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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露消散的少女

『导力:连接──-纯粹概念【译】──发动【请出示资格】。』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利贝尔城的晚会刚开始的时候。

『第四Forth』的魔药生产据点,是建在港镇的冷清土地上的洋馆。自从『阳炎Flare的后继Art』来到城镇后警戒度便提升,释放出紧张的气氛。内部气氛有多么剑拔弩张,从守卫身上也能感受到。

有一个人接近了这种的洋馆。

外表是个可爱的少女,她穿著白手套和裤裙。脚上的黑色裤袜包覆著如小鹿一般苗条的腿,大腿上有著看起来像是小恶魔尾巴的爱心图案。樱花色的头发用发圈绑著,身高不高,充满了如小恶魔般的可爱。

如果只是楚楚可怜的外貌,就没有需要警惕的部分。只会让人觉得少女在深夜外出很危险。

问题是她的服装。

虽说是白服,但还是神官服。

下摆和袖子等等都经过了改造,但肯定是神官服。白服意味著她是辅佐,『第四Forth』也是第一身分Faust的敌对组织。

「喂!」

听到守卫的警告,少女丝毫没有放缓脚步。逐渐缩短的距离让守卫畏缩。对方丝毫不把警告当一回事,毫不客气地踏入,因此让下一个对应晚了一些。

话虽如此,那也是只是一瞬间。守卫几乎是用威胁的表情瞪著少女。

「停下来。神官来这里──」

──干什么。

这句话没有说完。

少女从容地从裙摆中拿出一个绳状物,缠在守卫的脖子上。

因为那是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动作,守卫无法反应过来。

尖刺扎进脖子上的皮肤。感受到脖子上的触感,守卫说不出话来。

少女轻轻地把脸凑近。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说了一句。

「如果还想要脖子的话,请闭上嘴。」

少女的声音十分冷酷,吹在守卫脸上感受到的空气,让他误以为脸上冻结。

守卫脸色发青。他想像了如果缠在脖子上的线锯动了,会发生什么事。

少女以无趣的目光瞥了因恐惧而说不出话来的守卫。毫不留情地把他打晕。

少女的身体带有导力强化的磷光。即便门紧闭著,她也依然把手放上去。

娇小的手臂横向一动。

铁门像软糖一样弯曲了。虽说导力强化过,但这个力量还是不平常。

她轻易地把铁门撬开,做出一个人能轻松的缝隙。

突破正门的少女站在正面玄关前。发现门上了锁,露出了嫌麻烦的表情。

至今都姑且算是隐密行动的少女抬起脚,用力踹了门。

厚重的木门被华丽地踢飞。

发出过于吵闹的敲门声。注意到异常的人员开始骚动起来。但少女的脸上没有焦躁,泰然自若地走进宅邸,单手拿著线锯向前冲。

身在敌营,心里只有一件事。

「为了得到与前辈共度的时光,茉茉今天也努力吧。」

茉茉从正面向『魔药』的生产基地发动了袭击。

屋内人员的反击成散状分布。

好像没有设想到被袭击时的问题,而且指挥系统好像不完整。茉茉轻而易举地解决零碎的反击。

大部分人貌似并没有被告知『魔药』的副作用,都还在服用它强化身体,但感觉不到威胁。虽说用了奇怪的药物强化了,但战力上还是与只学了半套导力强化的人没什么区别。

能不经训练,就得到与导力强化不相上下的力量,应该很方便吧。身体的硬度也提升了。耐打在战斗中会是一大优势。

但是,仅此而已。

既然没有接受训练,他们就与外行无异。只不过是腕力增加了一点,这样的人来再多也不是茉茉的对手。

茉茉一点一点地打回去。

茉茉并没有追逃走的人,因为西西莉亚已经申请出动骑士,包围住洋馆了。

逃走的『第四Forth』要是看到骑士,还要抵抗的话就抓起来,如果反过来求助的话,他们就能以平息事态的名目冲进去。

茉茉突然停下脚步。途中走廊的尽头感觉有埋伏。枪口从转弯处窥视著。

那是导力枪。

那是一种能自动引出持有者的【力量】,只要扣下板机将其作为子弹就能射出去的凶恶兵器。

虽然那是生产、流通、携带都是被禁止的违禁品,但这是从支配东部未开拓领域的「机关世界」产出的棘手导器。

茉茉微微皱起眉头,将导力流入神官服上。

『导力:连接──神官服-纹章──发动【屏障】。』

就在茉茉在眼前展开一道屏障的同时,枪击开始了。

「葛里萨利嘉王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到底是从哪里流进来的呢?」

连续射出的枪击被屏障弹开。由于会消耗【力量】,使用者也会消耗相应的力量。因此过了一会,射击便停了下来。

茉茉趁著攻势停歇,踏出一步的同时,旁边的墙壁碎裂了。

枪击停止的同时,『第四Forth』的战斗人员便穿墙而来。从正面用导力枪牵制,然后趁著枪击停止的瞬间,从旁边越过墙壁进行突袭。

原来如此,作战并不差。要说什么不好,只能说碰上了错的对手。

茉茉察觉到隔著墙壁的敌意,毫不慌张地立刻应付。对方破坏墙壁冲过来时,茉茉抓住对方的颜面制止,接著摔在地上。

「嘎、啊。」

茉茉不在乎短暂的悲鸣。摔了两次、三次后,再抬起来摔。地板碎裂、脸陷进去了。每次被摔的时候,男人的四肢都会拚命挣扎。大概将男人摔在石地面五次后,便失去意识,接著被抬起来当作盾牌。

弯过走廊一看,对方看到毫不留情的攻击,都腰间无力、手颤抖著,导力枪掉到地上。

「不、不要,救命──」

茉茉踢了没有骨气的人的脸,让他们闭上嘴。

茉茉才不管他们求饶。适当地痛打一下后,踩碎导力枪变成废铁。

因为那是禁忌的物品,所以不是轻易就能得到很多的东西。

茉茉判断这次迎击带出来的导力枪应该就是全部了,于是便继续前进。

茉茉进入洋馆的大厅,看到来不及逃跑的非战斗人员在角落发抖。

茉茉心想刚刚好,于是逮了一个人,用线锯盘问后,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想知道的事情很轻易就知道了。

