿上魔法少女服装,任何人都能够成为魔法少女──同样的,只要挥动万能魔杖的话,不管是谁都能够使用魔杖对应的固有魔法啦。”

“这……”

说不出话了。

空空空说不出话──倒抽了一口气。

他刚要说出口的那句话其实是‘这件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可是对钢矢来说,那应该是既知的前提事项吧。

换句话说。

比方说就连魔法少女‘Stroke’的‘光束炮’──就连她的固有魔法,只要使用那女孩手中有如萤光棒一般的魔杖,任谁都发射是吗──咦?

空空也能够使用那股无穷无尽的能量吗?就像他在天上飞的那时候一样──毫不费力吗?

没有任何代价或是消耗?

“这样的话根本不算是固有魔法了嘛。”

空空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他心想要是反应太夸张的话,可能会让钢矢感到不安。可是现在有如强迫症发作般陷入不安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叫钢矢用‘自然体’的魔法把这股不安的感觉消除──对了,这魔法好像不能这样用的。

“是没错……可是因为每种魔法只有一根魔杖而已。魔法连同魔杖都是固有的,也就是说没办法大量生产的意思……奇怪?我还以为‘Pathos’和你交手的时候有防范你使出‘Metaphor’的魔法。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要从知道与不知道之间挑选的话──”

不。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属于‘不知道’那一方吧──就钢矢来说,或许不过就是‘这样啊,那很好啊。你现在有机会知道了’而已。可是对空空来说,现在的感觉有如被人从天堂推下地狱里一般,虽然刚才的情况也不算什么天堂──考虑到未来,‘自然体’魔法的存在确实是一大利多,但多了这项助力就变成天堂未免有些夸张。只是这里确实是地狱没错。等一等……

不要一个劲儿只感到不安,不要被不安给吞没──

“怎么了,空空小弟?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是不对劲……”

钢矢是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有多严峻──她完全没有装傻吗?

“不好意思,钢矢姊。关于这件事,可以再让我确认几个问题吗?”

“你老是有一大堆问题要确认耶,空空小弟。”

钢矢好像在苦笑一般。

她这种悠哉的态度虽然让空空感觉彼此好像有些温差──不,或许他应该体谅老早之前就似乎已经筋疲力竭的钢矢,把困惑藏在心里,表面上装出冷静的态度继续和钢矢说话才对。

就算不会用魔法,但自己至少应该懂得如何装出没事的样子──即使对话的主题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魔法。不是只有空空,而是每个人都可以使用魔法的主题。

“你们这些人称为魔法少女,那你们运用魔法的系统全都是仰赖服装或是魔杖、仰赖道具。我这样想正确吗?”

“正确啊。”

“魔法少女服装是用来‘飞天’的道具──魔杖则是用来使用‘固有魔法’的道具──用来使用像‘光束炮’或是‘爆破’这类魔法的道具……”

“嗯,没错。这些事还需要特地再确认一次吗?”

“需要。”

如果可以的话,空空其实想更早就确认清楚──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没时间问,而且就算在烧山寺道的半路上就听说这件事,终究也还是为时已晚。

假如当初在香川县的制面所和证说话的时候就听说这件事,之后的情况可能和现在大大不同──可是现在空空早已经离开那所国中学校甚远,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

……重要的不是马后炮或是后悔莫及,现在没时间管这些了。

这是发生在过去的失策,不会因为进展顺利,现在的情况就会变好──而是有可能会连累到未来的失策。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没时间让他们在这里你搓我揉──好像应该尽早进行下一步,讨论今后的对策才对。可是现在这个窘境就是因为之前没有好好沟通才造成,这时候要是为了摆脱窘劲又不把话说清楚,绝非正确的解决办法。

这时候反倒应该尽可能从钢矢口中打听所有情报,除此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空空继续搓揉她的双脚。

搓揉着钢矢双脚的手差点就用力过大,空空小心翼翼别揉得太用力。在双重意义上,这时候空空希望最好能让钢矢舒服痛快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么假如……只是假如,证与钢矢姊……‘Metaphor’与‘Pumpkin’互相交换持有的魔杖,也就代表能够互换固有魔法对不对?”

“啊……嗯,这个嘛──”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钢矢回答道。

看钢矢的反应,她好像从来没这样想过,听空空一问才想到可能是这样──魔法少女服装与魔杖对她们来说都是‘配发’给‘各自’的‘配给品’,可能压根儿没想过要‘互相交换’吧。

配给方当然也是视每个人的合适程度去配发吧──就像地球鏖灭军当中配发‘破坏丸’给‘那个人’,配发‘丑恶怪侠’给空空一样。

但要是如同每个人都可以使用‘破坏丸’,随便哪个人都能穿上‘丑恶怪侠’一样──魔法少女服装与魔杖也是可以任人使用的话──

“……一个人──”

空空说道。

“一个人可以使用两柄魔杖吗?”