茉茉让他带路到有重要文件的房间,找出帐本之类的东西,快速地翻了一下。

「嗯,没有错呢。」

虽然茉茉袭击之后,骑士预定会追在后头,不过机会难得,于是发动录影魔导保存证据。

茉茉将成员和资金的流向纪录下来,往地下走去。

造成问题的『魔药』好像是用特别的生成装置制作的。

茉茉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由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被打一顿或者逃出去了,因此一片静悄悄的。

茉茉将带路的人打晕,悠然地走向地下。

走下楼梯到达地下室,空气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房间的形状是长方形。这是模造与死亡有关的棺材的仪式场。石头砌成的墙壁上,有著与纹章搭配在一起的各式图画。

这就是所谓的双层棺构造。将房间比作大棺材,再放置一个人的棺材。

周围的壁画展示了死后世界的状况。

这种形式在原罪概念的仪式场上很常见。

然后这里没有棺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正常的东西。

「……唔。」

茉茉皱起了眉头。

铁处女。

与少女的洁净外表相反,内部放满了剑山,是个很著名的拷问工具,也是处刑工具。

如果只是装饰就好了吧。虽然只会觉得兴趣很差,但也仅止于此。

然而原罪魔导阵的中心不可能只是装饰。

行使大多的祭品魔导时,都必须要有『纯洁的少女』当作祭品。

最重要的是茉茉的嗅觉闻出了血腥味。

里面有个人。而且还是活著的人。

「这就是『魔药』的生成导器吗?真够恶心的。」

茉茉口中充满嫌恶,靠近那个散发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的铁处女。

棺材上刻著纹章。那是复杂怪异、扭曲的魔导式。

仪式场的魔导式从铁处女开始向外延伸。虽然无法读懂详细内容,但可以肯定这是原罪概念的玩意儿。

「喀」的一声,药片从铁处女的下部滚了下来。茉茉也有印象。这是一种被称为『魔药』的红色药片。

制造这个的人,确实没有正常的精神。

茉茉确信制作者的性格扭曲,打开了闩,打开了铁处女。

在铁处女中,有一个年幼的少女。

不知道是否满十岁。

如此年幼的少女,身上满是疮痍,浑身是血。

眼睛也几乎看不到了吧。已经厌倦了疼痛,连苦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从黑暗的铁处女中,幼女感觉到光芒,伸出手来。

她呻吟著,伸出来的小手在空中仿徨著,与茉茉的手掌重合在一起。

或许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柔软而温暖的人的触感吧。

她以微弱的力量握住茉茉的手。

「嘛……」

幼女吐了一口气,好像很安心的样子。

她的嘴角勾起,露出微笑。

那充满孩子气的笑容,能看出对母亲的无条件信赖,也能看出与朋友玩耍时,所露出的天真且恶作剧般的感觉。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

「……嘛嘛啊。」

幼女小声地说著「妈妈」,然后失去力量。 【译注:幼女的叫声听起来像妈妈。】

幼女寻求著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手的重量压在茉茉手上。

茉茉用力握住那只失去力量,快要滑下去的小手。

她没有握回去。

「……」

虽然茉茉对梅诺之外的人都没有任何兴趣,但她还是会同情幼小的生命凄惨地消逝。

要是把她留在这里也于心不忍,于是茉茉打算将幼女的遗体从铁处女中拿出来──

『导力:自动连接(条件要项-达成)──铁之处女-纹章──发动【爆裂】。』

「哈?」

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留在生成导器上的导力使得纹章发动,导致铁处女破裂。

铁处女的铁刺飞散至四面八方,内部的针随著爆发袭击而来。

几乎零距离。

由于保持著要拉出幼女的姿势,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以茉茉的魔导构筑速度,也来不及发动神官服的【屏障】纹章。

茉茉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动导力强化,用双手挡住要害。

几根尖刺刺伤茉茉,其中一根浅浅地刺伤侧腹。疼痛令茉茉的表情扭曲。

「设计这个圈套的家伙,性格可真坏呢……」

那是诡雷。

这个圈套就是当『里面的幼女离开』的条件满足时,条件启动式的纹章就会发动。

刻在上面的纹章魔导偏偏不是在打开铁处女的时候,而是当里面的幼女的身体被移动的时候发动。光是把小孩子关进那种导器就够恶心了,居然还把她当作诱饵设置陷阱,简直神经病。

中了毒的茉茉拔出插在侧腹的刺。所幸伤口很浅。她一边恶骂著,一边转身准备回去。

然而脚步却很摇晃。

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也没有意识会出现问题的失血。然而脚步却很不稳。有一种精神受到侵蚀一般的奇妙感觉。

「这是、毒啊……」

茉茉用力砸嘴。铁处女的刺上涂有毒药。

「真是个狠毒的人呢……!」

茉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表情扭曲。

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在利贝尔城的夜会结束后第二天,梅诺来到了教堂。

她平常都保持著平稳的步伐,但今天却充满了焦虑。

梅诺连掩饰表情的余力都没有,眼角上隐约带著黑眼圈,流露出藏不住的疲惫。

让梅诺如此焦虑的原因有两个。

一件事是,灯里从昨晚开始就消失了。

梅诺不眠不休地从昨晚开始找她的行踪,不过在玛农-利贝尔主办的晚会会场上失踪,梅诺不认为和这次事件无关。

然后,还有一个。

梅诺走进教堂病房的其中一间。茉茉躺在那里。

躺在床上的她脸色明显不好。

「前辈──」

「好好睡觉吧。」

梅诺制止想要起床的茉茉,不要让她消耗多余的体力。她迅速把手放在茉茉的额头上,皱起眉头。

很烫。发烧、出汗的程度很不寻常。呼吸急促,眼神也没有聚焦。

「……中毒啊。」

「是~」

茉茉的声音有气无力。

「对不起~我看到……小孩子,大意了……给前辈,拖了、后腿……」

「茉茉不用道歉。」

梅诺看到茉茉明明身体状况很差,却还是很自责的样子,于是摇了摇头。

这是梅诺的失误。显然太依赖茉茉了。

对方的战力情报还不完整,却认为茉茉应该没问题,在没有情报的情况下送她过去。

「好好地睡一觉,保存体力吧。没问题。『第四Forth』的渣滓们,我一定会消灭的。」

「……好的。」

茉茉大概是放心了,迅速闭上眼睛。

其实她连说话都觉得很痛苦吧。茉茉闭上眼睑,很快就睡著了。

但是,这种呼吸声很难说她睡得很好。毒素一直在侵蚀著她的身体。

梅诺擦去茉茉额头上的汗水。再次抚摸梳理后辈的头发。

在这次事件中,已经无法再借助茉茉的力量了。

梅诺离开病房,难得流露出激愤的感情,低声说著。

「竟敢做出这种事……还真有胆呢……『第四Forth』的混帐们……!」

梅诺吐露出绝对不能原谅对方的想法,往西西莉亚那里走去。梅诺现在已经连一个人悄悄行动的念头都没有了。

今后要做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职责范围。

但是,没有关系。

梅诺打开了西西莉亚所在的祭司室的门。

梅诺连门都没敲就进去了,而西西莉亚轻轻抬起头。

「欢迎,已经去探望过后辈了吗?」

「是的。我想确认一下,茉茉的病情应该不危险吧?」

「没事喔。多亏那孩子的内藏导力量很庞大,毒素侵蚀的速度意外地很缓慢。 虽然也因此会很痛苦,但在出事之前能解毒喔」

「谢谢您。非常抱歉,请让茉茉在那里静养一段时间。」

「当然。保护神官是第一身分Faust的义务喔。」

西西里亚并没有特别想卖人情,接受了梅诺的要求。

「我昨天也向您说过灯里她……时任-灯里行踪不明。在这种状况下,我不认为和『第四Forth』无关。」

「毕竟在火柱窜起的时候,我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移开,这也是我的疏忽。因此我会向你道歉,并提供有益的情报。」

「有益的……?」

「没错。昨天,『第四Forth』核心成员的老人来投降了。他好像主张问题会发生,是因为玛农-利贝尔夺取了『第四Forth』喔。时任-灯里行踪不明,从时机上来看,应该与玛农-利贝尔脱不了关系。」

「……我再次下定决心,必须尽快解决事态。我要求封锁利贝尔岛。」

梅诺直视著西西莉亚。

「将『第四Forth』摧毁。将成员和主要成员都抓起来吧。后辈带来了证据,应该不会不够。」

完全摧毁以利贝尔为据点的『第四Forth』。

要连根拔起。

利贝尔的『第四Forth』,将虽然是辅佐但也是处刑人的茉茉打伤,还得到了异世界人灯里。虽说操之过急,但他们已经是危险度很高的团体了,必须在他们惹出更多事之前摧毁掉。

最重要的是,单纯无法原谅。

──那群人对唯一的后辈茉茉做了什么好事。那群人打算拿旅伴灯里做些什么。

虽然没有表现在西西莉亚面前,但梅诺非常生气。

梅诺丝毫没有犹豫,要完全使用处刑人的职权,将祸根消灭得一乾二净。如果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就请职责超越处刑人的祭司西西莉亚使用第一身分Faust的权力。

多亏茉茉,已经得到了能正大光明消灭『第四Forth』的证据。

「趁著封锁利贝尔岛并劝降的时候,我会入侵城内逮到玛农-利贝尔与主谋者们。让这起事件彻底结束。」

茉茉给出的影像纪录没有不足之处。

资金来源的地下帐簿、成员名单、在地下室执行禁忌的影像。扣押实物的工作也在进行中。每一项都值得第一身分Faust的神官和第二身分Noblesse的骑士出面处理。

利贝尔的第一身分Faust与骑士有合作。那应该是祭司西西莉亚努力得到的成果吧。

「……真意外。」

西西莉亚摘下眼镜,擦了一下镜片,然后又戴上去。

「你会依靠别人呢……和『阳炎Flare』不同。」

梅诺感到吃惊。

突然间,梅诺想起了在古都加尔姆的事情。

也许是不知不觉间被当时的话影响了。

「西西莉亚祭司……您和导师Master有见过面吗?」

「以前她当面对我说过『无能』呢。我也见过你……当然,你可能不记得了呢。」

西西莉亚淡淡说著,从她的眼神中感觉不到特别的感情,或许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有怀疑过我吗?你完全没有想过我在这次事件的背后牵线吗?」

「我怀疑过。」

因为不久前才在奥薇尔的事件中被奸计所害。单凭同样是第一身分Faust,不可能让人相信。

所以,梅诺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就一直在调查。

事件发生后的迅速应对、与骑士构筑了能立即合作的关系。

她的工作态度也得到了其他神官的信赖。

「我是调查过、接触过,判断您是值得信赖的人才提议的。西西莉亚祭司。您

是优秀的神官。正因为如此,才请求您的帮助。」

「……谢谢你。」

西西莉亚第一次向梅诺道谢。

「这样的话,应该就足够得到骑士阶级的协助了吧。」

连接港镇的唯一道路被封锁了。

利贝尔岛是多数第二身分Noblesse居住的街区,『第四Forth』成员过半数也居住在这里。只要封锁了陆路,就没有退路。虽然有一部分人投降,但剩下的『第四Forth』成员正聚集在利贝尔城。

「真困扰呢。」

玛农一个人从城中望著陆路的封锁状况,自言自语著。与她嘴上相反,并没有表现出困扰的样子。反而露出好像很欢迎这个情况的微笑。

确认封锁情况后,她走进会议室,想看看『第四Forth』成员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玛农本以为他们一定会很慌张,但出乎意料,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聚集于此的成员全部都停止了。

「哎呀。」

玛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以不自然的姿势僵住了。

他们全都带著微弱的导力光的磷光,一动也不动。呼吸与心跳都停止了。

他们的时间停止了。

这种状况很不寻常。

在时间静止的人们之中,有一个少女。

「隔日不见了,玛农小姐。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吗?」

灯里问道。昨晚的神官服好像换掉了,现在穿著便服。

玛农温和地笑了。

「欢迎你来,灯里小姐,请坐。」

对方突然欢迎闯入的人。灯里看到她的态度,皱起了眉头。

「……不怕吗?」

「我并不害怕呢。毕竟灯里小姐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的吗?我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要正常回答就可以了。所以来聊聊吧。」