“嗯?不,这个我倒没试过……就我所知,没有任何人使用超过两柄以上的魔杖。所以应该不行吧?”

“这样啊……可是你的意思是不能同时使用两柄魔杖吧?因为是魔法,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目前空空还是以是否能用某种道理解释来判断科学与魔法的差异──不,要是这样说的话,空空对‘破坏丸’或是‘丑恶怪侠’也不是多了解──但他知道那些装备都是从现代科技发展出来的。

魔法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而现在问题就在于任何人都能够使用那个‘并非源自现代科技的魔法’──虽然名为固有,但其他魔法少女也可以用。

“该怎么说呢,这是我直觉的印象──魔法少女‘Pathos’,也就是秘秘木疏拿出魔杖的时候,我的印象是‘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那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呢?还是说根本不是拿出来,而是每次都用魔法的力量无中生有,是这样吗?”

“物质实体化这种高等魔法,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少女会用的──不过这也仅限于我个人所知的范围而已。”

钢矢说道。

没有魔法少女能够使用物质实体化的魔法。这项情报还是当成尚未确定比较好。或许可以用经验法则判断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少女是使二刀流,也就是能够同时操纵两柄魔杖。可是关于每一套魔法就不能用经验法则论断了。

“感觉就像是事先收放在魔法少女服装里那样。”

“可是照我调查过的感觉,那套服装根本找不到任何像是口袋的地方啊。”

“啊,我说的收放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好了,关于这件事我之后也实际演练一次给你看吧。如何拿出魔杖、如何收回魔杖。”

“…………”

空空不太希望把事情往后拖,可是另一方面也不忍心就为了这件事要脚正痛的钢矢又站起来。不用钢矢现在实际操演,只要知道那柄魔杖是真实的‘物体’,而不是什么意念体或是幽体之类(仔细一想,这种形容真是蠢毙了)的东西就够了。

空空点头,又继续问道:

“服装与魔杖是连动的吗?就我看来,每个人的服装都不太一样,魔杖虽然形状相同,但颜色好像不同……如果要使用某一支魔杖,就得穿着某一套服装是吗?”

“啊,这倒是有──因为魔杖其实就像是无线电话一样。如果只有魔杖的话,用起来可能会很不方便……”

“这样啊──不过我不太了解把魔杖比喻成无线电话是什么意思……”

“嗯?空空小弟这个世代的人已经不知道无线电话是什么了吗?”

“这个嘛,毕竟就连手机这个名词感觉都已经开始有点旧了。”

空空当然有注意到钢矢用的说法是‘很不方便’,魔杖能够单独使用的可能性还是存在。可是服装与魔杖各自有连动的情报就算知道了,对他的帮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既然现在获得这项情报,空空就比较好开口了──比较好开口向钢矢说明现在的情况是多么危急。钢矢因为与人见面的约会泡汤(空空还不了解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状况),现在的状态有些阴郁,他实在不忍心又把她打入黑暗深渊。他自己一个人受这种罪就够了──虽然空空没有这种体贴的人格。

“……钢矢姊。”

“什么事?”

“有两、三件事不大妙。”

“是两件还是三件?”

“应该是两件吧……还好不是三件。”

其实也没什么好。

每一件事情况都很不妙。到了这一步,管它是三件还是四件也没差了。而且每个问题都有很紧密的关系,换个说法,或许也可以说只有一个问题。

只是就算换个说法,也没有任何安慰作用。

“那……你就把那两件事说出来听听吧。”

就算钢矢再大剌剌,似乎也感觉出空空内心的担忧(即使他有意隐瞒),从趴伏的姿势下撑起身子,转向空空说道:

“是什么事情不妙了?”

“第一件事,现在有好几支魔杖不知去向。第二件事,不知去向的魔杖当中有一支很有可能──应该说百分之百在魔法少女‘Stroke’的手上。”

“咦。”

“而且‘Stroke’手中那支魔杖就是你认为最危险的魔法少女‘Collagen’拥有的固有魔法‘拷贝’──”

“啊……”

钢矢口中发出这么一声轻叹。

经过空空的提点之后,她才终于发觉现在面临的问题、有问题的事端吗──原本空空还庆幸双方都能够有危机意识,岂知──

“空空小弟。”

钢矢这么说道。

“大腿这边不用揉。”

“…………”

“啊,抱歉。空空小弟,刚才感觉太舒服了,我没听到你说什么事情不妙。可以再说一遍吗?”

“…………”

空空少年心想,杵槻钢矢这种心理状态说不定比‘自然体’的魔法更可靠得多──他甚至毫无来由地认为钢矢说不定真的能够在今后的局面存活下来也说不定。

而且还觉得钢矢绝不会像之前和他一起行动过的伙伴那样突然就死于非命。

“等等,你的手别再摸我的大腿了啦。”

“啊,好。对不起。”

6

无论如何,这就是空空空少年的四国大冒险。

德岛地区篇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