灯里一边警戒著,坐了下来。灯里很有自信,不论她打算做什么,都能制伏她。因为至今【时】之力量几乎没有被突破的时候。

不知道知不知道阿卡丽的想法,玛侬笑著催促著。

「那么,你特地离开梅诺小姐,想问我什么?」

「昨晚我去了你在这座城的房间和办公室,但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我直接问你了。你为什么认识我?」

「因为我听说了。」

灯里带著警戒心,慎重地提问,不过对方却回答得很乾脆。

这回答难以让人接受,灯里的警戒心越来越高。

「听说了?我的事情吗?」

「是的,我听说你让世界【回溯】了。」

灯里的眼神变得险峻。

毕竟她说了世界回溯。若是像梅诺和茉茉一样,和灯里一起行动的话,也许能猜到这件事,但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想到,更不可能如此确定。

然而,玛农还透露了更多情报。

「你应该不只让世界【回溯】一两次了吧?我听说,你已经让世界的时间【回溯】不少次了喔。」

这是玛农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但她却说对了。灯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世界回溯。正因为失败了几次,灯里的目的才会是「被梅诺杀死」。这是灯里以外的人不可能知道的情报。

「听谁说的?」

「『雾魔殿』。」

玛农说出了一个名字。

「如果我说,我解开了延续千年的雾之封印,你会相信吗?」

「……我想应该不会。」

「回答得好。这当然是骗人的。那种东西,不是我这种人可以解决的东西。」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撒的谎。

在灯里还没掌握对方的意图时,话题继续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灯里小姐的目的……不过,你应该是第一次和我见面吧。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根本就无法引起这种事件。」

「……」

灯里一言不发地肯定。

在这个港镇利贝尔发生的事件,到上次的世界为止都是非常小规模的。

不存在『魔药』这种东西。只是利贝尔的一个叫『第四Forth』的小团体与梅诺发生冲突输掉了。

只有这样。单凭梅诺一人就可以应付了。

但是,灯里不知道为何会发生人变成魔物的事件,而茉茉也因毒药倒下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是为了报母亲的仇,而袭击小梅。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什么情报,但在【停止】之前,我听到这里的人在说这件事。」

「报仇、吗?」

灯里露出刺探的眼神,玛农微微歪著头。

「好吧。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就详细地告诉你喔。其实,我的母亲是个『迷途之人』。」

玛农所说的真相,让灯里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你的母亲……?」

「是的。不是像你一样被召唤,而是在星球的引导下而来的,真正意义上的『迷途之人』。」

玛农的母亲并不是被人召唤来的,而是一个不折不扣,偶然来到异世界的人。

「当时由于附近的『雾魔殿』影响,这里周边的天脉和地脉都很紊乱,而难以察觉到的样子,因此第一身分Faust看漏了母亲的到来。当时『第四Forth』的成员,当然是高兴得欢欣鼓舞呢。毕竟能抢先第一身分Faust得到异世界人,可不是常有的事呢。」

她温和的口吻中,没有蕴含著多少感慨。

毕竟说到异世界人,都是拥有超常【力量】的人。

当时恰好是『第四Forth』的全盛期。如果能拉拢到组织中,作为王牌之一,就有十足的威力。于是当时利贝尔伯爵便瞒著第一身分Faust,将母亲保护起来并给予假身分,缔结了婚姻……

「也就是说,我的父亲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母亲是『迷途之人』,而我则是他们的子嗣。」

然而,玛农的父亲从来没有让母亲行使过【力量】。

原因很简单。

因为使用纯粹概念会消耗记忆。

玛农的父亲害怕那件事。他不允许母亲消耗记忆。深怕她可能会失去和父亲共度的时光。

利贝尔伯爵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爱得无可救药。

玛农穿上和服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为了母亲,父亲到处收购古代文明风的物品。在利贝尔的市场上,即便几乎是破铜烂铁,古代文明物品的交易也非常活跃,这是因为他收集了这些物品。

所以他把使用【力量】的职责推给了玛农。

他说服了周围的人,如果异世界人的孩子能继承【力量】的话,就没有必要让玛农的母亲使用纯粹概念。

「周围的人期待我也拥有像母亲一样的【力量】,但只说结论,答案是否。就算不是纯粹概念,如果能拥有疑似概念就不一样了吧……但我却是个普通的孩子。」

因此周围的人都很失望,偶尔还会窃窃私语。

──什么啊,期待落空了。这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吗。

父母说坏话是会传给孩子的,因此玛农很快就被孩子们排挤了。

由于这里是利贝尔一族占据大多数的小岛,因此其他小孩知道她是失败品后,就彻底被无视了。

事实上,他们为了反抗父母组织过时的『第四Forth』,而要离开城镇的时候,也没有邀请玛农。

「然后大约十年前,我的母亲被造访这里的『阳炎Flare』杀死了。理由是我的母亲是异世界人。」

「……因为小梅是仇人的徒弟,所以才做这种事把她卷进来吗?」

「我也认为那件事本身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我很喜欢母亲,但我也能理解教会的主张——异世界人拥有的纯粹概念很危险。母亲被杀的理由,我认为这也是不得已的,可以接受。」

反而是玛农的父亲为母亲的死而哀叹。

玛农清楚地记得母亲去世时,父亲的悲叹。他的精神状态慢慢崩溃,也是从母亲被杀开始的。独生女玛农也开始渐渐准备接替利贝尔伯爵的业务。

父亲倒下的时候,玛农也淡然接受了。她也完全不觉得不悲伤这件事本身很难过。

她一直被期待著没有的事物,因此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期待什么。

「因此,我的复仇并不是针对梅诺小姐的,而是针对『第四Forth』。」

玛农指著时间停止的『第四Forth』成员。

「我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力、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卑贱、知道自己被逼到死路了喔。还有呢……这个嘛,我想要成为禁忌。」

听到如此爽快的坦白,灯里皱起了眉头。

「那很奇怪喔。」

「哎呀,是指什么呢?」

「就算你问我什么?」

玛农所说的想成为禁忌的言论有多奇怪,也不必多说了。

「禁忌不就只是一种手段吗。」

就像大主教奥薇尔为了逃避衰老,而染指禁忌一样。或者,就像葛里萨利嘉王国的国王为了对抗第一身分Faust,召唤了灯里这些异世界人一样。

禁忌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呵呵,是啊。」

玛农高雅地笑了。看起来她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可笑,而自我嘲笑伤害自己。

「但是,我个人的愿望真的只有这些。」

玛农凝视著灯里,她的声音中有著难以表达的虚无。

她的嘴角扭曲,讽刺地说道。

「大人的期待总是这么不讲理喔。不论做到了什么,只要不合他们的期待就不会得到认同。」

对年幼的玛农来说,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拿出了超过要求的成果,拿出了比其他孩子更优秀的结果,但得到的却是失望。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但依然努力拿出成果,持续追求著他们要求、但与所得出的不同的某种事物。

直到心灵开始扭曲、崩溃为止,持续追求著。

「说实话,如果能反抗就好了呢。但我想回应他们的期待。我想好好完成他们的要求。因为不就是这样吗?」

玛农站了起来。

灯里疑惑对方想要做什么,接著她从袖子里拿出红色药片,碎成粉末沾在手指上。

「所谓的孩子,就是会为了满足周围大人的期待而努力呢。」

她的手指在地板上摩擦。画出纹章魔导阵。红色扭曲的字串彷佛在表现她那扭曲的内心。

「回应他们的期待后,让他们知道这是多么无聊的期待,这就是我的复仇。我正好处于反抗期呢。」

在地板上画好阵形后,将纹章与停止的人连接起来。

灯里皱起眉头。他们现在被灯里的魔导停止了。无论什么魔导,应该都无法干涉他们。

「我认为,人会出生两次。第一次,是从母亲身上产出,呱呱坠地出生于世的时候。然后第二次,是从家人身边离开独立的时候。曾是小孩的我们,在成为大人为止会从周围的身上确立自尊心。只是……无法出生第二次的人意外很多。」

玛农绝对无法成为自己想要的人。

玛农没有成为被他人期待要求的人。

即便磨练自己,赢过其他人,变得比任何人都优秀,玛农也绝对无法得到。

「要是我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我要成为禁忌。」

『导力:祭品牺牲──混沌粘连-纯粹概念【魔】──召唤【找~到小小的影子了】。』

玛农以魔法阵为目标,发动了原罪魔导。

玛农的影子失去形状。浮上来的影子,开始把会议室里的人吞了下去。

影子一点一点地吞噬了被【停止】的人,并一一粉碎。

就像在捕食一样。不对,实际上就是在吃。他们的肉体和精神,连灵魂也被吸收,变成了【力量】。

这情景让灯里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停止】也是保护对象的魔导。因为被灯里的魔导停止时间的人,不会受到外部的干涉。

然而,现在发动的魔导却侵蚀了灯里的纯粹概念的【力量】,将他们变成祭品。

灯里瞬间无法动弹。因为她的性格本来就无法及时应对未知的事情。

例如在加尔姆事件时,灯里之所以能游刃有余地行动,那是因为她知道那件事。正因为多次经历过,灯里才确定只要动用自己的【时】之纯粹概念就能突破难关。

但是,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

对于未知的状况,让灯里的思考麻痹。即便不是未知的状况,看到自己的魔导被破解,冲击也很大。

玛农的影子不顾【停止】的魔导,在会场吞噬著人。

「看来【力量】的部分还是我这边更强大呢。」

看到魔导的结果,她微微一笑。

灯里并非完全不知道不受【时】之魔导干涉的东西。

在加尔姆的仪式场,也有受到灯里的【停止】魔导,却没有停下来的白色水滴。

从四大人灾Human Error遗址【星骸】采取的白浊液。

也就是说,刚才的现象,与那个水滴拥有同等【力量】。

「那么,灯里小姐。」

玛农的影子带著质量浮出地面。

她将这个会议室的人作为祭品,影子得到了禁忌的【力量】。

蠢动的影子抓住灯里的脚。灯里由于出乎预料的发展,思考停滞而无法动弹。

玛农微微一笑,打开扇子。

「时间到了呢。」

短剑飞向她的脖子。

梅诺看到抓住灯里的玛农的瞬间,首先投出短剑。

因为昨天晚会的时候知道了,所以入侵城内本身不难。但是,似乎为时已晚。

梅诺一看到会议室的情况,立刻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玛农-利贝尔将这里的『第四Forth』成员作为祭品,给自己的影子注入【力量】。而且或许还打算继续进行魔导仪式,将影子伸向被诱拐的灯里。

并非肉体,而是让灵魂染上原罪概念的禁忌魔导。

玛农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接近恶魔的存在。已经是没必要让她活下去的禁忌。

梅诺瞬间切换了意识。

投出去的短剑目标是脖子。

玛农看到不经警告飞来的短剑,迅速做出了反应。打开手中的扇子,挥开短剑。

铁扇。

把它拿来当作护身用武器并不会让人怀疑。

从她平时带著那个来看,应该不相信周围的任何人吧。梅诺一边冷静地分析玛农,一边接近对方。

梅诺的脚与投掷同时飞了过去,将影子踩下去。

影子本来打算制止梅诺的准备动作,但被踩烂了。

梅诺毫不畏惧,趁势接住被弹到空中的短剑,剑尖瞄准对方的胸口刺过去。

玛农正确地做出了反应。她用铁扇弹开短剑,再次移动自己的影子。

在她脚边的影子,已经不会受到光源等等的影响,成为玛农的一部分,可以自由移动。

梅诺看穿像矛一样尖锐影子的攻击。侧身躲过,刺出手中的短剑。

但那是假动作,梅诺在中途转了一圈。

回旋踢。

玛农将影子当作盾牌,挡下了来自靴底猛烈的踢击。

初次的攻防,双方都没有受伤。

但是,梅诺达到目的了。

梅诺利用踢下去之后的反作用力后退,抱住灯里。

为了挡下梅诺的攻击,玛农用了伸向灯里的影子。梅诺看到束缚解开后,立刻夺回来。

「小、梅……」

灯里惊讶地说著,同时流下了眼泪。梅诺不由得吓了一跳。

「啊、这个……不……是……希、希望不要……觉得奇怪……」

「我知道。对不起喔,灯里。这是我移开目光的疏失。我太小看你有多么容易被拐了。」

她应该还很害怕吧。梅诺对支支吾吾的灯里道歉后,把她推向房间出口。

「快逃吧。出了城往岛外方向走的话,骑士或西西莉亚祭司会保护你的。」

「嗯,嗯。」

她之前都没有这么坦率。梅诺本来以为她可能会像奥薇尔当时一样,说出踏入修罗场的话,但也没有。灯里用手擦著眼泪,跑了出去。

不如说是从梅诺身边逃走。

梅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毕竟敌人还在面前。没有时间只顾虑灯里。

确认灯里逃走后,梅诺将视线投向玛农。

少女的绀色头发绑成辫子,面容稳重。她的表情平静得难以想像她刚杀了不少人。没有兴奋、罪恶感,也看不出恐惧。她并非是在掩饰感情,而是心情平静得只感觉很空虚。

梅诺对穿著和服的少女架起短剑。

「玛农-利贝尔,我要处决你。」

玛农已经踏入了禁忌的领域。她将这里的人当作祭品,发动原罪魔导,使自己变成非人之物。

「好啊,梅诺小姐。」

面对处刑人的刀刃,不知为何,这次事件的黑幕露出了清爽的表情。

「听到你的宣告,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我现在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我终于从束缚他人却不这么认为的人们手中,成功独立了。没错,太好了,就是这样。看到你的刀刃,我终于确信了喔。」

她在处刑人梅诺面前大声说著。

「现在的我才是『第四Forth』的体现者。」

玛农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

「我不同于那些执著于权力与利益的老害们。我才是为了自由和自立,追求解放世界的『第四Forth』。」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胸前,宣布。

「第二身分Noblesse是什么呢?平稳的世界又是什么呢?你们第一身分Faust所统治而来的和平,将母亲视为禁忌杀掉了。第二身分Noblesse因为我违背他们的期待而唾弃我。第三身分Commons漠不关心,连看都不看我。这个世界一直囚禁了我的人生。」

玛农的人生就是第二身分Noblesse的愚蠢。

既是第一身分Faust的傲慢,也是第三身分Commons的安稳。当今世界上存在的三种身分制度造成了扭曲,而其受害者就是玛农。

「既然如此,我就要在这世界成为禁忌,反抗一切。」

玛农的童年充满了不自由。不断剥夺她迈向自立的,毫无疑问是周围的人,也是维持了千年的体制。

而为了反抗,玛农-利贝尔竭尽全力,成为了禁忌。

「我要利用禁忌与世界战斗。这一定才是标榜自由与自立的『第四Forth』应有的面貌。」

在这个城镇中,最适合自称『第四Forth』的少女,露出了娇艳的笑容。

处刑人『阳炎Flare的后继Art』梅诺。

看到她的黯淡光芒,玛农看到过去的幻觉。

──你有姊姊喔。

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玛农耳边这么说。

玛农似乎有一个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姊姊。据说那孩子就是母亲遇到父亲前,还在日本时的女儿。

即使隔著世界有一个姊姊,那也与玛农无关。只是母亲有个留在那里的东西,所以经常露出寂寞的表情,令玛农印象深刻而已。

──你的姊姊是个开朗、活泼、很有精神的好孩子。

每当只有两个人在,母亲经常这么说。

母亲和周围的大人不同,她从不向玛农要求完成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只是为了填补失去女儿的寂寞,因此深爱著玛农。玛农注意到,母亲的双眼总是透过自己注视著远方。

玛农清楚地记得母亲被杀时的情景。

没有前兆。

是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

突然,刀刃从母亲的胸膛里冒出来。

溅起的血稍微喷到玛农的脸颊上。滑润且温暖的触感。与此同时,母亲的身影蠢动。

『导力:连接──筝?罩i?绗??-纯粹概念【蚀】──』

正当紫色的导力光泄出,好像有什么魔导要从临死的母亲身上释放的时候。

──给我死命忍住啊。

有一个拿著刀刃刺穿母亲背后的神官在母亲耳边低语。令人疑惑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

──如果在这里发动的话,孩子会死喔?

母亲瞪大了双眼,嘴角打颤,但很快就咬住了。快要失去意识的双眼又恢复了光芒,凝视著玛农。

第一次,玛农终于有种对方只看著自己的感觉。

即将发动的魔导构成雾散了。

红黑神官拔出了贯穿心脏的刀刃。

母亲的膝盖著地。玛农小心翼翼地向母亲伸出手。

已经死了。从母亲的遗体上,鲜血渐渐流淌开来。

母亲的体温随著不断扩散的血泊下降。玛农忽然莫名流下眼泪。红黑色的神官只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找到了。

就是这个。

母亲临死的时候打算释放的魔导。这就是周围的大人对玛农的要求。

下一个应该就是自己了。

那把刀刃应该会贯穿自己。然后在临死之际,一定会有某种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泄出来。

玛农终于找到了自出生以来一直他们要求,却找不到,最后让他们失望的原因。

──请等等。

所以玛农拚命挽留对方。大概在那一瞬间,玛农曾想死。

──……总觉得最近和小鬼真有缘啊。

红黑的神官叹了口气。

──我会杀人,但我不会虐杀。我可是一个神圣正直且强大的神官喔?为什么我非得要杀像你这样的小鬼。

──我是她的孩子!

这是连自己都不是完全相信的话。

玛农当时无法接受。既然母亲是活著就必须要杀掉的禁忌,那自己应该要被杀掉,当时也如此期望了。

因为自己是母亲的孩子,一定不能待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周围的人才对自己如此冷淡。

──你并不是禁忌。

红黑色的神官将短剑收进靴子上的剑鞘中,对如此相信的玛农说著。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异世界人的纯粹概念会固定在灵魂上。而且灵魂与肉体不同,完全不会遗传。那玩意儿是天生且只属于个人的。所以,不论你身上是否流著日本人的血,别说是纯粹概念,就连疑似概念也无法固定在你的灵魂里。

──啊。

当时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无法言表。

玛农只知道了即便继续这样成长下去,周围的人还是会失望。

那时的空虚感无论对谁说,也不会有人理解吧。

那时的玛农面对著空虚。从出生开始就被要求著,为了回应大人的期待,年幼的心一直在寻找著某物。过去曾深信不疑,自己体内有他们想要的。

但是没有。

玛农一直看著空虚的东西长大。

意识到自己的空虚的瞬间,心里的某条线断了。红黑色的神官看到眼神失去光芒的玛农,眯起了眼睛。

红黑色的神官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被留下来的玛农的心中,充满了虚无。本以为会刺进自己身体的刀伤,一直留在心中。

自从被母亲临死时释放的魔导光的光芒照耀以来,从来没有愈合过。

玛农想将那个时候重新来过。

所以,看到十年后来到这里的处刑人的刀刃,玛农的心雀跃起来。

「我要上了喔,梅诺小姐。」

玛农的影子浮了起来。

得到了物理上力量的影子变成许多刀刃,袭向梅诺。

不只是梅诺,还波及周边,几乎无差别地破坏屋内。

地板塌了。

梅诺和玛农同时落下。

两人掉到宽敞的舞厅。这是昨天举行晚会的地方。

没有准备任何装饰的会场宽敞得令人发冷。

「来,尽情战斗吧。」

梅诺一言不发地砍了过去。玛农满面笑容,欢迎她的攻击。

自从听说『阳炎Flare的后继Art』要来这座城镇,她就有直觉了。如同杀死母亲的『阳炎Flare』一样,玛农相信『阳炎Flare的后继Art』一定会来杀死她。

终于遇见的少女与玛农所料想的不同,但却有著远远超出期待的魅力。

多么不稳定的少女啊。多么痛心的表情啊。

她的意志似乎很坚决。她似乎有著坚定的信念。她经常迷惘著。

虽然心中充满矛盾,但却没有迷失方向,确定刀刃该指向哪里。

她抱持著玛农已经失去的某种事物活著。

她是一把尖锐、轻薄、经常磨得发亮的利剑,但却也因此像是一打就断的脆弱刀刃。

梅诺的动作很迅速、合理、准确地将玛农逼入绝境。

玛农被她逼到死路,但身体却很不可思议地很轻盈。

名为梅诺的刀刃,一定会刺进玛农的心脏吧。

那一瞬间,玛农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还要自由。

「呼。」

「锵」的一声,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伴随著短促的吐气,铁扇将梅诺投掷的短剑弹开。

梅诺用导力丝线拉回短剑,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很好。

再来。

再来更多。

还没有结束。

玛农动著已经如同手脚一般的影子。影之刃没有瞄准,而是无差别的蹂躏四周。

这是为了不让对方预测目标而发起的,没有目标的攻击。

梅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的脸上清楚地写著「性格真差啊」。

玛农淘气地微笑。微笑中表达出「战术最重要的就是让对方厌恶」。

由于玛农的无差别攻击,舞厅的墙壁崩塌了。

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照耀著玛农。

虽然不是讨厌阳光,但梅诺移动到有阴影的地方重新拉好距离。

梅诺直直盯著玛侬。

那双眼令人欲罢不能。玛农看著她淡色的双瞳中的光彩,兴奋地发抖。

正当玛农脑袋发热,思考著对方接下来会怎么进攻时。

玛农看见不可思议的现象。

原本应该出现在眼中的梅诺,她的身体轮廓突然崩塌,难以目视。

「──哎呀?」

玛农眯起眼,发现了看不清楚的原因。

梅诺的颜色融入了背景。

导力迷彩。

这是将导力强化时会出现的导力光颜色,按照术者所愿任意变化,让对方眼中出现假象的技术。不用依赖纹章、教典就能扰乱对方的技术,可说是梅诺的王牌。

即便不知道导力迷彩的细节,玛农仍然察觉到这是由于导力光的色彩变化,所导致的错觉。

虽然想马上应对,但是已经晚了。

玛农完全跟丢了融入背景的梅诺,回过神来梅诺就已经在眼前。

短剑的刀刃深深刺入肩膀。

『导力:连接──短剑-纹章──』

与刺下去的同时,梅诺将导力流入短剑的纹章里。

玛农领悟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它发动。

「结束了。」

『发动【疾风】。』

刻在梅诺短剑上的魔导之风,从插进玛农体内的刀刃开始吹出。

「──啊、噗!」

彷佛一口气将气球吹起来一样的膨胀。

身体内部当然不可能承受狂暴的风压,整个肩膀被弹飞。

「啊、哎呀哎呀──咕。」

梅诺毫不留情地捏起失去手臂的玛农的衣襟,将她举了起来。

玛农的喉咙被压迫。

梅诺的身体被导力强化的磷光包覆。玛农的身体被吊起,离开影子。

如此一来影子也不能移动了。因为路线被断开了。

胜负已分。

这场胜负一点都不精彩。但是还算能接受,这毫无疑问是玛农的真心话。

玛农对自己的结果很满足了。

至少,比起度过一事无成的人生,这还比较好。

若要说有一点点的依恋,那就只是想再多和梅诺玩而已。

玛农被衣襟掐著,感到难以呼吸。她的表情虽然扭曲,但仍然笑了。

「我很开心喔,梅诺小姐。」

「我可不开心啊。」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啊。」

玛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明明手毫不留情地抓著衣襟,没有放松一点力量,但梅诺却不知为何露出很受伤的表情。

看到她的表情,玛农隐约理解了。

她不喜欢杀人。

「梅诺小姐,我问你喔。你有没有想过呢?不论是父母还是周围的大人,都讨厌得不行。为什么这些人要一脸了不起地命令他人呢。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妨碍自己呢。你有感到厌烦过吗?」

引发了波及利贝尔的骚动的主谋者,表明了愚蠢的动机。

这彷佛是离家出走被找到的少女的告白。然而,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在想啊。被我出生之前就存在的人,决定了我的人生,那真的是很讨厌呢。因为我就是我。虽然我很喜欢母亲,但我并不是母亲。」

明明没有退路,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了,但玛农仍滔滔不绝。

「但是我被周围的期待所束缚,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居然要依照别人的『期望』,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这不是很无趣吗。所以我才走火入魔了。」

成为禁忌与得到自由。

对玛农来说,这是同义的。

「职责这种东西,真的是罪业深重呢。所以,当这世界的人们想从某个束缚中得到解脱时,就会染指禁忌。」

然后,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想要成为禁忌,她在短时间内给出了答案。

「就如同我的母亲一样,这个世界有时会有异世界人来访。我在想,也许他们被赋予了名为『变化』的职责,要给人类的历史带来变化,不是吗?」

生命正在流逝。明显是在死前,然而玛农就像是信徒得到上天启示一般,热情地说著。

「赋予他们的纯粹概念,是这颗星球的概念的一部分。是星之龙脉与人的历史创造的【力量】。知道吗?『迷途之人』造访时,这颗星球的人类都会追求他们成为契机,因此将有发展方向的能力给予了他们。我是这么想的。」

这是不著边际的见解。梅诺听到了她没有想过的想法,手上的力量没有减缓,皱起了眉头。

「也有因为某个人的计画而被召唤的人喔。转移到这个世界,并不像你的母亲一样,只有自然的现象会造成。」

「就算是有,召唤异世界人的他们,也有改变现状的意志。」

对方的反驳没有停滞。

鲜血持续从被吹飞的肩膀中流出。

与逐渐失去的生命力成反比,她的语气变得更强。

「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有多么强大的权势,都留有手段能呼唤打破权势的力量。为了改变,必须要有外来的力量。必须要有理所当然,但不认为是当然的邂逅。就如同我不成为禁忌就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上,也有些事物必须要有禁忌才能改变。」

看了玛农的状况,确实日本人与这世界的某个人生下子嗣,出生的孩子也与这世界的人一样,无法继承异世界人所拥有的纯粹概念。

「拥有力量、知识与思想的异世界人,本来应该是来到这颗星球的革命者。」

同样是人类,但该有的职责不同。

「然而这一千年,世界却持续受到压抑。自从异世界人形成的古代文明崩毁后,立于世界顶点的第一身分Faust持续压抑著这个世界。连星球给予的外部压力──异世界人都处理掉,世界得到了平稳。正因如此,有必要改变。」

「你……对这个世界有不满吗?」

「有喔。平稳会理所当然地剥夺自由与自立。像我一样的人会一直诞生。世界越是平稳,就越是停滞、腐烂。」

或许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她的眼神没有对焦。

「这个世界的支配者,毫无疑问是第一身分Faust。第一身分Faust一副理所当然的,给这个世界强加了一个盖子,而我们有必要从外部给予刺激掀开盖子啊。就如同梅诺小姐给予『第四Forth』的外部刺激一样,必须要有一个刺激能压制名为现今世界的巨大束缚。即便会出现多少灾害,即便要吞食岛屿、掏空大地、大陆融到海里也需要。」

「才没有这回事。」

梅诺断然反驳玛农的话。

「不论什么禁忌,我们处刑人都会持续处理。如果你想改变,就用正规的手段,费尽千辛万苦达成。伤害他人,才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梅诺小姐的工作不也是在伤害别人吗?」

「因为我是恶人。」

「……呵呵,原来如此。」

她看著毅然说出口,但却因自己的话受伤的梅诺,轻轻笑了。

「但是,千年前不是改变了吗。在千年前改变世界的也是异世界人。所以我觉得,梅诺也可以改变喔。因为你的身边也有异世界人。你也有反抗世界的权利啊。」

梅诺说著自己的职责。而舍弃第二身分Noblesse的职责,堕落为禁忌的玛农告诉她。

「现在在你身边的那孩子,只要你想改变,她应该随时都可以成为你的力量喔。」

「别开玩笑了!」

「……什么啊,你意外地很好懂呢,梅诺小姐。」

梅诺第一次大声喊著,玛农看见她的反应睁大了眼睛,接著笑了。

「我也对灯里小姐说了,人会出生两次呢。所以,就算是为了让梅诺小姐重生,该打倒的……啊啊,但是我已经听了好几次了……说不定,梅诺小姐应该要改变灯里小姐呢。不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

「这是秘密。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讲义气的。女孩子的秘密必须要保密呢。而且,也已经晚了喔,梅诺小姐。因为梅诺小姐,你追错人了。」

玛农像是恶作剧般地勾起嘴角,向不是梅诺的某人说著。

「已经可以出来了喔,我自己就是献给你的最后一个祭品。」

除了梅诺和玛农,周围没有其他人。

正当梅诺疑惑对方在说些什么,又或许是因为临死之际错乱,而皱起眉头的时候。

『导力:祭品牺牲──混沌粘连-纯粹概念【魔】──召唤【祝我生日快乐】。』

比红色还红的导力光闪耀著。

「──咦?」

在深红的导力光出现的地方,梅诺睁大了双眼。

浑身充满了彷佛让寒毛倒竖的厌恶感。

视线从不久前正笑著的玛农的脸移向腹部。

手长出来了。

有一只小小的手臂,从玛农的肚子里伸出来。

「从一开始就迟了,在你来这座城镇的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喔。」

一只小手穿破了腹部与和服的腰带,伸向梅诺。

从前臂到上臂。在被染红的手指触碰之前,梅诺马上把玛农的身体扔了出去。

玛农的身体掉到地上,从肚子里伸出来的手臂支撑著身体,没有滚走,而是仰面朝天。

事到如今,受到那种程度的冲击,玛农也没有发出呻吟,只是静静地微笑著。

「我之所以散播『魔药』这种东西,是因为有这个孩子在。请冷静地想想吧, 区区我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避开第一身分Faust的耳目制作『魔药』嘛。」

玛农握住从自己肚子里长出来的手。

小手回握了。

「呵呵。你不认为这是愚蠢的事情吗?与『第四Forth』的研究毫无关系,这孩子是擅自出来的喔。然后,她偏偏遇到我,感觉有点命中注定呢。」

握住了玛农的手的小手臂,精神很好地上下动著。

「请加油喔,梅诺小姐。这孩子和我不同──这孩子你是管不了的喔。」

那是玛农死前最后的话。

另一只手突破肋骨,从身体内部伸出。

小小的双臂毫不留情地撕裂玛农的肚子。肋骨碎裂,身体的内脏流出来,血腥味瞬间扩散。

彷佛打开铁处女一样,玛农的身体被从内部朝两侧打开。

「噗哈!」

拉开玛农身体露出脸的,是个天真无邪的幼女。